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淮陰人也。家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一〕又不能治生為商賈，〔二〕常從人寄食。其母死無以葬，乃行營高燥地，令傍可置萬家者。〔三〕信從下鄉(xiāng)南昌亭長食，〔四〕亭長妻苦之，〔五〕乃晨炊蓐食?！擦呈硶r信往，不為具食。信亦知其意，自絕去。至城下釣，有一漂母哀之，飯信，〔七〕竟漂數(shù)十日。信謂漂母曰：「吾必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八〕豈望報乎！」淮陰少年又侮信曰：「雖長大，好帶刀劍，怯耳?！贡娙栊旁唬骸改芩溃涛?；不能，出跨下?！埂簿拧踌妒切攀胍?，俛出跨下?！惨唬啊骋粠埥孕π?，以為怯。
〔一〕 李奇曰：「無善行可推舉選擇也?！?br />
〔二〕 師古曰：「行賣曰商。坐販曰賈?！?br />
〔三〕 師古曰：「言其有大志也。行音下更反。燥音先老反?！?br />
〔四〕 張晏曰：「下鄉(xiāng)，屬淮陰。」
〔五〕 師古曰：「苦，厭也?！?br />
〔六〕 張晏曰：「未起而床蓐中食?！?br />
〔七〕 韋昭曰：「以水擊絮曰漂?！箮煿旁唬骸赴z而飯之。漂音匹妙反。飯音扶晚反。」
〔八〕 蘇林曰：「王孫，如言公子也?！?br />
〔九〕 師古曰：「眾辱，於眾中辱之?？缦?，兩股之間也。」
〔一０〕師古曰：「俛亦俯字。」
及項梁度淮，信乃杖劍從之，〔一〕居戲下，無所知名?！捕沉簲?，又屬項羽，為郎中。信數(shù)以策干項羽，羽弗用。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得知名，為連敖?！踩匙ó?dāng)斬，其疇十三人皆已斬，〔四〕至信，信乃仰視，適見滕公，〔五〕曰：「上不欲就天（子）〔下〕乎？而斬壯士！」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弗斬?！擦撑c語，大說之，言於漢王。漢王以為治粟都尉，上未奇之也。
〔一〕 師古曰：「言直帶一劍，更無餘資。」
〔二〕 師古曰：「汎在旌戲之下也。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
〔三〕 李奇曰：「楚官名?！?br />
〔四〕 師古曰：「疇，類名。」
〔五〕 師古曰：「夏侯嬰?！?br />
〔六〕 師古曰：「釋，放也，置也。」
數(shù)與蕭何語，何奇之。至南鄭，諸將道亡者數(shù)十人。信度何等已數(shù)言上，〔一〕不我用，即亡。何聞信亡，不及以聞，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股吓?，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來謁。上且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二〕何曰：「臣非敢亡，追亡者耳?！股显唬骸杆氛哒l也？」曰：「韓信?！股蠌?fù)罵曰：「諸將亡者已數(shù)十，公無所追；追信，詐也?！购卧唬骸钢T將易得，至如信，國士無雙。〔三〕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四〕必欲爭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顧王策安決?！埂参濉惩踉唬骸肝嵋嘤麞|耳，安能鬱鬱久居此乎？」何曰：「王計必東，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信終亡耳?！雇踉唬骸肝釣楣詾閷ⅰ！购卧唬骸鸽m為將，信不留。」王曰：「以為大將。」何曰：「幸甚?！轨妒峭跤傩虐葜?。何曰：「王素嫚無禮，〔六〕今拜大將如召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餐酢潮赜葜瑩袢正S戒，設(shè)壇場具禮，乃可。」王許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一〕 師古曰：「度，計量也，音大各反?！?br />
〔二〕 師古曰：「若，汝也?！?br />
〔三〕 師古曰：「為國家之奇士?！?br />
〔四〕 張晏曰：「無事用信?！?br />
〔五〕 師古曰：「顧，思念也?！?br />
〔六〕 師古曰：「嫚與慢同?！?/em>
信（以）〔已〕拜，上坐。王曰：「丞相數(shù)言將軍，將軍何以教寡人計策？」信謝，因問王曰：「今東鄉(xiāng)爭權(quán)天下，豈非項王邪？」〔一〕上曰：「然?！剐旁唬骸复笸踝粤嫌潞啡蕪櫴肱c項王？」〔二〕漢王默然良久，曰：「弗如也?！剐旁侔葙R曰：「唯〔三〕信亦以為大王弗如也。然臣嘗事項王，請言項王為人也。項王意烏猝嗟，千人皆廢，〔四〕然不能任屬賢將，〔五〕此特匹夫之勇也?！擦稠椡跻娙斯е敚哉Z姁姁，〔七〕人有病疾，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dāng)封爵，刻印刓，忍不能予，〔八〕此所謂婦人之仁也。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不居關(guān)中而都彭城；又背義帝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諸侯之見項王逐義帝江南，亦皆歸逐其主，自王善地。項王所過亡不殘滅，多怨百姓，〔九〕百姓不附，特劫於威，彊服耳?！惨唬啊趁m為霸，實失天下心，〔一一〕故曰其彊易弱?！惨欢辰翊笸跽\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不誅！〔一三〕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不服！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何不散！〔一四〕且三秦王為秦將，〔一五〕將秦子弟數(shù)歲，而所殺亡不可勝計，又欺其眾降諸侯。至新安，項王詐阬秦降卒二十餘萬人，唯獨邯、欣、翳脫?！惨涣城馗感衷勾巳?，痛於骨髓。今楚強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愛也。大王之入武關(guān)，秋豪亡所害，〔一七〕除秦苛法，與民約，法三章耳，秦民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於諸侯之約，大王當(dāng)王關(guān)中，關(guān)中民戶知之?！惨话恕惩跏氈瘢裢霾缓拚?。〔一九〕今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埂捕啊踌妒菨h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遂聽信計，部署諸將所擊?！捕弧?br />
〔一〕 師古曰：「鄉(xiāng)讀曰嚮?！?br />
〔二〕 師古曰：「料，量也。與，如也?！?br />
〔三〕 師古曰：「唯，應(yīng)辭，音弋癸反?！?br />
〔四〕 李奇曰：「猝嗟猶咄嗟也。言羽一咄嗟，千人皆失氣也?！箷x灼曰：「意烏，恚怒聲也。猝嗟，形發(fā)動也。廢，不收也?！箮煿旁唬骸敢鉃?，晉說是也。猝嗟，暴猝嗟歎也。猝音千忽反?！?br />
〔五〕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六〕 師古曰：「特，但也?！?br />
〔七〕 師古曰：「姁姁，和好貌也，音許于反。」
〔八〕 蘇林曰：「刓音刓角之刓，刓與摶同。手弄角訛，不忍授也?！箮煿旁唬骸竸\音五丸反。摶音大官反。又音專。」
〔九〕 師古曰：「結(jié)怨於百姓?！?br />
〔一０〕師古曰：「彊音其兩反。其下『強以威王』亦同?！?br />
〔一一〕師古曰：「羽自號西楚霸王，故云名為霸也?！?br />
〔一二〕師古曰：「易使弱也?！?br />
〔一三〕師古曰：「言何所不誅也。下皆類此?！?br />
〔一四〕師古曰：「散謂四散而立功?！?br />
〔一五〕師古曰：「章邯、司馬欣、董翳?！?br />
〔一六〕師古曰：「脫，免也，音土活反?！?br />
〔一七〕師古曰：「秋豪，喻細微之物。」
〔一八〕師古曰；「言家家皆知?！?br />
〔一九〕師古曰：「之，往也?！?br />
〔二０〕師古曰：「檄謂檄書也。傳檄可定，言不足用兵也。檄，解在高紀?！?br />
〔二一〕師古曰：「部分而署置之?！?/em>
漢王舉兵東出陳倉，定三秦。二年，出關(guān)，收魏、河南，韓、殷王皆降。令齊、趙共擊楚彭城，漢兵敗散而還。信復(fù)發(fā)兵與漢王會滎陽，復(fù)擊破楚京、索間，〔一〕以故楚兵不能西。
〔一〕 師古曰：「索音山客反。」
漢之?dāng)s彭城，〔一〕塞王欣、翟王翳亡漢降楚，齊、趙、魏亦皆反，與楚和。漢王使酈生往說魏王豹，豹不聽，乃以信為左丞相擊魏。信問酈生：「魏得毋用周叔為大將乎？」曰：「栢直也?！剐旁唬骸肛Q子耳?！顾爝M兵擊魏。魏盛兵蒲阪，塞臨晉。信乃益為疑兵，〔二〕陳船欲度臨晉，而伏兵從夏陽以木罌缶度軍，襲安邑。〔三〕魏王豹驚，引兵迎信。信遂虜豹，定河?xùn)|，使人請漢王：「願益兵三萬人，臣請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jié)h王與兵三萬人，遣張耳與俱，進擊趙、代。破代，禽夏說閼與?！菜摹承胖挛?、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
〔一〕 師古曰：「兵敗於彭城而卻退也。卻音丘略反?！?br />
〔二〕 師古曰：「多張兵形，令敵人疑也?！?br />
〔三〕 服虔曰：「以木柙縳罌缶以度也。」韋昭曰：「以木為器，如罌缶也。」師古曰：「服說是也。罌缶謂瓶之大腹小口者也，音一政反。臨晉在今同州朝邑縣界。夏陽在韓城縣界?！?br />
〔四〕 李奇曰：「夏說，代相也?！姑峡翟唬骸搁懪c是邑名也，在上黨隰縣?！箮煿旁唬骸刚f讀曰悅。閼音一曷反。與音豫?！?/em>
信、耳以兵數(shù)萬，欲東下井陘擊趙。趙王、成安君陳餘聞漢且襲之，聚兵井陘口，號稱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聞漢將韓信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新喋血閼與。〔一〕今乃輔以張耳，議欲以下趙，〔二〕此乘勝而去國遠鬥，其鋒不可當(dāng)。臣聞『千里餽糧，士有飢色；〔三〕樵蘇後爨，師不宿飽?！弧菜摹辰窬€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五〕行數(shù)百里，其勢糧食必在後。願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從間（道）〔路〕絕其輜重；〔六〕足下深溝高壘勿與戰(zhàn)。彼前不得鬥，退不得還，吾奇兵絕其後，野無所掠鹵，不至十日，兩將之頭可致戲下?！财摺愁娋粢獬贾嫞夭粸槎铀菀??！钩砂簿?，儒者，常稱義兵不用詐謀奇計，謂曰：「吾聞兵法『什則圍之，倍則戰(zhàn)?！弧舶恕辰耥n信兵號數(shù)萬，其實不能，千里襲我，亦以罷矣?！簿拧辰袢绱吮芨簦嵊写笳?，何以距之？諸侯謂吾怯，而輕來伐我。」不聽廣武君策。
〔一〕 師古曰：「喋音牒。喋血，解在文紀。」
〔二〕 師古曰：「言其立計議如此?！?br />
〔三〕 師古曰：「言難繼也。餽字與饋同?！?br />
〔四〕 師古曰：「樵，取薪也。蘇，取草也。小雅白華之詩曰『樵彼桑薪』。樵音在消反?！?br />
〔五〕 師古曰：「方軌，謂併行也。列，行列?！?br />
〔六〕 師古曰：「間路，微路也。重音直用反。」
〔七〕 師古曰：「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br />
〔八〕 師古曰：「言多十倍者可以圍城，多一倍者戰(zhàn)則可勝?！?br />
〔九〕 師古曰：「罷讀曰疲?！?/em>
信使間人窺知其不用，〔一〕還報，則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陘口三十里，止舍?！捕骋拱雮靼l(fā)，選輕騎二千人，〔三〕人持一赤幟，〔四〕從間道萆山而望趙軍，〔五〕戒曰：「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拔趙幟，立漢幟?！埂擦沉钇漶詫鞑汀财摺?，曰：「今日破趙會食。」諸將皆嘸然，陽應(yīng)曰：「諾?！埂舶恕承胖^軍吏曰：「趙已先據(jù)便地壁，且彼未見大將旗鼓，未肯擊前行，〔九〕恐吾阻險而還。」乃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陳。趙兵望見大笑。平旦，信建大將旗鼓，鼓行出井陘口，〔一０〕趙開壁擊之，大戰(zhàn)良久。於是信、張耳棄鼓旗，走水上軍，〔一一〕復(fù)疾戰(zhàn)。趙空壁爭漢鼓旗，逐信、耳。信、耳已入水上軍，軍皆殊死戰(zhàn)，不可敗?！惨欢承潘銎姹T者，候趙空壁逐利，即馳入趙壁，皆拔趙旗幟，立漢赤幟二千。趙軍已不能得信、耳等，欲還歸壁，壁皆漢赤幟，大驚，以漢為皆已破趙王將矣，遂亂，遁走。趙將雖斬之，弗能禁。於是漢兵夾擊，破虜趙軍，斬成安君泜水上，〔一三〕禽趙王歇。
〔一〕 師古曰：「間人，微伺之也?！?br />
