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年譜 卷一公諱國藩，字伯涵，號滌生，湖南湘鄉(xiāng)人，曾氏祖籍衡陽。國初有孟學公者，始遷湘鄉(xiāng)荷塘都之大界里，再傳至元吉公，族姓漸多，資產(chǎn)漸殖，遂為湘鄉(xiāng)人。 元吉公之仲子曰輔臣公者，公之高祖也。曾祖諱竟希，誥贈光祿大夫，妣彭氏，誥贈一品夫人。祖諱玉屏，字星岡，誥封中憲大夫，累贈光祿大夫。妣王氏，誥封恭人，累贈一品夫人?？贾M麟書，字竹亭，湘鄉(xiāng)縣學生員，誥封中憲大夫，累封光祿大夫。妣江氏，誥封恭人，累封一品夫人。仲父諱鼎尊，早卒。叔父諱驥云，字高軒，以公官<貝也>封光祿大夫。星岡公以嘉慶戊辰年遷居白楊坪。公兄弟五人，女兄弟四人。公則竹亭公之長子也。 「辛未」嘉慶十六年，公生。 公生十月十一日亥時，時竟希公在堂，壽幾七十矣。是夜夢有巨蟒盤旋空中，旋繞于宅之左右，已而入室庭，蹲踞良久。公驚而寤，聞曾孫生，適如夢時，大喜曰：“是家之祥。曾氏門閭行將大矣。”宅后舊有古樹，為藤所纏，樹已槁，而藤日益大且茂，矯若虬龍，樹葉蒼翠，垂蔭一畝，亦世所罕見者。 「壬申」嘉慶十七年，公二歲。 竟希公孝友敦篤，為鄉(xiāng)里所敬。年七十，見曾孫，極欣愛之。 「癸酉」嘉慶十八年，公三歲。 公幼小時，狀貌端重。自初生至三歲，庭戶不聞啼泣聲。母江太夫人勤操作，不恒顧復。每日依祖母王太夫人紡車之側(cè)，花開鳥語，注目流眄，狀若有所會悟。 王太夫人尤奇之。 「甲戌」嘉慶十九年，公四歲。 六月，妹國蕙生。 「乙亥」嘉慶二十年，公五歲。 冬十月，受學于庭，誦讀穎悟，竟希公益鐘愛之。 「丙子」嘉慶二十一年，公六歲。 公在家塾，以陳雁門先生為公問字師。十月，竟希公薨，壽七十有四，葬西充山。公哭泣甚哀，執(zhí)喪若成人。 「丁丑」嘉慶二十二年，公七歲。 竹亭公粹然儒者，屢應(yīng)童子試未售，績學不怠，名其塾曰利見齋。課徒十馀人，訓誘專勤。公稟學于庭者凡八年。 「戊寅」嘉慶二十三年，公八歲。 八月，妹國芝生。 「己卯」嘉慶二十四年，公九歲。 是年讀《五經(jīng)》畢，始為時文帖括之學。 「庚辰」嘉慶二十五年，公十歲。 五月，公弟國潢生，竹亭公笑謂公曰：“汝今有弟矣?！泵鲿r文一道，題曰“兄弟怡怡”，公文成，竹亭公喜甚，曰：“文中有至性語，必能以孝友承其家矣！” 「辛巳」道光元年，公十一歲。 「壬午」道光二年，公十二歲。 五月，公弟國華生。 「癸未」道光三年，公十三歲。 「甲申」道光四年，公十四歲。 衡陽廩生歐陽滄溟先生凝祉與竹亭公友善，常來家塾，見公所為試藝，亟賞之。竹亭公請試以題，先生以《共登青云梯》命為試律。詩成，先生覽而稱善曰：“是固金華殿中人語也?！币蛞耘S字焉。是歲，始從竹亭公至長沙省城應(yīng)童子試。八月，公弟國荃生。 「乙酉」道光五年，公十五歲。 竹亭公設(shè)館同族家塾，曰錫麒齋。公從受讀《周禮》、《儀禮》，成誦，兼及《史記》、《文選》。 「丙戌」道光六年，公十六歲。 應(yīng)長沙府試，取前列第七名。 「丁亥」道光七年，公十七歲。 「戊子」道光八年，公十八歲。 九月，公弟國葆生。 「己丑」道光九年，公十九歲。 竹亭公設(shè)館石魚之百魯庵，公從。 「庚寅」道光十年，公二十歲。 九月，公季妹生。肄業(yè)于衡陽唐氏家塾，從事汪覺庵先生。公姊國蘭出閣，適王氏，婿名鵬遠。 「辛卯」道光十一年，公二十一歲。 公自衡陽還家塾，冬月，肄業(yè)本邑漣濱書院。山長劉元堂先生，名象履，見公詩文，嘆賞不置，以為大器。 「壬辰」道光十二年，公二十二歲。 竹亭公以府試案首入湘鄉(xiāng)縣學。公從應(yīng)試，備取，以佾生注冊，試罷還居家塾利見齋。 「癸巳」道光十三年，公二十三歲。 本年科試，入縣學。時公名子城，提督學政為岳公鎮(zhèn)南。竹亭公年四十有三，應(yīng)童試十七次，始補生員，積苦力學，授徒家塾者二十年，至是深喜公之繼起而早獲售也。 十二月，歐陽夫人來歸。 「甲午」道光十四年，公二十四歲。 肄業(yè)岳麓書院，山長為歐陽坦齋先生。公以能詩文，名噪甚，試輒第一。是科領(lǐng)鄉(xiāng)薦，中式第三十六名舉人。（本科鄉(xiāng)式《四書》首題《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次題《武王纘太王、王季、文王之緒》，三題《智譬則巧也，圣譬則力也，出射于百步之外也》。詩題《賦得翦得秋光入卷來》。座主為徐公云瑞、許公乃安，房考官為張公啟庚。） 十一月入都。