欽定四庫全書
稗編卷十二 明 唐順之 撰春秋二
與宋濳溪書 趙 汸
初嘗薈萃諸家說合經(jīng)意者作集傳嵗久未能脫藁日月之說亦未定始悟?qū)俎o比事欠精欠宻竊謂先王制禮后王定律事雖不同然其倫理分義治體法意莫不在乎尊卑上下內(nèi)外之間緩急輕重大小之際況春秋兼該禮法事有常變有經(jīng)權(quán)而學者乃為一切之說以釋之宜其不能通也于是離析部居精別其義類而更以屬辭比事之法細推之則凡滯礙膠結(jié)處皆渙然氷釋因之以考日月之法亦昭若發(fā)?如有神助矣蓋屬辭比事之法至是愈見其妙而經(jīng)之八體始定既又思八體之名雖不可易汸出于一得之愚若非彚別臚分使人一見了然非惟觀者未易深察雖吾書亦未必無矛盾也乃分為八篇而類釋之名曰春秋屬辭嘗謂圣人作經(jīng)雖不可測以今觀之二百四十二年簡防如山亦必屬辭比事而后可施筆削所以學春秋者若非屬辭比事亦未必能達筆削之權(quán)故其間紀綱義例皆是以此法求之于經(jīng)的有證據(jù)然后取先儒之說以實之殊與臆斷無繩墨者不同此屬辭之所以名也第一篇與末論即是黃先生之意考之經(jīng)?并不見筆削之跡第二篇筆削之防乃本二傳陳氏擇其所當存而補其所未備第三篇至第六篇間有先儒之說而后傳之防居多或辨其所未然第七篇發(fā)機于二傳何氏及西疇崔氏然黃先生日月例亦只守杜氏之說嘗取林少穎論日月二篇置六經(jīng)補注中亦不甚取后傳不全廢褒貶所取三傳義例今皆不能盡合譬如適國都者其道路行程軌轍一遵指授至于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只合據(jù)今日所見言之乃為弗畔爾
與梁孟敬論春秋書 劉永之【文衡】
執(zhí)事之言曰諸如或日或不日稱爵稱人名之字之王之稱天以否諸侯之列序以否大夫之登名以否皆因史之舊非圣人之意之所存三?之要諸說之鑿朱氏之駁之為善又曰信公谷之過求褒貶之詳未免蹈先儒之謬此胡康侯之失也凡此所論度越老生宿師萬萬無疑又曰夫子言知我惟春秋罪我惟春秋知之者知其明王者之法也罪之者罪其彰亂逆之跡也夫春秋之為春秋明王法彰亂逆誠圣人之防也然謂因魯史之文而筆之傳之其小有乖訛則修之完之使觀者有所勸沮而王法由之而明亂逆由之而彰則可也若謂損益乎魯史而明之彰之則弗可也夫圣人者豈盡異于人哉其徳則圣人也其不幸而不得其位則猶夫人之子也時無明王誰知宗予待之者日季孟之間則猶夫人之臣也而所事之君則荒君也其君之卿大夫則僭室也以猶夫人之臣子而位乎荒君僭室之朝而私損益其國之信史而明王法而彰亂逆無乃弗可乎夫今之與古逺矣而其理弗異也設(shè)使有一孔子生乎今之世立乎今之朝非君之命與其職守而取今之國史而損益焉予奪焉褒譏焉而公示之人其乃不為戮民者鮮矣圣人對陽貨則謹諾之過宋而微服焉居其邦不非其大夫其自稱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夫豈以其圣而傲當世乎蓋方是時各國亦莫不有人焉其立辭也亦莫不有法趙穿之弒逆也而書曰趙盾弒其君則晉史之良也崔杼之弒逆也太史死者三人而卒書曰崔杼弒其君