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四十七孔子世家第十七 李解民注譯 孔子生魯昌平鄉(xiāng)陬邑?！?〕其先宋人也，〔2〕曰孔防叔。〔3〕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紇?！?〕紇與顏氏女野合而生孔子，〔5〕禱于尼丘得孔子，〔6〕魯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7〕生而首上圩頂，〔8〕故因名曰丘云?！?〕字仲尼，〔10〕姓孔氏?！?1〕【注釋】〔1〕“魯”，諸侯國名，西周初年所封，姬姓，始封君為周公旦之子伯禽，建都曲阜（今山東曲阜），領(lǐng)有今山東泰山以南的汶、泗、沂、沭水流域。春秋時國勢漸弱，春秋后期公室被卿大夫季孫氏、叔孫氏、孟孫氏所瓜分。戰(zhàn)國時淪為小國，公元前二五六年被楚國所滅?！安洁l(xiāng)”，地名，在今山東曲阜東南，因有昌平山而得名?！摆睢保魖ōu，邑名，亦作“郰”、“鄹”，在今山東曲阜東南。〔2〕“宋”，諸侯國名，西周初年周公平定武庚反叛后所封，子姓，始封君為商紂王庶兄微子啟，建都商丘（今河南商丘南），領(lǐng)有商舊都周圍地區(qū)，約當(dāng)今河南東部和山東、江蘇、安徽間地。公元前二八六年被齊國所滅?！?〕“孔防叔”，孔子曾祖?！稘摲蛘摗ぶ臼闲铡吩疲骸胺朗鍨槿A氏所偪，出奔魯，為防大夫，故曰防叔?！痹从凇妒辣尽罚ㄒ姟对姟ど添炞V疏》所引。）則孔防叔為孔氏從宋至魯?shù)牡谝淮?，司馬遷當(dāng)采此說，故此首舉孔防叔。但《后漢書·孔融傳》李賢注引服虔注云：“孔子六代祖孔父嘉為宋華督所殺，其子奔魯也?！庇忠钥鬃游宕鏋楸剪斨谝淮??！蹲髠鳌氛压吣甓蓬A(yù)注及后來不少學(xué)者依從服說?！胺馈?，魯國邑名，在今山東費縣東北?！?〕“叔梁紇”，孔子父親，名紇，字梁，排行叔，為陬邑大夫，故亦稱“陬人紇”、“陬叔紇”、“梁紇”、“陬叔”。勇武有力，參見《左傳》襄公十年?！凹v”，音hé?！?〕“顏氏女”，魯人顏氏之女，名征在?！耙昂稀?，男女私通。前人對此解說不一?！端麟[》云：“蓋謂梁紇老而征在少，非當(dāng)壯室初笄之禮，故云野合，謂不合禮義?！薄墩x》以為叔梁紇娶征在，時年已過陽道絕的六十四歲，因稱“野合”。崔適《史記探源》云：“此文疑本作‘紇與顏氏女禱于尼邱，野合而生孔子于尼邱’。埽地為祭天之壇而禱之，猶《詩》所謂‘以弗無子’也；遂感而生孔子，猶《詩》所謂‘履帝武敏歆’也。故曰‘野合’?！创怂^紇與顏氏女禱于尼邱野合而生孔子也，太史公以受命帝王尊孔子故云爾?！苯远嘁軠y之辭，不足信?！犊鬃蛹艺Z·本姓》云：“叔梁紇娶施氏，無男；其妾生孟皮，病足，乃求婚于顏氏。顏父問三女，二女莫對，征在進(jìn)曰：‘從父所制。’遂以妻之?！彼d與此不同?！?〕“禱”，祈禱，向神祈告求福?！澳崆稹?，山名，在今山東曲阜東南?！?〕“魯襄公”，名午，魯成公之子，定姒所生，三歲即位，公元前五七二年至前五四二年在位。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魯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五五一年。按：《春秋公羊傳》、《春秋谷梁傳》云孔子生于魯襄公二十一年。關(guān)于孔子的出生年、月、日，歷來歧說紛紜。比較可信的是魯襄公二十二年十月庚子，即公元前五五一年八月二十七日?！?〕“圩”，音wéi，凹，中間低而四周高。“圩頂”，凹頂，中間凹陷的頭頂。〔9〕“云”，句末語助詞?！肮室蛎磺鹪啤保跃腿∶星?。按：《白虎通·姓名》云：“孔子首類尼丘山，蓋中低而四旁高，如屋宇之反。”〔10〕“字”，表字。古代男子有名有字，生下來先取名；到二十歲舉行冠禮后再取字。字是根據(jù)本名涵義另取有對應(yīng)關(guān)系的別名。對人稱字，表示尊敬?！爸倌帷?，“仲”，老二，為孔子排行，據(jù)《孔子家語》他有異母兄孟皮；“尼”，當(dāng)因“尼丘”而來，為孔子的字，與其名“丘”相應(yīng)?！?1〕“姓孔氏”，先秦時代，一般有身份的人，均有姓、有氏。姓為代表有共同血緣關(guān)系種族的稱號，氏為由姓派生出來分支的稱號。孔子系宋人后裔，姓“子”，而“孔”則為孔子這一支的氏?？资系氖甲妫?dāng)是六世祖孔父嘉。按《孔子家語·本姓》云：“弗父何生宋父周，周生世子勝，勝生正考父，正考父生孔父嘉，五世親盡，別為公族，故后以孔為氏。一曰：孔父者，生時所賜號也，是以子孫遂以氏族?！彼抉R遷生活的漢代，已合“姓”、“氏”為一，故有此以氏為姓的錯誤說法。
丘生而叔梁紇死，〔1〕葬于防山?！?〕防山在魯東，〔3〕由是孔子疑其父墓處，〔4〕母諱之也?！?〕孔子為兒嬉戲，常陳俎豆，〔6〕設(shè)禮容?！?〕孔子母死，乃殯五父之衢，〔8〕蓋其慎也。〔9〕郰人輓父之母誨孔子父墓，〔10〕然后往合葬于防焉。〔11〕【注釋】〔1〕“丘生而叔梁紇死”，按《孔子家語·本姓》云：“生三歲而叔梁紇死。”與此不同。〔2〕“防山”，在今山東曲阜東，亦稱“筆架山”?！?〕“魯東”，指魯國國都的東面?！?〕“疑”，疑惑，不明白，不清楚?！?〕“諱”，諱忌，隱瞞。〔6〕“俎”，音zǔ，古代祭祀時載放牲體的長方形容器?！岸埂?，形似高足盤，也是祭祀時盛放食物的容器?！?〕“設(shè)”，擺設(shè)，演習(xí)?！岸Y容”禮儀法度?！?〕“殯”，停柩，尸體裝斂入棺而未下葬。“五父之衢”，魯國都城內(nèi)街道名，在今山東曲阜東南?！?〕“蓋”，連詞，表示說明原由?！吧鳌?，謹(jǐn)慎，慎重?！?0〕“郰”，同“陬”，邑名。“輓父”，《禮記·檀弓》作“曼父”，人名?！罢d”，告訴?！?1〕“焉”，音yān，語氣詞，表示句末停頓。按：從“孔子母死”以下至此一段，又見《禮記·檀弓》。
孔子要绖，〔1〕季氏饗士，〔2〕孔子與往。〔3〕陽虎絀曰：〔4〕“季氏饗士，非敢饗子也?！薄?〕孔子由是退。
【注釋】〔1〕“要”，音yāo，通“腰”?！袄劇?，音di6，古代喪服中用的麻帶。“要绖”，腰間系的麻帶。此指喪服?！?〕“季氏”，即季孫氏，為魯桓公少子季友后裔，執(zhí)掌魯國國政的三家貴族之一。此指當(dāng)時執(zhí)政的季武子，即季孫宿。“饗”，音xiǎng，宴請?！笆俊?，士子，士人，此指當(dāng)時有地位的讀書人。〔3〕“與”，隨，從?！?〕“陽虎”，名虎，字貨，亦稱“陽貨”?！瓣枴被蜃鳌皸睢?，又稱“楊虎”、“楊貨”。季孫氏家臣。后挾持季桓子，占據(jù)陽關(guān)（今山東泰安南），一度把持國政。公元前五○二年，他因想清除三桓勢力而被擊敗，出奔陽關(guān)。次年奔齊。后經(jīng)宋國到晉國，為趙鞅家臣?！敖I”，通“黜”，貶斥，斥退?！?〕“子”，古代對人的尊稱，此指孔子。
孔子年十七，魯大夫孟釐子病且死，〔1〕誡其嗣懿子曰：〔2〕“孔丘，圣人之后，〔3〕滅于宋。〔4〕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讓厲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6〕三命茲益恭，〔7〕故鼎銘云：〔8〕‘一命而僂，〔9〕再命而傴，〔10〕三命而俯?！?1〕循墻而走，〔12〕亦莫敢余侮。〔13〕■于是，〔14〕粥于是，以■余口。’〔15〕其恭如是。吾聞圣人之后，雖不當(dāng)世，〔16〕必有達(dá)者?！?7〕今孔丘年少好禮，其達(dá)者歟！〔18〕吾即沒，〔19〕若必師之?！薄?0〕及釐子卒，〔21〕懿子與魯人南宮敬叔往學(xué)禮焉?！?2〕是歲，季武子卒，〔23〕平子代立?！?4〕【注釋】〔1〕“大夫”，春秋時代，國君之下的貴族依職位高低分為卿、大夫、士三個等級，大夫為僅次于卿的等級?！搬崱?，音xī，通“僖”。“孟釐子”，亦作“孟僖子”。名貜，氏仲孫（亦稱“孟孫”），亦稱“仲孫貜”。孟孝伯仲孫羯之子，死于公元前五一八年。按：《左傳》昭公七年云：“孟僖子病不能相禮，乃講學(xué)之，茍能禮者從之。及其將死也，……”《史記》此處脫落“不能相禮……”一段文字，直接“及其將死也，……”，將孟釐子之死誤植于此年。據(jù)《春秋經(jīng)》，孟僖子死于昭公二十四年，時當(dāng)孔子三十四歲，當(dāng)以《左傳》為是。“且”，將，將要。〔2〕“誡”，告誡，囑咐?！八谩?，后嗣，嫡嗣，繼承人?！败沧印?，名何忌，亦稱“孟懿子”、“仲孫何忌”、“仲孫忌”、“孟孫”。魯國大夫，生于公元前五三一年，死于公元前四八一年?！?〕“圣人”，指商湯王?；蛑^指宋國始祖微子啟，也有以為指下文的弗父何和正考父?！?