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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在陜西和甘肅的勝利

劍橋中國晚清史(下卷) 作者:


  在清帝國軍隊能夠開進新疆以前,他們必須先打敗陜西和甘肅的回民。1867年當阿古柏伯克在新疆建立他的汗國的時候,左宗棠還在征募新湘軍(楚軍),在為打敗中國本部的東干人而籌措軍費和安排交通運輸事項。陜甘之役花了他差不多七年時間(1867—1873年),而他的部隊參加新疆的實際戰(zhàn)斗只不過用了兩年時間(1876—1877年)——不算漫長的準備時間在內。

  左宗棠在1867年7月到達陜西以后,他又不得不為了捻軍之戰(zhàn)而離開陜西十個月。在此期間,左宗棠的助手劉典作為欽命陜甘軍務大臣,已清除了從甘肅折返的陜西南部回民叛亂分子。陜西回民現在在董志原筑壘自固,此地是甘肅東南部的一片肥沃平原,他們的“十八大營”從這里繼續(xù)派人馬四出侵擾。與此同時,在它的北邊一些地方,新教領袖馬化龍自從1866年投降清朝以來,已把金積堡建設成為經濟和軍事基地。馬化龍的徒眾包括長期在甘肅和內蒙包頭之間做買賣的回民商人,他們做買賣時使用商隊驛道以及向東航行到河套的皮筏。馬化龍本人擁有兩家字號,而且在他的許多徒眾的企業(yè)中有投資。他所處的地理位置使他能夠控制蒙古和甘肅南部之間的整個貿易。[1] 可是,他的興趣是在宗教和軍事方面。他甚至從歸化城(今呼和浩特)購買軍火,并且把它們送到甘肅的其他一些新教中心去。馬化龍也同董志原的陜西回民做生意,他賣出馬匹和軍火,購進糧食。當左宗棠1868年11月返回陜西任所時,他相信馬化龍不僅與新疆有聯系,而且對“大漠南北”的蒙古也有打算。[2]

  左宗棠在甘肅的進攻準備已接近于完成。他的一些老軍官已經從湖南給他征募了一支新部隊,總數約五萬五千人。此外,曾國藩已在1867年把他唯一的一支尚未解散的湘軍隊伍約一萬人調來陜西,由他最優(yōu)秀的將領之一劉松山率領。清帝還調撥了另外一些軍隊供左宗棠指揮:即黃鼎統(tǒng)率的川軍一萬人,郭寶昌統(tǒng)率的皖軍七千人,張曜統(tǒng)率的豫軍六千五百人。這些軍隊都有對太平軍和捻軍的實戰(zhàn)經驗,其中有七千五百名騎兵,他們加強了左宗棠自己搞到的五千匹馬。[3] 可是除了聘用吉林省的滿洲軍官來訓練他的騎兵以外,左宗棠似乎很少注意操練他的部隊。他很欣賞劉松山的部隊擅長隊形操練和精于射擊。但左宗棠根據自己在太平軍叛亂時期的經驗,深信取勝的兩個要素是士兵的勇敢和充足的給養(yǎng)。他只是在叛亂的后期在他的軍隊中一度試行過西洋操法,但他覺得喊口令不能用于士兵的大隊形。左宗棠雖然用西洋火器裝備了他的軍隊,不知何故他卻認為,練習打靶十天,一天兩次,就完全可以送部隊去打仗了。[4] 幸運的是,在他即將在甘肅展開的攻勢中,他所進行的戰(zhàn)爭也恰恰是這樣一種情況:即雖然地形比較險要,但主要仍是進攻柵寨和城池——這與對太平軍的作戰(zhàn)毫無二致??墒?,左宗棠很珍視攻城大炮,他有幾位老軍官曾學過如何使用它們。