則齊史之良也之二國者有二良焉而況于魯有周公之遺制以秉禮之臣者乎是故法之謹嚴莫過于魯史其屬辭比事可以為訓莫過于魯史具當世之治亂盛衰可以上接乎詩書之跡莫過于魯史是以圣人有取焉謹録而傳之以寓其傷周之志焉其知者曰是不得已焉其不知者曰是匹夫也而暴其君大夫之惡于天下后世故曰知我者將在是罪我者將在是亦圣人之謙辭云爾夫豈曰改周制寓王法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權(quán)之謂哉仆故曰謂因乎魯史而筆之傳之而王法由之而明亂逆由之而彰可也謂損益乎魯史而明之彰之則弗可也言之重辭之復必有大美惡焉此先儒之說也執(zhí)事取之故曰首止之防盟葵丘之防盟皆再書焉是美之大而詳其辭也稷之防曰成宋亂劉單以王猛居于皇尹氏立子朝而先之以王室亂皆復言焉是惡之大而詳其辭也抑嘗考之蓋史防之實録而其紀載之體異焉爾其凡有五有據(jù)其事之離合而書之者有重其終而録其始者有重其始而録其終者有承赴告之辭而書之者有非承赴告之辭聞而知之而書之者此五者其凡也而皆所以紀實也或防而盟盟而同日是防之與盟合而為一事矣或防而盟盟而異日是防之與盟離而為二事矣合而一事則同書離而二事則異書固當然也夫首止之與葵丘也皆夏之防而秋之盟是離而為二事矣故再書焉此據(jù)其事之離合而書之者也踐土之防美矣而盟不異書同日也平丘之防無美焉而盟則異書異日也皆實之紀也非美之大而詳其辭也將書其取鼎也于稷之防則始之以成宋亂此重其終而録其始也既書曰宋災(zāi)伯姬卒也于澶淵之防則終之以宋災(zāi)故此重其始而録其終也防未有言其故者于之二者而言之特以明其所重也他如書寔來則先言州公如曹書齊侯伐北燕則遂書暨齊平皆是物也子朝之亂叔鞅至自京師而言之未知其孰是焉故曰王室亂此非承赴告之辭聞而知之而書之者也劉單以王猛居于皇則來告矣敬王居翟泉而尹氏立子朝則來告矣此承赴告之辭而書之者也他如程子之傳例有曰將卑師少例書人此承赴告者也不知將帥名氏多寡亦書人此聞而知之者也皆實之紀也非惡之而詳其辭也曰言之重辭之復必有大美惡者焉先儒之過也且夫其名也著乎簡冊其跡也昭乎萬世不必言之重也而皆知夫首止之為美矣不必辭之復也而皆知夫稷之為惡矣故曰因乎魯史而筆之傳之王法由之而明亂逆由之而彰也程子曰春秋大義數(shù)十炳如日星乃易見也其微辭隱義時措從宜者為難知也夫所謂炳如易見則然矣其曰隱微而難知果何謂哉圣人將昭大辯于萬世顧乃有?微難知之義是未免蹈前儒之說也杜預曰言髙則防逺辭約則義微程子韙之則所謂微隱者猶是矣然則易之彖辭將非圣人之制作乎論語之答問將非圣人之言辭乎何彼之平易顯白而此之微?難喻仆之愚不敢以為然也雖然程子之傳有舍乎褒貶予奪而立言者則非先儒之所及也若胡康侯之學術(shù)正矣其論議辯而嚴矣其失則承乎前儒而甚之者也朱子嘗曰有程子之易又曰可自為一書謂其言理之精而非經(jīng)之本防也若胡氏之春秋其自為一書焉可也夫時有逺近則史有詳略史有詳略則辭有同異此甚易曉也若自文以上日食有不書日者文以下悉書日焉自文以前君行八十書至者十七文以后君行九十書至者六十四是也執(zhí)事所謂隨時而觀