〕“滅于宋”，一般學(xué)者根據(jù)《后漢書·孔融傳》李賢注所引服虔注，認(rèn)為是指孔子六世祖孔父嘉被宋國太宰華督所殺，五世祖木金父奔魯?！?〕“弗父何”，亦作“弗甫何”、“弗父河”，宋湣公太子，依禮法為嫡嗣，應(yīng)當(dāng)繼承君位。據(jù)《潛夫論·志氏姓》、《孔子家語·本姓》，自弗父何以下至孔子的世系為：弗父何——宋父周——世父勝——正考父——孔父嘉——木金父——皋夷（祁父）——防叔——伯夏——叔梁紇——孔子。但《詩·商頌譜疏》所引《世本》無“世父勝”一代。本注從前者?！皡柟?，即宋厲公，名鮒祀（或作“魴祀”、“方祀”），宋湣公庶子，弗父何之弟。詳見本書《宋微子世家》?！?〕“正考父”，弗父何曾孫，孔子七世祖?！白簟?，輔佐。“戴”，宋戴公，公元前七九九年至前七六六年在位?！拔洹?，宋武公，名司空，宋戴公之子，公元前七六五年至前七四八年在位?！靶?，宋宣公，名力，宋武公之子，公元前七四七年至前七二九年在位。詳見本書《宋微子世家》。〔7〕“三命”，三次受命，指諸侯國的上卿。《禮記·王制》云：“大國之卿不過三命。”“茲”，通“滋”，益，更加?！?〕“鼎銘”，鼎上的銘文。此指正考父廟之鼎銘文。〔9〕“僂”，音lǚ，曲背。表示恭敬?！?0〕“再”，二?！皞?，音yǔ，曲背，其彎曲度比僂大，表示更恭敬?！?1〕“俯”，曲身。其彎曲度比俯大，表示最恭敬?！?2〕“循墻”，沿著墻邊。此指走路避開路中央?！白摺?，疾趨，跑?！把瓑Χ摺?，沿著墻根小跑。表示對人的極度恭敬?！?3〕“莫”，沒有人，沒有誰?！坝唷?，我?！澳矣辔辍?，即“莫敢侮余”，沒有人敢侮辱我?！?4〕“■”，音zh1n，稠粥，厚粥?！笆恰?，代詞，此指鼎?！?5〕“■”，音h*，同“糊”，粥，這里用作動詞，是用粥喂養(yǎng)的意思?！?6〕“當(dāng)世”，當(dāng)政，為國君。〔17〕“達(dá)者”，通達(dá)的人，顯赫的人?！?8〕“歟”，音yú，吧，語氣詞，表示推測?！?9〕“即”，若，如果?！皼]”，通“歿”，死亡?！?0〕“若”，你?！皫熤保运麨閹?。〔21〕“及”，至，到?！白洹保?，死亡?！搬嵶幼洹?，按《春秋》，孟釐子卒于魯昭公二十四年（公元前五一八年），當(dāng)時孔子為三十四歲?！?2〕“南宮敬叔”，氏南宮，謚敬（或作“頃”），叔排行，名說（或作“閱”），故亦稱“南宮說”。為仲孫氏之后，又稱“仲孫閱”。孟懿子之子，孟懿子之弟，魯國大夫，生于公元前五三一年。按：自“魯大夫孟釐子病”至此，當(dāng)本于《左傳》昭公七年?！?3〕“季武子”，名宿，謚武，亦稱“季孫宿”、“季孫”。季文子之子，魯大夫，自公元前五六一年至前五三五年執(zhí)掌國政?！?4〕“平子”，季平子，名意如，謚平，亦稱“季孫意如”、“季孫”。季武子之孫，季悼子紇之子。因其父早死，故季武子死后，他繼位為季氏宗主。魯國卿大夫，公元前五一九年至前五○五年執(zhí)掌國政?！按ⅰ?，繼位。此指繼承季武子的官爵。
孔子貧且賤。及長，嘗為季氏史，〔1〕料量平；〔2〕嘗為司職吏而畜蕃息?！?〕由是為司空?！?〕已而去魯，〔5〕斥乎齊，〔6〕逐乎宋、衛(wèi)，〔7〕困于陳、蔡之間，〔8〕于是反魯。〔9〕孔子長九尺有六寸，〔10〕人皆謂之“長人”而異之。魯復(fù)善待，由是反魯。
【注釋】〔1〕“嘗”，曾，曾經(jīng)。“史”，掌管文書的官吏?！凹臼鲜贰?，季氏手下的官吏，不是指季氏的家臣?！端麟[》云：“有本作‘委吏’?！卑础睹献印とf章下》云：“孔子嘗為委吏矣?！眲t此“季氏史”當(dāng)系“委吏”之誤?！拔簟睘橹鞴芗Z食倉庫的官吏?！?〕“料”，量，計量?！傲狭俊?，計量，統(tǒng)計稱量。“平”，平正，準(zhǔn)確?！?〕“司職”，牧養(yǎng)牲畜的官吏，即《周禮》《春官·肆師》、《地官·牛人》中的“職人”。按《孟子·萬章下》云孔子“嘗為乘田矣”，“乘田”也為掌管六畜草料放牧的官吏?！靶蟆保?。“番”，繁殖?！跋ⅰ?，生息，生長?！?〕“司空”，官名，掌管工程建筑。“由是為司空”，崔適《史記探源》認(rèn)為此句“系下文‘由中都宰為司空’之重文”?？蓚湟徽f?！?〕“已而”，事后，不久?！叭ァ?，離開，離去。〔6〕“斥”，排斥，驅(qū)逐?！褒R”，國名，西周初年所封異姓諸侯國，姜姓，始封君呂尚，建都營丘，改稱臨淄（在今山東淄博東北），轄境約當(dāng)今山東北部。春秋初年齊桓公任用管仲改革，國力強(qiáng)盛，成為霸主。春秋后期君權(quán)逐漸轉(zhuǎn)入大臣田（亦作“陳”）氏家族。公元前三八六年周安王承認(rèn)田和為齊侯。公元前二二一年被秦國所滅。〔7〕“衛(wèi)”，國名，西周初周公平定武庚反叛后所封諸侯國，姬姓，始封君為周武王之弟康叔，建都朝歌（今河南淇縣），為當(dāng)時大國。公元前六六○年被翟人擊敗，遷都楚丘（今河南滑縣），淪為小國。又遷都帝丘（今河南濮陽）。公元前二五國年被魏國所滅。后一度復(fù)國，都于野王（今河南沁陽）。公元前二○九年被秦所滅?！?〕“陳”，國名，周武王滅商后所封諸侯國，媯姓，始封君為胡公滿，相傳是舜的后代，建都宛丘（今河南淮陽），轄境約當(dāng)今河南東部和安徽的一部分。公元前四七九年被楚國所滅?！安獭保瑖?，西周初所封諸侯國，姬姓，始封君為周武王弟叔度，后因參與武庚反叛而被周公放逐，改封其子蔡仲（名胡）于此。建都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春秋時多次遷都，平侯遷新蔡（今河南新蔡），昭侯遷州來（今安徽鳳臺）。公元前四四七年被楚國所滅?！?〕“反”，通“返”，返回。按：自“已而去魯”至此及下“魯復(fù)善待，由是反魯”，崔適《史記探源》認(rèn)為“皆定公十四年去魯后至反魯之總結(jié)，重衍于此也”，合乎事理，可從。〔10〕“有”，又?！熬懦哂辛纭?，即“九尺又六寸”，九尺六寸。
魯南宮敬叔言魯君曰：〔1〕“請與孔子適周?！薄?〕魯君與之一乘車，〔3〕兩馬，一豎子俱，〔4〕適周問禮，蓋見老子云?！?〕辭去，而老子送之曰：“吾聞富貴者送人以財，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貴，竊仁人之號，〔6〕送子以言，曰：‘聰明深察而近于死者，〔7〕好議人者也。博辯廣大危其身者，〔8〕發(fā)人之惡者也?！?〕為人子者毋以有己，〔10〕為人臣者毋以有己?！笨鬃幼灾芊从隰?，弟子稍益進(jìn)焉?！?1〕【注釋】〔1〕“魯君”，魯國國君。按司馬遷的系年編排，當(dāng)指魯昭公。〔2〕“適”，往，到。“周”，朝代名，公元前十一世紀(jì)周武王滅商后所建，姬姓，建都于鎬（今陜西西安西南灃水東岸）。公元前七七○年，周平王向東遷都于雒邑（今河南洛陽）。平王東遷以前史稱西周，東遷以后稱東周。進(jìn)入東周，周王室日益衰微，逐漸淪為徒有天下共主空名的末等小國，并經(jīng)常成為諸侯強(qiáng)國侵犯的對象。東周又可分為春秋和戰(zhàn)國兩個時期。公元前二五六年被秦國所滅。此“周”當(dāng)指周王室所在地雒邑?！?〕“與”，給，賜?！俺恕保魋hèng，古人稱一車四馬為一乘?！?〕“豎子”，小子，童仆。〔5〕“蓋”，大概，大約?！袄献印保呵飼r思想家，被奉為道家學(xué)派的創(chuàng)始人。關(guān)于他的姓名、身世，傳說不一，難以確定。據(jù)本書《老子韓非列傳》，則有三說。一說氏李，名耳，字聃，楚國苦縣（今河南鹿邑東）人，當(dāng)過周王室管理藏書的史官，孔子曾向他問禮，后隱居，著《道德經(jīng)》五千余言。或謂楚人老萊子?；蛑^即周太史儋?！霸啤?，句末語助語?！吧w見老子云”，本書《老子韓非列傳》亦載孔子見老子問禮，《孔子家語·觀周》所載較詳，可參看。前人對此事系年及有無，多有疑詞?！?〕“竊”，竊取，盜取。此為自謙之詞?！疤枴?，名號，名義。〔7〕“深察”，詳察，洞察。“近于死”，接近死亡，指有殺身之禍?！?〕“廣大”，《孔子家語·觀周》作“閎達(dá)”，寬廣弘大。〔9〕“發(fā)”，舉發(fā)，抉發(fā)。“惡”，邪惡，丑惡?！?0〕“毋”，音wú，不要?！拔阋杂屑骸保灰凶约?，指舍身忘己?！?1〕“稍”，逐漸?！耙妗保鲆?，增多?！斑M(jìn)”，進(jìn)入，進(jìn)門，此指進(jìn)入孔門師從孔子。