是歲始見劉公蓉于朱氏學舍，與語大悅，因為留信宿乃別。 「乙未」道光十五年，公二十五歲。 公寓長沙郡館，會試不售，留京師讀書，研究經(jīng)史，尤好昌黎韓氏之文，慨然思躡而從之。治古文詞自此始。 「丙申」道光十六年，公二十六歲。 會試再報罷，出都為江南之游。同邑易公作梅官睢寧知縣，因過訪之。由清江、揚州、金陵溯江而歸。公久寓京師，窘甚，從易公貸百金，過金陵盡以購書，不足則質(zhì)衣裘以益之。比歸里，陳所購廿三史。竹亭公問所自來，且喜且誡之曰：“爾借錢買書，吾不惜為汝彌縫，但能悉心讀之，斯不負耳?！惫劧は?。由是侵晨起讀，中夜而休，泛覽百家，足不出戶者幾一年。 「丁酉」道光十七年，公二十七歲。 公聞瀏陽文廟用古樂，詣瀏陽縣，與其邑舉人賀以南等諮考聲音律呂之源流，留兩月乃歸。 過長沙，適劉公蓉與湘陰郭公嵩燾均在省城應(yīng)試，相見歡甚，縱談今古，昕夕無間。留月馀，始各別去。公妹國蕙出閣，適王氏，婿名待聘。 十月，公生子，命名楨第。 十二月，公謀入都會試，無以為資，稱貸于族戚家，攜錢三十二緡以行，抵都中，馀三緡耳。時公車寒苦者，無以逾公矣！ 「戊戌」道光十八年，公二十八歲。 正月，入都門寓內(nèi)城西登墀堂。本科會試，欽派大總裁大學士穆彰阿公及朱公士彥、吳公文、廖公鴻荃。（欽命《四書》首題《言必信，行必果》。次題《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三題《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詩題賦得《泉細寒聲生夜壑》。）公中式第三十八名進士。房考官季公芝昌。同鄉(xiāng)中式者五人，寧鄉(xiāng)梅公鐘澍、茶陵陳公源袞，尤公至好。 四月，正大光明殿復試一等，殿試三甲第四十二名，賜同進士出身。朝考一等第三名，進呈宣宗，拔置第二名。 五月初二日引見，改翰林院庶吉士。公少時器宇卓牽，不隨流俗，既入詞垣，遂毅然有效法前賢，澄清天下之志。讀書自為課程，編摩記注，分為五門：曰“茶馀偶談”，曰“過隙影”，曰“饋貧糧”，曰“詩文鈔”，曰“詩文草”。 時有論述，不以示人。讀書務(wù)內(nèi)自毖，亦性然也。中式后，更名國藩。 八月請假出都，與凌公玉垣、郭公嵩燾偕行。道出襄樊，舟次安陸，遇大風，鄰舟數(shù)十，鮮有完者，公舟獨無恙。 十二月抵家。曾氏自占籍衡陽以來，無以科名顯者，星岡公始督課子姓受學。 賓禮文士。公遂以是年成進士，入翰林，星岡公年六十，健在，后公官至學士，堂上猶重慶。至侍郎，星岡公猶及見之。京朝官無及其盛者。公之以翰林歸也，親友踵門而賀，竹亭公治酒款客。比酒罷，星岡公語竹亭公曰：“吾家以農(nóng)為業(yè)，雖富貴，毋失其舊。彼為翰林，事業(yè)方長，吾家中食用無使關(guān)問，以累其心。” 自是以后，公官京師十馀年，未嘗知有家累也。 「己亥」道光十九年，公二十九歲。 正月，鄉(xiāng)里天行痘證大作，公季妹及子楨第皆染痘殤。季妹年十歲，楨第生甫十五月也。 四月，公至衡陽。 五月，至耒陽縣，謁杜工部祠堂，遂至永興。有曾紀詩者，執(zhí)贄愿從事，公為書勖之以學。 六月，還至耒陽。舟行出昭陽河，至清泉縣之泉溪市，還寓石鼓書院，數(shù)日乃抵家。議修譜牒，清查源流。 八月，公由邵陽至武岡州，還至新化及安化縣之藍田市。 十月，抵家。公妹國芝出閣，適朱氏，婿名詠春。公弟國華出繼叔父高軒公為后。 十一月初二日，子紀澤生。是日啟行北上，竹亭公、高軒公送之長沙。 十二月，由漢口行。次羅山縣，遇大雪，遂留度歲。是歲始為日記，逐日記注所行之事及所讀之書，名曰《過隙影》。公會試座師朱文定公士彥卒于位。 「庚子」道光二十年，公三十歲。 正月，由羅山啟行，至周家口，換車入都。寓宣武門外南橫街千佛庵，與同年陳公源袞、梅公鐘澍聯(lián)課為詩賦。 四月，移寓淀園掛甲屯，十七日，散館。（欽命題“正大光明殿賦”，以執(zhí)兩用中懷永圖為韻，詩題賦得“人情以為田”。取列二等第十九名，引見授職檢討。是科散館，改部屬者二人，改知縣者三人，馀皆留館。） 六月，移寓果子巷萬順客店，病熱危劇，幾不救。同寓湘潭歐陽小岑先生兆熊，經(jīng)理護持，六安吳公廷棟為之診治。八月初，病漸減，始能食粥。 九月，乃大愈。欽派順天鄉(xiāng)試磨勘官。 十月，移寓達子營之關(guān)侯廟，與同年編修錢振倫同寓。 十二月，移寓棉花六條胡同路北。竹亭公入都，公夫人歐陽氏、公弟國荃、子紀澤從入都。 「辛丑」道光二十一年，公三十一歲。 正月元日，入大內(nèi)，隨班朝賀。嗣是歲以為常。