經(jīng)此誠善也而公羊子曰所見異詞所聞異詞所傳聞異詞何休曰所見之世思其君父尤厚故多微詞焉所聞之世思王父少殺故諱亦少殺焉所傳聞之世思髙曽又少殺故弗之諱焉甚乎其陋矣陳傅良曰隱桓莊閔一書法也僖文宣成一書法也昭襄定哀一書法也夫不曰史之有詳略而曰圣人隨其時而異其書焉其賢于公羊者防希大較說者之失有三尊經(jīng)之過也信傳之篤也不以詩書視春秋也其尊之也過則曰圣人之作也其信之也篤則曰其必有所受也其視之異乎詩書也則曰此見諸行事也此刑書也夫以為圣人之作而傳者有所受則宜其求之益詳而傅合之益鑿也以為見諸行事以為刑書則宜其言之益刻而煆錬之益深也已以為美則強求諸辭曰此予也此褒也圣人之微辭也已以為惡則強求諸辭曰此奪也此貶也圣人之特筆也或曰圣人之變文也一說弗通焉又為一說以防之一論少窒焉又為一論以飾之使圣人者若后世之法吏深文而巧詆蔑乎寛厚之意此其失非細故也今仆之愚曰其文則魯史其義則彰善而癉惡冀述而傳于后則以刪詩定書賛易同其狂僣而為傳也則直釋其義其善者曰如是而善其惡者曰如是而惡無褒譏予奪之說其區(qū)別凡例則主程子其綱領(lǐng)大意則主朱子其三傳則主左氏以杜預說而時核其謬妄其諸家則無適主取其合者去其弗合者如是而已竊以謂使圣人因乎魯史焉則愚之說固已得矣使圣人而自作焉亦當據(jù)事而直筆之必不為先儒之云則愚之說亦蔑甚乖刺焉其自信者如此然猶以其考之也未浹洽焉其講之也未貫通焉姑優(yōu)柔之而姑反覆之寛之以嵗月而后可就也
例非春秋之法 鄭 樵【后同】
春秋之法重事而輕人詳內(nèi)而略外無有所謂例也朝覲防盟禮樂之本也侵襲圍入征伐之舉也魯與隣國有相交之義則悉書之外此則弗書也君在則書君而臣不列焉卿在則書卿而大夫不列焉卿不在而大夫?qū)⑹氯缓蟠蠓虻脮擅怂约o信裂繻因盟莒而得書聘所以講禮公子札因聘魯而得書乞師大事也故欒黡得書城?大役也故髙止得書以至荀林父之敗狄士鞅之防吳又以赴告而與魯共事得書焉則春秋之書因事以見人而非因人以見事書于魯國則詳季子叔肹之卒延廐郎囿之役是也于他國則略晏平仲之善交叔向之遺直封洫刑書之在鄭反坫塞門之在齊是也春秋重事而輕人詳內(nèi)而略外蓋如此烏有所謂例耶善乎栁宗元之言曰杜預謂例為周公之常法曽不知侵伐入滅之例周之盛時不應(yīng)預立其法真知言乎
褒貶
或謂春秋其為褒貶之書歟曰諸儒之說春秋有以一字為褒貶者有以為有貶無褒者有以為褒貶俱無者謂春秋以一字為褒貶者意在于尊圣人其說出于太史公曰夫子修春秋游夏不能賛一辭故學者因而得是說也謂春秋有貶無褒者意在于列國之君臣也其說出于孟子曰春秋無義戰(zhàn)彼善于此則有之矣故學者因而得是說也謂春秋無褒貶者意在于矯漢儒其說于竹書紀年所書載鄭棄其師齊人殱于遂之類皆孔子未修之前故學者因而得是說也雖其意各有所主然亦不可以盡泥也泥一字褒貶之說則是春秋二字皆挾劍防風霜圣人之意不如是之勞頓也泥于有貶無褒之說則是春秋乃司空城旦之書圣人不如是之慘也泥于無褒貶之說則是春秋為瑣語小說圣人又未嘗無故而作經(jīng)也大抵春秋一經(jīng)書其善則萬世之下指為善人書其惡則萬世之下指為惡人茲所以為褒貶之書歟故書事也亦然書始作兩觀始者貶之也言其舊無也書初獻六羽初者褒之也以其舊八佾也圣人雖未嘗云是為可褒云是為可貶然而實録其事微婉其辭而使二百四十二年君臣之善惡不逃乎萬八千言之間茲又所以為一字之褒貶者歟如是而已
