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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楚宣、威王統(tǒng)治時期楚國的鼎盛

楚國史 作者:魏昌


  一、戰(zhàn)國中前期各國的激烈爭奪與楚國的息民自重方針

  楚悼王卒后,由其子臧立,是為楚肅王(前380-370年)。楚肅王在位十一年,因為吳起變法失敗,七十余家宗親權(quán)貴遭到誅戮,楚國一時空虛,政局顯然也動蕩不安。楚肅王為了穩(wěn)定統(tǒng)治,對外妥協(xié)退讓,未主動出擊。如公元前377年(楚肅王四年),蜀伐楚,取茲方(今湖北松滋),楚被迫筑扦關(guān)(今湖北宜昌市西),進行防御(《史記·楚世家》。

  公元前375年(楚肅王六年),魏攻楚,戰(zhàn)于榆關(guān)(今河南中牟西南),韓國乘機而攻滅鄭國,并遷都至鄭(今河南新鄭)(《史記·韓世家》。)鄭自春秋以來,一直是楚國北上爭霸的中間地帶,對楚國來說,其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但楚肅王無能為力,歷來曾是自己的與國,就這樣輕易地被韓國滅亡了。公元前371年(楚肅王十年),魏又攻楚,取魯陽(今河南魯山),魏國勢力伸入到楚國方城北,楚肅王仍未反擊。可見,楚肅王對外是極其謹慎的,采取了休兵息民的政策。

  公元前370年(楚肅王十一年),楚肅王卒,由其弟熊良夫繼位,是為楚宣王(前369-340年)。楚宣王卒,子熊商立,是為楚威王(前339-329年)。楚宣、威王統(tǒng)治四十年,各國內(nèi)部改革持續(xù)進行,對外“廣辟土地,著稅偽財”(《墨子·公孟》),兼并戰(zhàn)爭激烈,形勢也更加錯綜復雜。在這種情況下,楚宣、威王一方面堅持休兵息民,保持實力,不輕易出擊;另一方面則洞察形勢,抓住有利時機,也大力加入兼并戰(zhàn)爭的行列,攻城略地,開拓疆域,使楚國在戰(zhàn)國時期出現(xiàn)了最強盛的局面。

  戰(zhàn)國初,三晉配合,向外爭奪擴張,勢盛一時,其中尤以魏國最為強大,奪取的土地也最多,出現(xiàn)了魏獨霸中原之勢。其后,隨著各自圖謀本身擴張,三晉同盟也就瓦解了。如公元前381年,趙與楚聯(lián)合,大敗魏軍,魏、趙關(guān)系破裂。公元前370年(楚肅王十一年),魏武侯卒,公子瑩與公中緩爭立,魏國內(nèi)亂。第二年,公中緩奔趙,趙、韓聯(lián)合出兵干涉。趙國企圖殺公子瑩,立公子緩,割取魏地;韓國則企圖使“魏分為二”以弱魏。因兩國意見不合,韓、趙先后退兵,公子瑩遂立,是為魏惠王。接著,韓、趙與魏之間不斷爭戰(zhàn),三晉分裂進一步加深。

  三國同盟瓦解,魏國陷于孤立,發(fā)展一時受挫。這時,西面的秦國和東面的齊國也已經(jīng)開始強大起來了,魏與秦、齊的矛盾因而也就驟然突出尖銳化,和楚之間的矛盾則相對緩和了。秦自秦獻公進行了一些改革后,國力日強,開始向中原發(fā)展,取得了很大的勝利。如公元前366年(楚宣王四年),秦敗韓、魏軍隊于洛陽(今河南洛陽東北)。公元前364年(楚宣王六年),秦又攻魏,大敗魏軍于石門(今陜西運城西南),斬首六萬。由于趙國來救,秦軍才退。當時各國震動,周天子(周顯王)專此致賀,秦獻公稱伯。第二年,秦又攻魏少梁(今陜西韓城西南)。公元前362年(楚宣王八年),魏相公叔座大敗韓、趙軍隊于澮水(今山西曲沃東)北岸,擒趙將樂祚,攻取趙地皮牟(今山西翼城東北)等地,威逼趙都邯鄲。秦獻公乘機派庶長國攻魏,在少梁大敗魏軍,生擒公叔痤,攻取了龐城(即繁龐,今陜西韓城東南)。魏雖然戰(zhàn)勝了韓、趙聯(lián)軍,卻被秦軍打得大敗。這一年,秦獻公卒,秦孝公立。秦孝公決心繼承秦獻公事業(yè),發(fā)憤圖強。公元前356年,秦孝公任用衛(wèi)鞅變法,國力進一步強盛起來。