初十日，偕同鄉(xiāng)京官至淀園遞摺謝恩，為湖南岳、常、澧各處被水緩征，借給籽種。去歲大西洋英吉利國兵陷定海，宣宗命大學士琦善往廣東查辦。是月報英吉利攻破沙角炮臺，直逼虎門。 上通諭中外，授奕山為靖逆將軍，隆文、揚芳為參贊大臣，琦善革職。 閏三月，竹亭公出都還湘。 五月，梅公鐘澍在都病故。公為經(jīng)理其喪，委曲周至。 六月，管理長沙府會館事。益陽胡公達源卒，公作誄詞挽之。 七月，皇上御門侍班。善化唐公鑒由江寧藩司入官太常寺卿，公從講求為學之方。時方詳鑒前史，求經(jīng)世之學，兼治詩古文詞，分門記錄。唐公專以義理之學相勖，公遂以朱子之書為日課，始肄力于宋學矣。 八月，移寓繩匠胡同北頭路東。 十月，充國史館協(xié)修官。二十八日，偕同鄉(xiāng)京官遞摺謝恩，為岳州水災蠲免錢糧。公寓書善化賀公長齡，自陳其所學所志。 十一月十五日，公長女生，后適湘潭袁氏，婿名秉楨。公弟國荃肄業(yè)京寓，公為之講課。 「壬寅」道光二十二年，公三十二歲。 公益致力程朱之學，同時蒙古倭仁公、六安吳公廷棟、昆明何公桂珍、竇公序、仁和邵公懿辰及陳公源袞等，往復討論，以實學相砥礪。其為日記，力求改過，多痛自刻責之言。每日必有記錄，是為日課。每月中作詩、古文若干篇，是為月課。凡課程十有二條：一曰主敬，二曰靜坐，三曰早起，四曰讀書不二，五曰讀史，六曰謹言，七曰養(yǎng)氣，八曰保身，九曰日知所亡，十曰月無忘所能，十一曰作字，十二曰夜不出門。 是春，英吉利洋船駛?cè)腈?zhèn)江，沿江諸城多不守，和議成后，乃退出?？?。 七月，公弟國荃出都。公送之都門外盧溝橋，以詩為別。有句云：“辰君平正午君奇，屈指老沅真白眉?！惫車晟綒q，國華生壬午歲，國荃字沅甫也。 「癸卯」道光二十三年，公三十三歲。 三月初十日，上御正大光明殿考試翰詹。（欽命題《如石投水賦》，以陳善閉邪謂之敬為韻?！杜氚⒎饧茨摗罚婎}賦得《半窗殘月有鶯啼》。）欽定一等五人：萬青黎、殷壽彭、張芾、蕭良城、羅衍。公列二等第一名。十四日引見，奉旨以翰林院侍講升用。 五月，考試差。 六月，欽命公充四川正考官，以趙楫副之。 七月，公第二女生。公出都，行至保定府，病暑不能食，扶病而行。 閏七月，行至西安。李公星沅時為陜西巡撫，延之署中，治醫(yī)藥，數(shù)日病漸愈，即啟行入蜀。 八月初四日，抵成都，接準吏部咨文，已于七月十五日補授翰林院侍講之缺，具呈四川總督寶興公代奏謝恩摺。（是科四川鄉(xiāng)試首題《不知言，無以知人也》，次題《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三題《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詩題賦得《萬點蜀山塵》。）揭曉得士宋文觀等六十二名，副榜十二名如例。 九月二十一日，由成都回節(jié)。 十一月二十日，抵都門復命，充文淵閣校理。 公居京師四年矣，宦況清苦，力行節(jié)儉，而遇窮困及有疾病死亡者，資助必豐。四川差竣，得俸千金寄家，為饋遺族姻之用。 「甲辰」道光二十四年，公三十四歲。 正月，陳公源袞之妻易安人病卒于京寓。其子遠濟生甫一月，公攜之宅中，雇乳嫗字養(yǎng)之，以次女許字之。 二月，侍班于文淵閣，贊經(jīng)筵大典。 三月二十四日，移寓前門內(nèi)碾兒胡同西頭路北。 四月，考試差。五月初十日，奉上諭：“翰林院自侍讀下，詹事府自洗馬以下，每日召見二員?！惫诙照僖娗谡?，派充翰林院教習庶吉士。 八月，新寧江公忠源以公車留京師，因郭公嵩燾求見公。江公素以任俠自喜，不事繩檢。公與語市井瑣事，酣笑移時。江公出，公目送之，回顧嵩燾曰：“京師求如此人才不可得?！奔榷唬骸笆侨吮亓⒐γ谔煜?，然當以節(jié)義死?！睍r承平日久，聞?wù)呋蝰斨＝允撬鞄熓鹿?。二十八日，公第三女生，后適羅氏忠節(jié)公澤南之子，名兆升。九月，分校庶常館。 十二月初七日，上御門，轉(zhuǎn)補翰林院侍讀。公作字初學顏、柳帖，在詞垣兼臨褚帖。于詩則五、七古學杜、韓，近體專學杜，而于蘇、黃之古詩，溫、李之近體，亦最為致力。還書家中，訓勉兄弟，以立志有恒為本，作《五箴》以自警：一曰立志，二曰居敬，三曰主敬，四曰謹言，五曰有恒。公子紀澤是歲入家塾，塾師為長沙馮樹堂先生卓懷。 「乙巳」道光二十五年，公三十五歲。 三月，欽派會試同考官。簽分第十八房，薦卷六十四本，中試周士炳等十有九人。是科湖南中式八人，皆長沙府籍。貴州中式之黃輔相與侄彭年二人，原籍醴陵。而狀元為蕭錦忠，朝元為孫鼎臣。去秋鄉(xiāng)試，南元為周壽昌，亦于是科入翰林。