是時也，晉平公淫，〔1〕六卿擅權(quán)，〔2〕東伐諸侯；〔3〕楚靈王兵強(qiáng)，〔4〕陵轢中國；〔5〕齊大而近于魯。魯小弱，附于楚則晉怒；〔6〕附于晉則楚來伐；不備于齊，〔7〕齊師侵魯?！?〕【注釋】〔1〕“晉”，國名，西周初年所封諸侯國，姬姓，始封君為周成王弟叔虞，建都于唐（今山西翼城西）。轄境有今山西西南部。春秋初晉昭侯封叔父成師于曲沃（今山西聞喜西北），出現(xiàn)分裂；后曲沃武公取代公室，統(tǒng)一晉國。晉獻(xiàn)公時遷都于絳（今山西翼城東南）。晉文公改革內(nèi)政，稱霸諸侯。晉景公時，遷都新田，亦稱新絳（今山西曲沃西北），疆域不斷拓展，成為中原強(qiáng)國。春秋后期，執(zhí)政的六卿勢力日益強(qiáng)大，逐漸侵奪君權(quán)。在六卿的互相爭斗中，趙氏、魏氏、韓氏三家消滅兼并了范氏、中行氏、知氏。公元前四○三年，周威烈王策命魏文侯、韓景侯、趙烈侯為諸侯。晉國從此正式分裂為韓、趙、魏三國?！皶x平公”，名彪，晉悼公之子，公元前五五七年至前五三二年在位。詳見本書《晉世家》?！耙?，淫逸，縱欲放蕩。按本書《晉世家》晉平公十九年云：“叔向曰：‘晉，季世也。公厚賦為臺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門，其可久乎！’”《左傳·昭公三年》亦謂平公“無度”。即此所謂“平公淫”?！?〕“六卿”，指執(zhí)掌晉國國政的魏氏、趙氏、韓氏、范氏、中行氏、知氏六家世卿?！吧谩?，專擅，把持?！吧脵?quán)”，專擅權(quán)柄，把持國政?！?〕“東伐諸侯”，按本書《晉世家》，晉平公元年、十年，晉軍兩次東進(jìn)攻伐齊國?！?〕“楚”，國名，羋姓，原為古代南方部族。西周初，其首領(lǐng)熊鬻歸附周文王，立國于荊山一帶。熊鬻后裔熊繹于周成王時受封子爵，建都丹陽（今湖北秭歸東南）。其后疆土拓展到長江中游。公元前七○四年，楚君熊通自號武王，其子熊貲遷都于郢（今湖北江陵西北紀(jì)南城）。楚莊王曾稱霸諸侯，轄境西北至武關(guān)（今陜西商南西北），東南到昭關(guān)（今安徽含山北），北至今河南南陽，南到洞庭湖以南，是當(dāng)時領(lǐng)土最廣的國家。公元前五○四年遷都鄀，亦稱鄢郢（今湖北宜城東南）。戰(zhàn)國時，疆域東北到達(dá)今山東南部，西南及于今廣西東北。戰(zhàn)國末期，政治昏暗，外交、軍事連連受挫。公元前二七八年遷都于陳（今河南淮陽）。公元前二四一年又遷都壽春（今安徽壽縣）。公元前二二三年被秦國所滅?！俺`王”，名圍，（或作“回”），后改名虔，楚共王之子，公元前五四○年至公元前五二九年在位。按本書《楚世家》載，靈王三年在申盟會諸侯，攻伐吳國；八年攻滅陳國、蔡國；十一年伐徐，軍事實力強(qiáng)大。詳見本書《楚世家》。〔5〕“陵鑠”，音línglì，亦作“凌轢”，欺凌，欺壓。“中國”，指中原地區(qū)?！?〕“附”，依附，親附?！?〕“備”，完備，周全。〔8〕按此段所載事件，司馬遷系于魯昭公二十年，而實際時間均要早此十至二十年左右。不少學(xué)者認(rèn)為是錯簡，當(dāng)是。
魯昭公之二十年，〔1〕而孔子蓋年三十矣。齊景公與晏嬰來適魯，〔2〕景公問孔子曰：“昔秦穆公國小處辟，〔3〕其霸何也？”〔4〕對曰：“秦，國雖小，其志大；處雖辟，行中正。身舉五羖，〔5〕爵之大夫，起累紲之中，〔6〕與語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雖王可也，〔7〕其霸小矣。”景公說。〔8〕【注釋】〔1〕“魯昭公”，名裯，或作“稠”、“袑”。魯襄公之子，母齊歸，公元前五四一年至前五一○年在位。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齊景公”，名杵臼，齊靈公之子，齊莊公之弟，母穆孟姬。公元前五四七年至前四九○年在位。詳見本書《齊太公世家》?！瓣虌搿?，名嬰，字平仲，或謂平為謚號，夷維（今山東高密）人，齊卿晏弱之子。襲父職任齊卿，歷仕齊靈公、齊莊公、齊景公三朝，頗有政績、聲譽(yù)。卒于公元前五○○年。有后人撰輯的《晏子春秋》一書傳世，集中記載了他的言行。詳見本書《管晏列傳》?！褒R景公與晏嬰來適魯”，本書《齊世家》、《魯世家》和《十二諸侯年表》均載此事。按《左傳》昭公二十年，僅記齊景公到沛田獵，故后人對此多持懷疑態(tài)度?！?〕“秦”，國名，相傳為伯益的后代，嬴姓，原是游牧部族。非子任首領(lǐng)時，居于犬丘（今甘肅禮縣東北），被周孝王封于秦（今甘肅張家川東），作為附庸。至秦仲，被周宣王命為大夫。秦仲之孫秦襄公護(hù)送周王室東遷有功，被平王正式封為諸侯，賜以岐（今陜西岐山東北）、豐（今陜西戶縣東）之地。春秋時建都雍（今陜西鳳翔東南），轄境約有今陜西中部和甘肅東南端。秦穆公攻滅十二國，稱霸西戎。戰(zhàn)國中期，秦孝公任用商鞅變法，迅速富強(qiáng)，遷都咸陽（今陜西咸陽東北）。公元前二二一年統(tǒng)一六國。“秦穆公”，“穆”或作“繆”，名任好，秦德公少子。任用賢才，曾打敗晉國，俘虜晉惠公，滅梁國、芮國。向西攻滅十二國，稱霸西戎。詳見本書《秦本紀(jì)》?！氨佟?，通“僻”，偏僻?！?〕“霸”，指以武力統(tǒng)領(lǐng)其它諸侯。〔5〕“羖”，音g（，黑色公羊。“五羖”，即“五羖大夫”，指百里奚，或作“百里傒”。一說氏百里；一說氏百，字里。名奚。原為虞國大夫，虞亡，被晉俘去，作為陪嫁臣隸送入秦國。后出走到楚，被楚人所執(zhí)，秦穆公用五張黑公羊皮贖回，任為大夫，故稱“五羖大夫”，輔佐秦穆公創(chuàng)立霸業(yè)。〔6〕“累”，音léi，通“縲”，拘系囚犯用的繩索?！凹湣?，音xiè，義同“縲”?！袄奂湣保艘隇榍艚?，囚犯?！?〕“王”，指用仁義之道統(tǒng)治天下。與“霸”相對?！?〕“說”，音yuè，通“悅”。或謂理解，亦通。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與郈昭伯以斗雞故得罪魯昭公，〔1〕昭公率師擊平子，平子與孟氏、叔孫氏三家共攻昭公，〔2〕昭公師敗，奔于齊，齊處昭公乾侯。〔3〕其后頃之，〔4〕魯亂?？鬃舆m齊，為高昭子家臣，〔5〕欲以通乎景公?！?〕與齊太師語樂，〔7〕聞《韶》音，〔8〕學(xué)之，三月不知肉味，齊人稱之?！?〕【注釋】〔1〕“郈”，音h^u，亦作“后”、“厚”?！班C昭伯”，亦作“厚昭伯”、“后氏”，名惡，亦稱“郈孫”，魯國大夫。當(dāng)年（即公元前五一七年）死于內(nèi)亂?！凹酒阶优c郈昭伯以斗雞故得罪魯昭公”，此所言與它書所載有出入。按《左傳》昭公二十五年云：“季、郈之雞斗。季氏介其雞，郈氏為之金距。平子怒，益宮于郈氏，且讓之。故郈昭伯亦怨平子?！薄秴问洗呵铩げ煳ⅰ吩疲骸棒敿臼吓c郈氏斗雞，郈氏介其雞，季氏為之金距，季氏之雞不勝。季平子怒，因歸郈氏之宮而益其宅。郈昭伯怒，傷之于昭公?！?，不審，乃使郈昭伯將師徒以攻季氏?！眲t其事為季平子與郈昭伯斗雞而結(jié)怨構(gòu)惡，季平子得罪魯昭公，郈昭伯鼓動昭公進(jìn)攻季氏。〔2〕“孟氏”，即孟孫氏，亦稱仲孫氏，是魯桓公之子仲慶父的后裔，魯國貴族世家之一。“叔孫氏”，是魯桓公之子叔牙的后裔，魯國貴族世家之一。按：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系魯桓公三個兒子的后裔，故又稱之為“三桓”，其中以季孫氏勢力最大?！?〕“處”，處置，安置?！扒睢?，晉國邑名，在今河北成安東南?！褒R處昭公乾侯”，據(jù)《左傳》，晉人將昭公安置在乾侯，而齊人則將他安置于鄆。〔4〕“頃之”，不久?！?〕“高昭子”，氏高，名張，謚昭，亦稱高張，高武子偃之子，齊國公室后裔，齊卿，執(zhí)掌國政?！凹页肌?，春秋時代卿大夫的私家臣僚?！?〕“通”，達(dá)，通達(dá)，交往?！?〕“太師”，官名，樂官之長。“語”，談?wù)??！?〕“《韶》”，虞舜樂名?？鬃釉Q贊《韶》為盡善盡美（見《論語·八佾》）?！?〕“三月不知肉味”，很長時間連肉的滋味都不知道。形容對《韶》樂的喜愛到了如醉如癡的地步。《論語·述而》云：“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薄?0〕“稱”，稱道，稱贊。
景公問政孔子，孔子曰：“君君，〔1〕臣臣，父父，子子?！本肮唬骸吧圃眨⌒湃缇痪?，〔2〕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3〕吾豈得而食諸！”〔4〕他日又復(fù)問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節(jié)財。”景公說，將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嬰進(jìn)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6〕倨傲自順，〔7〕不可以為下；〔8〕崇喪遂哀，〔9〕破產(chǎn)厚葬，不可以為俗；游說乞貸，〔10〕不可以為國。自大賢之息，〔11〕周室既衰，禮樂缺有間?！?2〕今孔子盛容飾，〔13〕繁登降之禮，〔14〕趨詳之節(jié)，〔15〕累世不能殫其學(xué)，〔16〕當(dāng)年不能究其禮?！?7〕君欲用之以移齊俗，〔18〕非所以先細(xì)民也。”〔19〕后景公敬見孔子，不問其禮?！?0〕異日，〔21〕景公止孔子曰：〔22〕“奉子以季氏，〔23〕吾不能?！币约?、孟之間待之?！?4〕齊大夫欲害孔子，孔子聞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笨鬃铀煨?，〔25〕反乎魯。