  左宗棠也得到了要解決他的財政和后勤問題的保證。在飽受戰(zhàn)禍的陜西和甘肅兩省,食品匱乏,物價騰貴。左宗棠定下了一條規(guī)矩:必須有三個月的糧餉在手,他的部隊才能打大仗。[5] 不僅軍火,甚至大量糧食也得從其他省份運入陜西和甘肅。左宗棠為了籌措給養(yǎng),明確地要求北京同意從古以來歷代王朝所通用的一個慣例:即以東南之資源,供西北之軍需。1867年,清帝要求東南沿海五省對“西征餉項”每年助銀三百二十四萬兩。這款項在清代財政上稱為“協(xié)餉”,但只實行于這些省份已經征足北京或其他省份需要的各種捐助餉額之后。[6] 左宗棠早在1867年就謀劃促使各省提出滿足其軍事需要的定額。他要求清帝并得到清帝批準從外國商號得到一次總付的貸款安排;這筆貸款由通商口岸各稅務司擔保,并經各省巡撫加蓋印信批準,限期由各省還款給外商。1867年5月,左宗棠駐上海的代理人胡光墉(約1825—1885年)就以這種方式獲得了一百二十萬兩的洋商貸款。但是,在同年12月當左宗棠要求在同樣安排下再次借貸外債二百萬兩時,清廷反對胡光墉所開出的高利息,而只批準了此借款的半數。四個口岸的稅務司奉命借給左宗棠要求的余下的一百萬兩,不付利息。[7] 因此,左宗棠暫時不得再向外商謀取另外的借款了。但是為了應付他的需要,清廷立即籌措了每年總數達六百二十四萬兩的“西征餉項”,增攤了原來五省承擔的定額,還要求另外兩省也予以捐助。其中大多數省份并未迅速解足它們的餉額。但是,左宗棠確從這些省份平均每年收到了四百萬兩(從左宗棠最初于1866年9月被任命來陜甘就職起到1874年2月止)。[8]

  1867年,甚至在他抵達陜西以前,左宗棠就已在上海和漢口設立了兩個局,承辦軍需。在西安他建立了一個衙署向各戰(zhàn)區(qū)分配給養(yǎng),設立了另一個衙署以保持與其他省份的通訊聯系。在上海弄到的軍火用外國人的汽輪運往漢口,再用帆船把它們和其他給養(yǎng)溯漢水運往陜西邊境,然后經陸路運往西安。在四川購買的大米則用木船沿嘉陵江而上送往陜西的兵站。供應給陜北山區(qū)部隊的糧食則來自山西或內蒙古的歸化。給陜北和寧夏的軍火是經由天津首先運到歸化的。左宗棠不想使他的運輸系統(tǒng)成為沿路地方當局的負擔。他的代理人和護航隊押送著每一起貨運,而每一個搬運工或車夫都應該是車資照付的。一旦進入陜西境內,縣長們就準備足夠的夫役車輛逐縣撥運??h長所付的這些費用將予以清償。[9] 這一整套供應系統(tǒng)充分顯示了左宗棠的組織才能,而它也一定運轉得相當不錯,因為甘肅的戰(zhàn)事確確實實進行下去了。

  左宗棠早些時候曾宣布他對回民戰(zhàn)爭的一條原則。他將樂于接受一個叛亂首領的投誠,只要他是真正的投誠,即投誠者應交出武器、馬匹和糧食,另外,還要接受左宗棠關于重新安置他本人及其追隨者的計劃。左宗棠把朝廷三令五申的旨意廣為曉喻,即只問其為良或逆,不問其為漢與回。但左宗棠還有一條原則:決不姑寬新教的任何積極的追隨者,因為他把新教比做企圖搞顛覆的白蓮教異端。[10] 在種族戰(zhàn)爭、官軍的暴行和饑饉后的疾疫流行使得漢人與回民大批被仇殺的省份里,左宗棠對東干人的戰(zhàn)爭是一場在儒將和阿訇-軍閥之間所進行的嚴酷的意志較量。左宗棠不久就發(fā)現,他的勇營并非總是忠誠可靠的。他幾乎沒能保持他們的士氣。士氣之提高僅僅是由于:左宗棠提供了充足的給養(yǎng);允許擄掠被攻破的富庶的回民據點;此外,整個軍隊還意識到,左宗棠的精銳勇營所用的歐洲來復槍和攻城大炮最終會有殺敵致果之效。