公時管理長沙郡館事，題名之日，公為聯(lián)語云：“同科十進士，慶榜三名元。”蓋佳話也。 五月初二日，上御門，公升授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次日具摺謝恩，召見于勤政殿。 六月，轉(zhuǎn)補左庶子。夏間癬疾發(fā)，至秋微愈。自是以往，癬疾恒作，以至老年，未得全瘳也。 九月，公弟國潢、國華入都。二十四日，上御門，升授翰林院侍講學士。次日具摺謝恩，召見。宣宗時，每歲舉行御門之典至四、五次，京朝官缺，多以其日簡放，示爵人于朝，與眾共之之意。合肥李公鴻章，本年家子也，中甲辰科舉人，是年入都會試，受業(yè)公門。公大器重之。 十月初十日，皇太后萬壽。十五日頒恩詔于太和殿，公祖父母、父母以公官皆封中憲大夫、恭人。 十一月，唐公鑒乞假回湖南。公為校刻其所著《學案小識》一書。 十二月十二日，補日講起居注官。二十二日，充文淵閣直閣事。公名位漸顯，而堂上重慶，門祚鼎盛。公每以盈滿為戒，自名其書舍曰“求闕齋”。其說云：“求闕于他事，而求全于堂上也?！蓖l(xiāng)京官及公車在都門者，遇疾患窮窘之事，恒有求于公。公嘗謂：“銀錢則量力資助，辦事則竭力經(jīng)營。”人莫不稱厚焉。 「丙午」道光二十六年，公三十六歲。 公與弟國潢、國華相砥厲于學，有如師友。為國華納資入監(jiān)，應(yīng)順天鄉(xiāng)試。 五月，考試差。 九月十八日，公第四女生，后適湘陰郭氏郭公嵩燾之子，名剛基。夏秋之交，公病肺熱，僦居城南報國寺，閉門靜坐，攜金壇段氏所注《說文解字》一書，以供披覽。漢陽劉公傳瑩，精考據(jù)之學，好為深沉之思，與公尤莫逆，每從于寺舍，兀坐相對竟日。劉公謂近代儒者崇尚考據(jù)，敝精神費日力而無當于身心，恒以詳說反約之旨交相勖勉。寺前有祠一所，祀昆山顧亭林先生。 十月，公在寺為詩五首贈劉公，以明其志之所向。公嘗謂近世所學者，不以身心切近為務(wù)，恒視一時之風尚以為程而趨之，不數(shù)年風尚稍變，又棄其所業(yè)，以趨于新。如漢學、宋學、詞章、經(jīng)濟，以及一技一藝之流，皆各有門戶，更迭為盛衰，論其原皆圣道所存，茍一念希天下之譽，校沒世之名，則適以自喪其守，而為害于世。公與劉公傳瑩討論務(wù)本之學，而規(guī)切友朋，勸誡后進，一以此意為兢兢焉。公在京所為詩古文，不自存錄，隨時散佚。是冬以后，乃稍擇而存之。 公弟國華應(yīng)鄉(xiāng)試未售，仍留京肄業(yè)。公弟國潢赍覃恩誥命南歸。十月二十一日，領(lǐng)同鄉(xiāng)京官具摺謝恩，為湖南瀕湖圍田水災，奉旨蠲緩錢糧。湖南水災，迭奉恩旨，至是初用公名領(lǐng)銜奏事。 十一月，聞祖妣王恭人之訃。請假兩月，設(shè)次成服。恭人歿以九月十八日，壽八十歲。 十二月葬湘鄉(xiāng)二十四都木兜沖。 「丁未」道光二十七年，公三十七歲。 三月，移寓南橫街路北。四月二十七日，奉旨考試翰詹。（欽命題《遠佞賦》，以清問下民常厥德為韻。《君子慎獨論》。詩題《賦得澡身浴德》。）公名列二等第四名。 五月引見，奉旨記名遇缺題奏，賞大卷緞二件。 六月，奉旨升授內(nèi)閣學士，兼禮部侍郎銜。次日，遞摺謝恩，召勤政殿。欽派考試漢教習閱卷大臣，取士咸安宮學教習黃文璧等十三名，景山官學劉紹先等十五名，宗學郭昆燾等十五名，覺羅官學崔斌等三十名，八旗學張春第等四十八名。 七月，公弟國荃以府試案首入湘鄉(xiāng)縣學。 十月，欽派武會試正總裁，中式楊登魁等六十四人。又派殿試讀卷大臣。凡武進士弓矢技勇，上親閱之，派大臣及兵部尚書、侍郎等侍班。十月二十日，領(lǐng)同鄉(xiāng)京官具摺謝恩，為沅澧一帶水災奉旨蠲緩錢糧。 十二月初九日，又遞摺謝恩，為三廳欠收緩征屯田。是歲，山東、河南亢旱，盜賊蜂起，兩省大吏交部嚴議。欽差柏俊、陳孚恩前往捕盜，平之。李公鴻章、郭公嵩燾、李公宗義均以是科成進士。 「戊申」道光二十八年，公三十八歲。 正月初八日，領(lǐng)同鄉(xiāng)京官具摺謝恩，為上年水災借給籽種。 二月二十四日，子紀鴻生。漢陽劉公傳瑩移病歸籍，公為文以送之。 七月，公弟國荃科試一等，補廩膳生。 九月十四日，領(lǐng)同鄉(xiāng)京官具摺謝恩，因水災奉旨撫恤。十八日，欽派稽查中書科事務(wù)。公官至卿貳，名望漸崇，而好學不倦。其于朝章國故，如《會典》、《通禮》諸書，尤所究心。又采輯古今名臣大儒言論，分條編錄為《曾氏家訓長編》，分修身、齊家、治國為三門，其目三十有二。公嘗謂古人無所云經(jīng)濟之學、治世之術(shù)，壹衷于禮而已。