【注釋】〔1〕“君君”，第一個“君”，為名詞，指國君；第二個“君”為動詞，意為像國君的樣子?！熬币饧磭駠臉幼?。以下“臣臣”、“父父”、“子子”句式結(jié)構(gòu)同?！?〕“信”，真的，果真?！?〕“雖”，即使，縱然?！八凇?，糧食。〔4〕“諸”，“之乎”的合音。按：自“景公問孔子”至此，見《論語·顏淵》?！?〕“尼溪”，齊國地名。《晏子春秋·外篇第八》作“爾稽”。〔6〕“滑”，音gǔ，通“汩”，亂，擾亂。“稽”，計較，爭論。“滑稽”，善于用言辭胡攪亂纏。或謂“滑稽”原指一種流酒器，引申為言詞如同流水順暢不斷，形容能言善辯?！败壏ā?，法度，法規(guī)?！?〕“倨”，音jù，傲慢。“自順”，自以為是?！?〕“為下”，按《墨子·非儒下》、《晏子春秋·外篇第八》均作“教下”?！?〕“崇喪”，崇尚喪事?！八彀А保M情哀傷?！赌印し侨逑隆纷鳌把А保蛾套哟呵铩ね馄诎恕纷鳌暗腊А??！?0〕“說”，音shuì，用言語勸說他人?！捌蛸J”，乞求借貸?！?1〕“大賢”，大賢大德的人，此指周文王、周公等?！跋ⅰ?，通“熄”，滅。〔12〕“有間”，有一段時間，此指很長時間。〔13〕“盛容”，盛裝，盛眼?！帮棥保揎?。裝飾?！?4〕“登降”，尊卑，上下。〔15〕“趨”，小步快走。表示恭敬?！霸敗?，通“翔”，行走時兩臂張開?！肮?jié)”，節(jié)奏，節(jié)度。〔16〕“累世”，連續(xù)幾代?！赌印し侨逑隆纷鳌敖t壽”，《晏子春秋·外篇第八》作“兼壽”?！皻棥?，音dān，竭盡，窮盡?！?7〕“當(dāng)年”，一生，終身?；蛑^丁年，壯年?！熬俊?，窮盡，終極?！?8〕“移”，遷移，改變。〔19〕“先”，先導(dǎo)，引導(dǎo)?！凹?xì)民”，小民，百姓。〔20〕按自“景公說”至此，又見《墨子·非儒下》和《晏子春秋·外篇第八》。〔21〕“異日”，他日，指過了些日子?！?2〕“止”，留，留住。〔23〕“奉”，侍奉，對待?！?4〕“季、孟之間”，季孫氏、孟孫氏之間。季孫氏在魯國三卿中地位最尊，孟孫氏居第三位，則所謂“季、孟之間”，實相當(dāng)于叔孫氏?！?5〕“遂”，于是，就。按自“景公止孔子曰”至此，見《論語·微子》。
孔子年四十二，魯昭公卒于乾侯，定公立?！?〕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季桓子穿井得土缶，〔3〕中若羊，〔4〕問仲尼云“得狗”。仲尼曰：“以丘所聞，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罔閬，〔5〕水之怪龍、罔象，〔6〕，土之怪墳羊。”〔7〕【注釋】〔1〕“定公”，即魯定公，名宋，魯襄公之子，魯昭公之弟，公元前五○九年至前四九五年在位。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桓子”，即季桓子，名斯，謚桓，亦稱季孫斯，魯國卿大夫，公元前五○一年至前四九二年執(zhí)掌國政，卒于公元前四九二年。“嗣立”，繼位。指季桓子繼承季平子在季孫氏的宗主地位以及官爵?！?〕“穿井”，掘井，挖井?！绑尽?，音f%u，一種口小腹大的器皿，可以盛酒漿，也可用作打水，一般用陶土制造?！?〕“若”，如，像。按《國語·魯語下》、《說苑·辨物》及《史記索隱》所引《家語》均作“有”。“中若羊”，按《漢書·五行志》所引《史記》作“中得蟲若羊”?！?〕“木石”，樹木石頭，此指山林。“夔”，音kuí，傳說中一種奇異的動物，形如龍，一足?！柏栝仭?，音w3ngli3ng，亦作“罔良”、“蝄■”、“方良”、“魍魎”，傳說中的山林怪名?！?〕“罔象”，傳說中的水精怪名?！?〕“墳羊”，傳說中的土怪名。按：自“季桓子”以下至此，又見《國語·魯語下》、《說苑·辨物》、《漢書·五行志第七中之下》、《孔子家語·辨物》、《搜神記》卷十二。
吳伐越，〔1〕墮會稽，〔2〕得骨節(jié)專車?！?〕吳使使問仲尼：〔4〕“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于會稽山，〔5〕防風(fēng)氏后至，〔6〕禹殺而戮之，〔7〕其節(jié)專車，此為大矣?！眳强驮唬骸罢l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綱紀(jì)天下，〔8〕其守為神，〔9〕社稷為公侯，〔10〕皆屬于王者?！薄?1〕客曰：“防風(fēng)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12〕守封、禺之山，〔13〕為釐姓?！?4〕在虞、夏、商為汪罔，〔15〕于周為長翟，〔16〕今謂之大人?！薄?7〕客曰：“人長幾何？”〔18〕仲尼曰：“僬僥氏三尺，〔19〕短之至也?！?0〕長者不過十之，〔21〕數(shù)之極也?！庇谑菂强驮唬骸吧圃眨ト?！”〔22〕【注釋】〔1〕“吳”，國名，亦稱“句吳”、“攻吳”。姬姓，始祖為周太王之子太伯、仲雍。太伯、仲雍因太王欲立少子季歷，避奔荊蠻。太伯自號句吳，被擁立為吳太伯。太伯卒，仲雍繼位。周武王滅商后，正式封仲雍曾孫周章為吳君，列為諸侯。建都吳（今江蘇蘇州），轄境有今江蘇南部、上海及浙江北部、安徽東南部一帶。春秋時，壽夢稱王，國力漸強(qiáng)。公元前五○六年吳王闔閭曾擊敗楚國。公元前四九四年吳王夫差領(lǐng)兵攻入越國，迫使越國句踐臣服，并北上與晉爭霸。公元前四七三年被越國所滅?！霸健?，國名，亦稱“于越”。姒姓，相傳為夏禹的后裔，始祖為夏后少康庶子無余，被封于會稽（今浙江紹興），專門奉守對禹的祭祀。春秋時與吳國經(jīng)常爭戰(zhàn)。公元前四九四年被吳王夫差打敗。越王句踐臥薪嘗膽，積蓄力量，于公元前四七三年滅亡吳國。此后向北擴(kuò)張，稱霸諸侯，轄境有今江蘇北部運河以東、江蘇南部、浙江北部、安徽南部、江西東部之地。戰(zhàn)國時衰落，約于公元前三○六年被楚國所滅?！?〕“墮”，音huī，通“隳”，毀壞?！皶?，越國首都，在今浙江紹興。按“吳伐越，墮會稽”事在公元前四九四年?！?〕“節(jié)”，段?！皩！保氄?，占滿?！?〕“使使”，第一個“使”，音shǐ，意為派遣，命令；第二個“使”，音shì，意為出使，使者?！?〕“禹”，亦稱“大禹”、“夏禹”、“戎禹”，姒姓，為古代夏后氏部落首領(lǐng)，鯀之子。鯀治水失敗，舜命他繼續(xù)治水，治水成功。舜死后，繼任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他死后，兒子啟建立夏朝。詳見本書《夏本紀(jì)》?！爸隆?，招致，招來。“神”，按《左傳》文公十一年孔穎達(dá)《疏》所引《國語》及《說苑·辨物》、《孔子家語·辨物》、《博物志》均作“臣”?！皶健保缟剑ɑ蜃鳌懊┥健?、“防山”），在今浙江紹興、嵊縣、諸暨、東陽間。相傳夏禹到此大會諸侯，計功封爵，始命名會稽，取會計之意?！?〕“防風(fēng)氏”，古部族名，此指防風(fēng)氏部族首領(lǐng)。〔7〕“戮”，音lù，陳尸?！?〕“神”，神靈。按《國語·魯語下》、《說苑·辨物》、《孔子家語·辨物》均作“靈”?！熬V紀(jì)”，治理，管理，此引申為護(hù)佑，造福?！?〕“守”，守候，侍奉，祭祀?！?0〕“社”，土地神?！梆ⅰ保壬?。“社稷為公侯”，祭祀社稷的是公侯。按此句《國語·魯語下》作“社稷之守者為公侯”，《孔子家語·辨物》作“諸侯社稷之守為公侯”。又此句之下，《說苑·辨物》、《孔子家語·辨物》有“山川之祀為諸侯”?！?1〕“屬”，隸屬，歸屬?！?2〕“汪罔”，亦作“汪芒”、“■芒”，古部族名?！?3〕“封”，山名，在今浙江德清西南?！柏?，或作“嵎”、“隅”，山名，在今浙江德清西南?！?4〕“釐”，音x9。按《國語·魯語下》、《孔子家語·辨物》、《左傳》文公十一年杜預(yù)注作“漆”。而黃丕烈《國語札記》、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謂“漆”系“淶”字之誤。〔15〕“虞”，即“有虞氏”，此指傳說中夏以前有虞氏統(tǒng)治的時代。