  魏國原都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受韓、趙、秦包圍,現(xiàn)又新敗于秦,次年,即公元前361年(楚宣王九年),遷都于大梁(今河南開封市)(魏國何時遷都大梁,說法不一。此從《史記·魏世家》集解引古本《竹書紀年》。)]。魏惠王遷新都后,注意興修水利,發(fā)展生產(chǎn),繼續(xù)魏文、武侯事業(yè),魏國仍為中原強國。

  齊國自田氏取得政權(quán)后,國家相對穩(wěn)定。公元前357年(楚宣王十三年),齊桓公田午卒,子因齊立,是為齊威王。齊威王任鄒忌為相,進行政治改革,選拔人才,“齊國大治”《史記·田世家》。)],國力也強大起來了。這樣,隨著秦、齊的強盛,魏與秦、齊的關(guān)系必然緊張起來,并進而發(fā)生激烈的爭戰(zhàn)。

  公元前354年(楚宣王十六年),趙又攻衛(wèi),迫衛(wèi)朝趙。衛(wèi)原朝魏,魏即出兵救衛(wèi)攻趙,進圍邯鄲。秦乘機舉兵攻魏,在元里(今陜西澄成東南)斬首七千,攻取了少梁。接著,秦又攻韓,占上枳、安陵(今河南鄢陵北)、山氏(今河南新鄭東北),并在此筑城。秦國的勢力已伸入到韓、魏交界處。第二年,魏仍圍邯鄲不去,趙只得向齊、楚兩國求救。齊威王命田忌、孫臏率兵往救。田忌用孫臏策,進軍大梁。魏軍被迫回救大梁,與齊戰(zhàn)于桂陵(今河南長垣西北),魏大敗,魏將龐涓被俘。此即著名的“桂陵之戰(zhàn)”(又稱“圍魏救趙”之戰(zhàn))。這一戰(zhàn)役的勝利,與當時楚國出兵救趙,對魏國構(gòu)成威脅是分不開的。

  魏國受到西秦、東齊的打擊,一時陷入非常困窘的境地。它對楚國采取妥協(xié)政策,并未反擊,然后集中力量對付齊國,并攻占了趙都邯鄲。公元前352年(楚宣王十八年),齊聯(lián)合宋、衛(wèi)攻圍襄陵(今河南睢縣),魏惠王以韓國軍隊擊敗了齊等三國聯(lián)軍,齊國無奈,只得請楚將景舍出來調(diào)停,與魏國和解(《水經(jīng)·淮水注》引古本《竹書紀年》。)。次年,魏又歸還趙都邯鄲,迫趙盟于漳水之上,強迫泗上宋、魯?shù)仁T侯國來朝。

  魏與齊、趙媾和結(jié)盟后,即全力西向擊秦。公元前350年(楚宣王二十年),魏舉兵攻秦,圍定陽(今陜西延安東),迫使秦孝公在彤(今陜西華縣西南)與魏惠王相會和好。

  魏惠王與齊、趙、秦修好,聲勢盛極一時,“乘夏車,稱夏王”(《戰(zhàn)國策·秦策四》。)],儼然以天子自居。公元前346年(楚宣王二十四年),魏會韓攻楚,取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公元前344年(楚宣王二十六年),魏惠王召集宋、衛(wèi)、魯?shù)葒鴷诜隄?今河南開封市南),秦亦派公子少官與會。會后,魏領(lǐng)諸侯朝見周天子。

  逢澤之會是魏惠王稱霸之舉,會后即出兵攻伐未與會的韓國(據(jù)楊寬《戰(zhàn)國史》(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1980年7月第2版)考訂,逢澤之會是魏國使用壓力召開的,故遭到韓國等大國的抵制。參見《戰(zhàn)國策·韓策三》、《韓非子·說林上》。)。公元前342年(楚宣王二十八年),魏又攻韓,韓敗,向齊求救。齊以田忌、田嬰為將,以孫臏為軍師,攻魏救韓。魏以太子申、龐涓為將,率十萬眾迎戰(zhàn)。孫臏用“減灶誘敵”之計,制造齊軍大量逃亡的假象,誘魏軍至馬陵(今山東范陽西南),遭到齊軍伏擊,魏軍大敗,太子申被俘,龐涓自刎(公元前353年桂陵之戰(zhàn),龐涓被擒,可能后被齊釋放回魏國,再度為將,故參與馬陵之戰(zhàn),失敗自刎。參見楊寬《戰(zhàn)國史》。)。從此,魏國轉(zhuǎn)衰。第二年,齊、秦、趙乘魏之敗,分別攻魏之東、西、北鄙,魏對秦反攻,又敗績。公元前340年(楚宣王三十年),秦派衛(wèi)鞅率兵攻魏,魏使公子?迎戰(zhàn),結(jié)果被衛(wèi)鞅誘執(zhí),魏國又一次大敗。魏惠王只得獻部分河西地與秦請和。衛(wèi)鞅因功被封于商(原名鄔,改名為商,今陜西商縣商洛鎮(zhèn)),故稱衛(wèi)鞅為商鞅(商君)。