〔二〕 師古曰：「舍，息也?！?br />
〔三〕 孟康曰：「傳，令軍中使發(fā)也。」
〔四〕 師古曰：「幟，旌旗之屬也，音式志反?！?br />
〔五〕 如淳曰：「萆音蔽，依山自覆蔽也。」師古曰：「蔽隱於山間使敵不見?！?br />
〔六〕 師古曰：「若，汝也?！?br />
〔七〕 服虔曰：「立（騎）〔駐〕傳餐食也。」如淳曰：「小飯曰餐，破趙後乃當(dāng)共飽食也?！箮煿旁唬骸覆?，古飡字，音千安反?！?br />
〔八〕 孟康曰：「嘸音撫，不精明也。」劉德曰：「音憮。」師古曰：「劉音是也。音文府反?！?br />
〔九〕 師古曰：「行音胡郎反?！?br />
〔一０〕師古曰：「聲鼓而行?！?br />
〔一一〕師古曰：「走，趣也，音奏?！?br />
〔一二〕師古曰：「殊，絕也。謂決意必死?！?br />
〔一三〕師古曰：「泜音祗，又音丁計反?！?/em>
信乃令軍毋斬廣武君，有生得之者，購千金。頃之，有縛而至戲下者，信解其縛，東鄉(xiāng)坐，西鄉(xiāng)對，而師事之?！惨弧?br />
〔一〕 師古曰：「鄉(xiāng)皆讀曰嚮?！?/em>
諸校（劾）〔效〕首虜休，皆賀，〔一〕因問信曰：「兵法有『右背山陵，前左水澤』，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陳，曰破趙會食，臣等不服。然竟以勝，此何術(shù)也？」信曰：「此在兵法，顧諸君弗察耳。〔二〕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而後存』乎？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經(jīng)所謂『敺市人而戰(zhàn)之』也，〔三〕其勢非置死地，人人自為戰(zhàn)；今即予生地，皆走，寧尚得而用之乎！」諸將皆服曰：「非所及也?！?br />
〔一〕 師古曰：「諸校，諸部也，猶今言諸營也。（劾）〔效〕，致也。謂各致其所獲?！?br />
〔二〕 師古曰：「顧，念也。」
〔三〕 師古曰：「經(jīng)亦謂兵法也。敺與驅(qū)同也。忽入市鄽而敺取其人令戰(zhàn)，言非素所練習(xí)?！?/em>
於是問廣武君曰：「僕欲北攻燕，東伐齊，何若有功？」〔一〕廣武君辭曰：「臣聞『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二〕敗軍之將不可以語勇。』若臣者，何足以權(quán)大事乎！」信曰：「僕聞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之秦而秦伯，〔三〕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用與不用，聽與不聽耳。向使成安君聽子計，僕亦禽矣。僕委心歸計，願子勿辭?！箯V武君曰：「臣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还试弧嚎穹蛑?，聖人擇焉。』（故）〔顧〕恐臣計未足用，〔四〕願效愚忠。故成安君有百戰(zhàn)百勝之計，一日而失之，軍敗鄗下〔五〕，身死泜水上。今足下虜魏王，禽夏說，不旬朝破趙二十萬眾，誅成安君。名聞海內(nèi)，威震諸侯，眾庶莫不輟作怠惰，靡衣媮食，傾耳以待（禽）〔命〕者?！擦橙欢妱谧淞T，〔七〕其實難用也。今足下舉倦敝之兵，頓之燕堅城之下，情見力屈，〔八〕欲戰(zhàn)不拔，曠日持久，糧食單竭?！簿拧橙粞嗖黄?，齊必距境而以自彊。二國相持，則劉項之權(quán)未有所分也。臣愚，竊以為亦過矣。」信曰：「然則何由？」〔一０〕廣武君對曰：「當(dāng)今之計，不如按甲休兵，百里之內(nèi)，牛酒日至，以饗士大夫，北首燕路，〔一一〕然後發(fā)一乘之使，奉咫尺之書，〔一二〕以使燕，燕必不敢不聽。從燕而東臨齊，雖有智者，亦不知為齊計矣。如是，則天下事可圖也。兵故有先聲而後實者，此之謂也?！剐旁唬骸干?。敬奉教?！轨妒怯脧V武君策，發(fā)使燕，燕從風(fēng)而靡。乃遣使報漢，因請立張耳王趙以撫其國。漢王許之。
〔一〕 師古曰：「何若，猶言何如也?！?br />
〔二〕 師古曰：「圖，謀也。」
〔三〕 師古曰：「百里奚，本虞臣也。後事於秦，遂為大夫，穆公用其言，以取霸。伯讀曰霸?！?br />
〔四〕 師古曰：「顧，念也?！?br />
〔五〕 李奇曰：「鄗音羹臛之臛，常山縣也。光武即位於此，故改曰高邑?！?br />
〔六〕 師古曰：「輟，止也。靡，輕麗也。媮與偷字同。偷，茍且也。言為靡麗之衣，茍且而食，恐懼之甚，不為久計也。」
〔七〕 師古曰：「罷讀曰疲?！?br />
〔八〕 師古曰：「見，顯露也。屈，盡也。見音胡電反。屈音其勿反。」
〔九〕 師古曰：「單亦盡?！?br />
〔一０〕師古曰：「由，從也，言當(dāng)從何計也?！?br />
〔一一〕師古曰：「首謂趣向也，音式究反?！?br />
〔一二〕師古曰：「八寸曰咫。咫尺者，言其簡牘或長咫，或長尺，喻輕率也。今俗言尺書，或言尺牘，蓋其遺語耳?！?/em>
楚數(shù)使奇兵度河擊趙，王耳、信往來救趙，因行定趙城邑，發(fā)卒佐漢。楚方急圍漢王滎陽，漢王出，南之宛、葉，〔一〕得九江王布，入成皋，楚復(fù)急圍之。四年，漢王出成皋，度河，獨與滕公從張耳軍修武。至，宿傳舍。晨自稱漢使，馳入壁。張耳、韓信未起，即其臥，奪其印符，〔二〕麾召諸將易置之。信、耳起，乃知獨漢王來，大驚。漢王奪兩人軍，即令張耳備守趙地，拜信為相國，發(fā)趙兵未發(fā)者擊齊。〔三〕
〔一〕 師古曰：「之，往也。宛、葉，二縣名。宛音於元反。葉音式涉反?！?br />
〔二〕 師古曰：「就其臥處?！?br />
〔三〕 文穎曰：「謂趙人未嘗見發(fā)者。」
信引兵東，未度平原，聞漢王使酈食其已說下齊。信欲止，蒯通說信令擊齊。語在通傳。信然其計，遂渡河，襲歷下軍，至臨菑。齊王走高密，使使於楚請救。信已定臨菑，東追至高密西。楚使龍且將，號稱二十萬，〔一〕救齊。
〔一〕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
齊王、龍且并軍與信戰(zhàn)，未合?！惨弧郴蛘f龍且曰：「漢兵遠鬥，窮寇〔久〕戰(zhàn)，鋒不可當(dāng)也。齊、楚自居其地戰(zhàn)，兵易敗散?！捕巢蝗缟畋?，令齊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三〕城聞王在，楚來救，必反漢。漢二千里客居齊，齊城皆反之，其勢無所得食，可毋戰(zhàn)而降也?！过埱以唬骸肝崞缴n信為人，易與耳。寄食於漂母，無資身之策；受辱於跨下，無兼人之勇，不足畏也。且救齊而降之，吾何功？今戰(zhàn)而勝之，齊半可得，〔四〕何為而止！」遂戰(zhàn)，與信夾濰水陳。〔五〕信乃夜令人為萬餘囊，〔盛〕沙以壅水上流，引兵半度，擊龍且。陽不勝，還走。龍且果喜曰：「固知信怯?！顾熳范人?。信使人決壅囊，水大至。龍且軍太半不得度，即急擊，殺龍且。龍且水東軍散走，齊王廣亡去。信追北至城陽，虜廣。楚卒皆降，遂平齊。
〔一〕 師古曰：「欲戰(zhàn)而未交兵也?！?br />
〔二〕 師古曰：「近其室家，懷顧望也。」
〔三〕 師古曰：「信臣，常所親信之臣?！?br />
〔四〕 師古曰：「自謂當(dāng)?shù)梅恺R之半地?！?br />
〔五〕 師古曰：「濰音維。濰水出瑯邪北箕縣，東北經(jīng)臺昌入海，即禹貢所云『濰淄其道』者也。」
使人言漢王曰：「齊夸詐多變，反覆之國，南邊（荒）〔楚〕，〔一〕不為假王以填之，其勢不定。〔二〕今權(quán)輕，不足以安之，臣請自立為假王?！巩?dāng)是時，楚方急圍漢王於滎陽，使者至，發(fā)書〔三〕，漢王大怒，罵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而來佐我，〔四〕乃欲自立為王！」張良、陳平伏後躡漢王足，因附耳語曰：「漢方不利，寧能禁信之自王乎？不如因立，善遇之，使自為守。不然，變生。」?jié)h王亦寤，因復(fù)罵曰：「大丈夫定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遣張良立信為齊王，徵其兵使擊楚。
〔一〕 師古曰：「邊，近也?！?br />
〔二〕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br />
〔三〕 張晏曰：「發(fā)信使者所齎書也?！?br />
〔四〕 師古曰：「而，汝也?！?/em>
楚以亡龍且，項王恐，使盱臺人武涉往說信曰：「足下何不反漢與楚？楚王與足下有舊故。且漢王不可必，〔一〕身居項王掌握中數(shù)矣，〔二〕然得脫，背約，復(fù)擊項王，其不可親信如此。今足下雖自以為與漢王為金石交，〔三〕然終為漢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在。項王即亡，次取足下。何不與楚連和，三分天下而王齊？今釋此時，自必於漢王以擊楚，且為智者固若此邪！」信謝曰：「臣得事項王數(shù)年，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zhí)戟，〔四〕言不聽，畫策不用，故背楚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數(shù)萬之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五〕言聽計用，吾得至於此。夫人深親信我，背之不祥。幸為信謝項王?！刮渖嬉讶?，蒯通知天下權(quán)在於信，深說以三分天下，（之計）〔鼎足而王〕。語在通傳。信不忍背漢，又自以功大，漢王不奪我齊，遂不聽。
〔一〕 師古曰：「必謂必信之?！?br />
〔二〕 師古曰：「數(shù)音山角反?！?br />
〔三〕 師古曰：「稱金石者，取其堅固?！?br />
〔四〕 張晏曰：「郎中宿衛(wèi)執(zhí)戟。」
〔五〕 師古曰：「下衣音於記反。下食讀曰飤也?！?/em>
漢王之?dāng)」塘?，用張良計，徵信將兵會陔下。項羽死，高祖襲奪信軍，徙信為楚王，都下邳。
信至國，召所從食漂母，賜千金。及下鄉(xiāng)亭長，錢百，〔一〕曰：「公，小人，為德不竟?！埂捕痴偃杓荷倌炅畛隹缦抡?，以為中尉，告諸將相曰：「此壯士也。方辱我時，寧不能死？死之無名，故忍而就此?！埂踩?br />
〔一〕 師古曰：「以恥辱之。」
〔二〕 師古曰：「言晨炊蓐食。」
〔三〕 師古曰：「就，成也。成今日之功?！?/em>
項王亡將鍾離眜〔一〕家在伊廬，〔二〕素與信善。項王敗，眜亡歸信。漢怨眜，聞在楚，詔楚捕之。信初之國，行縣邑，陳兵出入。〔三〕有變告信欲反，〔四〕書聞，〔五〕上患之。用陳平謀，偽游於雲(yún)夢者，實欲襲信，信弗知。高祖且至楚，信欲發(fā)兵，自度無罪；〔六〕欲謁上，恐見禽。人或說信曰：「斬眜謁上，上必喜，亡患?！剐乓姳u計事，眜曰：「漢所以不擊取楚，以眜在。公若欲捕我自媚漢，吾今死，公隨手亡矣?！鼓肆R信曰：「公非長者！」卒自剄。信持其首謁於陳。高祖令武士縛信，載後車。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弧埂财摺成显唬骸溉烁婀??！顾煨敌?。至雒陽，赦以為淮陰侯。
〔一〕 師古曰：「眜音莫曷反?！?br />
〔二〕 劉德曰：「東海朐南有此邑?！鬼f昭曰：「今中廬縣也?！箮煿旁唬骸疙f說非也。中廬在襄陽之南?！?br />
〔三〕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br />
〔四〕 師古曰：「凡言變告者，謂告非常之事?！?br />
〔五〕 師古曰：「聞於天子?！?br />
〔六〕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br />
〔七〕 張晏曰：「狡猶猾也?！箮煿旁唬骸复它S石公三略之言?！?/em>
信知漢王畏惡其能，稱疾不朝從?！惨弧秤纱巳赵雇?，居常鞅鞅，〔二〕羞與絳、灌等列。嘗過樊將軍噲，噲趨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三〕
〔一〕 師古曰：「朝，朝見也。從，從行也?！?br />
〔二〕 師古曰：「鞅鞅，志不滿也，音於兩反?！?br />
〔三〕 師古曰：「言俱為列侯?！?/em>
上嘗從容與信言諸將〔一〕能各有差。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股显唬骸溉绻稳?？」曰：「如臣，多多益辦耳。」上笑曰：「多多益辦，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
〔一〕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em>
後陳豨為代相監(jiān)邊，辭信，信挈其手，〔一〕與步於庭數(shù)匝，仰天而嘆曰：「子可與言乎？吾欲與子有言?！关g因曰：「唯將軍命。」信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處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反，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三至，必怒而自將。吾為公從中起，天下可圖也。」陳豨素知其能，信之，曰：「謹奉教！」
〔一〕 師古曰：「挈謂執(zhí)提之?！?/em>