秦文恭公《五禮通考》，綜括天下之事，而于食貨之政稍缺，乃取鹽課、海運、錢法、河堤各事，抄輯近時奏議之切當時務(wù)者，別為六卷，以補秦氏所未備。又采國史列傳及先輩文集中志狀之屬，分門編錄，條分近代學術(shù)，用桐城姚氏之說，以義理、考據(jù)、詞章三者為目，依匯輯之。星岡公病風痹逾年，公令弟國華出都還湖南。 十月，聞劉公傳瑩以病卒于家，公設(shè)位哭之，為墓志一篇、家傳一篇，刻石寄其家。劉公所著述無成篇，獨于金氏《孟子集注考證》中，搜得朱子所編《孟子要略》一書，公為?？绦杏谑?。二十三日，領(lǐng)同鄉(xiāng)京官具摺謝恩，為本年水災之區(qū)奉旨蠲緩錢糧。公官京師十年，俸薄不給于用，取資稱貸；及官侍郎，每歲以其所得俸銀數(shù)十兩為高堂甘旨之奉，兼以周族戚之貧者。 「己酉」道光二十九年，公三十九歲。 正月初九日，率同鄉(xiāng)京官具摺謝恩，為災區(qū)借給籽種。二十二日，奉旨升授禮部右侍郎。次日具摺謝恩，召見，上嘉勉焉。公勤于供職，署中辦事無虛日。 八日一至淀園該班奏事，有事加班，不待期日。在部司員，咸服其條理精密。三月十四，值班召見。三十日，又召見。每有奏對，恒稱上意。禮部、翰林院、詹事府署中，皆有土地祠，祠皆祀先儒韓愈。禮部之祠，復有孔子木主，胥吏相沿，莫知所自。公取木主焚化，而為文以祀韓子，辯正其謬。夏，督修長沙府會館，旋又修湖廣會館，位置亭榭，有紆馀卓牽之觀。 八月初二日，奉旨兼署兵部右侍郎。二十五日，欽派宗室舉人復試閱卷大臣。 九月十七日，欽派順天鄉(xiāng)試復試閱卷大臣。十月初四日，欽派順天武鄉(xiāng)試較射大臣。武鄉(xiāng)試分四圍，王大臣分較。公所較中式者五十二名。二十六日，率同鄉(xiāng)京官具摺謝恩，為水災奉旨蠲緩錢糧。是歲東南各省大水，民饑，江南、浙江、湖北均展期，九月舉行鄉(xiāng)試。湖南賊匪李沅發(fā)倡亂于新寧，戕官據(jù)城，分擾黔、粵邊境，粵逆亦從此萌芽矣。先是，江公忠源在籍，擒獲會匪雷再浩，遂以知縣揀發(fā)浙江署秀水縣事，辦理賑災及保甲，甚得民譽。公聞新寧之亂，恐匪黨尋仇及江公之家，遂致書江公，勸其棄官以赴家難。未幾而賊黨潰竄，江公家亦無損焉。 十一月十五日，聞祖考星岡公之訃，請假兩月，設(shè)位成服。星岡公之卒以十月初四日，壽七十有六歲，葬于八斗沖，遷王恭人之柩附葬。 十二月十一日，孝和睿皇后升遐。公以禮部職任所在，不俟假滿，即日入內(nèi)供辦。其署中他事，仍不與聞。 「庚戌」道光三十年，公四十歲。 正月十四日，宣宗成皇帝升遐。朱諭遺命四條，其中無用郊配、無用廟附二條，文宗嗣位，諭令臣工詳議具奏。十五日，奉移孝和?；屎箬鲗m于漪春園。十六日，諭臣下議行三年喪禮。二十三日，召見，咨以大禮。二十六日，上御太和殿，頒登極詔書。二十七日，王大臣九卿集議，復奏郊配、廟附二事。公專摺具奏，稱：遺命無用廟附一條，考古準今，萬難遵從；無用郊配一條，不敢從者有二，不敢違者有三。疏對甚晰。時恭遇登極覃恩，加一級；請封三代，皆封榮祿大夫。公以本身妻室應(yīng)得封典，<貝也>封叔父母。 二月初二日，內(nèi)賜遺念衣一件、玉佩一事。是日奉移大行皇帝梓宮于圓明園正大光明殿。初六日，奉上諭：“侍郎曾國藩所奏，頗有是處；其馀京堂及科道等所奏，各紓己見，殊少折中。各摺均著發(fā)還。”欽此。初七日召見，公奏對甚詳，上益嘉之。初八日奉上諭“九卿科道有言事之責者，于用人行政一切事宜，皆得據(jù)實直陳，封章密奏”等因。欽此。 三月，公遞應(yīng)詔陳言一摺。奏稱：用人行政，二者并重。然凡百庶政，著有成憲，未可輕議。今日所當講求，惟在用人一端。人才有轉(zhuǎn)移之道，有培養(yǎng)之方，有考察之法，三者不可廢一?；噬洗呵锒κⅲc圣祖仁皇帝講學之年相似，請俟二十七月后，舉行逐日進講之例，亦請廣開言路，借臣工章奏，以為考核人才之具。疏入，奉上諭：“禮部侍郎曾國藩奏陳用人之策，朕詳加披覽，剴切明辨，切中情事，深堪嘉納。連日左副都御史文瑞、大理寺卿倭仁、通政使羅衍等，各陳時事，朕四降旨褒嘉。其通政副使王慶云、鴻臚寺少卿劉良駒及科道等摺分別準行交議。如該侍郎摺內(nèi)所請保舉人才、廣收直言，迭經(jīng)降旨宣示，諒各大小臣工必能激發(fā)天良，弼予郅治。惟稱日講為求治之本，我圣祖仁皇帝登極之初，即命儒臣逐日進講，寒暑無間，朕紹承丕業(yè)，夙夜孜孜，景仰前徽，勉思繼述，著于百日后舉行日講。所有一切應(yīng)行事宜，著各該衙門察例詳議以聞。”欽此。 初四日，奏入春以來，雨澤稀少，農(nóng)田待澤孔殷、亟請設(shè)壇祈禱，以迎和甘，而慰民望一摺。