  公元前339年(楚威王元年),秦又攻魏,敗魏于岸門(今山西河津南),魏將魏錯被俘。次年,秦孝公卒,商鞅被害,然商君雖死,秦法未敗,初立的秦惠文王仍派兵攻魏,進圍合陽(今陜西合陽東南)。

  自戰(zhàn)國初期魏國獨霸中原至戰(zhàn)國中前期魏國由強而衰的一百多年中,逐漸形成七強并立的局面。七強中,除燕國地處趙國東北,插足中原爭戰(zhàn)不多外,三晉間及三晉與齊、秦之間的矛盾與爭奪,一直極其尖銳復雜。其中先強之魏與后來日強的齊、秦的爭戰(zhàn)尤為激烈。舉足輕重的楚國,面臨如此復雜形勢,始終持鄭重穩(wěn)妥方針,實行積極的休兵息民策略,既不輕率出動,又伺機進擊,顯示出一個大國強國十分穩(wěn)重的態(tài)勢,這也正是楚宣、威王的精明老練之處?!稇?zhàn)國策·魏策二》記魏因在馬陵之戰(zhàn)中為齊敗,魏惠王要舉兵報復,魏相惠施不同意,說:

  今戰(zhàn)不勝,國無守戰(zhàn)之備,王又欲悉起而攻齊,此非臣之謂也。王若欲報齊乎,則不如因變服折節(jié)而朝齊,楚王必怒矣。王游人而合其斗,則楚必伐齊。以休楚而伐罷齊,則必為楚禽矣。是王以楚毀齊也。

  這里說的“休楚”,即指楚在內(nèi)息民,對外休兵,保持實力,伺機出擊。這里說的“以楚毀齊”,說明楚國強盛,舉足輕重。楚國一直是一個大國強國,吳起變法時又強化了軍隊,并非無力量出擊。當時中原各國對楚國是極其重視的,“好用兵而甚務(wù)名,終為齊患者,必楚也”(《戰(zhàn)國策·魏策二》),除了魏國偶而來犯外,一般都不敢對楚國輕舉妄動。所以惠施所謂“休楚”與“以楚毀齊”,是很符合楚國當時實際的,反映了楚國自楚肅王以來,一直采取休兵自重和伺機進取的策略,保持了一個大國強國的地位。

  二、出兵救趙,取魏睢、[氵歲]之間地

  公元前361年(楚宣王九年),魏國遷都大梁后,戰(zhàn)國形勢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魏為了在中原地區(qū)掃除障礙,擴大地盤,對韓、趙施加壓力,不斷調(diào)整交換土地,終使自己在中原的大片土地連成一塊,增強了國力。同時又與各國頻繁相會,以調(diào)整關(guān)系,擴大影響。如就在遷都這一年,魏惠王與韓昭侯在巫沙(今河南滎陽北)相會。四年后,即公元前357年,魏圍韓宅陽(今河南鄭州北),迫使韓昭侯與魏惠王又在巫沙結(jié)盟。公元前358、357年,魏惠王與趙成侯先后兩次在葛孽(今河北肥鄉(xiāng)西南)、[高阝](今河北高邑東南)相會。這樣,公元前356年(楚宣王十四年),迫于魏國的壓力,魯、宋、衛(wèi)、韓等國國君均入魏朝見魏惠王。第二年,魏惠王入齊,與齊威王相會,并同獵于郊。在相會時,兩人論寶,齊威王以得力大臣為寶,使魏惠王不快而去(《史記·田世家》。