漢十年，豨果反，高帝自將而往，信〔稱〕病不從。陰使人之豨所，而與家臣謀，夜詐赦諸官徒奴，欲發(fā)兵襲呂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報。其舍人得罪信，信囚，欲殺之?！惨弧成崛说苌蠒兏嫘庞礌铎秴魏?。呂后欲召，恐其黨不（亂）〔就〕，〔二〕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帝所來，稱豨已死，群臣皆賀。相國紿信曰：「雖病，強入賀?！埂踩承湃?，呂后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鍾室?！菜摹承欧綌?，曰：「吾不用蒯通計，反為女子所詐，豈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一〕 晉灼曰：「楚漢春秋云謝公也。」
〔二〕 師古曰：「黨音他朗反?！?br />
〔三〕 師古曰：「紿，詐也?！?br />
〔四〕 師古曰：「鍾室，謂懸鍾之室?！?/em>
高祖已破豨歸，至，聞信死，且喜且哀之，問曰：「信死亦何言？」呂后道其語。高祖曰：「此齊辯士蒯通也。」召欲亨之。通至自說，釋弗誅?！惨弧痴Z在通傳。
〔一〕 師古曰：「自說，謂自解說也。釋，放也，置也。」
彭越字仲，昌邑人也。常漁鉅野澤中，為盜?！惨弧酬悇倨?，或謂越曰：「豪桀相立畔秦，仲可效之?！乖皆唬骸竷升埛紧Y，且待之。」〔二〕
〔一〕 師古曰：「漁，捕魚也。鉅野，即今鄆州鉅野（中）〔縣〕。」
〔二〕 師古曰：「兩龍，謂秦與陳勝?！?/em>
居歲餘，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往從越，「請仲為長」，越謝不願也。少年強請，乃許。與期旦日日出時，後會者斬。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謝曰：「臣老，諸君強以為長。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者一人?！沽钚ｉL斬之?！惨弧辰孕υ唬骸负沃潦?！請後不敢。」於是越乃引一人斬之，設(shè)壇祭，令徒屬。徒屬皆驚，畏越，不敢仰視。乃行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
〔一〕 師古曰：「一校之長也。校音下教反。」
沛公之從碭北擊昌邑，越助之。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越亦將其眾居鉅野澤中，收魏敗散卒。項籍入關(guān)，王諸侯，還歸，越眾萬餘人無所屬。齊王田榮叛項王，漢乃使人賜越將軍印，使下濟陰以擊楚。楚令蕭公角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漢二年春，與魏豹及諸侯東擊楚，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外黃?！惨弧碀h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餘城，欲急立魏後。今西魏王豹，魏咎從弟，真魏也?！埂捕衬税菰綖槲合鄧?，擅將兵，略定梁地?！踩?br />
〔一〕 師古曰：「於外黃來歸漢。」
〔二〕 鄭氏曰：「豹，真魏後也?！?br />
〔三〕 師古曰：「擅，專也，使專為此事。」
漢王之?dāng)∨沓墙舛饕?，越皆亡其所下城，獨將其兵北居河上。漢三年，越常往來為漢游兵擊楚，絕其糧於梁地。項王與漢王相距滎陽，越攻下睢陽、外黃十七城。項王聞之，乃使曹咎守成皋，自東收越所下城邑，皆復(fù)為楚。越將其兵北走穀城。項王南走陽夏，〔一〕越復(fù)下昌邑旁二十餘城，得粟十餘萬斛，以給漢食。
〔一〕 師古曰：「走並音奏。夏音攻雅反?！?/em>
漢王敗，使使召越并力擊楚，越曰：「魏地初定，尚畏楚，未可去?！?jié)h王追楚，為項籍所敗固陵。乃謂留侯曰：「諸侯兵不從，為之奈何？」留侯曰：「彭越本定梁地，功多，始君王以魏豹故，拜越為相國。今豹死亡後，且越亦欲王，而君王不蚤定。〔一〕今取睢陽以北至穀城，皆許以王彭越?！褂盅运栽S韓信。語在高紀。於是漢王發(fā)使使越，如留侯策。使者至，越乃引兵會垓下。項籍死，立越為梁王，都定陶。
〔一〕 師古曰：「蚤，古早字?！?/em>
六年，朝陳。九年，十年，皆來朝長安。
陳豨反代地，高帝自往擊之，至邯鄲，徵兵梁。梁王稱病，使使將兵詣邯鄲。高帝怒，使人讓梁王?！惨弧沉和蹩郑酝x。其將扈輒曰：「王始不往，見讓而往，往即為禽，不如遂發(fā)兵反。」梁王不聽，稱病。梁太僕有罪，亡走漢，告梁王與扈輒謀反。於是上使使掩捕梁王，囚之雒陽。有司治反形已具，〔二〕請論如法。上赦以為庶人，徙蜀青衣。〔三〕西至鄭，〔四〕逢呂后從長安東，欲之雒陽，道見越。越為呂后泣涕，自言亡罪，願處故昌邑。呂后許諾，詔與俱東。至雒陽，呂后言上曰：「彭越壯士也，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轨妒菂魏罅钇渖崛烁嬖綇?fù)謀反。廷尉奏請，遂夷越宗族。
〔一〕 師古曰：「讓，責(zé)也?！?br />
〔二〕 張晏曰：「扈輒勸越反，越不聽，而云反形已具，有司非也。」臣瓚曰：「扈輒勸越反，而越不誅輒，是反形已具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三〕 文穎曰：「青衣，縣名?！?br />
〔四〕 師古曰：「即今華州鄭縣是也。」
黥布，六人也，〔一〕姓英氏。少時客相之，當(dāng)刑而王。及壯，坐法黥，布欣然笑曰：「人相我當(dāng)刑而王，幾是乎？」〔二〕人有聞?wù)?，共戲笑之。布以論輸驪山，〔三〕驪山之徒數(shù)十萬人，布皆與其徒長豪桀交通，乃率其曹耦，亡之江中為群盜?！菜摹?br />
〔一〕 師古曰：「六，縣名也。解在高紀。」
〔二〕 臣瓚曰：「幾，近也?！箮煿旁唬骸笌滓翕犚婪??！?br />
〔三〕 師古曰：「有罪論決，而輸作於驪山?！?br />
〔四〕 師古曰：「曹，輩也?！?/em>
陳勝之起也，布乃見番君，〔一〕其眾數(shù)千人。番君以女妻之。章邯之滅陳勝，破呂臣軍，布引兵北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二〕引兵而東。聞項梁定會稽，西度淮，布以兵屬梁。梁西擊景駒、秦嘉等，布常冠軍?！踩稠椓郝勱惿嫠溃⒊淹?，以布為當(dāng)陽君。項梁敗死，懷王與布及諸侯將皆聚彭城。當(dāng)是時，秦急圍趙，趙數(shù)使人請救懷王。懷王使宋義為上將〔軍〕，項籍與布皆屬之，北救趙。及籍殺宋義河上，自立為上將軍，使布先涉河，〔四〕擊秦軍，數(shù)有利。籍乃悉引兵從之，遂破秦軍，降章邯等。楚兵常勝，功冠諸侯。諸侯兵皆服屬楚者，以布數(shù)以少敗眾也。
〔一〕 師古曰：「番音蒲何反。」
〔二〕 師古曰：「地名也?！?br />
〔三〕 師古曰：「言其驍勇為眾軍之最?！?br />
〔四〕 師古曰：「涉謂無舟楫而渡也?！?/em>
項籍之引兵西至新安，又使布等夜擊阬章邯秦卒二十餘萬人。至關(guān)，不得入，又使布等先從間道破關(guān)下軍，〔一〕遂得入。至咸陽，布為前鋒。項王封諸將，立布為九江王，都六。尊懷王為義帝，徙都長沙，乃陰令布擊之。布使將追殺之郴。
〔一〕 師古曰：「間道，微道也。」
齊王田榮叛楚，項王往擊齊，徵兵九江，布稱病不往，遣將將數(shù)千人行。漢之?dāng)〕沓牵加址Q病不佐楚。項王由此怨布，數(shù)使使者譙讓召布，〔一〕布愈恐，不敢往。項王方北憂齊、趙，西患漢，所與者獨布，又多其材，〔二〕欲親用之，以故未擊。
〔一〕 師古曰：「譙讓，責(zé)之也。譙音在笑反?！?br />
〔二〕 師古曰：「多猶重也。」
漢王與楚大戰(zhàn)彭城，不利，出梁地，至虞，〔一〕謂左右曰：「如彼等者，無足與計天下事者?！怪]者隨何進曰：「不審陛下所謂?！?jié)h王曰：「孰能為我使淮南，〔二〕使之發(fā)兵背楚，留項王於齊數(shù)月，我之取天下可以萬全?！闺S何曰：「臣請使之。」乃與二十人俱使淮南。至，太宰主之，〔三〕三日不得見。隨何因說太宰曰：「王之不見何，必以楚為彊，以漢為弱，此臣之所為使。〔四〕使何得見，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聞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質(zhì)淮南巿，〔五〕以明背漢而與楚也?！固啄搜灾酰跻娭?。隨何曰：「漢王使使臣敬進書大王御者，竊怪大王與楚何親也?！够茨贤踉唬骸腹讶吮编l(xiāng)而臣事之。」〔六〕隨何曰：「大王與項王俱列為諸侯，北鄉(xiāng)而臣事之，必以楚為彊，可以託國也。項王伐齊，身負版築，〔七〕以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眾，〔八〕身自將，為楚軍前鋒，今乃發(fā)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漢王戰(zhàn)於彭城，項王未出齊也，大王宜?；茨现姡找箷?zhàn)彭城下?！簿拧辰駬崛f人之眾，無一人渡淮者，陰拱而觀其孰勝?！惨唬啊撤蛴殗度苏撸倘羰呛?？大王提空名以鄉(xiāng)楚，〔一一〕而欲厚自託，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然大王不背楚者，以漢為弱也。夫楚兵雖彊，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一二〕以其背明約而殺義帝也。然而楚王特以戰(zhàn)勝自彊。漢王收諸侯，還守成皋、滎陽，下蜀、漢之粟，深溝壁壘，分卒守徼乘塞。楚人還兵，間以梁地，〔一三〕深入敵國八九百里〔一四〕，欲戰(zhàn)則不得，攻城則力不能，老弱轉(zhuǎn)糧千里之外。楚兵至滎陽、成皋，漢堅守而不動，進則不得攻，退則不能解，故楚兵不足罷也?！惨晃濉呈钩鴦贊h，則諸侯自危懼而相救。夫楚之彊，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漢，其勢易見也。今大王不與萬全之漢，而自託於危亡之楚，臣竊為大王或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發(fā)兵而背楚，項王必留；留數(shù)月，漢之取天下可以萬全。臣請與大王杖劍而歸漢王，漢王必裂地而分大王，又況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漢王敬使使臣進愚計，願大王之留意也?！够茨贤踉唬骸刚埛蠲！龟幵S叛楚與漢，未敢泄。
〔一〕 師古曰：「即今宋州虞城縣是也?！?br />
〔二〕 師古曰：「孰，誰也?！?br />
〔三〕 服虔曰：「淮南太宰作內(nèi)主?！?br />
〔四〕 師古曰：「此事正是臣所為來欲言之?！?br />
〔五〕 師古曰：「質(zhì)，鍖也。言伏於鍖上而斧斬之。鍖音竹林反?！?br />
〔六〕 師古曰：「鄉(xiāng)讀曰嚮。次下亦同。」
〔七〕 李奇曰：「版，牆版也。築，杵也。」
〔八〕 師古曰：「悉，盡也?！?br />
〔九〕 師古曰：「埽者，謂盡舉之，如埽地之為?！?br />
〔一０〕師古曰：「斂手曰拱。孰，誰也。言不動搖，坐觀成敗也。」
〔一一〕師古曰：「提，舉也。鄉(xiāng)讀曰嚮?！?br />
〔一二〕師古曰：「負，加也。加於身上，若言被也?！?br />
〔一三〕服虔曰：「梁在楚、漢之中央。」師古曰：「間音居莧反?！?br />
〔一四〕張晏曰：「羽從齊還，當(dāng)經(jīng)梁地八九百里，乃得羽地也?！?br />
〔一五〕師古曰：「不足者，言易也。罷讀曰疲?！?/em>
楚使者在，〔一〕方急責(zé)布發(fā)兵，隨何直入曰：「九江王已歸漢，楚何以得發(fā)兵！」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說布曰：「事已搆〔二〕，獨可遂殺楚使，毋使歸，而疾走漢并力。」〔三〕布曰：「如使者教。」因起兵而攻楚。楚使項聲、龍且攻淮南，項王留而攻下邑。〔四〕數(shù)月，龍且攻淮南，破布軍。布欲引兵走漢，恐項王擊之，故間行與隨何俱歸漢。
〔一〕 文穎曰：「在淮南王所也?！?br />
〔二〕 師古曰：「搆，結(jié)也。言背楚之事以結(jié)成也?！?br />
〔三〕 師古曰：「走音奏。次下亦同。」
〔四〕 師古曰：「縣名也，在梁地?！?/em>
至，漢王方踞床洗，〔一〕而召布入見。布大怒，悔來，欲自殺。出就舍，張御食飲從官如漢王居，布又大喜過望。〔二〕於是乃使人之九江。楚已使項伯收九江兵，盡殺布妻子。布使者頗得故人幸臣，將眾數(shù)千人歸漢。漢益分布兵而與俱北，收兵至成皋。四年秋七月，立布為淮南王，與擊項籍。布使人之九江，得數(shù)縣。五年，布與劉賈入九江，誘大司馬周殷，殷反楚。遂舉九江兵與漢擊楚，破垓下。
〔一〕 師古曰：「洗，濯足也，音先典反。」
〔二〕 師古曰：「高祖以布先久為王，恐其意自尊大，故峻其禮，令布折服。已而美其帷帳，厚其飲食，多其從官，以悅其心，此權(quán)道也。張音竹亮反，若今言張設(shè)?！?/em>
項籍死，上置酒對眾折隨何曰腐儒，〔一〕「為天下安用腐儒哉！」〔二〕隨何跪曰：「夫陛下引兵攻彭城，楚王未去齊也，陛下發(fā)步卒五萬人，騎五千，能以取淮南乎？」曰：「不能?！闺S何曰：「陛下使何與二十人使淮南，如陛下之意，是何之功賢於步卒數(shù)萬，騎五千也。然陛下謂何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何也？」上曰：「吾方圖子之功。」〔三〕乃以隨何為護軍中尉。布遂剖符為淮南王，都六，九江、廬江、衡山、豫章郡皆屬焉。