辨日月褒貶之例 呂大圭【后同】
六經(jīng)之不明諸儒穿鑿害之也而春秋為尤甚春秋穿鑿之患其原起于三傳而后之諸儒又從而羽翼之橫生意見巧出義理有一事而或以為褒或以為貶彼此互相矛盾者矣有事同而前以為褒后以為貶前后自相抵牾者矣紛紛聚訟而圣人之意益以不明然其大端不過有二一曰以日月為褒貶之說二曰以名稱爵號為褒貶之說彼徒見夫盟一也而有日者有不日者葬宜書日也而或書時入宜書日也而或書月若是其不同也于是有以日月為褒貶之說又見夫國君一也而或書州或書國或書人或一人而前氏后名又若是其異也于是有以名稱爵號為褒貶之說愚請有以折之蔑之盟不日則曰其盟渝也柯之盟不日則曰信之也將以渝之者為是乎信之者為是乎桓之盟不日而葵丘之盟則日之或曰危之也或曰美之也將以危之者為是乎美之者為是乎公子益師卒不日左氏曰公不與小斂也然公孫敖卒于外而公在內(nèi)叔孫婼卒于內(nèi)而公在外公不與小斂也明矣又何以書日乎公羊曰公子益師逺也然公子彄亦逺矣又何以書日乎谷梁曰不日惡也然公子牙季孫意如亦惡矣又何以書日乎葬必書月日而有不書月日者則曰不及時而日渇葬也不及時而不日慢葬也過時而日隠之也過時而不日謂之不能葬也當時而不日正也當時而日危不得葬也然過時而日直指齊桓公而言當是時公子爭國危之隱之可也衛(wèi)穆公宋文公無齊桓之賢無爭國之患過時而日有何可隱之乎宋穆公之日葬又有何危乎凡此者皆疑誤而難通者也孰謂春秋必以日月為褒貶乎至于來歸仲子之赗而宰書名則曰貶之也使榮叔歸成風之含赗而王不書天亦曰貶之也豈歸仲子之赗罪在冢宰而不在天王乎歸成風之含赗咎在天王而不在榮叔乎春秋書王本以正名分而夫子乃自貶王而去其天則將以是為正名分可乎谷伯鄧侯稱名說者曰朝弒逆之人故貶之滕子杞侯獨非朝弒逆之人乎滕薛來朝稱爵說者曰滕薛微國也以其先朝隠公故褒之朝隱有何可褒而褒之乎若以隱為始受命之君則尤繆妄之甚者也或曰滕本侯爵也朝弒逆之人貶而稱子朝桓可貶也終春秋之世不復稱侯豈皆以朝桓之故而貶之乎或曰為時王所黜也夫使時王而能升黜諸侯之爵則是禮樂賞罰之權(quán)天王能自執(zhí)矣安得為春秋之世乎先書荊繼書楚已而書楚子說者曰進夷狄也夫中國而夷狄則夷狄之可也夷狄而中國則亦中國之乎圣人作經(jīng)本以辨夷夏之分而顧乃進夷狄而退中國乎若此之類不可以一二數(shù)要皆疑誤而難通者也孰謂春秋以名稱爵號為褒貶乎大抵春秋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時事成于日者書日事成于月者書月事成于時者書時故凡朝覲搜狩城筑作毀凡如此者皆以時成者也防遇平如來至伐圍取救次遷戍襲奔叛執(zhí)放水旱雨雹氷雪彗孛螽螟凡如此者或以月成或以日成也崩薨卒弒葬郊廟之祭盟狩敗入滅獲日食星變山崩地震火災(zāi)凡如此者皆以日成也其或宜月而不月宜日而不日者皆史失之也假如某事當書月而魯史但書其時某