  同年,魏惠王又與秦孝公在杜平(今陜西澄城東)相會。在此同時,其他國君也相互會見。如公元前356年,趙成侯與燕文公會于阿(今河北高陽北);趙、齊、宋等國國君相會于平陸(今山東汶上北)。各國國君如此頻繁相會,說明當時形勢嚴峻,魏等大國紛紛拉攏與國,大有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之勢。

  魏國此時固然仍保持頭號強國地位,但秦國商鞅正在進行首次變法,齊威王任鄒忌為相亦開始改革,齊、秦實力亦正強,故魏、齊、秦之間已上升為主要矛盾,隨時都可能爆發(fā)戰(zhàn)爭。楚國君臣面對這一現(xiàn)實,冷靜觀察,相機行事,并非無所作為。如公元前358年(楚宣王十二年),楚攻魏,決河水灌長垣(今河南長垣東北)之外。第二年,楚迎女于秦,與秦保持傳統(tǒng)的姻親關(guān)系,對中原諸國頻繁的易地活動與相會,楚國則未介入。

  前已提到,公元前354年(楚宣王十六年),魏攻趙,進圍邯鄲,形勢嚴重,趙向齊、楚同時求救。對此,楚國君臣專門作了討論,商議對策?!稇?zhàn)國策·楚策一》作了如下記載:

  邯鄲之戰(zhàn),昭奚恤(令尹)謂楚王(楚宣王)曰:“王不如無救趙,而以強魏。魏強,其割趙必深矣。趙不能聽,則必堅守,是兩弊也。”景舍曰:“不然。昭奚恤不知也。夫魏之攻趙也,恐楚之攻其后。今不救趙,趙有亡形,而魏無楚憂,是楚、魏共趙也,割必深矣。何以兩弊也?且魏今兵以深割趙,趙見亡形,而有楚之不救己也,必與魏合而以謀楚。故王不如少出兵,以為趙援。趙恃楚勁,必與魏戰(zhàn)。魏怒于趙之勁,而見楚救之不足畏也,必不釋趙。趙、魏相弊,而齊、秦應(yīng)楚,則魏可破也?!?br />
  從這段記載看,楚國君臣對當時各國紛爭形勢是很了解的,如何應(yīng)付,也有充分的思想準備。昭奚恤意見是不出兵,讓魏、趙相并,兩敗俱傷,達到“兩弊”目的。景舍意見是想使魏、趙“兩弊”,必須“破魏”。但“破魏”的策略是自己少出兵,讓趙、魏相拼而“相弊”,然后利用齊、秦力量去破魏。因此,兩人意見雖有不同,但目的是一致的:保持自己的實力,削弱魏國。這一策略,充分體現(xiàn)了自楚肅王以來楚國實行的休兵息民與伺機進取的策略思想。

  楚宣王采納了景舍的意見,派景舍起兵救趙。景舍按既定策略,“少出兵”,所以邯鄲仍為魏所攻破。景舍則乘機奪取了魏國的睢水、[氵歲]水之間的地區(qū)(《戰(zhàn)國策·楚策一》。)次年,即公元前352年(楚宣王十八年),魏雖在桂陵之戰(zhàn)中失敗,這時卻以韓國軍隊在襄陵打敗齊、宋、衛(wèi)聯(lián)軍。齊國只得請恰在前線的景舍出面調(diào)解,使齊、魏戰(zhàn)爭結(jié)束(《水經(jīng)·淮水注》引古本《竹書紀年》。

  楚國既奪取了魏國的土地,又救趙助齊,與趙、齊結(jié)好,魏國則不敢得罪楚國,在關(guān)鍵時刻,同意景舍出面為齊、魏調(diào)解。在魏、齊、趙爭戰(zhàn)中,楚國舉足輕重,獲利最多,堪稱“強國”(《史記·秦本紀》。)據(jù)《戰(zhàn)國策·楚策一》載,楚宣王一次曾問群臣,北方諸國為什么那樣懼怕昭奚恤,江一回答說:

  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而專屬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也。

  從中可見楚國當時君臣團結(jié),政治穩(wěn)定,國力強盛,為中原各國所畏懼。楚宣王、昭奚恤、景舍等對當時楚國的恢復與強大,作出了積極的貢獻。顯然,這是楚國自吳起變法失敗后,楚肅、宣王堅持奉行休兵自重的策略所取得的。

  三、破齊泗水之上,“臨天下諸侯”

  公元前340年(楚宣王三十年),楚宣王卒,子楚威王立。據(jù)《戰(zhàn)國策·楚策一》載,楚威王曾向莫敖子華問道:

  自從先君文王以至不谷之身,亦有不為爵功,不為祿勉,以憂社稷者乎?”