〔一〕 師古曰：「腐者，爛敗。言無所堪任。」
〔二〕 師古曰：「高祖意欲褒賞隨何，恐群臣不服，故對眾折辱，令其自數(shù)功勞也?！?br />
〔三〕 師古曰：「圖，謀也。」
六年，朝陳。七年，朝雒陽。九年，朝長安。
十一年，高后誅淮陰侯，布因心恐。夏，漢誅梁王彭越，盛其醢以遍賜諸侯?！惨弧持粱茨?，淮南王方獵，見醢，因大恐，陰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二〕
〔一〕 師古曰：「反者被誅，皆以為醢，即刑法志所云『葅其骨肉』是也?！?br />
〔二〕 師古曰：「恐被收捕，即欲發(fā)兵反?！?/em>
布有所幸姬病，就醫(yī)。醫(yī)家與中大夫賁赫對門，〔一〕赫乃厚餽遺，從姬飲醫(yī)家。姬侍王，從容語次，譽赫長者也?！捕惩跖唬骸概矎闹俊埂踩尘叩?，王疑與亂。赫恐，稱病。王愈怒，欲捕赫。赫上變事，乘傳詣長安。〔四〕布使人追，不及。赫至，上變，言布謀反有端，可先未發(fā)誅也?！参濉成弦云鋾Z蕭相國，蕭相國曰：「布不宜有此，〔六〕恐仇怨妄誣之?！财摺痴埨M赫，使人微驗淮南王?！埂舶恕巢家姾找宰锿錾献?，已疑其言國陰事，漢使又來，頗有所驗，遂族赫家，發(fā)兵反。
〔一〕 師古曰：「賁音肥。姓賁，名赫?！?br />
〔二〕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br />
〔三〕 師古曰：「安從，何由者也?！?br />
〔四〕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br />
〔五〕 師古曰：「及其未發(fā)兵，先誅伐之。」
〔六〕 師古曰：「不應(yīng)有反謀?！?br />
〔七〕 師古曰：「怨音於元反?！?br />
〔八〕 師古曰：「微驗，不顯言其事?！?/em>
反書聞，上乃赦赫，以為將軍。召諸侯問：「布反，為之柰何？」皆曰：「發(fā)兵阬豎子耳，何能為！」汝陰侯滕公以問其客薛公，薛公曰：「是固當(dāng)反?！闺唬骸干狭训囟庵?，疏爵而貴之，〔一〕南面而立萬乘之主，其反何也？」薛公曰：「前年殺彭越，往年殺韓信，〔二〕三人皆同功一體之人也。自疑禍及身，故反耳?！闺灾显唬骸赋伎凸食钜淙擞谢I策，可問?！股夏艘妴栄瑢υ唬骸覆挤床蛔愎忠?。使布出於上計，山東非漢之有也；出於中計，勝負之?dāng)?shù)未可知也；出於下計，陛下安枕而臥矣。」上曰：「何謂上計？」薛公對曰：「東取吳，西取楚，并齊取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之有也?！埂负沃^中計？」「東取吳，西取楚，并韓取魏，據(jù)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勝敗之?dāng)?shù)未可知也?！埂负沃^下計？」「東取吳，西取下蔡，歸重於越，身歸長沙，〔三〕陛下安枕而臥，漢無事矣?！股显唬骸甘怯媽渤?？」〔四〕薛公曰：「出下計?！股显唬骸负鸀閺U上計而出下計？」〔五〕薛公曰：「布故驪山之徒也，致萬乘之主，此皆為身，不顧後為百姓萬世慮者也，故出下計。」上曰：「善。」封薛公千戶。遂發(fā)兵自將東擊布。
〔一〕 張晏曰：「疏，分也。」
〔二〕 張晏曰：「往年與前年同耳，文相避也?！?br />
〔三〕 師古曰：「重，輜重也，音直用反。」
〔四〕 師古曰：「是者，謂布也。」
〔五〕 師古曰：「胡，何也。」
布之初反，謂其將曰：「上老矣，厭兵，必不能來。使諸將，諸將獨患淮陰、彭越，今已死，餘不足畏?！构仕旆础９缪е?，〔一〕東擊荊，荊王劉賈走死富陵。〔二〕盡劫其兵，度淮擊楚。楚發(fā)兵與戰(zhàn)徐、僮間，〔三〕為三軍，欲以相救為奇?！菜摹郴蛘f楚將曰：「布善用兵，民素畏之。且兵法，諸侯自戰(zhàn)其地為散地?！参濉辰駝e為三，彼敗吾一，餘皆走，安能相救！」不聽。布果破其一軍，二軍散走。
〔一〕 文穎曰：「揣，度也，音初委反。」
〔二〕 師古曰：「縣名，屬臨淮郡?！?br />
〔三〕 師古曰：「二縣之間也。」
〔四〕 師古曰：「不聚一處，分而為三，欲互相救，出奇兵。」
〔五〕 師古曰：「謂在其本地戀土懷安，故易逃散?！?/em>
遂西，與上兵遇蘄西，會垂。〔一〕布兵精甚，上乃壁庸城〔二〕，望布軍置陳如項籍軍。上惡之，與布相望見，隃謂布「何苦而反？」〔三〕布曰：「欲為帝耳?！股吓R之，遂戰(zhàn)，破布軍。布走度淮，數(shù)止戰(zhàn)，不利，與百餘人走江南。布舊與番君婚，故長沙哀王使人誘布，〔四〕偽與俱亡，走越，〔五〕布信而隨至番陽。番陽人殺布茲鄉(xiāng)，〔六〕遂滅之。封賁赫為列侯，將率封者六人。
〔一〕 師古曰：「會音工外反。垂音丈瑞反，解在高紀?！?br />
〔二〕 鄧展曰：「地名也。」
〔三〕 師古曰：「隃讀曰遙?！?br />
〔四〕 晉灼曰：「芮之孫回也?！箮煿旁唬骸笓?jù)表云惠帝二年哀王回始立，今此是芮之子成王臣耳。傳既不同，晉說亦誤也。」
〔五〕 師古曰：「偽謂詐為此計。」
〔六〕 師古曰：「鄡陽縣之鄉(xiāng)也。鄡音口堯反?！?/em>
盧綰，豐人也，與高祖同里。綰親與高祖太上皇相愛，〔一〕及生男，高祖、綰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賀兩家。及高祖、綰壯，學(xué)書，又相愛也。里中嘉兩家親相愛，生子同日，壯又相愛，復(fù)賀羊酒。高祖為布衣時，有吏事避宅，綰常隨上下?！捕臣案咦娉跗鹋?，綰以客從，入漢為將軍，常侍中。從東擊項籍，以太尉常從，出入臥內(nèi)，衣被食飲賞賜，群臣莫敢望。雖蕭、曹等，特以事見禮，至其親幸，莫及綰者。封為長安侯。長安，故咸陽也。
〔一〕 晉灼曰：「親，父也。綰之父與高祖父太上皇相愛?！?br />
〔二〕 師古曰：「避宅，謂不居其家，潛匿東西?！?/em>
項籍死，使綰別將，與劉賈擊臨江王共尉，〔一〕還，從擊燕王臧荼，皆破平。時諸侯非劉氏而王者七人。上欲王綰，為群臣觖望。〔二〕及虜臧荼，乃下詔，詔諸將相列侯擇群臣有功者以為燕王。群臣知上欲王綰，皆曰：「太尉長安侯盧綰常從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股夏肆⒕U為燕王。諸侯得幸莫如燕王者。綰立六年，以陳豨事見疑而敗。
〔一〕 李奇曰：「共敖子也?！箮煿旁唬骸腹沧x曰龔?！?br />
〔二〕 師古曰：「觖謂相觖也。望，怨望也。觖音決?！?/em>
豨者，宛句人也，〔一〕不知始所以得從。及韓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還，豨以郎中封為列侯，以趙相國將監(jiān)趙、代邊，邊兵皆屬焉。豨少時，常稱慕魏公子，〔二〕及將守邊，招致賓客。常告過趙，〔三〕賓客隨之者千餘乘，邯鄲官舍皆滿。豨所以待客，如布衣交，皆出客下?！菜摹弛w相周昌乃求入見上，具言豨賓客盛，擅兵於外，恐有變。上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諸為不法事，多連引豨。豨恐，陰令客通使王黃、曼丘臣所?！参濉碀h十年秋，太上皇崩，上因是召豨。豨稱病，遂與王黃等反，自立為代王，劫略趙、代。上聞，乃赦吏民為豨所詿誤劫略者。上自擊豨，破之。語在高紀。
〔一〕 師古曰：「宛句，縣名也，地理志屬濟陰。宛音於元反。句音劬。」
〔二〕 師古曰：「謂信陵君無忌?！?br />
〔三〕 師古曰：「因休告之假而過趙?！?br />
〔四〕 師古曰：「言屈己禮之，不以富貴自尊大?！?br />
〔五〕 師古曰：「二人皆韓王信將?！?/em>
初，上如邯鄲擊豨，〔一〕燕王綰亦擊其東北。豨使王黃求救匈奴，綰亦使其臣張勝使匈奴，言豨等軍破。勝至胡，故燕王臧荼子衍亡在胡，見勝曰：「公所以重於燕者，以習(xí)胡事也。燕所以久存者，以諸侯數(shù)反，兵連不決也。今公為燕欲急滅豨等，豨等已盡，次亦至燕，公等亦且為虜矣。公何不令燕且緩豨，而與胡連和？事寬，得長王燕，即有漢急，可以安國。」勝以為然，乃私令匈奴兵擊燕。綰疑勝與胡反，上書請族勝。勝還報，具道所以為者。綰寤，乃詐論他人，以脫勝家屬，使得為匈奴間?！捕扯幨狗洱R之豨所，欲令久連兵毋決。〔三〕
〔一〕 師古曰：「如，往也?！?br />
〔二〕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br />
〔三〕 晉灼曰：「使豨久亡畔?！?/em>
漢既斬豨，其裨將降，言燕王綰使范齊通計謀豨所。上使使召綰，綰稱病。又使辟陽侯審食其、御史大夫趙堯往迎綰，因驗問其左右。綰愈恐，閟匿，〔一〕謂其幸臣曰：「非劉氏而王者，獨我與長沙耳。往年漢族淮陰，誅彭越，皆呂后計。今上病，屬任呂后?！捕硡魏髬D人，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鼓朔Q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語頗泄，辟陽侯聞之，歸具報，上益怒。又得匈奴降者，言張勝亡在匈奴，為燕使。於是上曰：「綰果反矣！」使樊噲擊綰。綰悉將其宮人家屬，騎數(shù)千，居長城下候伺，幸上病瘉，自入謝?！踩掣咦姹?，綰遂將其眾亡入匈奴，匈奴以為東胡盧王。為蠻夷所侵奪，常思復(fù)歸。居歲餘，死胡中。
〔一〕 師古曰：「閟，閉也，閉其蹤蹟，藏匿其人也。閟音祕。」
〔二〕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br />
〔三〕 師古曰：「瘉與愈同?！?/em>
高后時，綰妻與其子亡降，會高后病，不能見，舍燕邸，〔一〕為欲置酒見之。高后竟崩，綰妻亦病死。
〔一〕 師古曰：「舍，止也。諸侯王及諸郡朝宿之館，在京師者謂之邸?！?/em>
孝景帝時，綰孫它人以東胡王降，〔一〕封為惡谷侯。傳至曾孫，有罪，國除。
〔一〕 如淳曰：「為東胡王而來降也。東胡，烏丸也?！?/em>
吳芮，秦時番陽令也，〔一〕甚得江湖間民心，號曰番君。天下之初叛秦也，黥布歸芮，芮妻之，〔二〕因率越人舉兵以應(yīng)諸侯。沛公攻南陽，乃遇芮之將梅鋗，〔三〕與偕攻析、酈，〔四〕降之。及項羽相王，〔五〕以芮率百越佐諸侯，從入關(guān)，故立芮為衡山王，都邾?！擦称鋵⒚蜂m功多，封十萬戶，為列侯。項籍死，上以鋗有功，從入武關(guān)，故德芮，徙為長沙王，都臨湘，一年薨，諡曰文王，子成王臣嗣。薨，子哀王回嗣。薨，子共王右嗣?！财摺侈?，子靖王差嗣。孝文後七年薨，無子，國除。初，文王芮，高祖賢之，制詔御史：「長沙王忠，其定著令。」〔八〕至孝惠、高后時，封芮庶子二人為列侯，傳國數(shù)世絕。
〔一〕 師古曰：「番音蒲何反。」
〔二〕 師古曰：「嫁女與之也。妻音千計反。他皆類此?！?br />
〔三〕 師古曰：「鋗音呼玄反?！?br />
〔四〕 師古曰：「二縣也，並屬南陽。酈音郎益反?！?br />
〔五〕 李奇曰：「自相尊王也?！?br />
〔六〕 師古曰：「邾音朱，又音姝?！?br />
〔七〕 師古曰：「共讀曰恭?！?br />
〔八〕 鄧展曰：「漢約非劉氏不王，而芮王，故著令中，使特王也?；蛟?，以芮至忠，故著令也?！箮煿旁唬骸笇め豳澪模蛘f是也。」
贊曰：昔高祖定天下，功臣異姓而王者八國。張耳、吳芮、彭越、黥布、臧荼、盧綰與兩韓信，皆徼一時之權(quán)變，以詐力成功，〔一〕咸得裂土，南面稱孤。見疑強大，懷不自安，事窮勢迫，卒謀叛逆，終於滅亡。張耳以智全，至子亦失國。唯吳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傳號五世，以無嗣絕，慶流支庶。有以矣夫，〔二〕著于甲令而稱忠也！〔三〕
〔一〕師古曰：「徼，要也，音工堯反?！?br />
〔二〕師古曰：「以其不用詐力也?！?br />
〔三〕師古曰：「甲者，令篇之次也?！?br />
?？庇?br />
一八六二頁 九行 上不欲就天（子）〔下〕乎？景祐、殿、局本都作「下」，史記同。
一八六三頁 二行 信度何等已數(shù)言上，〔一〕不我用，即亡?！∽ⅰ惨弧吃凇秆浴棺窒??！顦溥_說「上」字當(dāng)屬上讀，顏於「言」字下斷句，非是。
一八六三頁一０行 〔王〕必欲拜之， 景祐、殿本都有「王」字，史記同。
一八六四頁 二行 信（以）〔已〕拜，上坐?！【暗v、殿本都作「已」。
一八六四頁 四行 唯〔三〕信亦以為大王弗如也。 王念孫說當(dāng)作一句讀，「唯」讀為「雖」。史記淮陰侯傳作「惟信亦為大王不如也」，則不得斷「惟」字為句而讀為唯諾之唯矣。
一八六七頁一０行 從間（道）〔路〕絕其輜重?！【暗v、殿本都作「路」。王先謙說作「路」是。
一八六九頁 八行 立（騎）〔駐〕傳餐食也。 景祐、殿本都作「駐」。
一八七０頁 二行 諸校（劾）〔效〕首虜休， 沈欽韓說「劾」當(dāng)作「效」。按景祐、殿本都作「效」，注同。
一八七０頁一四行 （故）〔顧〕恐臣計未足用， 景祐、殿、局本都作「顧」。
一八七一頁 二行 傾耳以待（禽）〔命〕者。 景祐、汲古、殿、局本都作「命」。
一八七三頁 二行 漢兵遠鬥，窮寇〔久〕戰(zhàn)，鋒不可當(dāng)也?！∷纹钫f一本「戰(zhàn)」字上有「久」字。按景祐本有。
一八七三頁 七行 〔盛〕沙以壅水上流， 景祐、殿本都有「盛」字。王先謙說有「盛」字是。
一八七三頁一五行 南邊（荒）〔楚〕， 景祐、殿本都作「楚」，史記同。
一八七五頁 一行 深說以三分天下，（之計）〔鼎足而王〕?！【暗v本無「之計」二字，有「鼎足而王」四字。
一八七七頁一四行 信〔稱〕病不從?！∷纹钫f浙本「病」字上有「稱」字。錢大昭說南監(jiān)本、閩本有「稱」字。按景祐本有。
一八七八頁 一行 恐其黨不（亂）〔就〕，景祐、殿本都作「就」。王先謙說作「就」是。