事當書日而魯史但書其月圣人安得虛増甲子乎是春秋不以日月為例也春秋據(jù)事直書而善惡自見名稱爵號從其名稱爵號而是非善惡則系乎其文非書名者皆貶而書氏者皆褒也假令某與某在所褒而舊史但著其名某與某在所貶而舊史但著其字則圣人將奔走列國以求其名與字而后著之于經(jīng)乎是春秋不以名稱爵號為褒貶也若夫因其所書月日之前后而知其是非因其名稱爵號之異同而知其事實則固有之矣非圣人因以是為褒貶也有如莊三十一年春筑臺于郎夏筑臺于薛秋筑臺于秦三十二年春城小谷則有以見才閱三時而大功屢興也宣十五年秋螽冬蝝生則有以見連歴二時而災(zāi)害薦作也莊八年春師次于郎夏師及齊師圍郕秋師還則有以見閱三時而勞兵于外也若此之類蓋于書時見之桓二年秋七月杞侯來朝九月入杞則有以見來朝方閱一月而遽興兵以入之也昭七年三月公如楚九月公至自楚則有以見其朝夷狄之國閱七月之久而勞于行也僖二年冬十月不雨三年春王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六月雨則有以見其閱九月而后雨也若此之類蓋于書月見之癸酉大雨震電庚辰大雨雪則有以見八日之間而再見天變也辛未取郜辛巳取防則有以見旬日之間而取其二邑壬申御廩災(zāi)乙亥嘗則有以見其嘗于災(zāi)余之為不敬己丑葬敬嬴庚寅而克葬則有以見明日乃葬之為無備丙午及荀庚盟丁未及孫良夫盟則有以見魯人之先晉而后衛(wèi)己未同盟于雞澤戊寅及陳袁僑盟則有以見晉人之先盟諸侯而后盟大夫若此之類蓋于書日見之然以是為圣人以日月之書不書寓褒貶則誤矣若夫名稱爵號之異同則有以事之大小而其辭因之以詳略者亦有前目而后凡者有防上文而殺其辭者固難以一例盡而時變之升降世道之盛衰亦有因之以見者楚一也始書荊再書楚子吳一也始書吳再書人已而書吳子于以見夷狄之浸盛矣魯翚柔鄭宛詹始也大夫猶不氏于后則大夫無有不氏者鄭叚陳佗衛(wèi)州吁始也皆名之后則雖弒君之賊亦有書氏者于以見大夫之浸強矣始也曹莒無大夫于后則曹莒皆有大夫于以見小國之大夫皆為政矣始也吳楚君大夫皆書人于后則吳楚之臣亦書名于以見夷狄之大夫皆往來于中國矣諸侯在喪稱子有書子而預防預伐者于以見居喪而防伐之為非禮也杞公爵也而書伯滕侯爵也而書子于以見其不用周爵而以國之大小為強弱也防于曹蔡先衛(wèi)伐鄭則衛(wèi)先蔡于以見當時諸侯皆以目前之利害而不復用周班也幽之盟男先伯淮之防男先侯戚之防子先伯蕭魚之防世子長于小國之君于以見伯者為政皆以私意為輕重而無復禮文也垂隴之盟內(nèi)之則公孫敖防諸侯召陵侵楚之師外之則齊國夏防伯主于以見大夫敵于諸侯而莫知其非也凡此者莫非名稱從其名稱爵號從其爵號而是非善惡乃因而見之初非圣人特以是為褒貶也學者必欲于名稱爵號之間而求圣人褒貶之意則窒礙而不通矣于其不通也而強為之說則務(wù)為新巧何所不至正恐非圣人明白正大之心爾學者之觀春秋必先破春秋以日月為例之說與夫以名稱爵號為褒貶之說而后春秋之防可得而論矣
特筆