舜即有虞氏領(lǐng)袖，居蒲阪（今山西永濟(jì)西蒲州鎮(zhèn)）。“夏”，朝代名，相傳為有夏氏禹的兒子啟所建立，都于陽城（今河南登封東），后遷至斟（今河南登封西北）、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等地。末代王夏桀，被商湯所滅，前后共十三代、十六王，約相當(dāng)于公元前二十一世紀(jì)至前十六世紀(jì)左右?！吧獭?，朝代名，公元前十六世紀(jì)商湯滅夏后所建，建都于亳（今山東曹縣南），后曾多次遷移。盤庚遷都于殷（今河南安陽小屯村），因而“商”也稱“殷”。末代王商紂，公元前十一世紀(jì)被周武王攻滅?！霸谟荨⑾?、商為汪罔”，按《說苑·辨物》、《孔子家語·辨物》作“在虞、夏為防風(fēng)氏，商為汪芒氏”，多出“為防風(fēng)氏”四字，于義為長?！?6〕“周”，朝代名，此當(dāng)指西周及春秋初之東周，時當(dāng)公元前十一世紀(jì)至前六世紀(jì)左右。“長翟”，或作“長狄”。部族名，春秋時活動于西起山西臨汾、長治，東至山東邊境的山谷間。鄋瞞為其后裔，見《左傳》文公十一年?！?7〕“今”指當(dāng)時，公元前五世紀(jì)?！?8〕“幾何”，多少。〔19〕“僬僥”，音jiāoyáo，亦作“焦僥”。“僬僥氏”，傳說中的矮人部族?！?0〕“至”，極，最?！?1〕“十之”，十倍于三尺，即三丈。〔22〕按本節(jié)所記，又見《國語·魯語下》、《說苑·辨物》、《孔子家語·辨物》。
桓子嬖臣曰仲梁懷，〔1〕與陽虎有隙?！?〕陽虎欲逐懷，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懷益驕，陽虎執(zhí)懷。桓子怒，陽虎因囚桓子，與盟而之?！?〕陽虎由此益輕季氏?！?〕季氏亦僭于公室，〔6〕陪臣執(zhí)國政，〔7〕是以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8〕弟子彌眾，〔9〕至自遠(yuǎn)方，莫不受業(yè)焉。
【注釋】〔1〕“嬖”，音bì，寵幸，寵愛。“仲梁懷”，氏仲梁，名懷，季氏家臣?！?〕“隙”，音xì，裂痕，怨恨?！?〕“公山不狃”，氏公山，名“不狃”，亦作“不擾”、“弗擾”，字子泄，魯國大夫，季氏宰，并任費邑宰?！?〕“”，音sh@，通“釋”，釋放。按自“桓子嬖臣”至此，見《左傳》定公五年?！?〕“輕”，輕視?！?〕“僭”，音jiàn，僭越，僭冒名位超越自己的本分?！?〕“陪臣”，指諸侯的大夫，因其對天子自稱“陪臣”?！?〕“修”，編纂，整理?！啊对姟贰保础对娊?jīng)》。中國現(xiàn)存最早的詩歌總集。因被儒家奉為經(jīng)典，故通常稱為《詩經(jīng)》。共收詩三百零五篇，編成于春秋時代。司馬遷以為系孔子刪定，后人多有懷疑。全書分為“風(fēng)”、“雅”、“頌”三大類：“風(fēng)”類有十五國風(fēng)，“雅”類有《大雅》、《小雅》，“頌”類有《國頌》、《魯頌》、《商頌》。大抵是周初至春秋中葉的作品。具有極高的文學(xué)價值，保存了珍貴的古代史料?！啊稌贰?，即《尚書》。中國上古歷史文獻(xiàn)資料的匯編。被儒家奉為經(jīng)典，故亦稱《書經(jīng)》。司馬遷認(rèn)為經(jīng)孔子選編而定。所涉內(nèi)容，上起唐堯、虞舜，下至春秋時代。西漢初存二十八篇，即《今文尚書》。漢武帝時發(fā)現(xiàn)孔子住宅壁藏《古文尚書》，東晉時又有梅頤所獻(xiàn)偽《古文尚書》?，F(xiàn)在流行的《十三經(jīng)注疏》和《尚書》，是《今文尚書》和偽《古文尚書》的合編?！啊抖Y》”，關(guān)于禮儀制度的文獻(xiàn)，類似今存《儀禮》之類的典籍。不少學(xué)者認(rèn)為孔子沒有整理過禮書，只是對具體的禮節(jié)儀式作過規(guī)范整理。“《樂》”，《樂經(jīng)》，已失傳。一些學(xué)者認(rèn)為孔子之時沒有樂書，“樂”當(dāng)指各種配合唱《詩》和舉行禮儀的樂曲?！?〕“彌”，音mí，更加。
定公八年，〔1〕公山不狃不得意于季氏，〔2〕因陽虎為亂，〔3〕欲廢三桓之適，〔4〕更立其庶孽陽虎素所善者，〔5〕遂執(zhí)季桓子?；缸釉p之，得脫。定公九年，陽虎不勝，奔于齊。是時孔子年五十。
【注釋】〔1〕“定公八年”，魯定公八年，公元前五○二年?！?〕“得意”，得志，欲望得到滿足。〔3〕“因”，利用，憑借，〔4〕“三桓”，指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三家?！斑m”，音d0，通“嫡”，嫡子，正妻所生的長子，為宗法制度下的合法繼承人?！?〕“更”，更改。“庶孽”，庶子，妾所生的兒子。此泛指庶出旁支的子弟。
公山不狃以費畔季氏，〔1〕使人召孔子?？鬃友缽浘?，〔2〕溫溫?zé)o所試，〔3〕莫能己用，〔4〕曰：“蓋周文、武起豐、鎬而王，〔5〕今費雖小，儻庶幾乎！”〔6〕欲往。子路不說，〔7〕止孔子?？鬃釉唬骸胺蛘傥艺哓M徒哉？〔8〕如用我，其為東周乎！”〔9〕然亦卒不行?！?0〕【注釋】〔1〕“費”，音bì，亦作“鄪”、“肸”，魯國邑名，為季氏采邑，在今山東費縣西北。“畔”，通“叛”，反叛。〔2〕“循道”，遵循周代的王道?；虮咀鳌懊懙馈保嗤??！皬洝?，久，久遠(yuǎn)?！?〕“溫”，音yùn，通“蘊(yùn)”，蘊(yùn)結(jié)，郁結(jié)。“溫溫”，郁悶，不得志的樣子?！霸嚒保斡??！?〕“莫能己用”，即“莫能用己”，沒人能任用自己?！?〕“周文、武”，即周文王、周武王?！柏S”，或作“酆”，亦稱豐京，西周國都，周文王伐崇侯虎后從岐遷都于此，在今陜西長安西南灃河以西?！版€”，音h4o，或作“鄗”，亦稱鎬京、宗周，西周國都，周武王時從豐遷都于此，在今陜西長安縣。〔6〕“儻”，音t3ng，倘或，或許?！笆鼛住?，相近，差不多?！皫住?，音j9?！?〕“子路”，氏仲，名由，字路，排行季，亦稱“季路”、“仲由”、“季由”、“季子”、“仲路”，魯國卞（今山東泗水）人，生于公元前五四二年，卒于公元前四八○年，孔子學(xué)生，曾任季孫氏宰，后任衛(wèi)大夫孔悝宰，死于衛(wèi)國內(nèi)亂，以勇力出名。詳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8〕“徒”，空，徒勞?！?〕“其”，將，將來?！盀闁|周”，在東方復(fù)興周道。〔10〕“卒”，結(jié)果，最終。按此事見《論語·陽貨》。
其后定公以孔子為中都宰，〔1〕一年，四方皆則之?！?〕由中都宰為司空，由司空為大司寇。〔3〕【注釋】〔1〕“中都”，魯國邑名，在今山東汶上西?！霸住?，長，長官。〔2〕“則”，效法。〔3〕“大司寇”，官名，職掌監(jiān)察糾舉、司法刑獄，為魯卿。
定公十年春，及齊平，〔1〕夏，齊大夫黎鉏言于景公曰：〔2〕“魯用孔丘，其勢危齊。”乃使使告魯為好會，〔3〕會于夾谷?！?〕魯定公且以乘車好往?！?〕孔子攝相事，〔6〕曰：“臣聞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古者諸侯出疆，必具官以從?！?〕請具左右司馬?！薄?〕定公曰：“諾?！薄?〕具左右司馬。會齊侯夾谷，為壇位，〔10〕土階三等，〔11〕以會遇之禮相見，〔12〕揖讓而登?！?3〕獻(xiàn)酬之禮畢，〔14〕齊有司趨而進(jìn)曰：〔15〕“請奏四方之樂?！薄?6〕景公曰：“諾?！庇谑菙祆赣鹦撁獎芄脑攵??！?7〕孔子趨而進(jìn)，歷階而登，〔18〕不盡一等，〔19〕舉袂而言曰：〔20〕“吾兩君為好會，夷狄之樂何為于此！〔21〕請命有司！”有司卻之，〔22〕不去，〔23〕則左右視晏子與景公。景公心怍，〔24〕麾而去之?！?5〕有頃，齊有司趨而進(jìn)曰：“請奏宮中之樂?！本肮唬骸爸Z。”優(yōu)倡侏儒為戲而前?！?6〕孔子趨而進(jìn)，歷階而登，不盡一等，曰：“匹夫而營惑諸侯者罪當(dāng)誅！〔27〕請命有司！”有司加法焉，〔28〕手足異處?！?9〕景公懼而動，知義不若，歸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魯以君子之道輔其君，而子獨以夷狄之道教寡人，〔30〕使得罪于魯君，為之奈何？”〔31〕有司進(jìn)對曰：“君子有過則謝以質(zhì)，〔32〕小人有過則謝以文?！?3〕君若悼之，〔34〕則謝以質(zhì)?！庇谑驱R侯乃歸所侵魯之鄆、汶陽、龜陰之田以謝過?！?5〕【注釋】〔1〕“及”，與，同?！捌健保?，和好?！?〕“黎鉏”，人名，本書《齊世家》作“犂鉏”，《左傳》定公十年作“黎彌”?！?〕“為”，舉行?！昂脮保押妹藭?。