一八七八頁一三行 即今鄆州鉅野（中）〔縣〕 景祐、殿本都作「縣」。王先謙說作「縣」是。
一八八二頁 三行 懷王使宋義為上將〔軍〕， 景祐本有「軍」字。
〔一〕 李奇曰：「無善行可推舉選擇也?！?br />
〔二〕 師古曰：「行賣曰商。坐販曰賈?！?br />
〔三〕 師古曰：「言其有大志也。行音下更反。燥音先老反?！?br />
〔四〕 張晏曰：「下鄉(xiāng)，屬淮陰。」
〔五〕 師古曰：「苦，厭也?！?br />
〔六〕 張晏曰：「未起而床蓐中食?！?br />
〔七〕 韋昭曰：「以水擊絮曰漂?！箮煿旁唬骸赴z而飯之。漂音匹妙反。飯音扶晚反。」
〔八〕 蘇林曰：「王孫，如言公子也?！?br />
〔九〕 師古曰：「眾辱，於眾中辱之?？缦?，兩股之間也。」
〔一０〕師古曰：「俛亦俯字。」
及項梁度淮，信乃杖劍從之，〔一〕居戲下，無所知名?！捕沉簲?，又屬項羽，為郎中。信數(shù)以策干項羽，羽弗用。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得知名，為連敖?！踩匙ó?dāng)斬，其疇十三人皆已斬，〔四〕至信，信乃仰視，適見滕公，〔五〕曰：「上不欲就天（子）〔下〕乎？而斬壯士！」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弗斬?！擦撑c語，大說之，言於漢王。漢王以為治粟都尉，上未奇之也。
〔一〕 師古曰：「言直帶一劍，更無餘資。」
〔二〕 師古曰：「汎在旌戲之下也。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
〔三〕 李奇曰：「楚官名?！?br />
〔四〕 師古曰：「疇，類名。」
〔五〕 師古曰：「夏侯嬰?！?br />
〔六〕 師古曰：「釋，放也，置也。」
數(shù)與蕭何語，何奇之。至南鄭，諸將道亡者數(shù)十人。信度何等已數(shù)言上，〔一〕不我用，即亡。何聞信亡，不及以聞，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股吓?，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來謁。上且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二〕何曰：「臣非敢亡，追亡者耳?！股显唬骸杆氛哒l也？」曰：「韓信?！股蠌?fù)罵曰：「諸將亡者已數(shù)十，公無所追；追信，詐也?！购卧唬骸钢T將易得，至如信，國士無雙。〔三〕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四〕必欲爭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顧王策安決?！埂参濉惩踉唬骸肝嵋嘤麞|耳，安能鬱鬱久居此乎？」何曰：「王計必東，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信終亡耳?！雇踉唬骸肝釣楣詾閷ⅰ！购卧唬骸鸽m為將，信不留。」王曰：「以為大將。」何曰：「幸甚?！轨妒峭跤傩虐葜?。何曰：「王素嫚無禮，〔六〕今拜大將如召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餐酢潮赜葜瑩袢正S戒，設(shè)壇場具禮，乃可。」王許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一〕 師古曰：「度，計量也，音大各反?！?br />
〔二〕 師古曰：「若，汝也?！?br />
〔三〕 師古曰：「為國家之奇士?！?br />
〔四〕 張晏曰：「無事用信?！?br />
〔五〕 師古曰：「顧，思念也?！?br />
〔六〕 師古曰：「嫚與慢同?！?/em>
信（以）〔已〕拜，上坐。王曰：「丞相數(shù)言將軍，將軍何以教寡人計策？」信謝，因問王曰：「今東鄉(xiāng)爭權(quán)天下，豈非項王邪？」〔一〕上曰：「然?！剐旁唬骸复笸踝粤嫌潞啡蕪櫴肱c項王？」〔二〕漢王默然良久，曰：「弗如也?！剐旁侔葙R曰：「唯〔三〕信亦以為大王弗如也。然臣嘗事項王，請言項王為人也。項王意烏猝嗟，千人皆廢，〔四〕然不能任屬賢將，〔五〕此特匹夫之勇也?！擦稠椡跻娙斯е敚哉Z姁姁，〔七〕人有病疾，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dāng)封爵，刻印刓，忍不能予，〔八〕此所謂婦人之仁也。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不居關(guān)中而都彭城；又背義帝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諸侯之見項王逐義帝江南，亦皆歸逐其主，自王善地。項王所過亡不殘滅，多怨百姓，〔九〕百姓不附，特劫於威，彊服耳?！惨唬啊趁m為霸，實失天下心，〔一一〕故曰其彊易弱?！惨欢辰翊笸跽\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不誅！〔一三〕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不服！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何不散！〔一四〕且三秦王為秦將，〔一五〕將秦子弟數(shù)歲，而所殺亡不可勝計，又欺其眾降諸侯。至新安，項王詐阬秦降卒二十餘萬人，唯獨邯、欣、翳脫?！惨涣城馗感衷勾巳?，痛於骨髓。今楚強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愛也。大王之入武關(guān)，秋豪亡所害，〔一七〕除秦苛法，與民約，法三章耳，秦民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於諸侯之約，大王當(dāng)王關(guān)中，關(guān)中民戶知之?！惨话恕惩跏氈瘢裢霾缓拚?。〔一九〕今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埂捕啊踌妒菨h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遂聽信計，部署諸將所擊?！捕弧?br />
〔一〕 師古曰：「鄉(xiāng)讀曰嚮?！?br />
〔二〕 師古曰：「料，量也。與，如也?！?br />
〔三〕 師古曰：「唯，應(yīng)辭，音弋癸反?！?br />
〔四〕 李奇曰：「猝嗟猶咄嗟也。言羽一咄嗟，千人皆失氣也?！箷x灼曰：「意烏，恚怒聲也。猝嗟，形發(fā)動也。廢，不收也?！箮煿旁唬骸敢鉃?，晉說是也。猝嗟，暴猝嗟歎也。猝音千忽反?！?br />
〔五〕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六〕 師古曰：「特，但也?！?br />
〔七〕 師古曰：「姁姁，和好貌也，音許于反。」
〔八〕 蘇林曰：「刓音刓角之刓，刓與摶同。手弄角訛，不忍授也?！箮煿旁唬骸竸\音五丸反。摶音大官反。又音專。」
〔九〕 師古曰：「結(jié)怨於百姓?！?br />
〔一０〕師古曰：「彊音其兩反。其下『強以威王』亦同?！?br />
〔一一〕師古曰：「羽自號西楚霸王，故云名為霸也?！?br />
〔一二〕師古曰：「易使弱也?！?br />
〔一三〕師古曰：「言何所不誅也。下皆類此?！?br />
〔一四〕師古曰：「散謂四散而立功?！?br />
〔一五〕師古曰：「章邯、司馬欣、董翳?！?br />
〔一六〕師古曰：「脫，免也，音土活反?！?br />
〔一七〕師古曰：「秋豪，喻細微之物。」
〔一八〕師古曰；「言家家皆知?！?br />
〔一九〕師古曰：「之，往也?！?br />
〔二０〕師古曰：「檄謂檄書也。傳檄可定，言不足用兵也。檄，解在高紀?！?br />
〔二一〕師古曰：「部分而署置之?！?/em>
漢王舉兵東出陳倉，定三秦。二年，出關(guān)，收魏、河南，韓、殷王皆降。令齊、趙共擊楚彭城，漢兵敗散而還。信復(fù)發(fā)兵與漢王會滎陽，復(fù)擊破楚京、索間，〔一〕以故楚兵不能西。
〔一〕 師古曰：「索音山客反。」
漢之?dāng)s彭城，〔一〕塞王欣、翟王翳亡漢降楚，齊、趙、魏亦皆反，與楚和。漢王使酈生往說魏王豹，豹不聽，乃以信為左丞相擊魏。信問酈生：「魏得毋用周叔為大將乎？」曰：「栢直也?！剐旁唬骸肛Q子耳?！顾爝M兵擊魏。魏盛兵蒲阪，塞臨晉。信乃益為疑兵，〔二〕陳船欲度臨晉，而伏兵從夏陽以木罌缶度軍，襲安邑。〔三〕魏王豹驚，引兵迎信。信遂虜豹，定河?xùn)|，使人請漢王：「願益兵三萬人，臣請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jié)h王與兵三萬人，遣張耳與俱，進擊趙、代。破代，禽夏說閼與?！菜摹承胖挛?、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
〔一〕 師古曰：「兵敗於彭城而卻退也。卻音丘略反?！?br />
〔二〕 師古曰：「多張兵形，令敵人疑也?！?br />
〔三〕 服虔曰：「以木柙縳罌缶以度也。」韋昭曰：「以木為器，如罌缶也。」師古曰：「服說是也。罌缶謂瓶之大腹小口者也，音一政反。臨晉在今同州朝邑縣界。夏陽在韓城縣界?！?br />
〔四〕 李奇曰：「夏說，代相也?！姑峡翟唬骸搁懪c是邑名也，在上黨隰縣?！箮煿旁唬骸刚f讀曰悅。閼音一曷反。與音豫?！?/em>
信、耳以兵數(shù)萬，欲東下井陘擊趙。趙王、成安君陳餘聞漢且襲之，聚兵井陘口，號稱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聞漢將韓信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新喋血閼與。〔一〕今乃輔以張耳，議欲以下趙，〔二〕此乘勝而去國遠鬥，其鋒不可當(dāng)。臣聞『千里餽糧，士有飢色；〔三〕樵蘇後爨，師不宿飽?！弧菜摹辰窬€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五〕行數(shù)百里，其勢糧食必在後。願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從間（道）〔路〕絕其輜重；〔六〕足下深溝高壘勿與戰(zhàn)。彼前不得鬥，退不得還，吾奇兵絕其後，野無所掠鹵，不至十日，兩將之頭可致戲下?！财摺愁娋粢獬贾嫞夭粸槎铀菀??！钩砂簿?，儒者，常稱義兵不用詐謀奇計，謂曰：「吾聞兵法『什則圍之，倍則戰(zhàn)?！弧舶恕辰耥n信兵號數(shù)萬，其實不能，千里襲我，亦以罷矣?！簿拧辰袢绱吮芨簦嵊写笳?，何以距之？諸侯謂吾怯，而輕來伐我。」不聽廣武君策。
〔一〕 師古曰：「喋音牒。喋血，解在文紀。」
〔二〕 師古曰：「言其立計議如此?！?br />
〔三〕 師古曰：「言難繼也。餽字與饋同?！?br />
〔四〕 師古曰：「樵，取薪也。蘇，取草也。小雅白華之詩曰『樵彼桑薪』。樵音在消反?！?br />
〔五〕 師古曰：「方軌，謂併行也。列，行列?！?br />
〔六〕 師古曰：「間路，微路也。重音直用反。」
〔七〕 師古曰：「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br />
〔八〕 師古曰：「言多十倍者可以圍城，多一倍者戰(zhàn)則可勝?！?br />
〔九〕 師古曰：「罷讀曰疲?！?/em>
信使間人窺知其不用，〔一〕還報，則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陘口三十里，止舍?！捕骋拱雮靼l(fā)，選輕騎二千人，〔三〕人持一赤幟，〔四〕從間道萆山而望趙軍，〔五〕戒曰：「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拔趙幟，立漢幟?！埂擦沉钇漶詫鞑汀财摺?，曰：「今日破趙會食。」諸將皆嘸然，陽應(yīng)曰：「諾?！埂舶恕承胖^軍吏曰：「趙已先據(jù)便地壁，且彼未見大將旗鼓，未肯擊前行，〔九〕恐吾阻險而還。」乃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陳。趙兵望見大笑。平旦，信建大將旗鼓，鼓行出井陘口，〔一０〕趙開壁擊之，大戰(zhàn)良久。於是信、張耳棄鼓旗，走水上軍，〔一一〕復(fù)疾戰(zhàn)。趙空壁爭漢鼓旗，逐信、耳。信、耳已入水上軍，軍皆殊死戰(zhàn)，不可敗?！惨欢承潘銎姹T者，候趙空壁逐利，即馳入趙壁，皆拔趙旗幟，立漢赤幟二千。趙軍已不能得信、耳等，欲還歸壁，壁皆漢赤幟，大驚，以漢為皆已破趙王將矣，遂亂，遁走。趙將雖斬之，弗能禁。於是漢兵夾擊，破虜趙軍，斬成安君泜水上，〔一三〕禽趙王歇。
〔一〕 師古曰：「間人，微伺之也?！?br />
〔二〕 師古曰：「舍，息也?！?br />
〔三〕 孟康曰：「傳，令軍中使發(fā)也。」
〔四〕 師古曰：「幟，旌旗之屬也，音式志反?！?br />
〔五〕 如淳曰：「萆音蔽，依山自覆蔽也。」師古曰：「蔽隱於山間使敵不見?！?br />
〔六〕 師古曰：「若，汝也?！?br />
〔七〕 服虔曰：「立（騎）〔駐〕傳餐食也。」如淳曰：「小飯曰餐，破趙後乃當(dāng)共飽食也?！箮煿旁唬骸覆?，古飡字，音千安反?！?br />
〔八〕 孟康曰：「嘸音撫，不精明也。」劉德曰：「音憮。」師古曰：「劉音是也。音文府反?！?br />
〔九〕 師古曰：「行音胡郎反?！?br />
〔一０〕師古曰：「聲鼓而行?！?br />