  又記他自謂:

  寡人[臣人不安席,食不甘味,必搖搖如懸旌,而無所終薄。

  可見他在戰(zhàn)國激烈爭戰(zhàn)中,關(guān)心國家存亡,力爭把國家治理好。

  公元前342年馬陵之戰(zhàn)中,魏國大敗,接著又為秦敗,齊、秦、趙又不斷來攻,處境日蹙。魏國屢次為齊國所敗,所以魏惠王視齊國為最大仇敵,每每想以傾國之兵去進行報復。魏相惠施則主張“以魏合于齊、楚以案(按)兵”(《戰(zhàn)國策·魏策一》。)不過,惠施的討好于齊、楚,是包藏禍心的,并非真正要與齊、楚和平,而是企圖挑起齊、楚間的沖突,利用楚國去打擊齊國,即所謂“變服折節(jié)而朝齊”,激怒楚威王,達到“以楚毀齊”(《戰(zhàn)國策·魏策二》。)的目的。

  另據(jù)《戰(zhàn)國策·魏策一》載,魏人犀首(公孫衍)亦對魏惠王進言道:“何不陽與齊而陰結(jié)于楚?二國恃王,齊、楚必戰(zhàn)。齊戰(zhàn)勝楚,而與乘之,必取方城之外;楚戰(zhàn)勝齊敗,而與乘之,是太子之仇報矣?!惫珜O衍與惠施意見不謀而合,充分說明當時魏國空虛,對東境的敵國齊國無力報復。在這種情況下,魏惠王果然依靠剛?cè)锡R相田嬰的關(guān)系,于公元前334年(楚威王六年)至徐州(今山東微山東北)朝見齊威王,尊齊威王為王,齊威王也承認魏惠王的王號,史稱“會徐州相王”。

  “徐州相王”,是戰(zhàn)國中前期一件大事。它標志著魏國的霸主地位已經(jīng)喪失,從此戰(zhàn)國時代的封建兼并戰(zhàn)爭已進入了新的階段。由于魏、齊“相王”(相互承認為王)而“卑秦、楚”,不僅楚、秦等大國不滿,其他國家也深感不安。楚威王對此憤怒已極,“寢不寐,食不飽”,第二年,即公元前333年(楚威王七年),即親領(lǐng)大軍伐齊,與齊將申縛遇于泗水之上,進圍徐州,大敗申縛。趙、燕兩國也乘機分別出兵攻打齊國(《戰(zhàn)國策·秦策四》。,此即“徐州之戰(zhàn)”(《戰(zhàn)國策·齊策一》。)楚威王打敗了齊國,因齊相田嬰?yún)⑴c了“徐州相王”的策劃,便逼迫齊國驅(qū)逐田嬰。田嬰恐慌,齊臣張丑在楚威王面前偽稱如驅(qū)逐田嬰,則必用田盼子,這對楚國是不利的,楚威王才沒有逼迫齊國驅(qū)逐田嬰(同上。

  魯、宋事楚而齊不事者,齊大而魯、宋小。王獨利魯、宋之小,不惡齊大何也?夫齊削地而封田嬰是其所以弱也。愿勿止?!?同上。)

  楚威王覺得有理,才未阻止。原戰(zhàn)勝“萬乘之魏”(《戰(zhàn)國策·魏策二》。)的齊國,類似相國的去留,現(xiàn)在竟要聽命于楚?!冻摺で夭咚摹酚洸呤空Z:

  齊戰(zhàn)敗不勝,謀則不得,使陳毛釋劍[扌取],委南聽罪,西說趙,北說燕,內(nèi)喻其百姓,而天下乃齊釋。……郢(楚)為強,臨天下諸侯。

  從“徐州相王”至“徐州之戰(zhàn)”,表面上看來,是惠施謀劃的成功,實際上是為楚威王提供了良機,取得了敗齊弱魏,插足中原的勝利。這樣,楚國的勢力,從睢、[氵歲]之間至泗水之上,楚威王的聲望,煊赫一時。