〔4〕“夾谷”，一名“祝其”，齊國地名，在今山東萊蕪南?！?〕“乘”，坐，駕?！昂猛保覆患臃婪抖押们巴?。〔6〕“攝”，代，兼?！跋唷保澏Y者，即盟會司儀?！?〕“具”，具備，配備?！肮佟保賳T。〔8〕“左右司馬”，即左司馬、右司馬，武官名，執(zhí)掌軍政、軍法?！?〕“諾”，答應(yīng)聲?！?0〕“壇”，土筑的高臺，用作舉行盟會或祭祀等典禮?！拔弧保淮?，席位?！?1〕“土階”，登臺的土階。“三等”，三級。〔12〕“會遇之禮”，一種諸侯間較為簡略的會見之禮?！?3〕“揖讓”，作揖謙讓?！暗恰?，上，升?！?4〕“獻(xiàn)酬”，亦作“獻(xiàn)■”，飲宴時敬酒勸酒。〔15〕“有司”，有關(guān)官吏?！?6〕“四方”，四邊，泛指邊遠(yuǎn)少數(shù)部族，即下文的“夷狄”?！?7〕“旍”，音j9ng，同“旌”，一種竿頭綴有旄牛尾，下系五彩析羽的旗?！办浮保鬽2o，旗竿頭上用旄牛尾所做的裝飾?！靶摗保鬴*，通“帗”，用五色彩帛制作的舞具。按周代有“帗舞”，舞者手執(zhí)全羽或五彩繒而舞。“撥”，音fá，大盾?！肮脑搿?，擊鼓呼叫?！?8〕“歷階”，一步跨一級臺階。按古代禮制，上臺階時，每登一級需有一個兩腳并立的聚足動作。歷階而上，則沒有聚足動作，表示孔子為爭取時間已來不及顧到細(xì)小禮節(jié)。〔19〕“不盡”，不足，不夠?！安槐M一等”，不夠一級，即還差一級沒上?！?0〕“袂”，音mèi，衣袖?！芭e袂”，舉起衣袖，即抬起手?！?1〕“夷狄”，古時稱東方各族為夷，稱北方各族為狄，此泛指四方的少數(shù)部族。〔22〕“卻”，退卻，后退。〔23〕“去”，離去，離開?！?4〕“怍”，音zu^，慚愧。〔25〕“麾”，音hu9，通“揮”，揮手，指揮。〔26〕“優(yōu)倡”，表演樂舞戲謔的藝人。“侏儒”，身材矮小的人。古時常充當(dāng)優(yōu)倡弄人，以供取樂。〔27〕“匹夫”，庶民，百姓?！盃I惑”，別本或作“熒惑”，迷惑?！?8〕“加法”，施加刑法，施刑。〔29〕“手足異處”，手腳分離，此指腰斬之刑?！?0〕“寡人”，國君對自己的謙稱，意為寡德之人?！?1〕“為之奈何”，對這怎么辦?！?2〕“謝”，認(rèn)錯，道歉?！百|(zhì)”，質(zhì)實，實際行動?！?3〕“文”，文飾，言辭?！?4〕“悼”，恐懼?！?5〕“鄆”，音y）n，亦稱西鄆，魯國邑名，在今山東鄆城東?！般腙枴保攪孛?，在今山東泰安西南一帶。因在汶水之北，故名?！褒旉帯保攪孛?，在今山東泗水東北，因在龜山之北，故名?！坝谑驱R侯乃歸所侵之鄆、汶陽、龜陰之田”，按《左傳》定公十年云：“齊人來歸鄆、讙、龜陰之田。”杜預(yù)注：“三邑，皆汶陽田也?！惫柿河窭K《史記志疑》云：“此以‘汶陽，易‘讙’，誤。疑‘鄆’字誤倒在‘汶陽’上，又脫‘讙’字?！笨蓚湟徽f。
定公十三年夏，〔1〕孔子言于定公曰〔2〕：“臣無藏甲，〔3〕大夫毋百雉之城?！薄?〕使仲由為季氏宰，〔5〕將墮三都?！?〕于是叔孫氏先墮?quán)C?！?〕季氏將墮費，公山不狃、叔孫輒率費人襲魯?！?〕公與三子入于季氏之宮，〔9〕登武子之臺?！?0〕費人攻之，弗克，〔11〕入及公側(cè)。〔12〕孔子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3〕費人北?！?4〕國人追之，敗諸姑蔑?！?5〕二子奔齊，〔16〕遂墮費。將墮成，〔17〕公斂處父謂孟孫曰：〔18〕“墮成，齊人必至于北門。且成，孟氏之保鄣，〔19〕無成是無孟氏也。我將弗墮。”十二月，公圍成，弗克?！?0〕【注釋】〔1〕“定公十三年”，按《左氏》、《公羊》、《谷梁》三傳及本書《魯周公世家》，墮三都事均系定公十二年，此“三”當(dāng)系“二”字之誤?！?〕“孔子言于定公曰”，據(jù)《公羊傳》，當(dāng)是孔子言于季孫?！?〕“甲”，兵甲，武器。“藏甲”，私藏的武器?！?〕“雉”，古代計算城墻面積的單位，長三丈、高一丈為一雉。按以上文字，參見《公羊傳》定公十二年。〔5〕“季氏宰”，季氏家臣之長，即季氏總管?！?〕“三都”，魯國三桓的采邑，即季孫氏之費，叔孫氏之郈，孟孫氏之成，〔7〕“郈”，音h^u，魯邑名，在今山東東平東南?！?〕“叔孫輒”，名輒，字子張，叔孫氏庶子，魯國大夫?！?〕“三子”，指季孫、叔孫、孟孫，具體為季孫斯、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宮”，住房，住宅。秦漢以后，宮才專指帝王的住宅?！?0〕“武子之臺”，即季武子臺，在季氏宅中。〔11〕“克”，攻克，攻下。〔12〕“入及公側(cè)”，俞樾《茶香室經(jīng)說》疑此“入”字乃“矢”字之誤，則當(dāng)作“矢及公則”?！?3〕“申句須、樂頎”，兩人均為魯國大夫?！跋隆?，下臺?！?4〕“北”，敗走，敗逃?！?5〕“姑蔑”，魯國地名，亦稱“蔑”，在今山東泗水東?！?6〕“二子”，指公山不狃和叔孫輒?！?7〕“成”，亦作“郕”，魯國邑名，當(dāng)時為孟孫氏采邑，在今山東泰安南?！?8〕“公斂處父”，名陽，氏公斂，字處父，亦稱“公斂陽”，孟孫氏家臣，成邑宰。“孟孫”，仲孫何忌，即孟懿子?！?9〕“孟氏”，孟孫氏，亦稱仲孫氏?！氨［怠?，即“保障”，保護(hù)障蔽?！?0〕按自“仲由為季氏宰”至此，又見《左傳》定公十二年。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攝相事，〔1〕有喜色。門人曰：〔2〕聞君子禍至不懼，福至不喜?！笨鬃釉唬骸坝惺茄砸?。不曰‘樂其以貴下人’乎？”于是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卯?！?〕與聞國政三月，〔4〕粥羔豚者弗飾賈；〔5〕男女行者別于涂；〔6〕涂不拾遺；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歸?！?〕【注釋】〔1〕“行攝”，崔適《史記探源》以為系“攝行”之誤倒，當(dāng)依《魯世家》“周公乃踐阼代成王攝行政當(dāng)國”之文例訂正?！跋唷保瑖?，宰相，為最高行政長官。但當(dāng)時魯周并無相職之名，此系司馬遷以秦漢相應(yīng)官名所作追述?！坝纱笏究苄袛z相事”，梁玉繩《史記志疑》云：“攝相者，乃儐相會盟之事。蓋孔子自相會夾谷，后遂以司寇攝行人之職，《索隱》、《述贊》曰‘?dāng)z相夾谷’是也?！币恍W(xué)者對孔子攝相也持懷疑態(tài)度。但《晏子春秋·外篇》、《荀子·宥坐》、《尹文子》等古書皆有孔子為相的記載，因此司馬遷的這一記載，不宜輕易否定。按本書《十二諸侯年表》、《魯國公世家》，皆云魯定公十二年孔子離開魯國。此以孔子攝相和接著出走，系于定公十四年，明顯有誤。當(dāng)據(jù)《年表》、《魯世家》，系于定公十二年?！?〕“門人”，門徒，弟子?！?〕“亂政者”，擾亂國政的人?！吧僬?，氏少正，或謂少正為官名，名卯?！墩摵狻ぶv瑞》云：“少正卯在魯，與孔子并；孔子之門，三盈三虛，唯顏淵不去?！薄坝谑钦D魯大夫亂正者少正卯”，此事最早見《荀子·宥坐》，云“孔子為魯攝相，朝七日而誅少正卯”，并載孔子所舉少正卯兼有五惡：“一曰心達(dá)而險，二曰行辟而堅，三曰言偽而辯，四曰記丑而博，五曰順非而澤?！薄兑淖印なト恕?，《淮南子·氾論》及《說苑·指武》，《論衡》《講瑞》、《定賢》，《白虎通·誅伐篇》引《韓詩內(nèi)傳》，《孔子家語·始誅》等皆記之。但后來不少學(xué)者力辯其無，以為是寓言傳說?！?〕“與”，音yù，參與?！奥劇?，聽理，操理?！?〕“粥”，音yù，通“鬻”，賣?！百Z”，通“價”。“飾賈”，加價，抬高價格。〔6〕“涂”，通“途”，道路。下“涂”字同?！澳信姓邉e于涂”，男女行路，分道而走?！秴问洗呵铩烦伞吩疲骸澳凶有泻跬坑?，女子行乎涂左。”〔7〕“皆予之以歸”，按《孔子家語·相魯》作“皆如歸焉”。