  從陜西往西開拔時,左宗棠有兩大目標,即金積堡附近的馬化龍據點以及位于甘肅東南董志原的陜西回民的農村基地。要在后一個地方取得勝利是比較容易的,因為陜西回民的十八大營既無統(tǒng)一領導中心,又無可資防守的據點;在他們的四千五百平方英里的富饒土地附近的少數大城市又已被甘肅回民盤踞,而且甘回并不總是援助他們的陜回教胞的。1869年2月中旬到4月初,左宗棠的部隊橫掃了董志原,據說斬殺兩萬余人。大股大股的陜回現在四散逃遁。有幾位首領暫時往北占領了靠近金積堡的一些市鎮(zhèn)。馬化龍收編了其中的幾個人及其部隊。他給其余一些人贈送了駱駝,勸說他們另投他處。[11] 陜西的一股回民越過黃河,進入寧夏。他們到達了阿拉善旗蒙古王公領地,洗劫了他的村莊和祖塋,使得北京匆匆忙忙從內蒙其他地點調兵來此。[12] 可是,大部分陜西首領則帶著各自的人馬滯留甘肅,主要聚集在蘭州東北和西南諸市鎮(zhèn),或者聚集在這些市鎮(zhèn)的附近。

  雖然攻占董志原比較容易,但是,征服甘肅回民自己的據點則困難得多。左宗棠在攻打甘肅地區(qū)四個主要叛亂中心(金積堡、河州、西寧及肅州)所遇到的復雜問題,從金積堡戰(zhàn)役的歷史中即可看出;它的作戰(zhàn)計劃是1868年后期制訂的。[13] 三支主力部隊計劃聯合進攻。自直隸捻軍之戰(zhàn)前線返回甘肅的劉松山預定從河南橫穿陜北,從東面進逼金積堡;在山西保衛(wèi)包頭地區(qū)的張曜的豫軍應穿越內蒙,沿黃河西岸南下;左宗棠的其他部隊預計占領甘肅的平涼和固原,從南直趨金積堡。但是,只是在左宗棠自己的部隊經歷了危機和挫折之后,這一作戰(zhàn)方案才最后得以貫徹。

  最嚴重的危機是內部危機,因為從1869年3月到4月,即正當董志原之戰(zhàn)取得勝利的時候,左宗棠所部的最精銳部隊中發(fā)生了兩次驚人的嘩變。3月后期當劉松山已橫穿陜北而抵達甘肅寧夏邊境時,綏德(在延安東北約七十五英里)發(fā)生了一次兵變,劉松山原在這里留下了四千五百名士兵守衛(wèi)著供應站。包括后來承認是哥老會會員在內的幾百名士兵搶劫了糧站,并占據了綏德城。叛兵中有多達四名哨官在內,據說也都是哥老會會員。[14] 劉松山本人于4月初趕回綏德后,兵變迅即被平定,但顯然與綏德兵變并無牽連的另一次兵變同時又在陜西中部、西安以北八十英里的宜君爆發(fā),殺死了一位統(tǒng)領。這一次的幾百名叛兵中也有哥老會的會員。參加者中的四名哨官和一名營官據說也是哥老會的成員??墒?,叛兵被忠于左宗棠的部隊抓起來了。左宗棠親自處死了五名為首分子。他認為哥老會起源于四川和貴州,是通過投誠的太平軍(他們都是川、貴兩省的土著),或者通過其他省份的“散勇”(他們來到陜西是為了搞投機冒險活動)而使湘軍受到影響的。他希望這些梟蝮鬼蜮之輩在他的部隊中只是極少數。[15] 可是,哥老會作為進行合法和非法活動的地下互助組織,卻長期存留在左宗棠的部隊之中。

  進攻金積堡之役被兵變及其善后問題所中斷,直到8月中旬才恢復。從陜北進軍的劉松山在9月初抵達靈州附近。經與左宗棠的兵力進行對比,馬化龍對自己的力量可能不抱幻想了。他投書給左宗棠想談判和平,但他的倡議被嚴予拒絕。[16] 在11月,靈州被劉松山攻克;左宗棠部署在南邊的部隊已攻下了固原等城市,繼續(xù)向北挺進??墒牵挚挂苍絹碓絽柡?,因為有越來越多的馬化龍的甘肅新教徒——包括一度占有董志原的陜西回民在內——參加了戰(zhàn)爭。左宗棠不久就要面臨一位景慕他的傳記作者所稱述的“他整個事業(yè)中最大的一場災難”了。[17]