〔一一〕師古曰：「走，趣也，音奏?！?br />
〔一二〕師古曰：「殊，絕也。謂決意必死?！?br />
〔一三〕師古曰：「泜音祗，又音丁計反?！?/em>
信乃令軍毋斬廣武君，有生得之者，購千金。頃之，有縛而至戲下者，信解其縛，東鄉(xiāng)坐，西鄉(xiāng)對，而師事之?！惨弧?br />
〔一〕 師古曰：「鄉(xiāng)皆讀曰嚮?！?/em>
諸校（劾）〔效〕首虜休，皆賀，〔一〕因問信曰：「兵法有『右背山陵，前左水澤』，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陳，曰破趙會食，臣等不服。然竟以勝，此何術(shù)也？」信曰：「此在兵法，顧諸君弗察耳。〔二〕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而後存』乎？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經(jīng)所謂『敺市人而戰(zhàn)之』也，〔三〕其勢非置死地，人人自為戰(zhàn)；今即予生地，皆走，寧尚得而用之乎！」諸將皆服曰：「非所及也?！?br />
〔一〕 師古曰：「諸校，諸部也，猶今言諸營也。（劾）〔效〕，致也。謂各致其所獲?！?br />
〔二〕 師古曰：「顧，念也。」
〔三〕 師古曰：「經(jīng)亦謂兵法也。敺與驅(qū)同也。忽入市鄽而敺取其人令戰(zhàn)，言非素所練習(xí)?！?/em>
於是問廣武君曰：「僕欲北攻燕，東伐齊，何若有功？」〔一〕廣武君辭曰：「臣聞『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二〕敗軍之將不可以語勇。』若臣者，何足以權(quán)大事乎！」信曰：「僕聞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之秦而秦伯，〔三〕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用與不用，聽與不聽耳。向使成安君聽子計，僕亦禽矣。僕委心歸計，願子勿辭?！箯V武君曰：「臣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还试弧嚎穹蛑?，聖人擇焉。』（故）〔顧〕恐臣計未足用，〔四〕願效愚忠。故成安君有百戰(zhàn)百勝之計，一日而失之，軍敗鄗下〔五〕，身死泜水上。今足下虜魏王，禽夏說，不旬朝破趙二十萬眾，誅成安君。名聞海內(nèi)，威震諸侯，眾庶莫不輟作怠惰，靡衣媮食，傾耳以待（禽）〔命〕者?！擦橙欢妱谧淞T，〔七〕其實難用也。今足下舉倦敝之兵，頓之燕堅城之下，情見力屈，〔八〕欲戰(zhàn)不拔，曠日持久，糧食單竭?！簿拧橙粞嗖黄?，齊必距境而以自彊。二國相持，則劉項之權(quán)未有所分也。臣愚，竊以為亦過矣。」信曰：「然則何由？」〔一０〕廣武君對曰：「當(dāng)今之計，不如按甲休兵，百里之內(nèi)，牛酒日至，以饗士大夫，北首燕路，〔一一〕然後發(fā)一乘之使，奉咫尺之書，〔一二〕以使燕，燕必不敢不聽。從燕而東臨齊，雖有智者，亦不知為齊計矣。如是，則天下事可圖也。兵故有先聲而後實者，此之謂也?！剐旁唬骸干?。敬奉教?！轨妒怯脧V武君策，發(fā)使燕，燕從風(fēng)而靡。乃遣使報漢，因請立張耳王趙以撫其國。漢王許之。
〔一〕 師古曰：「何若，猶言何如也?！?br />
〔二〕 師古曰：「圖，謀也。」
〔三〕 師古曰：「百里奚，本虞臣也。後事於秦，遂為大夫，穆公用其言，以取霸。伯讀曰霸?！?br />
〔四〕 師古曰：「顧，念也?！?br />
〔五〕 李奇曰：「鄗音羹臛之臛，常山縣也。光武即位於此，故改曰高邑?！?br />
〔六〕 師古曰：「輟，止也。靡，輕麗也。媮與偷字同。偷，茍且也。言為靡麗之衣，茍且而食，恐懼之甚，不為久計也。」
〔七〕 師古曰：「罷讀曰疲?！?br />
〔八〕 師古曰：「見，顯露也。屈，盡也。見音胡電反。屈音其勿反。」
〔九〕 師古曰：「單亦盡?！?br />
〔一０〕師古曰：「由，從也，言當(dāng)從何計也?！?br />
〔一一〕師古曰：「首謂趣向也，音式究反?！?br />
〔一二〕師古曰：「八寸曰咫。咫尺者，言其簡牘或長咫，或長尺，喻輕率也。今俗言尺書，或言尺牘，蓋其遺語耳?！?/em>
楚數(shù)使奇兵度河擊趙，王耳、信往來救趙，因行定趙城邑，發(fā)卒佐漢。楚方急圍漢王滎陽，漢王出，南之宛、葉，〔一〕得九江王布，入成皋，楚復(fù)急圍之。四年，漢王出成皋，度河，獨與滕公從張耳軍修武。至，宿傳舍。晨自稱漢使，馳入壁。張耳、韓信未起，即其臥，奪其印符，〔二〕麾召諸將易置之。信、耳起，乃知獨漢王來，大驚。漢王奪兩人軍，即令張耳備守趙地，拜信為相國，發(fā)趙兵未發(fā)者擊齊。〔三〕
〔一〕 師古曰：「之，往也。宛、葉，二縣名。宛音於元反。葉音式涉反?！?br />
〔二〕 師古曰：「就其臥處?！?br />
〔三〕 文穎曰：「謂趙人未嘗見發(fā)者。」
信引兵東，未度平原，聞漢王使酈食其已說下齊。信欲止，蒯通說信令擊齊。語在通傳。信然其計，遂渡河，襲歷下軍，至臨菑。齊王走高密，使使於楚請救。信已定臨菑，東追至高密西。楚使龍且將，號稱二十萬，〔一〕救齊。
〔一〕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
齊王、龍且并軍與信戰(zhàn)，未合?！惨弧郴蛘f龍且曰：「漢兵遠鬥，窮寇〔久〕戰(zhàn)，鋒不可當(dāng)也。齊、楚自居其地戰(zhàn)，兵易敗散?！捕巢蝗缟畋?，令齊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三〕城聞王在，楚來救，必反漢。漢二千里客居齊，齊城皆反之，其勢無所得食，可毋戰(zhàn)而降也?！过埱以唬骸肝崞缴n信為人，易與耳。寄食於漂母，無資身之策；受辱於跨下，無兼人之勇，不足畏也。且救齊而降之，吾何功？今戰(zhàn)而勝之，齊半可得，〔四〕何為而止！」遂戰(zhàn)，與信夾濰水陳。〔五〕信乃夜令人為萬餘囊，〔盛〕沙以壅水上流，引兵半度，擊龍且。陽不勝，還走。龍且果喜曰：「固知信怯?！顾熳范人?。信使人決壅囊，水大至。龍且軍太半不得度，即急擊，殺龍且。龍且水東軍散走，齊王廣亡去。信追北至城陽，虜廣。楚卒皆降，遂平齊。
〔一〕 師古曰：「欲戰(zhàn)而未交兵也?！?br />
〔二〕 師古曰：「近其室家，懷顧望也。」
〔三〕 師古曰：「信臣，常所親信之臣?！?br />
〔四〕 師古曰：「自謂當(dāng)?shù)梅恺R之半地?！?br />
〔五〕 師古曰：「濰音維。濰水出瑯邪北箕縣，東北經(jīng)臺昌入海，即禹貢所云『濰淄其道』者也。」
使人言漢王曰：「齊夸詐多變，反覆之國，南邊（荒）〔楚〕，〔一〕不為假王以填之，其勢不定。〔二〕今權(quán)輕，不足以安之，臣請自立為假王?！巩?dāng)是時，楚方急圍漢王於滎陽，使者至，發(fā)書〔三〕，漢王大怒，罵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而來佐我，〔四〕乃欲自立為王！」張良、陳平伏後躡漢王足，因附耳語曰：「漢方不利，寧能禁信之自王乎？不如因立，善遇之，使自為守。不然，變生。」?jié)h王亦寤，因復(fù)罵曰：「大丈夫定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遣張良立信為齊王，徵其兵使擊楚。
〔一〕 師古曰：「邊，近也?！?br />
〔二〕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br />
〔三〕 張晏曰：「發(fā)信使者所齎書也?！?br />
〔四〕 師古曰：「而，汝也?！?/em>
楚以亡龍且，項王恐，使盱臺人武涉往說信曰：「足下何不反漢與楚？楚王與足下有舊故。且漢王不可必，〔一〕身居項王掌握中數(shù)矣，〔二〕然得脫，背約，復(fù)擊項王，其不可親信如此。今足下雖自以為與漢王為金石交，〔三〕然終為漢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在。項王即亡，次取足下。何不與楚連和，三分天下而王齊？今釋此時，自必於漢王以擊楚，且為智者固若此邪！」信謝曰：「臣得事項王數(shù)年，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zhí)戟，〔四〕言不聽，畫策不用，故背楚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數(shù)萬之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五〕言聽計用，吾得至於此。夫人深親信我，背之不祥。幸為信謝項王?！刮渖嬉讶?，蒯通知天下權(quán)在於信，深說以三分天下，（之計）〔鼎足而王〕。語在通傳。信不忍背漢，又自以功大，漢王不奪我齊，遂不聽。
〔一〕 師古曰：「必謂必信之?！?br />
〔二〕 師古曰：「數(shù)音山角反?！?br />
〔三〕 師古曰：「稱金石者，取其堅固?！?br />
〔四〕 張晏曰：「郎中宿衛(wèi)執(zhí)戟。」
〔五〕 師古曰：「下衣音於記反。下食讀曰飤也?！?/em>
漢王之?dāng)」塘?，用張良計，徵信將兵會陔下。項羽死，高祖襲奪信軍，徙信為楚王，都下邳。
信至國，召所從食漂母，賜千金。及下鄉(xiāng)亭長，錢百，〔一〕曰：「公，小人，為德不竟?！埂捕痴偃杓荷倌炅畛隹缦抡?，以為中尉，告諸將相曰：「此壯士也。方辱我時，寧不能死？死之無名，故忍而就此?！埂踩?br />
〔一〕 師古曰：「以恥辱之。」
〔二〕 師古曰：「言晨炊蓐食。」
〔三〕 師古曰：「就，成也。成今日之功?！?/em>
項王亡將鍾離眜〔一〕家在伊廬，〔二〕素與信善。項王敗，眜亡歸信。漢怨眜，聞在楚，詔楚捕之。信初之國，行縣邑，陳兵出入。〔三〕有變告信欲反，〔四〕書聞，〔五〕上患之。用陳平謀，偽游於雲(yún)夢者，實欲襲信，信弗知。高祖且至楚，信欲發(fā)兵，自度無罪；〔六〕欲謁上，恐見禽。人或說信曰：「斬眜謁上，上必喜，亡患?！剐乓姳u計事，眜曰：「漢所以不擊取楚，以眜在。公若欲捕我自媚漢，吾今死，公隨手亡矣?！鼓肆R信曰：「公非長者！」卒自剄。信持其首謁於陳。高祖令武士縛信，載後車。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弧埂财摺成显唬骸溉烁婀??！顾煨敌?。至雒陽，赦以為淮陰侯。
〔一〕 師古曰：「眜音莫曷反?！?br />
〔二〕 劉德曰：「東海朐南有此邑?！鬼f昭曰：「今中廬縣也?！箮煿旁唬骸疙f說非也。中廬在襄陽之南?！?br />
〔三〕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br />
〔四〕 師古曰：「凡言變告者，謂告非常之事?！?br />
〔五〕 師古曰：「聞於天子?！?br />
〔六〕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br />
〔七〕 張晏曰：「狡猶猾也?！箮煿旁唬骸复它S石公三略之言?！?/em>
信知漢王畏惡其能，稱疾不朝從?！惨弧秤纱巳赵雇?，居常鞅鞅，〔二〕羞與絳、灌等列。嘗過樊將軍噲，噲趨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三〕
〔一〕 師古曰：「朝，朝見也。從，從行也?！?br />
〔二〕 師古曰：「鞅鞅，志不滿也，音於兩反?！?br />
〔三〕 師古曰：「言俱為列侯?！?/em>
上嘗從容與信言諸將〔一〕能各有差。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股显唬骸溉绻稳?？」曰：「如臣，多多益辦耳。」上笑曰：「多多益辦，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
〔一〕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em>
後陳豨為代相監(jiān)邊，辭信，信挈其手，〔一〕與步於庭數(shù)匝，仰天而嘆曰：「子可與言乎？吾欲與子有言?！关g因曰：「唯將軍命。」信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處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反，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三至，必怒而自將。吾為公從中起，天下可圖也。」陳豨素知其能，信之，曰：「謹奉教！」
〔一〕 師古曰：「挈謂執(zhí)提之?！?/em>
漢十年，豨果反，高帝自將而往，信〔稱〕病不從。陰使人之豨所，而與家臣謀，夜詐赦諸官徒奴，欲發(fā)兵襲呂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報。其舍人得罪信，信囚，欲殺之?！惨弧成崛说苌蠒兏嫘庞礌铎秴魏?。呂后欲召，恐其黨不（亂）〔就〕，〔二〕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帝所來，稱豨已死，群臣皆賀。相國紿信曰：「雖病，強入賀?！埂踩承湃?，呂后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鍾室?！菜摹承欧綌?，曰：「吾不用蒯通計，反為女子所詐，豈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一〕 晉灼曰：「楚漢春秋云謝公也。」