齊人聞而懼，曰：“孔子為政必霸，霸則吾地近焉，我之為先并矣，〔1〕盍致地焉？”〔2〕黎鉏曰：“請先嘗沮之；〔3〕沮之而不可則致地，庸遲乎！”〔4〕于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5〕皆衣文衣而舞《康樂》，〔6〕文馬三十駟，〔7〕遺魯君?！?〕陳女樂文馬于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10〕受，乃語魯君為周道游，〔11〕往觀終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12〕孔子曰：“魯今且郊，〔13〕如致膰乎大夫，〔14〕則吾猶可以止?！被缸幼涫荦R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5〕孔子遂行，宿乎屯。〔16〕而師己送，〔17〕曰：“夫子則非罪?！笨鬃釉唬骸拔岣杩煞?？”歌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18〕可以死敗。蓋優(yōu)哉游哉，〔19〕維以卒歲！”〔20〕師己反，〔21〕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師己以實告?；缸余叭粐@曰：〔22〕“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23〕【注釋】〔1〕“并”，兼并，并吞?！?〕“盍”，音hé，何不?！爸隆?，致送，獻(xiàn)送?！?〕“嘗”，試?！熬凇?，音jǔ，止，阻止?！?〕“庸”，豈，難道?！斑t”，晚?！?〕“好”，美好，漂亮。“八十人”，按《韓非子·內(nèi)儲說下》及《太平御覽》卷五七一所引《孔子家語》均作“二八”?！?〕“文衣”，有紋飾的衣服。“《康樂》”，《孔子家語·子路初見》作“容璣”，舞曲名?！?〕“文馬”，毛色有花紋的馬。“駟”，音s@，四匹馬。古代一車套四馬，為駟。故以“駟”作為計算馬匹的單位?！?〕“遺”，音w8i，饋贈，送致?！?〕“高門”，為魯國都城正南門。原稱“稷門”，魯僖公時擴(kuò)建增高，故稱高門?！?0〕“微服”，平民服裝。古代服飾，依人的地位有不同的規(guī)定。這里季桓子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而改穿地位低下的平民服裝?！霸偃保?，多次。〔11〕“語”，音yù，相告，告訴。“周道”，繞道，環(huán)繞道路。〔12〕“夫子”，古代對男子的尊稱?！?3〕“郊”，祭名，冬至日在南郊祭天。這原為天子之禮，因魯國為周公之后，周成王特賜魯國也可舉行郊祀?！?4〕“膰”，音f2n，祭肉，祭祀時作為供品的肉。按當(dāng)時禮制，魯君在郊祭之后，應(yīng)將祭肉分賜宗親和卿大夫?！?5〕“膰俎”，盛于俎中的祭肉?！?6〕“屯”，魯?shù)孛?，《集解》云：“在魯之南也?！薄犊鬃蛹艺Z·子路初見》作“郭屯”。按《論語·微子》云：“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當(dāng)為以上記述所本?！?7〕“師己”，魯國大夫。亦見《左傳》昭公二十五年。〔18〕“謁”，稟告，陳說。按《說苑·談叢》作“喙”。〔19〕“優(yōu)哉游哉”，即“優(yōu)游”，悠閑自在。〔20〕“維”，按《孔子家語·子路初見》作“聊”?！白錃q”，過完歲月，消磨時光?！?1〕“反”，通“返”。〔22〕“喟”，音kuì，嘆聲。〔23〕“罪”，怪罪?！叭烘尽保概畼?。
孔子遂適衛(wèi)，〔1〕主于子路妻兄顏濁鄒家?！?〕衛(wèi)靈公問孔子：〔3〕“居魯?shù)玫搸缀?？”?〕對曰：“奉粟六萬?！薄?〕衛(wèi)人亦致粟六萬。居頃之，或譖孔子于衛(wèi)靈公，〔6〕靈公使公孫余假一出一入?！?〕孔子恐獲罪焉，居十月，去衛(wèi)。
【注釋】〔1〕“適”，往，去到?！?〕“主”，以……為主人，即寓居，客居。“顏濁鄒”，亦作“顏讎由”，衛(wèi)國大夫。〔3〕“衛(wèi)靈公”，名元，衛(wèi)襄公之子，婤姶所生，公元前五三四年至公元前四九三年在位。詳見本書《衛(wèi)康叔世家》?！?〕“祿”，古代官吏的俸給。一般以發(fā)放糧食的數(shù)量為標(biāo)準(zhǔn)?！?〕“奉”，通“俸”，俸祿?！傲f”，此為俸祿數(shù)量。但其計量單位不詳。《索隱》和《正義》以為是“石”，純系猜測。當(dāng)時各國量制不統(tǒng)一，齊國俸祿以“鐘”計，如《孟子·滕文公下》“祿萬鐘”；衛(wèi)國則以“盆”計，見《墨子·貴義》?！?〕“譖”，音zèn，進(jìn)讒言，說人壞話?！?〕“公孫余假”，衛(wèi)國大夫，當(dāng)系公室后裔。本書僅此一見?！耙怀鲆蝗搿?，一會兒出去，一會兒進(jìn)來，指出入頻繁?！端麟[》謂“以兵仗出入，以脅夫子也”，似可不信。
將適陳，過匡，〔1〕顏刻為仆，〔2〕以其策指之曰：〔3〕昔吾入此，由彼缺也?！薄?〕匡人聞之，以為魯之陽虎，陽虎嘗暴匡人，〔5〕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孔子狀類陽虎，拘焉五日?！?〕顏淵后，〔8〕子曰：“吾以汝為死矣?！鳖仠Y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懼。孔子曰：“文王既沒，〔9〕文不在茲乎？〔10〕天之將喪斯文也，〔11〕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12〕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13〕孔子使從者為甯武子臣于衛(wèi)，〔14〕然后得去。
【注釋】〔1〕“匡”，衛(wèi)國邑名，在今河南長垣。〔2〕“顏刻”，“刻”或作“亥”、“尅”，本書《仲尼弟子列傳》作“高”，《史記索隱》引《孔子家語》作“產(chǎn)”；字子驕，《通典》云字子精，孔子弟子。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仆”，車夫，駕車的人?！?〕“策”，馬鞭?！?〕“缺”，缺口”，此指城墻缺口?！?〕“暴”，強(qiáng)暴，施暴?！?〕“止”，阻止，扣留?！?〕“拘”，拘留?！把伞?，于是，于此?！?〕“顏淵”，名回，字子淵，孔子弟子，極受孔子贊賞，生于公元前五二一年，卒于公元前四九○年。詳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按以下顏淵與孔子對話，見《論語·先進(jìn)》?！?〕“文王”，周文王?！皼]”，音mò，通“歿”，死?！?0〕“文”，文化，此泛指周朝的禮樂制度和文獻(xiàn)典籍?！捌潯保?，這，指孔子自己?！?1〕“斯”，此，這?！?2〕“后死者”，指孔子自己?！芭c”，與聞，聞知?！?3〕“如……何”，亦作“奈……何”，對……怎么辦，把……怎么樣?！坝琛?，我。按自“孔子曰”以下至此，又見《論語·子罕》?！?4〕“從者”，隨從，此指身邊的弟子。“南武子”，名俞，氏寧，謚武，衛(wèi)國卿大夫。按《左傳》僖公二十八年，甯武子于公元前六三二年即已輔佐衛(wèi)成公。又據(jù)《左傳》襄公二十七年，公元前五四六年甯氏家族被誅滅。而孔子此時距甯武子之死已有一百多年，可證所記有誤。崔適《史記探源》以為“甯武子當(dāng)是孔文子之訛”，可備一說。
去即過蒲?！?〕月余，反乎衛(wèi)，主蘧伯玉家?！?〕靈公夫人有南子者，〔3〕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4〕必見寡小君。〔5〕寡小君愿見?！笨鬃愚o謝，不得已而見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8〕環(huán)佩玉聲璆然?！?〕孔子曰：“吾鄉(xiāng)為弗見，〔10〕見之禮答焉?！弊勇凡徽f?？鬃邮钢唬骸?1〕“予所不者，〔12〕天厭之！〔13〕天厭之！”〔14〕居衛(wèi)月余，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15〕出，使孔子為次乘，〔16〕招搖市過之。〔17〕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薄?8〕于是丑之，〔19〕去衛(wèi)，過曹。〔20〕是歲，魯定公卒。
【注釋】〔1〕“蒲”，衛(wèi)國邑名，在今河南長桓?！?〕“蘧伯玉”，氏蘧（音qú），“蘧”或作“璩”，名瑗，字伯玉，謚成，蘧莊子無咎之子，衛(wèi)國大夫，頗受孔子贊揚?！?〕“南子”，亦稱“釐夫人”，宋女?！?〕“不辱”，不以為辱，謙詞?！肮丫?，寡人，國君的自我謙稱?！?〕“寡小君”，諸侯謙稱自己的妻子?！?〕“絺”，音ch9，細(xì)葛布?！搬 保魒7i，帷帳，帳幔?！?〕“北面”，面朝北?！盎?，音q@，叩頭至地。“稽首”，一種叩頭至地的跪拜禮，是古代九拜中最恭敬的?！?〕“再拜”，連行兩次拜禮?！鞍荨?，一種表示敬意的禮節(jié)。拱手彎腰，相當(dāng)于后來的作揖。〔9〕“環(huán)佩”，佩玉?！碍G”，音qi*，佩玉相互碰撞發(fā)出的聲音。〔10〕“鄉(xiāng)”，音xiàng，通“向”，過去，以前?！?1〕“矢”，通“誓”，起誓，發(fā)誓?！?2〕“所”，如果，倘若?！安弧保鬴ǒu，通“否”，不然，不是這樣。按《論語·雍也》作“否”?！?3〕“厭”，厭惡，厭棄。〔14〕按此語見《論語·雍也》?！?5〕“宦者”，閹人，宦官。“雍渠”，亦作“雍雎”、“癰疽”、“癰雎”，衛(wèi)靈公的寵幸侍臣?！皡⒊恕?，亦作“驂乘”，即陪乘，立于車右，負(fù)責(zé)護(hù)衛(wèi)。古代乘車，尊者居左，御者居中，參乘居右，故“參乘”又稱“車右”、“戎右”?！?6〕“次乘”，第二輛車?！?7〕“招搖”，張揚炫耀?！?8〕按此語見《論語·雍也》?！?9〕“丑”，惡，厭惡。〔20〕“曹”，諸侯國名，姬姓，西周初年所封，始封君為周武王弟叔振鐸，建都陶丘（今山東定陶西南），有今山東西部地區(qū)，公元前四八七年被宋國所滅。