  劉松山在從靈州南下途中必須打通數以百計的設防村寨——這些村寨都三面環(huán)山,西瀕黃河。擁有火器的村寨防守者們又都是馬化龍最堅定的信徒。劉松山不得不緩緩前進,但他在1870年2月14日死于炮火之中。[18] 雖然他的能干的侄兒和前參謀軍官劉錦棠(1844—1894年)設法保住了他的部隊而未使之四散,但部隊的前進停頓了下來。剛巧就在這個時刻,馬化龍發(fā)動的一次戰(zhàn)線遼闊的攻勢產生了引人注目的效果。馬化龍使用了他曾經窩藏或幫助過的陜回,已于1月初在陜西的幾個部分發(fā)動了騎兵突襲。在劉松山戰(zhàn)死之前幾天,陜西的東干人陳霖切斷了劉松山在陜北的供應線。另一陜回馬正綱現在也率領他的騎兵馳抵渭河流域。[19] 2月15日他通過西安以東,渡過渭河,回到了東干人八年前發(fā)動叛亂的老地方。

  在甘肅,在金積堡南邊,已進抵距金積堡不足五十英里之處的左宗棠部隊,也在劉松山戰(zhàn)歿之前兩天吃了敗仗。敗仗又變成了潰退,清軍不得不撤退到固原。這一連串挫折使得北京感到愕然,所以在3月降旨命李鴻章從湖北率領其有名的精兵赴陜,接管該省的戰(zhàn)爭事宜。[20]

  可是,左宗棠的軍事態(tài)勢還可以僥幸地立于不敗之地。因為盡管事實上他需要遠離供應地作戰(zhàn),盡管他的軍事體系有許多弱點,但幸虧有他的運籌帷幄和北京的支持,使他在甘肅所得到的資源足與馬化龍的資源相匹敵。突破左宗棠警戒線而返回陜西的東干人總數似不足四千人,他們被左宗棠派回陜西的騎兵及該省的其他部隊所遏阻。[21] 劉松山的死是一大打擊,但只要將帥之間和官兵之間的融洽關系還未受到損害,勇營體系——盡管它有不公正和貪污受賄現象——的團結還仍然保持著。幸運的是,劉錦棠得心應手地接了他叔父的班。左宗棠馬上任命劉錦棠為“老湘軍”的統(tǒng)領,而且在1870年3月得到恩準,這又增加了這位年輕將官的聲望。他的陜北供應線仍被切斷而不通。但軍糧問題因有了用木筏沿黃河而下運到吳忠堡的糧食而得到了解決;這條路是由張曜打通的。[22]

  早在3月10日,劉錦棠就再次迫近了金積堡。與此同時,甘肅東南的左宗棠部隊在有騎兵作戰(zhàn)經驗的川軍將領徐占彪的率領下,甚至在李鴻章于6月份到達陜西以前(他于下月有新任務去直隸?。鸵逊祷氐浇鸱e堡周圍。到了9月份,已有幾支清軍包圍了馬化龍的據點,與劉錦棠建立了直接的聯系;劉錦棠此后取得保證,可以從左宗棠在甘肅的總部獲得糧食和軍火。