十二日，孝和?；屎笊今鳎收埍旧砥奘曳獾?。十五日，公弟國潢入都，相見極歡。時以職務(wù)繁劇，不遑兼顧家事，悉以屬公弟經(jīng)理。十九日下淀園，恭送孝和?；屎箬鲗m奉安昌陵。 四月初四日，奏陳日講事宜，補前摺所未備，凡十四條。其于講官員數(shù)，進講之地，所講之書，陳講之道，以及講官儀節(jié)體制等事，皆詳考圣祖御制文集會典，與國史列傳各書。先定大概規(guī)模，于贊助圣學之中，寓陶成人才之意，猶前疏中之指也。十二日，宣宗成皇帝升配，覃恩加二級，請封三代，皆封光祿大夫，公仍以本身妻室應(yīng)得封典<貝也>封叔父母。十七日，欽派會試復試閱卷大臣。十九日，移寓賈家胡同南頭路西。二十九日，欽派朝考閱卷大臣，是科入館選者五十八人。是月，湖南新寧賊酋李沅發(fā)就擒，檻送京師斬之。上年收復新寧，巡撫馮公德馨奏報李逆死于亂軍中。春間李逆復出，馮德馨逮問遣戍，詔以駱秉章為湖南巡撫。 五月初二日，公第五女生，后殤。十四日，在署考試各省優(yōu)貢。時奉旨令部院九卿各舉賢才，公疏薦五人。奏稱李棠階以學政歸家，囊橐蕭然，品學純粹，可備講幄之選；吳廷棟不欺屋漏，才能干濟，遠識深謀，可當大任；王慶云閎才精識，腳腳踏實，可膺疆圉之寄；嚴正基洞悉民隱，才能濟變；江忠源忠義耿耿，愛民如子。 六月初四日，奉旨兼署工部左侍郎。十四日，欽派朝考拔貢閱卷大臣，是科取士二百馀人。 七月，公弟國葆以縣試案首入湘鄉(xiāng)縣學，年二十有三歲，與公入學之年同。 公每綰部務(wù)，悉取則例，博綜詳考，準以事理之宜。事至剖斷無滯。其在工部，尤究心方輿之學，左圖右書，鉤校不倦，于山川險要、河漕水利諸大政詳求折中。 八月十一日，召見，詢以工部職務(wù)。公奏對詳悉，移時乃退。二十一日，欽派考試國子監(jiān)學正學錄閱卷大臣，取士五十名，引見記名者二十人。 九月十八日，恭送宣宗成皇帝梓宮奉安慕陵，欽派梓宮前恭捧冊寶大臣。二十四日，饗奠禮畢，禮部堂官各加二級。二十五日，具摺謝恩。次日，皇上駐蹕秋蘭行宮，諭隨扈各員均加一級。 十月，回鑾，奉旨兼署兵部左侍郎。 十一月十三日，領(lǐng)同鄉(xiāng)京官具摺謝恩，為水災州縣蠲緩錢糧。 十二月二十二日，禮部奏元旦禮節(jié)。朱批嚴飭禮部堂官，分別交部議處察議。 尋奉旨準予抵銷處分。 是年夏間，廣西賊匪大起，巨股數(shù)十。六月，逆首洪秀全與其黨楊秀清、蕭朝貴等起于桂平縣之金田村，為數(shù)最眾且悍。詔以向榮為廣西提督，起用林則徐為欽差大臣，馳赴廣西督剿，以前云南提督張必祿督師會剿，廣西巡撫鄭祖琛革職。既而林文忠公則徐卒于道，張武壯公必祿至潯州亦卒，詔以李星沅為欽差大臣，以周天爵署廣西巡撫。 「辛亥」咸豐元年，公四十一歲。 正月初十日，領(lǐng)同鄉(xiāng)京官具摺謝恩，為上年災區(qū)借給籽種。十四日，上祗謁慕陵，行初周年禮，禮部堂官悉從，公奉旨派留署辦事。 二月，上諭廣州副都統(tǒng)烏蘭太馳往廣西幫辦軍務(wù)。二十六日，公弟國潢出都還湖南。粵西賊勢益熾。 三月，上命大學士賽尚阿為欽差大臣，前赴廣西督師，以都統(tǒng)巴清德、副都統(tǒng)達洪阿為之副。初九日，公奏簡練軍實以裕國用一摺。奏稱：天下大患，一在國用不足，一在兵伍不精。近者廣西軍興，紛紛征調(diào)，該省額兵竟無一足用者，他省可推而知。當此餉項奇絀，惟有量加裁汰，痛加訓練，庶餉不虛糜，而兵歸實用。謹抄錄乾隆增兵，嘉慶、道光減兵三案進呈。疏入，召見，嘉其切中時弊，諭以俟廣西事定，再行辦理，疏留中。十四日，禮部奏請以宋臣李綱從祀孔子廟廷。時福建巡撫徐繼畬原奏稱李綱所著書有《周易傳》、《論語說》二種，公復查得綱所著《中興至言》、《建炎類編》、《乘閑志》、《預備志》各書，文淵閣著錄者《梁溪集》、《建炎時政記》二種。奉旨準其從祀，在先儒胡安國之次。 四月二十六日，公奏《敬陳圣德三端預防流弊》一摺。維時上孜孜求治，在廷臣僚，鮮以逆耳之言進者。廣西軍事日棘，賽尚阿公以端揆大臣出而督師，中外驚懾。公意欲為人臣者趨尚骨鯁，培其風節(jié)，養(yǎng)其威棱，遇有事變，乃可倚之以折沖捍患，不至畏葸退縮。公所陳多切直之語，疏入時，恐犯不測之罪。上諭：“曾國藩條陳一摺，朕詳加披覽，意在陳善責難，預防流弊，雖迂腐欠通，意尚可取。朕自即位以來，凡大小臣工章奏，于國計民生用人行政諸大端有所補裨者，無不立見施行；即敷陳理道，有益身心者，均著置左右，用備省覽；其或窒礙難行，亦有駁斥者，亦有明白宣諭者，欲求獻納之實，非徒沽納諫之名，豈遂以‘毋庸議’三字置之不論也？伊所奏，除廣西地利兵機已查辦外，馀或語涉過激，未能持平；或僅見偏端，拘執(zhí)太甚。