〔二〕 師古曰：「黨音他朗反?！?br />
〔三〕 師古曰：「紿，詐也?！?br />
〔四〕 師古曰：「鍾室，謂懸鍾之室?！?/em>
高祖已破豨歸，至，聞信死，且喜且哀之，問曰：「信死亦何言？」呂后道其語。高祖曰：「此齊辯士蒯通也。」召欲亨之。通至自說，釋弗誅?！惨弧痴Z在通傳。
〔一〕 師古曰：「自說，謂自解說也。釋，放也，置也。」
彭越字仲，昌邑人也。常漁鉅野澤中，為盜?！惨弧酬悇倨?，或謂越曰：「豪桀相立畔秦，仲可效之?！乖皆唬骸竷升埛紧Y，且待之。」〔二〕
〔一〕 師古曰：「漁，捕魚也。鉅野，即今鄆州鉅野（中）〔縣〕。」
〔二〕 師古曰：「兩龍，謂秦與陳勝?！?/em>
居歲餘，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往從越，「請仲為長」，越謝不願也。少年強請，乃許。與期旦日日出時，後會者斬。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謝曰：「臣老，諸君強以為長。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者一人?！沽钚ｉL斬之?！惨弧辰孕υ唬骸负沃潦?！請後不敢。」於是越乃引一人斬之，設(shè)壇祭，令徒屬。徒屬皆驚，畏越，不敢仰視。乃行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
〔一〕 師古曰：「一校之長也。校音下教反。」
沛公之從碭北擊昌邑，越助之。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越亦將其眾居鉅野澤中，收魏敗散卒。項籍入關(guān)，王諸侯，還歸，越眾萬餘人無所屬。齊王田榮叛項王，漢乃使人賜越將軍印，使下濟陰以擊楚。楚令蕭公角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漢二年春，與魏豹及諸侯東擊楚，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外黃?！惨弧碀h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餘城，欲急立魏後。今西魏王豹，魏咎從弟，真魏也?！埂捕衬税菰綖槲合鄧?，擅將兵，略定梁地?！踩?br />
〔一〕 師古曰：「於外黃來歸漢。」
〔二〕 鄭氏曰：「豹，真魏後也?！?br />
〔三〕 師古曰：「擅，專也，使專為此事。」
漢王之?dāng)∨沓墙舛饕?，越皆亡其所下城，獨將其兵北居河上。漢三年，越常往來為漢游兵擊楚，絕其糧於梁地。項王與漢王相距滎陽，越攻下睢陽、外黃十七城。項王聞之，乃使曹咎守成皋，自東收越所下城邑，皆復(fù)為楚。越將其兵北走穀城。項王南走陽夏，〔一〕越復(fù)下昌邑旁二十餘城，得粟十餘萬斛，以給漢食。
〔一〕 師古曰：「走並音奏。夏音攻雅反?！?/em>
漢王敗，使使召越并力擊楚，越曰：「魏地初定，尚畏楚，未可去?！?jié)h王追楚，為項籍所敗固陵。乃謂留侯曰：「諸侯兵不從，為之奈何？」留侯曰：「彭越本定梁地，功多，始君王以魏豹故，拜越為相國。今豹死亡後，且越亦欲王，而君王不蚤定。〔一〕今取睢陽以北至穀城，皆許以王彭越?！褂盅运栽S韓信。語在高紀。於是漢王發(fā)使使越，如留侯策。使者至，越乃引兵會垓下。項籍死，立越為梁王，都定陶。
〔一〕 師古曰：「蚤，古早字?！?/em>
六年，朝陳。九年，十年，皆來朝長安。
陳豨反代地，高帝自往擊之，至邯鄲，徵兵梁。梁王稱病，使使將兵詣邯鄲。高帝怒，使人讓梁王?！惨弧沉和蹩郑酝x。其將扈輒曰：「王始不往，見讓而往，往即為禽，不如遂發(fā)兵反。」梁王不聽，稱病。梁太僕有罪，亡走漢，告梁王與扈輒謀反。於是上使使掩捕梁王，囚之雒陽。有司治反形已具，〔二〕請論如法。上赦以為庶人，徙蜀青衣。〔三〕西至鄭，〔四〕逢呂后從長安東，欲之雒陽，道見越。越為呂后泣涕，自言亡罪，願處故昌邑。呂后許諾，詔與俱東。至雒陽，呂后言上曰：「彭越壯士也，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轨妒菂魏罅钇渖崛烁嬖綇?fù)謀反。廷尉奏請，遂夷越宗族。
〔一〕 師古曰：「讓，責(zé)也?！?br />
〔二〕 張晏曰：「扈輒勸越反，越不聽，而云反形已具，有司非也。」臣瓚曰：「扈輒勸越反，而越不誅輒，是反形已具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三〕 文穎曰：「青衣，縣名?！?br />
〔四〕 師古曰：「即今華州鄭縣是也。」
黥布，六人也，〔一〕姓英氏。少時客相之，當(dāng)刑而王。及壯，坐法黥，布欣然笑曰：「人相我當(dāng)刑而王，幾是乎？」〔二〕人有聞?wù)?，共戲笑之。布以論輸驪山，〔三〕驪山之徒數(shù)十萬人，布皆與其徒長豪桀交通，乃率其曹耦，亡之江中為群盜?！菜摹?br />
〔一〕 師古曰：「六，縣名也。解在高紀。」
〔二〕 臣瓚曰：「幾，近也?！箮煿旁唬骸笌滓翕犚婪??！?br />
〔三〕 師古曰：「有罪論決，而輸作於驪山?！?br />
〔四〕 師古曰：「曹，輩也?！?/em>
陳勝之起也，布乃見番君，〔一〕其眾數(shù)千人。番君以女妻之。章邯之滅陳勝，破呂臣軍，布引兵北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二〕引兵而東。聞項梁定會稽，西度淮，布以兵屬梁。梁西擊景駒、秦嘉等，布常冠軍?！踩稠椓郝勱惿嫠溃⒊淹?，以布為當(dāng)陽君。項梁敗死，懷王與布及諸侯將皆聚彭城。當(dāng)是時，秦急圍趙，趙數(shù)使人請救懷王。懷王使宋義為上將〔軍〕，項籍與布皆屬之，北救趙。及籍殺宋義河上，自立為上將軍，使布先涉河，〔四〕擊秦軍，數(shù)有利。籍乃悉引兵從之，遂破秦軍，降章邯等。楚兵常勝，功冠諸侯。諸侯兵皆服屬楚者，以布數(shù)以少敗眾也。
〔一〕 師古曰：「番音蒲何反。」
〔二〕 師古曰：「地名也?！?br />
〔三〕 師古曰：「言其驍勇為眾軍之最?！?br />
〔四〕 師古曰：「涉謂無舟楫而渡也?！?/em>
項籍之引兵西至新安，又使布等夜擊阬章邯秦卒二十餘萬人。至關(guān)，不得入，又使布等先從間道破關(guān)下軍，〔一〕遂得入。至咸陽，布為前鋒。項王封諸將，立布為九江王，都六。尊懷王為義帝，徙都長沙，乃陰令布擊之。布使將追殺之郴。
〔一〕 師古曰：「間道，微道也。」
齊王田榮叛楚，項王往擊齊，徵兵九江，布稱病不往，遣將將數(shù)千人行。漢之?dāng)〕沓牵加址Q病不佐楚。項王由此怨布，數(shù)使使者譙讓召布，〔一〕布愈恐，不敢往。項王方北憂齊、趙，西患漢，所與者獨布，又多其材，〔二〕欲親用之，以故未擊。
〔一〕 師古曰：「譙讓，責(zé)之也。譙音在笑反?！?br />
〔二〕 師古曰：「多猶重也。」
漢王與楚大戰(zhàn)彭城，不利，出梁地，至虞，〔一〕謂左右曰：「如彼等者，無足與計天下事者?！怪]者隨何進曰：「不審陛下所謂?！?jié)h王曰：「孰能為我使淮南，〔二〕使之發(fā)兵背楚，留項王於齊數(shù)月，我之取天下可以萬全?！闺S何曰：「臣請使之。」乃與二十人俱使淮南。至，太宰主之，〔三〕三日不得見。隨何因說太宰曰：「王之不見何，必以楚為彊，以漢為弱，此臣之所為使。〔四〕使何得見，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聞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質(zhì)淮南巿，〔五〕以明背漢而與楚也?！固啄搜灾酰跻娭?。隨何曰：「漢王使使臣敬進書大王御者，竊怪大王與楚何親也?！够茨贤踉唬骸腹讶吮编l(xiāng)而臣事之。」〔六〕隨何曰：「大王與項王俱列為諸侯，北鄉(xiāng)而臣事之，必以楚為彊，可以託國也。項王伐齊，身負版築，〔七〕以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眾，〔八〕身自將，為楚軍前鋒，今乃發(fā)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漢王戰(zhàn)於彭城，項王未出齊也，大王宜?；茨现姡找箷?zhàn)彭城下?！簿拧辰駬崛f人之眾，無一人渡淮者，陰拱而觀其孰勝?！惨唬啊撤蛴殗度苏撸倘羰呛?？大王提空名以鄉(xiāng)楚，〔一一〕而欲厚自託，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然大王不背楚者，以漢為弱也。夫楚兵雖彊，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一二〕以其背明約而殺義帝也。然而楚王特以戰(zhàn)勝自彊。漢王收諸侯，還守成皋、滎陽，下蜀、漢之粟，深溝壁壘，分卒守徼乘塞。楚人還兵，間以梁地，〔一三〕深入敵國八九百里〔一四〕，欲戰(zhàn)則不得，攻城則力不能，老弱轉(zhuǎn)糧千里之外。楚兵至滎陽、成皋，漢堅守而不動，進則不得攻，退則不能解，故楚兵不足罷也?！惨晃濉呈钩鴦贊h，則諸侯自危懼而相救。夫楚之彊，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漢，其勢易見也。今大王不與萬全之漢，而自託於危亡之楚，臣竊為大王或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發(fā)兵而背楚，項王必留；留數(shù)月，漢之取天下可以萬全。臣請與大王杖劍而歸漢王，漢王必裂地而分大王，又況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漢王敬使使臣進愚計，願大王之留意也?！够茨贤踉唬骸刚埛蠲！龟幵S叛楚與漢，未敢泄。
〔一〕 師古曰：「即今宋州虞城縣是也?！?br />
〔二〕 師古曰：「孰，誰也?！?br />
〔三〕 服虔曰：「淮南太宰作內(nèi)主?！?br />
〔四〕 師古曰：「此事正是臣所為來欲言之?！?br />
〔五〕 師古曰：「質(zhì)，鍖也。言伏於鍖上而斧斬之。鍖音竹林反?！?br />
〔六〕 師古曰：「鄉(xiāng)讀曰嚮。次下亦同。」
〔七〕 李奇曰：「版，牆版也。築，杵也。」
〔八〕 師古曰：「悉，盡也?！?br />
〔九〕 師古曰：「埽者，謂盡舉之，如埽地之為?！?br />
〔一０〕師古曰：「斂手曰拱。孰，誰也。言不動搖，坐觀成敗也。」
〔一一〕師古曰：「提，舉也。鄉(xiāng)讀曰嚮?！?br />
〔一二〕師古曰：「負，加也。加於身上，若言被也?！?br />
〔一三〕服虔曰：「梁在楚、漢之中央。」師古曰：「間音居莧反?！?br />
〔一四〕張晏曰：「羽從齊還，當(dāng)經(jīng)梁地八九百里，乃得羽地也?！?br />
〔一五〕師古曰：「不足者，言易也。罷讀曰疲?！?/em>
楚使者在，〔一〕方急責(zé)布發(fā)兵，隨何直入曰：「九江王已歸漢，楚何以得發(fā)兵！」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說布曰：「事已搆〔二〕，獨可遂殺楚使，毋使歸，而疾走漢并力。」〔三〕布曰：「如使者教。」因起兵而攻楚。楚使項聲、龍且攻淮南，項王留而攻下邑。〔四〕數(shù)月，龍且攻淮南，破布軍。布欲引兵走漢，恐項王擊之，故間行與隨何俱歸漢。
〔一〕 文穎曰：「在淮南王所也?！?br />
〔二〕 師古曰：「搆，結(jié)也。言背楚之事以結(jié)成也?！?br />
〔三〕 師古曰：「走音奏。次下亦同。」
〔四〕 師古曰：「縣名也，在梁地?！?/em>
至，漢王方踞床洗，〔一〕而召布入見。布大怒，悔來，欲自殺。出就舍，張御食飲從官如漢王居，布又大喜過望。〔二〕於是乃使人之九江。楚已使項伯收九江兵，盡殺布妻子。布使者頗得故人幸臣，將眾數(shù)千人歸漢。漢益分布兵而與俱北，收兵至成皋。四年秋七月，立布為淮南王，與擊項籍。布使人之九江，得數(shù)縣。五年，布與劉賈入九江，誘大司馬周殷，殷反楚。遂舉九江兵與漢擊楚，破垓下。
〔一〕 師古曰：「洗，濯足也，音先典反。」
〔二〕 師古曰：「高祖以布先久為王，恐其意自尊大，故峻其禮，令布折服。已而美其帷帳，厚其飲食，多其從官，以悅其心，此權(quán)道也。張音竹亮反，若今言張設(shè)?！?/em>
項籍死，上置酒對眾折隨何曰腐儒，〔一〕「為天下安用腐儒哉！」〔二〕隨何跪曰：「夫陛下引兵攻彭城，楚王未去齊也，陛下發(fā)步卒五萬人，騎五千，能以取淮南乎？」曰：「不能?！闺S何曰：「陛下使何與二十人使淮南，如陛下之意，是何之功賢於步卒數(shù)萬，騎五千也。然陛下謂何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何也？」上曰：「吾方圖子之功。」〔三〕乃以隨何為護軍中尉。布遂剖符為淮南王，都六，九江、廬江、衡山、豫章郡皆屬焉。
〔一〕 師古曰：「腐者，爛敗。言無所堪任。」
〔二〕 師古曰：「高祖意欲褒賞隨何，恐群臣不服，故對眾折辱，令其自數(shù)功勞也?！?br />
〔三〕 師古曰：「圖，謀也。」
六年，朝陳。七年，朝雒陽。九年，朝長安。
十一年，高后誅淮陰侯，布因心恐。夏，漢誅梁王彭越，盛其醢以遍賜諸侯?！惨弧持粱茨?，淮南王方獵，見醢，因大恐，陰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二〕
〔一〕 師古曰：「反者被誅，皆以為醢，即刑法志所云『葅其骨肉』是也?！?br />
〔二〕 師古曰：「恐被收捕，即欲發(fā)兵反?！?/em>