  曠日持久的消耗戰(zhàn)終于弄得馬化龍的基地糧秣告盡。到1870年9月,在金積堡周圍五百來個碉堡中被劉錦棠蕩平到只剩下一、二十個了??颂敳墓コ桥趶纳虾_\到甘肅給劉錦棠,還送來一個給曾國藩當過炮手的軍官。炮彈沒有能夠炸開金積堡的厚厚的城墻(據說有三十五英尺厚),但劉錦棠在10月份建造了一座高高的大炮陣地,居高臨下,飛過城墻直接打入城內。[23] 金積堡的居民死亡相繼,只靠草根和死人的尸骸充饑。馬化龍終于在1月份向劉錦棠繳械投誠;他交出的武器包括46門大炮、293門土炮、l,030支獵槍,以及180支洋槍。左宗棠暫緩處決馬化龍,命令他勸說其他地方的甘肅回民也投降。可是,沒有一個重要的首領出來降順;當嚴密隱藏在金積堡的一千二百多支洋槍被清軍查出來后,左宗棠下令處決了馬化龍及其成年男性親屬。馬化龍的大約八百名參謀和軍官及一千名士兵被屠殺。幸存下來總數達一萬四千名的壯健居民(包括多達一萬一千名的陜西回民)被遷往平涼附近。那些衣食無著的二萬名婦孺老人則被送往甘肅南部的難民營。清兵獲準盡量搜括財物。1869年已投降劉松山的那些漢族血統(tǒng)的陜北劫掠者,則被鼓勵攜帶家口遷居金積堡,使它變成一個漢民城市。[24]

  馬化龍死后,左宗棠相信,再也沒有其他東干人領袖能夠把出身各異的回民叛亂者糾集起來組成一個大運動了。可是,在甘肅省的幾個地方和毗鄰的青海省還存在著一些強大的叛亂中心。正在這時,北京又因內外蒙古傳來的消息而深為困擾。7月份,幾百名來自甘肅的回民騎兵侵襲了多倫附近的內蒙古。與此同時,一支更大的回民部隊(他們發(fā)端于甘肅走廊,在前一年曾搶掠和焚燒烏里雅蘇臺)穿過沙漠,于10月初來到了距庫倫僅幾天路程的部落領地上。蒙古族軍隊和滿洲軍隊穿越草原來保衛(wèi)多倫和庫倫。甚至直隸省的綠營練軍也奉旨被調到庫倫。這兩股回民隊伍似是在1871年11月——即在俄國占領伊犁后四個月——被擊潰的。[25]

  左宗棠認為,他的首要任務是清除甘肅余下的叛亂中心。他利用對馬化龍取得的勝利,散發(fā)通告禁止新教,但允許寬赦被新教煽動而誤入歧途的人,可是他又暗示,赦罪范圍不包括哈里發(fā)和毛拉們。清帝批準的這一為甘肅省轄區(qū)所奉行的政策,[26] 在1871年9月開始的河州之役頗具實效。清軍緩緩推進,于11月進到距河州三十英里的范圍內,但在1872年2月被控制著該城的一位舊教回民叛亂頭目馬占鰲所逐回。左宗棠的部隊在一條寬闊河流的岸上的一個設防市鎮(zhèn)遭到慘敗,雖則他已經使用了新式來復槍。可是,馬占鰲即使有此勝利,他仍然決定談判和平,以便盡可能利用眼看最后會是沒有希望的形勢。他告訴他的徒眾,在備受戰(zhàn)禍蹂躪的甘肅,如果戰(zhàn)爭繼續(xù)下去,“不惟漢族仇怨日深,回族亦無立足之地”。因此,勝利后的投降要比失敗后的投降好一些。[27] 他準備向左宗棠移交四千匹馬和“一萬多件火器和刀矛”,但取得了左宗棠提出這樣的保證:河州的回民是多數民族,應繼續(xù)在那里居住,漢民則要一次遷出。到了6月份,河州的漢民和大約二千名陜回,已被安置到了別處。馬占鰲及其他從前的叛亂領袖們最后被吸收進了一個綠營軍官所統(tǒng)率的地方戍軍中去,左宗棠的部隊則在附近各城市監(jiān)視著他們。[28]

  1872年8月,左宗棠移節(jié)于蘭州的總督官署內。鑒于俄國侵占伊犁,他已于1871年12月派一支部隊去肅州,此地是離甘肅通往新疆的咽喉部位不遠的戰(zhàn)略要沖城市。在徐占彪的率領下,這支六千五百人的部隊(包括騎兵在內)到了1872年夏季已能在叛兵占據的肅州附近建立鞏固的據點。但左宗棠首先集中注意的是蘭州西北一百二十英里的西寧,這特別是因為它在1872年被陜回首領所控制,其中包括白彥虎在內;白彥虎曾經是馬化龍的黨羽,現在擁有一萬余名久經戰(zhàn)斗的回民戰(zhàn)士。劉錦棠于8月承擔了攻擊西寧的任務。劉錦棠花了三個月時間才得以突入西寧險要而又防守嚴密的地帶,但最后他終于取得優(yōu)勢。他殲滅了一萬名回民黨徒,但白彥虎卻漏網而逃。捍衛(wèi)新教的西寧“回民紳士領袖”馬桂源在青海撒拉族的領地上被清軍追捕到手。[29]