念其意在進言，朕亦不加斥責。至所論人君一念自矜，必至喜諛惡直等語，頗為切要。自維藐躬德薄，夙夜孜孜，時存檢身不及之念，若因一二過當之言不加節(jié)取，采納不廣，是即矯矜之萌。朕思為君之難，諸臣亦當思為臣之不易，交相咨儆，坐言起行，庶國家可收實效也?！睔J此。 公是疏得奉優(yōu)旨，時稱盛事焉。是月，李文恭公星沅卒于軍。 五月，詔授鄒鳴鶴為廣西巡撫。十八日，唐公鑒入都，召見十馀次，極耆儒晚遇之榮。二十六日，公奉旨兼署刑部左侍郎，次日具摺謝恩，并以前疏激直未獲咎戾，具申感激之意。 六月，賽尚阿公抵桂林，疏調(diào)江公忠源隨營差遣。江公方丁憂在籍，應(yīng)調(diào)赴粵。烏蘭太公一見而極重之，留于幕府，每事必咨焉。復委募楚勇五百人助剿，是為湖南鄉(xiāng)勇出境剿賊之始。公前官翰林時，與倭仁公、唐公鑒輩講學，逐日記注，中輟數(shù)年。劉公傳瑩為公書齋額曰“養(yǎng)德養(yǎng)身綿綿穆穆之室”，至是公乃仿程氏讀書日程之意，為日記曰《綿綿穆穆之室日記》。其說曰：“自戒懼而約之，以至于極中，而天地位，此綿綿者由動以之靜也。自謹獨而精之，以至于極和，而萬物育，此穆穆者由靜以之動也。由靜之動，有神主之；由動之靜，有鬼司之。 終始往來，一以貫之。“每日自課以八事：曰讀書，曰靜坐，曰屬文，曰作字，曰辦公，曰課子，曰對客，曰復信。觸事有見，則別識于其眉。 八月，欽派順天鄉(xiāng)試搜檢大臣。公兼攝刑曹，職務(wù)繁委，值班奏事，入署辦公，益無虛日。退食之暇，手不釋卷，于經(jīng)世之務(wù)及在朝掌故，分匯記錄，凡十有八門。大學士琦善公在新疆辦理番案得罪，欽差大臣薩迎阿公前往查辦，奏請將琦善交刑部治罪，奉旨逮問。 閏八月，琦善至京師，入刑曹，欽派軍機大臣三法司會審。琦善自供摺千馀言，謂由薩迎阿之陷害。在廷諸公亦頗咎薩公原奏之過。當時薩公代琦善任，未旋京邸。會審之際，琦善爭辯不已。軍機章京邵懿辰駁詰供詞十九事，諸公不之省，乃議傳薩公所隨帶查辦之司員四人，赴法堂與琦善對訊，至有議反坐者，公獨曰：“琦善雖位至將相，然既奉旨查辦，則研鞫乃其職分；司員職位雖卑，無有傳入廷尉與犯官對質(zhì)之理。若因此得罰，將來大員有罪，誰敢過問者？且諭旨但令會審琦善，未聞訊及司員，必欲傳訊，當奏請奉旨然后可?！睜幹趿Γ~氣抗厲，四坐為之悚動，其事遂已。廣西逆匪竄陷永安州城，僭偽王號。賽尚阿公督師由桂林進剿。二十一日，上御門，聞永安失守之警，督兵將帥。皆奉旨申飭。二十六日，禮部考送軍機章京。二十九日，刑部考送軍機章京。 九月初一日，領(lǐng)同鄉(xiāng)京官具摺謝恩，為水災州縣豁免錢糧。 十月十二日，欽派順天武鄉(xiāng)試大主考，以沈公兆霖為之副。是科中式武舉一百六十六名。十七日，試竣復命，召見。十一月初三日，監(jiān)視郊壇開工。十九日，領(lǐng)同鄉(xiāng)京官具摺謝恩，為新寧縣經(jīng)兵亂，奉旨蠲免錢糧與倉谷之未完者；又因武陵等州縣水災蠲緩錢糧。 十二月十八日，公奏備陳民間疾苦一摺。奏稱：國貧不足患，惟民心渙散則為大患。目前之急務(wù)，其大端有三：一曰銀價太昂，錢糧難納；二曰盜賊太眾，良民難安；三曰冤獄太多，民氣難伸。其時銀價昂貴，朝野均以為苦。宣宗曾飭部院衙門、各省督撫議變通平價之法。公疏于弭盜賊請獄訟二條請申諭外省，思所以更張之。其平銀價一條，即于次日續(xù)遞銀錢并用章程一摺。奏稱：十年以來，中外臣工奏疏言錢法者，不為不多，臣之所深服者，惟吳文熔、劉良駒、朱尊三疏，謹就三臣原奏，參以管見，擬章程凡六條，并抄錄吳文等原疏，進呈御覽。奉旨交戶部議奏。二十六日，監(jiān)視慕陵隧道開工。是歲，公選錄古今體詩凡十八家，又選錄古文辭百篇，以見體要。 「壬子」咸豐二年，公四十二歲。 正月二十四日，奉旨兼署吏部左侍郎，次日具摺謝恩。 二月十九日，隨扈祗謁慕陵。是月，廣西永安州賊竄出，官軍大挫，總兵官長瑞等四人陣亡。賊撲攻桂林省城，都統(tǒng)武壯公烏蘭太追賊至將軍橋陣亡。江公忠源之軍，初與烏公偕，至是回籍，益募楚勇赴桂林防剿。 三月初二日，奉宣宗成皇帝永安地宮，上行虞祭禮回鑾。初七日，奉神牌升附，頒恩詔于太和門。初八日，率同鄉(xiāng)京官遞摺謝恩，為豁免屯丁實欠。欽派會試搜檢大臣。十一日，廣西警報至都下，奉旨烏蘭太、向榮交部嚴加議處，賽尚阿交部議處。公赴部會議，以軍務(wù)關(guān)系重大，議處罪名宜從重者，不當比照成例。 會議罷后，公專摺奏請從嚴議處，詔改從寬典焉。十八日，禮部奏請以宋臣韓琦從祀孔子廟廷。