  四、西拓巴蜀,東收吳越

  巴、蜀同是我國歷史悠久的古國。巴,主要分布在今川東、鄂西一帶,歷來與楚國交往頻繁。蜀,主要分布在今四川中部及偏西一帶。戰(zhàn)國后蜀強巴弱,巴從屬于蜀。公元前387年(楚悼王十五年),蜀攻秦,取南鄭(今陜西漢中),同年,秦反攻,又奪回南鄭。吳起變法時及其后,楚國注意向西南發(fā)展,與蜀亦發(fā)生沖突。如公元前377年(楚肅王四年),蜀攻楚,取茲方,楚被迫筑扦關(guān)防御。可見蜀國其時勢力強盛,敢于與秦、楚對抗。據(jù)《水經(jīng)注·沔水上》載,約在周顯王時期,也即秦獻公、楚宣王時期,秦集中力量東向,蜀就乘機占領(lǐng)了褒漢之地。楚宣王為擴展地域,亦乘秦、魏激戰(zhàn)之機,沿漢水西上,褒漢之地旋即為楚所有。巴、蜀真空,楚國勢力遂伸入到巴蜀地區(qū),故《淮南子·兵略》說楚域“西包巴、蜀”?!妒酚洝で乇炯o》說:

  楚自漢中,南有巴、黔中:皆以夷翟遇秦,擯斥之,不得與中國之會盟。

  其時在秦獻公卒、秦孝公立之際,亦即楚宣王統(tǒng)治已趨穩(wěn)定時期。由此可見,楚宣、威王直至楚懷王時,巴、蜀及漢中、黔中地區(qū),實為楚國所占有。

  入戰(zhàn)國后,越與楚、晉、齊、秦等并為當時大國。公元前468年(楚惠王二十一年,越王勾踐二十九年),越自吳(今江蘇蘇州市)徙都瑯?(今山東膠南瑯?臺西北)后,北與齊、魯及泗水各國相接,東臨海,西鄰楚,南與百越相接,其疆域的廣闊,僅次于楚國。

  楚國吳起變法及其后,注意向南發(fā)展,北境爭奪又日趨激烈,越國于公元前379年(楚肅王二年,越王翳三十三年),又將都城遷回吳。公元前342年,越王無疆即位后,國勢一時熾盛,興師伐齊攻楚,“與中國爭強”(《史記·越世家》。)]。公元前334年齊、魏“會徐州相王”后,齊、楚矛盾表面化,越乘機舉兵攻齊。齊國為了把禍水潑向楚國,便派人前往越國游說,于是在公元前333年(楚威王七年)徐州之戰(zhàn)的同時,又發(fā)生了越、楚之戰(zhàn)。關(guān)于這次戰(zhàn)爭的起因與結(jié)果,《史記·越世家》作了詳細的記載:

  ……當楚威王之時,越北伐齊,齊威王使人說越王曰:“越不伐楚,大不王,小不伯?!薄啊瓘统?、龐、長沙(三邑),楚之粟也;競澤陵(競陵澤,邑名),楚材也。越窺兵通無假之關(guān),此四邑者不上貢事于郢矣。臣(齊使者)聞之,圖王不王,其敞可以伯。然而不伯者,王道失也。故愿大王之轉(zhuǎn)攻楚也?!庇谑窃剿灬岧R而伐楚。楚威王興兵而伐之,大敗越,殺王無疆,盡取故吳地至浙江,北破齊于徐州。而越從此散,諸族子爭立,或為王,或為君,濱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

  據(jù)此可見,在楚國有力的打擊下,越國已亡,吳越之地盡為楚國所占有。越族后裔,或為王,或為君,散布在包括原瑯?等沿海各地,各不相屬,均臣服于楚(何時滅越,除文中所引《史記·越世家》的記載外,還有其他各種說法。如《韓非子·內(nèi)儲說下》、《戰(zhàn)國策·楚策一》和《史記·甘茂列傳》等載滅越在楚懷王時。陳夢家《六國紀年表考證》謂“楚威王滅越之說不可據(jù)”;楊寬《戰(zhàn)國史》第八章注云:“楚的滅越,必在楚懷王二十三年或稍前。”蒙文通《越史叢考·越人遷徙考》謂越于公元前222年為秦滅。)楚宣、威王統(tǒng)治四十年,勵精圖治,對外利用矛盾,伺機出擊,使楚國在戰(zhàn)國中前期成為雄踞大江南北一泱泱大國。《戰(zhàn)國策·楚策一》記策士說楚威王語:

  楚,天下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王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陘之塞、句阝陽。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夫以楚之強與大王之賢,天下莫能當也。

  此雖系策士游說之辭,但卻符合楚宣威盛世的實際。楚宣王和楚威王不愧是戰(zhàn)國時代繼楚悼王之后最有作為的兩位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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