布有所幸姬病，就醫(yī)。醫(yī)家與中大夫賁赫對門，〔一〕赫乃厚餽遺，從姬飲醫(yī)家。姬侍王，從容語次，譽赫長者也?！捕惩跖唬骸概矎闹俊埂踩尘叩?，王疑與亂。赫恐，稱病。王愈怒，欲捕赫。赫上變事，乘傳詣長安。〔四〕布使人追，不及。赫至，上變，言布謀反有端，可先未發(fā)誅也?！参濉成弦云鋾Z蕭相國，蕭相國曰：「布不宜有此，〔六〕恐仇怨妄誣之?！财摺痴埨M赫，使人微驗淮南王?！埂舶恕巢家姾找宰锿錾献?，已疑其言國陰事，漢使又來，頗有所驗，遂族赫家，發(fā)兵反。
〔一〕 師古曰：「賁音肥。姓賁，名赫?！?br />
〔二〕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br />
〔三〕 師古曰：「安從，何由者也?！?br />
〔四〕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br />
〔五〕 師古曰：「及其未發(fā)兵，先誅伐之。」
〔六〕 師古曰：「不應(yīng)有反謀?！?br />
〔七〕 師古曰：「怨音於元反?！?br />
〔八〕 師古曰：「微驗，不顯言其事?！?/em>
反書聞，上乃赦赫，以為將軍。召諸侯問：「布反，為之柰何？」皆曰：「發(fā)兵阬豎子耳，何能為！」汝陰侯滕公以問其客薛公，薛公曰：「是固當(dāng)反?！闺唬骸干狭训囟庵?，疏爵而貴之，〔一〕南面而立萬乘之主，其反何也？」薛公曰：「前年殺彭越，往年殺韓信，〔二〕三人皆同功一體之人也。自疑禍及身，故反耳?！闺灾显唬骸赋伎凸食钜淙擞谢I策，可問?！股夏艘妴栄瑢υ唬骸覆挤床蛔愎忠?。使布出於上計，山東非漢之有也；出於中計，勝負之?dāng)?shù)未可知也；出於下計，陛下安枕而臥矣。」上曰：「何謂上計？」薛公對曰：「東取吳，西取楚，并齊取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之有也?！埂负沃^中計？」「東取吳，西取楚，并韓取魏，據(jù)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勝敗之?dāng)?shù)未可知也?！埂负沃^下計？」「東取吳，西取下蔡，歸重於越，身歸長沙，〔三〕陛下安枕而臥，漢無事矣?！股显唬骸甘怯媽渤?？」〔四〕薛公曰：「出下計?！股显唬骸负鸀閺U上計而出下計？」〔五〕薛公曰：「布故驪山之徒也，致萬乘之主，此皆為身，不顧後為百姓萬世慮者也，故出下計。」上曰：「善。」封薛公千戶。遂發(fā)兵自將東擊布。
〔一〕 張晏曰：「疏，分也。」
〔二〕 張晏曰：「往年與前年同耳，文相避也?！?br />
〔三〕 師古曰：「重，輜重也，音直用反。」
〔四〕 師古曰：「是者，謂布也。」
〔五〕 師古曰：「胡，何也。」
布之初反，謂其將曰：「上老矣，厭兵，必不能來。使諸將，諸將獨患淮陰、彭越，今已死，餘不足畏?！构仕旆础９缪е?，〔一〕東擊荊，荊王劉賈走死富陵。〔二〕盡劫其兵，度淮擊楚。楚發(fā)兵與戰(zhàn)徐、僮間，〔三〕為三軍，欲以相救為奇?！菜摹郴蛘f楚將曰：「布善用兵，民素畏之。且兵法，諸侯自戰(zhàn)其地為散地?！参濉辰駝e為三，彼敗吾一，餘皆走，安能相救！」不聽。布果破其一軍，二軍散走。
〔一〕 文穎曰：「揣，度也，音初委反。」
〔二〕 師古曰：「縣名，屬臨淮郡?！?br />
〔三〕 師古曰：「二縣之間也。」
〔四〕 師古曰：「不聚一處，分而為三，欲互相救，出奇兵。」
〔五〕 師古曰：「謂在其本地戀土懷安，故易逃散?！?/em>
遂西，與上兵遇蘄西，會垂。〔一〕布兵精甚，上乃壁庸城〔二〕，望布軍置陳如項籍軍。上惡之，與布相望見，隃謂布「何苦而反？」〔三〕布曰：「欲為帝耳?！股吓R之，遂戰(zhàn)，破布軍。布走度淮，數(shù)止戰(zhàn)，不利，與百餘人走江南。布舊與番君婚，故長沙哀王使人誘布，〔四〕偽與俱亡，走越，〔五〕布信而隨至番陽。番陽人殺布茲鄉(xiāng)，〔六〕遂滅之。封賁赫為列侯，將率封者六人。
〔一〕 師古曰：「會音工外反。垂音丈瑞反，解在高紀?！?br />
〔二〕 鄧展曰：「地名也。」
〔三〕 師古曰：「隃讀曰遙?！?br />
〔四〕 晉灼曰：「芮之孫回也?！箮煿旁唬骸笓?jù)表云惠帝二年哀王回始立，今此是芮之子成王臣耳。傳既不同，晉說亦誤也。」
〔五〕 師古曰：「偽謂詐為此計。」
〔六〕 師古曰：「鄡陽縣之鄉(xiāng)也。鄡音口堯反?！?/em>
盧綰，豐人也，與高祖同里。綰親與高祖太上皇相愛，〔一〕及生男，高祖、綰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賀兩家。及高祖、綰壯，學(xué)書，又相愛也。里中嘉兩家親相愛，生子同日，壯又相愛，復(fù)賀羊酒。高祖為布衣時，有吏事避宅，綰常隨上下?！捕臣案咦娉跗鹋?，綰以客從，入漢為將軍，常侍中。從東擊項籍，以太尉常從，出入臥內(nèi)，衣被食飲賞賜，群臣莫敢望。雖蕭、曹等，特以事見禮，至其親幸，莫及綰者。封為長安侯。長安，故咸陽也。
〔一〕 晉灼曰：「親，父也。綰之父與高祖父太上皇相愛?！?br />
〔二〕 師古曰：「避宅，謂不居其家，潛匿東西?！?/em>
項籍死，使綰別將，與劉賈擊臨江王共尉，〔一〕還，從擊燕王臧荼，皆破平。時諸侯非劉氏而王者七人。上欲王綰，為群臣觖望。〔二〕及虜臧荼，乃下詔，詔諸將相列侯擇群臣有功者以為燕王。群臣知上欲王綰，皆曰：「太尉長安侯盧綰常從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股夏肆⒕U為燕王。諸侯得幸莫如燕王者。綰立六年，以陳豨事見疑而敗。
〔一〕 李奇曰：「共敖子也?！箮煿旁唬骸腹沧x曰龔?！?br />
〔二〕 師古曰：「觖謂相觖也。望，怨望也。觖音決?！?/em>
豨者，宛句人也，〔一〕不知始所以得從。及韓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還，豨以郎中封為列侯，以趙相國將監(jiān)趙、代邊，邊兵皆屬焉。豨少時，常稱慕魏公子，〔二〕及將守邊，招致賓客。常告過趙，〔三〕賓客隨之者千餘乘，邯鄲官舍皆滿。豨所以待客，如布衣交，皆出客下?！菜摹弛w相周昌乃求入見上，具言豨賓客盛，擅兵於外，恐有變。上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諸為不法事，多連引豨。豨恐，陰令客通使王黃、曼丘臣所?！参濉碀h十年秋，太上皇崩，上因是召豨。豨稱病，遂與王黃等反，自立為代王，劫略趙、代。上聞，乃赦吏民為豨所詿誤劫略者。上自擊豨，破之。語在高紀。
〔一〕 師古曰：「宛句，縣名也，地理志屬濟陰。宛音於元反。句音劬。」
〔二〕 師古曰：「謂信陵君無忌?！?br />
〔三〕 師古曰：「因休告之假而過趙?！?br />
〔四〕 師古曰：「言屈己禮之，不以富貴自尊大?！?br />
〔五〕 師古曰：「二人皆韓王信將?！?/em>
初，上如邯鄲擊豨，〔一〕燕王綰亦擊其東北。豨使王黃求救匈奴，綰亦使其臣張勝使匈奴，言豨等軍破。勝至胡，故燕王臧荼子衍亡在胡，見勝曰：「公所以重於燕者，以習(xí)胡事也。燕所以久存者，以諸侯數(shù)反，兵連不決也。今公為燕欲急滅豨等，豨等已盡，次亦至燕，公等亦且為虜矣。公何不令燕且緩豨，而與胡連和？事寬，得長王燕，即有漢急，可以安國。」勝以為然，乃私令匈奴兵擊燕。綰疑勝與胡反，上書請族勝。勝還報，具道所以為者。綰寤，乃詐論他人，以脫勝家屬，使得為匈奴間?！捕扯幨狗洱R之豨所，欲令久連兵毋決。〔三〕
〔一〕 師古曰：「如，往也?！?br />
〔二〕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br />
〔三〕 晉灼曰：「使豨久亡畔?！?/em>
漢既斬豨，其裨將降，言燕王綰使范齊通計謀豨所。上使使召綰，綰稱病。又使辟陽侯審食其、御史大夫趙堯往迎綰，因驗問其左右。綰愈恐，閟匿，〔一〕謂其幸臣曰：「非劉氏而王者，獨我與長沙耳。往年漢族淮陰，誅彭越，皆呂后計。今上病，屬任呂后?！捕硡魏髬D人，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鼓朔Q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語頗泄，辟陽侯聞之，歸具報，上益怒。又得匈奴降者，言張勝亡在匈奴，為燕使。於是上曰：「綰果反矣！」使樊噲擊綰。綰悉將其宮人家屬，騎數(shù)千，居長城下候伺，幸上病瘉，自入謝?！踩掣咦姹?，綰遂將其眾亡入匈奴，匈奴以為東胡盧王。為蠻夷所侵奪，常思復(fù)歸。居歲餘，死胡中。
〔一〕 師古曰：「閟，閉也，閉其蹤蹟，藏匿其人也。閟音祕。」
〔二〕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br />
〔三〕 師古曰：「瘉與愈同?！?/em>
高后時，綰妻與其子亡降，會高后病，不能見，舍燕邸，〔一〕為欲置酒見之。高后竟崩，綰妻亦病死。
〔一〕 師古曰：「舍，止也。諸侯王及諸郡朝宿之館，在京師者謂之邸?！?/em>
孝景帝時，綰孫它人以東胡王降，〔一〕封為惡谷侯。傳至曾孫，有罪，國除。
〔一〕 如淳曰：「為東胡王而來降也。東胡，烏丸也?！?/em>
吳芮，秦時番陽令也，〔一〕甚得江湖間民心，號曰番君。天下之初叛秦也，黥布歸芮，芮妻之，〔二〕因率越人舉兵以應(yīng)諸侯。沛公攻南陽，乃遇芮之將梅鋗，〔三〕與偕攻析、酈，〔四〕降之。及項羽相王，〔五〕以芮率百越佐諸侯，從入關(guān)，故立芮為衡山王，都邾?！擦称鋵⒚蜂m功多，封十萬戶，為列侯。項籍死，上以鋗有功，從入武關(guān)，故德芮，徙為長沙王，都臨湘，一年薨，諡曰文王，子成王臣嗣。薨，子哀王回嗣。薨，子共王右嗣?！财摺侈?，子靖王差嗣。孝文後七年薨，無子，國除。初，文王芮，高祖賢之，制詔御史：「長沙王忠，其定著令。」〔八〕至孝惠、高后時，封芮庶子二人為列侯，傳國數(shù)世絕。
〔一〕 師古曰：「番音蒲何反。」
〔二〕 師古曰：「嫁女與之也。妻音千計反。他皆類此?！?br />
〔三〕 師古曰：「鋗音呼玄反?！?br />
〔四〕 師古曰：「二縣也，並屬南陽。酈音郎益反?！?br />
〔五〕 李奇曰：「自相尊王也?！?br />
〔六〕 師古曰：「邾音朱，又音姝?！?br />
〔七〕 師古曰：「共讀曰恭?！?br />
〔八〕 鄧展曰：「漢約非劉氏不王，而芮王，故著令中，使特王也?；蛟?，以芮至忠，故著令也?！箮煿旁唬骸笇め豳澪模蛘f是也。」
贊曰：昔高祖定天下，功臣異姓而王者八國。張耳、吳芮、彭越、黥布、臧荼、盧綰與兩韓信，皆徼一時之權(quán)變，以詐力成功，〔一〕咸得裂土，南面稱孤。見疑強大，懷不自安，事窮勢迫，卒謀叛逆，終於滅亡。張耳以智全，至子亦失國。唯吳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傳號五世，以無嗣絕，慶流支庶。有以矣夫，〔二〕著于甲令而稱忠也！〔三〕
〔一〕師古曰：「徼，要也，音工堯反?！?br />
〔二〕師古曰：「以其不用詐力也?！?br />
〔三〕師古曰：「甲者，令篇之次也?！?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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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二頁 九行 上不欲就天（子）〔下〕乎？景祐、殿、局本都作「下」，史記同。
一八六三頁 二行 信度何等已數(shù)言上，〔一〕不我用，即亡?！∽ⅰ惨弧吃凇秆浴棺窒??！顦溥_說「上」字當(dāng)屬上讀，顏於「言」字下斷句，非是。
一八六三頁一０行 〔王〕必欲拜之， 景祐、殿本都有「王」字，史記同。
一八六四頁 二行 信（以）〔已〕拜，上坐?！【暗v、殿本都作「已」。
一八六四頁 四行 唯〔三〕信亦以為大王弗如也。 王念孫說當(dāng)作一句讀，「唯」讀為「雖」。史記淮陰侯傳作「惟信亦為大王不如也」，則不得斷「惟」字為句而讀為唯諾之唯矣。
一八六七頁一０行 從間（道）〔路〕絕其輜重?！【暗v、殿本都作「路」。王先謙說作「路」是。
一八六九頁 八行 立（騎）〔駐〕傳餐食也。 景祐、殿本都作「駐」。
一八七０頁 二行 諸校（劾）〔效〕首虜休， 沈欽韓說「劾」當(dāng)作「效」。按景祐、殿本都作「效」，注同。
一八七０頁一四行 （故）〔顧〕恐臣計未足用， 景祐、殿、局本都作「顧」。
一八七一頁 二行 傾耳以待（禽）〔命〕者。 景祐、汲古、殿、局本都作「命」。
一八七三頁 二行 漢兵遠鬥，窮寇〔久〕戰(zhàn)，鋒不可當(dāng)也?！∷纹钫f一本「戰(zhàn)」字上有「久」字。按景祐本有。
一八七三頁 七行 〔盛〕沙以壅水上流， 景祐、殿本都有「盛」字。王先謙說有「盛」字是。
一八七三頁一五行 南邊（荒）〔楚〕， 景祐、殿本都作「楚」，史記同。
一八七五頁 一行 深說以三分天下，（之計）〔鼎足而王〕?！【暗v本無「之計」二字，有「鼎足而王」四字。
一八七七頁一四行 信〔稱〕病不從?！∷纹钫f浙本「病」字上有「稱」字。錢大昭說南監(jiān)本、閩本有「稱」字。按景祐本有。
一八七八頁 一行 恐其黨不（亂）〔就〕，景祐、殿本都作「就」。王先謙說作「就」是。
一八七八頁一三行 即今鄆州鉅野（中）〔縣〕 景祐、殿本都作「縣」。王先謙說作「縣」是。
一八八二頁 三行 懷王使宋義為上將〔軍〕， 景祐本有「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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