二十七日，奉旨派恭送太廟冊寶。三十日，公第六女生，后字衡山聶氏，婿名緝規(guī)。歐陽夫人之兄柄銓入都。是時粵匪猖獗，河工未合，京畿亢旱，人情驚懼。上詔求直言，內(nèi)閣學士勝保上疏失檢，交部嚴議，部議降三級調(diào)用。公奏請?zhí)刂紝捗鈩俦Ｌ幏忠詮V言路一摺。上納用焉，疏留中。 四月初一日，宣宗成皇帝升配，詔禮部諸臣各加一級。廣西省城解圍，賊竄陷全州，入湖南境，掠民船將浮湘而下。江公忠源以楚勇破之于蓑衣渡。 五月，賊竄陷道州。 六月十二日，欽命充江西鄉(xiāng)試正考官。次日遞摺謝恩。附片奏請試竣后，賞假兩月回籍省親。公自己亥之冬入都供職十有馀年，由翰林七遷至侍郎，眷遇甚隆，中間星岡公衰老疾篤屢恩乞假歸省，于勢未得。至是得江西試差，乃請假回籍，朱批允之。二十四日，馳驛出都。二十九日，過河間府，吳公廷棟權(quán)守河間，相見于途次。 七月十三日，道過宿州。周公天爵方引病在籍，以函約公相見于旅店，縱談今古，自夜達旦，乃別去。二十五日，行抵安徽太和縣境小池驛，聞訃：江太夫人于六月十二日薨逝。公大慟，改服奔喪，取道黃梅縣，覓舟未得，乃乘小舟渡江，至九江府城，雇舟溯江西上。賊于六月由道州竄出，陷桂陽州。是月陷郴州，由安仁、醴陵下犯長沙省城。湖南各郡舊有會匪蠢焉欲動。湘鄉(xiāng)尤多匪蹤，縣令朱孫詒緝治甚勤，禮請邑中儒士羅公澤南、李公續(xù)賓兄弟、王公鑫、劉公蓉等，團結(jié)鄉(xiāng)勇，加以訓練，而竹亭公以鄉(xiāng)老巨望總其成。是時鄉(xiāng)團以湘鄉(xiāng)為稱首。 八月十一日，公舟至黃州登陸。十三日，抵武昌。常公大醇為湖北巡撫，來唁。公始聞逆匪撲長沙之警。十四日，由武昌啟行，十八日，抵岳州，取道湘陰、寧鄉(xiāng)。二十三日，抵家哭殯，旋謁星岡公墓。逆賊大股均至長沙，官軍亦漸集。 江公忠源于南門外近賊壘為營，賊不得逞。詔以張亮基為湖南巡撫。張公入守長沙，以左公宗棠入贊軍幕。 九月十三日，江太夫人葬于下腰里宅后山內(nèi)。賊用地道轟長沙城，官軍拒卻之。時承平日久，驟經(jīng)兵亂，人心懼怯，偽言四起，雖未見賊之地亦相率挈家驚走。公在家遇鄉(xiāng)里人，則教之以保守之方、鎮(zhèn)靜之道。賽尚阿公至長沙，奉旨逮問。以徐文縉為欽差大臣，督兵剿賊。 十月，長沙圍解。賊渡湘西竄寧鄉(xiāng)、益陽，東出臨資口，大掠民船，竄湘陰，陷岳州。官軍數(shù)自長沙拔營追之。 十一月，賊船蔽江而下，陷漢陽府城。張公亮基于賊退后搜捕土匪甚嚴。留江公忠源之楚勇二千人駐省城防守，札委湘鄉(xiāng)羅澤南、王鑫等招募湘勇千人入省垣防守。時巴陵匪徒晏仲武等作亂，江公忠源以楚勇往討擒之。是月，湖南巡撫奉上諭：“前任丁憂侍郎曾國藩籍隸湘鄉(xiāng)，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悉，著該撫傳旨，令其幫同辦理本省團練鄉(xiāng)民搜查土匪諸事務(wù)，伊必盡力，不負委任”等因。 欽此。 十二月，武昌省城失守，湖北巡撫常文節(jié)公大醇等殉難。十三日，公奉到寄諭，草疏懇請在家終制，并具呈請巡撫張公代奏，繕就未發(fā)，適張公專弁以函致公，告武漢失守，人心惶恐，懇公一出。郭公嵩燾至公家，力勸出保桑梓。公乃毀前疏，于十七日起行，二十一日抵長沙，與張公亮基籌商，一以查辦匪徒為急務(wù)。二十二日，拜摺敬陳團練鄉(xiāng)民搜查土匪大概規(guī)模；且稱長沙省城兵力單薄，行伍空虛，不足以資守御，因于省城立一大團，就各縣曾經(jīng)訓練之鄉(xiāng)民招募來省，實力操練，既足資以剿捕土匪，于防守省城不無裨益。是摺奉朱批：“知道了，悉心辦理，以資防剿?！睔J此。公又附片奏稱：臣在京供職十有四年，今歲歸來，祖父母之墓已有宿草，臣母之葬亦未盡禮。若遽棄庭闈出而蒞事，萬分不忍。請俟賊氛稍息，團防之事辦有頭緒，即當回籍守制，以遂烏私。維時羅公澤南，領(lǐng)所招湘鄉(xiāng)練勇三營，已至省城，仿前明戚繼光束伍成法，逐日操練，公為之酌定訓練章程，故疏中及之。其后良將輩出，實濫觴于此。瀏陽會匪煽亂，號曰征義堂，其匪酋為周國瑜，聚黨逾萬人。江公忠源以楚勇往，出其不意，一戰(zhàn)破平之。 武昌陷后，詔授向榮為欽差大臣，徐廣縉逮問，前湖廣總督程■采革職；詔以張亮基署總督，又特命琦善為欽差大臣，偕直隸提督陳金綬、內(nèi)閣學士勝保督兵馳赴楚豫之交，堵賊北竄；又以兩江總督陸建瀛為欽差大臣，出省堵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