  左宗棠在這整個時期實際上一直在準備對肅州進行決定性的攻擊;許多東干族首領云集在肅州,集合在新教統(tǒng)領馬文祿(本來出身于西寧)的麾下。為了增援徐占彪的部隊,左宗棠在1872年12月從他自己的湘軍中派去三千人;在左宗棠的請求下宋慶和張曜兩支豫軍也奉旨前來會戰(zhàn)。新近被任命為烏里雅蘇臺將軍的金順也參加了戰(zhàn)斗。左宗棠忙于安排財政和給養(yǎng),包括在蘭州建立一座不大的兵工廠,并命一位有些軍械知識的干練的陸軍軍官、廣東人賴長開始為德國攻城炮加造炮彈。[30] 左宗棠雖因組織戰(zhàn)爭,軍書旁午,不得分心,但良心和政策仍促使他要為“回民良民”的生活作出安排,以達到消除種族沖突的根源的目的。這時只有兩萬陜回難民留在甘肅。他們不能回家,因為即令是這一小批人也不受陜西的歡迎。左宗棠保證將平涼及其南方兩個城市附近的農村地區(qū)的土地撥給他們,并與漢人社會隔絕開來。必須從某些城市趕出的甘肅回民則被遷往蘭州附近同樣指定的地區(qū)。以下規(guī)定必須被嚴格執(zhí)行:居民用保甲制度組織起來,十戶的頭頭由官方選派;準許貿易,但任何人想要進城都必須持有縣長的許可證,凡是想去外省的人則必須向道臺申請護照;不許舉行新教儀式。這些被隔離的移民都分得可以灌溉的土地,每一家地畝的多少依它人口的數量而定。供給農具和種子。凡不能工作或找到家庭的難民,可繼續(xù)接受救濟。[31]

  同時由于宋慶的三千步兵和五百馬兵在1873年年中到達,肅州的包圍得以完成。在六位統(tǒng)領統(tǒng)帶下的整個清軍迅即數逾一萬五千名。9月中旬,左宗棠本人親臨前線,隨身帶了兵工廠經理——也是大炮專家——賴長??颂敳笈诂F在轟擊著厚厚的城墻,炮火還得到埋在城墻下爆炸的地雷的助威。10月24日清兵入城,馬文祿投降。左宗棠上奏說,五千四百名土著回民和一千五百七十三名從外地到肅州來的回民于11月12日被處決。他向他的西安總部的軍需提出了他的計劃:肅州回民中的老人、青年和婦女將和甘肅走廊其他兩個主要城市幸存下來的回民一起,在甘肅南部得到安置。“自此,關內甘涼肅三郡可無遺種,而關內外可免勾結之患?!弊笞谔挠謱懙溃骸皵凳暾鞣ブ乱源艘郏üタ嗣C州)為最妥善;次日各軍因爭賊贓,亂我章法。”[32]

 ?。?] 中田吉信:《同治年間的陜甘回亂》,載《近代中國研究》,第3期(1959年)第132頁?!蹲笪南骞ぷ喔濉?,卷30第66—67頁;卷37第64頁?!蹲笪南骞鵂?,卷10第36頁;卷11第32頁。

