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毒友

聊齋俚曲集 作者:(清)蒲松齡


  王子雅、王子平家人抬酒上云小生王子雅是也。俺兄弟二人,合高四于孩童相交,合他最厚。聽說在葛天民家吃了大虧,不免去望他一望。

  [耍孩兒]樊滿城不是人,棒槌常打葛天民,怎么又權(quán)妹妹??;看著時(shí)勢不大好,就該撒腿早起身,因什么等他打一頓?這件事逢人說起,笑倒了東舍西鄰。下

  周仲美家人抬盒上俺周仲美,是高四于的表兄。聽說表弟著他大姨子打的甚苦,不免到那里看看。呀!那是表妹夫張石庵來。石庵上,仲美拱了拱手說妹夫是待看高大弟去?石鷹說正是。仲美說咱就同行。石庵說我夜來方知道。

  捱了打兩三朝,我是夜來才知道。他姐姐一夜沒睡著。不知他能起不能起,又不知頭兒消不消?天沒明把我叫起,叫我起來沒吃飯,打發(fā)著立刻開交。

  仲美說這是那表兄弟關(guān)情處。來到他的門首,請。石庵說敘長幼罷。正讓著,子雅、子平二人到,仲美說二位是客,不用再讓。并入,公子勒頭上云呀!朋眾云集了。眾云抱屈呀!公子說少笑。大家作揖,讓了坐,仲美說三位且坐,小弟合張賢弟到宅里問安。子雅說怎么就到了賜打呢?公子說說來可笑。

  樊滿城黑如炭苗,半尺金蓮嘴似瓢,估著不知怎么妙。槌被石待合我換老婆,我說他不值個(gè)破棗,干給跪著也不要。不提防從里跳出,一棒槌帶腚連腰!

  子平兄弟大笑說這也瞞怨不的打。仲美、石庵出,并飲,石庵說恭喜!子雅說什么喜?石庵說到了宅里,才聽的說那弟婦大義滅親,已是報(bào)了仇了。

  為丈夫打他二姨,渾身打了勾百棒槌,治人的法還去打他治。每日說他不明白,這樣快事誰能之?真乃有個(gè)豪杰氣!你看他單刀直入,一霎時(shí)得勝班師。

  子雅大笑說快哉快哉!拿大杯來,咱每人滿飲一杯。立時(shí)去轉(zhuǎn)時(shí)來,興兵全不費(fèi)疑猜,賢人做事真爽快。聽說四于被了打,深恨漢子不成才,胸中悶氣結(jié)成塊。忽聽的這段佳話,伸伸腰把這破甕蹬開。

  石庵說小長命子,他大妗子這樣疼你,就打你幾下子也該不怨。我且問你:聽說江城過來不合你睡覺,近來好了么?公子說混賬材料!你問問他不合我睡,你待送你嫂子來合我睡哩么?

  張大哥無日生,縱著老婆養(yǎng)滿村,石庵吃醋心不忿。他令兄出去隨人情,半夜去聽他嫂嫂的門,二搗鬼還撐什么棍?弄張致遞上呈子,差夜捕給他拿人。

  仲美說高兄弟學(xué)的油嘴滑舌,為什么轉(zhuǎn)下棒槌?江城聽的吵笑,便說一伙人喧嚷,我聽他一聽。作聽介,石庵說小長命子,我問你:昨日這打,比著江城誰輕誰重?仲美說必是自家的還有點(diǎn)情。石庵說江城我愛他,就打著也自在。

  眼澄澄眉彎彎,朱唇一笑更嬌然,俏步真如花影顫。若是前生沒有福,難得他手來身上安,悶癢待求他打一遍。不妨那尖尖花鞋,真移這嘴上唇邊。

  公子說這個(gè)東西不是人!王大哥、王二哥,咱說咱的,不必聽這雜毛物。仲美說我有一件疑惑處,弟婦那么降你,可不知道到了好處,也稱呼你什么呢?公子說好混賬!周二嫂稱呼你什么?仲美說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兩個(gè)字稱呼為本,你還不知,必然沒稱呼你。石底說好鋪囊貨!

  周二嫂人物也精,必定叫的什么中聽,周二哥想是也回敬。夫婦從來無定準(zhǔn),打就打來稱就稱,到了床頭使不的性。怎么就三年捱打,掙出親親的一聲?

  江城聽了多時(shí)說這兩個(gè)忘八好可惡!用什么法兒治他?只顧尋思,仲美說我醉了,這一霎兒渴,叫人去宅里要涼豆湯來吃。家人便叫周二叔待吃豆湯哩。江城笑說有了!你看那巴豆還有兩個(gè)藏著,拿來加在這豆湯里給他。又笑說妙哉!我且放倒一個(gè)。下,家人端豆湯來,仲美接來,石庵來奪爭飲,公子又叫再盛來。子雅說我也吃口。吃了兩三口說這豆湯不甚好吃,有點(diǎn)什么氣味。石庵說怎么這一霎里肚子不大快活呢?我告一告便。起來出去了,仲美說我像也是如此。急急跑出去,子雅說奇哉!我這肚子也響起來了,不免也去走。下,石庵回來,坐不多時(shí)說不好,不好!跑出來說不能遠(yuǎn)行,就在這近處罷。墩下便瀉,仲美回來,忽然又大吐,子雅又回來了,石庵回來一行又吐,仲美正坐著又說不好,不好!往外跑著說這褲里像有了物了。墩下又瀉,石庵又跑著說不好,不好!跑了去相對孤堆著啀哼,子雅說我也還不調(diào)貼。也去孤堆著一處,少時(shí)子雅起來,回來說哎喲!虧了我還輕些。

  好奇哉好怪哉!忽然腹內(nèi)似沉雷,三人同病真奇怪。你去我來無停止,酒飯全然吐出來,必然受了那豆湯的害。可憐那石庵、仲美,只瀉的眼花鼻歪!

  家人托湯上云這是宅里送出綠豆湯來,給王二叔吃。子雅說甚好。接過來吃了說奇哉!果然好了些。石庵、仲美捧著肚子啀哼回來說哎喲!就死也去給俺要盆綠豆湯來,給俺解解。家人答應(yīng)了一聲,回來說宅里熬著哩。春香笑出來說大嬸子說,問問周二叔合大姑夫,還敢那不敢?石庵睚哼著說哦哦!吃了他的虧了。你說他再不敢了。他出來,我光著跛骼蓋跪著他。春香待走,石庵睚哼著說哎喲!你回來,我問問,那藥是別人加的,是你大嬸子自己加的?若是他自己加的,死了還不懊悔。春香笑著去了,家人托上綠豆湯來,仲美說只怕又加上了。石庵睚哼著說經(jīng)了美人手,我先吃了死了罷!二人吃訖說呀!果然止了。子雅說愚兄弟先行了罷。石庵說咱同行。公子說宿了罷。石庵搖頭說不是玩,不是玩,求每人親賜一根拄杖罷。果然拿了三根來,每人拄了一根說請了。

  詩:子雅刮肚搜腸眼也枯,子平幾乎三命盡嗚呼;

  仲美啀哼從今朋友應(yīng)相戒,石庵啀哼莫訪城南高四于。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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