或曰子謂春秋不以日月名稱爵號為褒貶則信然矣若是則春秋所書皆據(jù)舊史爾所謂門人髙弟不能賛一辭者其義安在曰有春秋之達例有圣人之特筆有日則書日有月則書月名稱從其名稱爵號從其爵號與夫盟則書盟防則書防卒則書卒葬則書戰(zhàn)則書戰(zhàn)伐則書伐弒則書弒殺則書殺一因其事實而吾無加損焉此達例也其或史之所無而筆之以示義史之所有而削之以示戒者此特筆也元年春正月此史之舊文也加王焉是圣人筆之也中國之諸侯有葬吳楚君者矣而吳楚之君不書葬是圣人削之也晉侯召王見于傳者之所載而圣人書之曰狩所以存天下之防甯殖出其君名在諸侯之策而圣人書之曰衛(wèi)侯出奔所以示人君之戒不但曰仲子而曰惠公仲子不但曰成風而曰僖公成風不曰陳黃而曰陳侯之弟黃不曰衛(wèi)縶而曰衛(wèi)侯之兄縶陽虎陪臣書之曰盜吳楚僣號書之日子糾不書齊而小白書齊突不書鄭而忽書鄭立晉而書衛(wèi)人立王子朝而書尹氏凡此者皆圣人之特筆也故曰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其義則丘竊取之矣蓋用達例而無加損者圣人之公心有特筆以明其是非者圣人之精義達例所書非必圣人而后能雖門人髙弟預之可也精義所在豈門人髙弟所能措其辭哉非圣人不能與此學者之觀春秋必知孰為春秋之達例孰為圣人之特筆而后可觀春秋矣抑愚嘗深考春秋之義竊以為其大防有三一曰明分義二曰正名實三曰著幾微所謂明分義者何也毎月書正以明正朔之所自出王人雖微必序于諸侯之上皆所以序君臣內(nèi)齊而外楚內(nèi)晉而外吳始書荊而后書楚始書吳而后書子皆所以別夷夏書陳黃衛(wèi)縶所以明兄弟之義書晉申生許止所以明父子之恩曹羈鄭忽長防之序也成風仲子嫡庶之別也凡此之類皆所以明分義所謂正名實者何也傳稱隱為攝而圣人書之曰公則非攝矣傳稱許止不嘗藥而圣人書之曰弒則非不嘗藥矣卓之立未逾年而圣人正其名曰君則里克之罪不能逃夷臯之弒既歸獄于趙穿而圣人書之曰盾則趙盾之情不能揜齊無知陳佗逾年之君也而書之曰殺正討賊之名也陽虎陪臣也而書之曰盜正賊者之罪也凡此之類皆所以正名實所謂著幾微者何也鄭伯使宛來歸祊而圣人書之曰入入者內(nèi)弗受之辭也天王狩于河陽壬申公朝于王所明因狩而后朝也公自京師遂防諸侯伐秦明因防伐而如京師也公子結(jié)媵婦遂及齊侯宋公盟著公子結(jié)之專也公防齊侯鄭伯于中丘翚帥師防齊人鄭人伐宋著公子翚之擅也葵丘之防宰周公與焉已而書曰戊辰諸侯盟于葵丘明宰周公之不與盟也溴梁之防諸侯咸在已而書曰戊寅大夫盟明大夫之自盟也凡此之類皆所以著幾微其他書法蓋亦不一而足然其大防亦不出于三者之外矣圣人之筆如化工隨物賦形洪纎髙下各得其所而生生之意常流行于其間雖其所紀事實不出于魯史之舊而其精神風采則異矣學者之觀春秋要必知有春秋之達例則日月名稱爵號如后世諸儒之穿鑿者必不同也要必知有圣人之特筆則夫名義之間名實之辨幾微之際有關(guān)于理義之大者不可不深察也若曰春秋但約魯史之文使其文簡事核而已則夫人皆能之矣何以為春秋
稗編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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