  [2] 《左文襄公全集·文集》,卷1第18頁?!蹲笪南骞鵂?,卷10第23—26、52頁;卷11第10頁。

 ?。?] 朱文長:《中國西北的回民叛亂》,第105頁;秦翰才:《左文襄公在西北》,第51—52頁。

  [4] 《左文襄公全集·書牘》,卷11第45頁;卷14第48、55頁;卷16第27頁。《左文襄公全集·批札》,卷1第34—35頁。

 ?。?]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9第17頁。

 ?。?] 朱文長:《中國西北的回民叛亂》,第112—119頁。劉廣京:《清末地方權力范圍的再估價》,第204頁注58—59。

 ?。?] 《大清穆宗實錄》,卷220第26—27頁;卷244第19—29頁。

 ?。?] 朱文長:《中國西北的回民叛亂》,第113—114頁。

  [9] 秦翰才:《左文襄公在西北》,第59—63頁。

 ?。?0] 朱文長:《中國西北的回民叛亂》,第127—128頁。《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2第10頁;卷38第63頁。

  [11]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1第16頁;《左文襄公全集書牘》,卷10第32、52頁。

 ?。?2] 《大清穆宗實錄》,卷261第24頁;卷262第17—19頁;卷263第10—11頁;卷276第23頁。1871年曾在阿拉善和鄂爾多斯旅行過的普列杰瓦爾斯基記錄了東干人對這兩處地方侵襲的后果,見他的《蒙古,唐古特和北藏》(德爾馬·摩根英譯本),卷1第198、201頁、238頁注、259頁。

 ?。?3] 《左文襄公全集·書牘》,卷10第19、26、36頁。

  [14]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1第22頁。

 ?。?5]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1第2、23、27、28—29頁?!蹲笪南骞鵂?,卷10第35頁;參照卷11第29頁。

 ?。?6] 《左文襄公全集·書牘》,卷10第55頁;卷11第7、10頁。《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3第2—3、17頁。

 ?。?7] 貝爾斯:《左宗棠:舊中國的軍人和政治家》,第246—247頁。

 ?。?8]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4第60—61頁。

 ?。?9] 關于陜回從甘肅西南部馳援金積堡的記載,見郭廷以:《近代中國史事日志》,第528—533頁。

 ?。?0] 《大清穆宗實錄》。卷277第1—3頁。

 ?。?1] 《左文襄公全集·書牘》,卷11第2、23頁?!蹲笪南骞ぷ喔濉?,卷35第1—2、21頁。

  [22] 《大清穆宗實錄》,卷276第7頁;卷282第15頁(第6行)?!蹲笪南骞鵂?,卷11第1頁?!蹲笪南骞ぷ喔濉?,卷35第41頁(第8—9行)。貝爾斯的《左宗棠》一書第240和248頁上的地圖。

 ?。?3] 《左文襄公全集·書牘》,卷11第21、27頁?!蹲笪南骞ぷ喔濉?,卷36第65頁;卷37第12—13、59頁。

 ?。?4] 《左文襄公全集·書牘》,卷11第33頁?!蹲笪南骞ぷ喔濉?,卷37第60頁;卷38第3—5頁。秦翰才:《左文襄公在西北》,第79頁。

 ?。?5] 《大清穆宗實錄》,卷293第17頁;卷309第22—23頁;卷312第10—11頁;卷313第1、11頁;卷315第6頁;卷319第12頁;卷320第12頁;卷321第16頁。1870年12月普列杰瓦爾斯基在庫倫即聽說東干人襲擊了烏里雅蘇臺。他記述說,一支俄國分遣隊曾被派往庫倫,并且停留了一年多時間;見他的《蒙古,唐古特和北藏》,卷1第16、62頁。

 ?。?6] 關于左宗棠的告示,見《回民起義》,第4冊第1頁(圖版)。按照乾隆時代的前例,清帝沒有批準左宗棠在全帝國實施這條禁令的奏請;《大清穆宗實錄》,卷310第15—16頁。

 ?。?7] 馬霄石:《西北回族革命簡史》,第46—47頁。

  [28]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41第5—10、36、61—64頁。

  [29]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42第50—51頁;卷43第24—25頁。

 ?。?0] 《左文襄公全集·書牘》,卷13第23、32頁。陳其田:《左宗棠:促進中國船政和羊毛紡織業(yè)發(fā)展的先驅》,第51—53頁。

 ?。?1] 朱文長:《中國西北的回民叛亂》,第149—155頁。秦翰才:《左文襄公在西北》,第78頁。

  [32]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43第65、85—86頁?!蹲笪南骞鵂?,卷13第34—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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