孔子去曹適宋，與弟子習(xí)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1〕拔其樹?？鬃尤ァ５茏釉唬骸翱梢运僖?。”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2〕【注釋】〔1〕“桓魋”，名魋（音tu0），氏向，宋國司馬，亦稱“向魋”，系宋桓公后裔，故又稱“桓魋”、“桓司馬”。公元前四八一年，進(jìn)入曹地反叛，后奔衛(wèi)，又奔齊，任齊次卿?！?〕按此語見《論語·述而》。
孔子適鄭，〔1〕與弟子相失，〔2〕孔子獨立郭東門?！?〕鄭人或謂子貢曰：〔4〕“東門有人，其顙似堯，〔5〕其項類皋陶，〔6〕其肩類子產(chǎn)，〔7〕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8〕累累若喪家之狗。”〔9〕子貢以實告孔子?？鬃有廊恍υ唬骸?0〕“形狀，末也?！?1〕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12〕然哉！”〔13〕【注釋】〔1〕“鄭”，諸侯國名，姬姓，始封君為周宣王弟友，即鄭桓公，于公元前八○六年受封于鄭（今陜西華縣東）。周幽王時，鄭桓公看到西周王朝的頹勢，將財產(chǎn)、部族轉(zhuǎn)移到東虢和鄶之間。鄭武公時，先后攻滅鄶和東虢，建都新鄭（今河南新鄭），轄有今河南中部地區(qū)。鄭武公、鄭莊公相繼為周王室卿士，春秋初強(qiáng)盛一時。后逐漸衰落，于公元前三七五年被韓國滅亡。〔2〕“相失”，互相走失?！?〕“郭”，外城?！?〕“子貢”，名賜，氏端木（“木”或作“沐”），字子貢（“貢”或作“贛”），亦稱“端木賜”，衛(wèi)國人，生于公元前五二○年，孔子弟子，善于辭令。曾經(jīng)商曹、魯間，富至千金。歷任魯國、衛(wèi)國，出使聘問各國。詳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顙”，音s3ng，額，額頭?！皥颉?，即唐堯，詳見本書《五帝本紀(jì)》?！?〕“項”，頸，脖子。“皋陶”，音g1oy2o，亦稱“咎繇”，偃姓，傳說中東夷部族的首領(lǐng)。舜時任執(zhí)掌刑法的官。禹時被選為繼承人，因早死而未繼位。〔7〕“子產(chǎn)”，名僑（或作“喬”）；字子產(chǎn)，又字子美；謚成；鄭穆公之孫，故氏公孫；子國之子，故又氏國。亦稱“公孫僑”、“國僑”、“公孫成子”。公元前554年為鄭卿，公元前五四三年執(zhí)政，實行改革，公元前五二二年去世。〔8〕“要”，“腰”的本字?！坝怼?，即夏禹、大禹，詳見本書《夏本紀(jì)》?！?〕“累累”，通“羸羸”，瘦瘠疲憊的樣子?！皢省?，失。“喪家”，失去家，無家可歸。〔10〕“欣然”，喜悅的樣子?！?1〕“末”，末梢，枝節(jié)，次要。《史記》別本或作“未”，《白虎通義·壽命》、《論衡·骨相》亦作“未”，意為不，不是，亦通。〔12〕“然”，這樣，是?！?3〕按此事又見《論衡·骨相》、《白虎通義·壽命》。《韓詩外傳九》所記較詳，而有所不同。
孔子遂至陳，主于司城貞子家?！?〕歲余，吳王夫差伐陳，〔2〕取三邑而去?！?〕趙鞅伐朝歌?！?〕楚圍蔡，蔡遷于吳。〔5〕吳敗越王句踐會稽?！?〕【注釋】〔1〕“司城貞子”，即“公孫貞子”，陳哀公之孫，公子勝之子，公子勝曾任司城，后世因以為氏，“貞”為其謚，陳國大夫。死于公元前四八○年。按此事亦見《孟子·萬章上》。〔2〕“吳王夫差”，吳王闔閭之子，吳國末代君主，曾一度大敗越、齊，與晉爭霸，后被越滅國，自殺身亡。公元前四九五年至前四七三年在位。詳見本書《吳太伯世家》?！?〕“取三邑而去”，按《左傳·哀公元年》經(jīng)、傳及本書《十二諸侯年表》均無“取三邑”之事，梁玉繩《史記志疑》以為是誤記?！?〕“趙鞅”，名鞅，又名志父，氏趙，謚簡，故亦稱“趙簡子”、“志父”，又稱“趙孟”，趙景子成之子，晉國卿，公元前四九七年至前四七五年當(dāng)政。他在內(nèi)訌中戰(zhàn)勝范氏、中行氏，擴(kuò)大封地，為日后趙國的建立奠定了基礎(chǔ)。詳見本書《趙世家》?！俺琛痹瓰樾l(wèi)國國都，此時已成晉國之邑，在今河南淇縣。按本書《十二諸侯年表》云：“趙鞅圍范、中行朝歌?！薄?〕“蔡遷于吳”，按蔡遷于州來，事在魯哀公二年（公元前四九三年），晚此一年。《左傳》哀公元年云“蔡于是乎請遷于吳”。梁玉繩《史記志疑》謂“蔡”下缺“請”字，可從。〔6〕“越王句踐”，越王允常之子，亦稱“■執(zhí)”，公元前四九七年至前四六五年在位。曾被吳軍大敗，屈辱臣服。但他臥薪嘗膽，勵精圖治，任用范蠡、文種等賢臣，修明政治，經(jīng)過十年準(zhǔn)備，由弱變強(qiáng)，結(jié)果滅亡吳國，稱霸諸侯。詳見本書《越王句踐世家》。
有隼集于陳廷而死，〔1〕楛矢貫之，〔2〕石砮，〔3〕矢長尺有咫?！?〕陳湣公使使問仲尼?！?〕仲尼曰：“隼來遠(yuǎn)矣，此肅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7〕通道九夷百蠻，〔8〕使各以其方賄來貢，〔9〕使無忘職業(yè)?！?0〕于是肅慎貢楛矢石砮，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11〕以肅慎矢分大姬，〔12〕配虞胡公而封諸陳?！?3〕分同姓以珍玉，〔14〕展親；〔15〕分異姓以遠(yuǎn)方職，〔16〕使無忘服。〔17〕故分陳以肅慎矢?！痹嚽笾矢?，〔18〕果得之?！?9〕【注釋】〔1〕“隼”，音sǔn，一種兇猛善飛的鳥。“集”，棲止，停留?！瓣愅ⅰ?，《國語·魯語下》作“陳侯之庭”。〔2〕“楛”，音h），樹名?！皸浮?，用楛木制作的箭?！柏灐?，貫穿，射穿?！?〕“砮”，音n（，石制的箭鏃?！?〕“咫”，音zhǐ，古長度單位，周制八寸，合今六寸二分二厘?！俺哂绣搿?，一尺八寸。〔5〕“陳湣公”，亦作“陳愍公”、“陳閔公”，名周，又名越，陳懷公之子，陳國末代君主，公元前五○一年至前四七九年在位。詳見本書《陳杞世家》?！?〕“肅慎”，古部族名，亦作“息慎”、“稷慎”，商周時，居住于長白山以北至黑龍江中下游一帶，以狩獵為生?！?〕“克”，攻克，滅亡?！?〕“通道”，打通道路。“九夷百蠻”，《國語》韋昭注云：“九夷，東夷九國也。百蠻，蠻有百邑也。”此泛指中原四裔的少數(shù)部族?！?〕“方賄”，方物，地方物產(chǎn)。“貢”，貢獻(xiàn)，進(jìn)貢。〔10〕“職業(yè)”，分內(nèi)應(yīng)盡的義務(wù)?！?1〕“昭”，昭彰，昭明?！傲睢?，美?！?2〕“大姬”，周武王的長女?！?3〕“配”，婚配，成婚。這里是嫁的意思?！坝莺保麧M，姓媯，相傳為舜之后裔，亦稱“胡滿”、“媯滿”、“虞公”。其父虞閼父為周陶正。周武王滅商后被封于陳，是為陳國開國君主。詳見本書《陳杞世家》。〔14〕“同姓”，指與周王同宗的姬姓諸侯?！?5〕“展”，伸展，擴(kuò)展。這里是推廣加深的意思。〔16〕“異姓”，指與周王室不同宗的他姓諸侯，如陳國。“職”，職貢，貢品。按《國語·魯語下》“職”下有“貢”?！?7〕“服”，職事，義務(wù)?！?8〕“故”，舊?！案?，府庫，倉庫，收藏財物的地方?！?9〕按本節(jié)又見《國語·魯語下》及《說苑·辨物》、《漢書·五行志》、《孔子家語·辨物》。
孔子居陳三歲，會晉、楚爭強(qiáng)，〔1〕更伐陳，〔2〕及吳侵陳，陳常被寇。〔3〕孔子曰：“歸與歸與！〔4〕吾黨之小子狂簡，〔5〕進(jìn)取不忘其初?！薄?〕于是孔子去陳。
【注釋】〔1〕“會”，適逢，恰遇。〔2〕“更”，更替，輪番。〔3〕“被”，遭受?！翱堋保址?，掠奪?！?〕“與”，音yú，通“歟”，語氣詞，相當(dāng)于“吧”?！?〕“黨”，古代地方組織，五百家為一黨。此指鄉(xiāng)黨，家鄉(xiāng)。“小子”，指孔子的弟子。“狂”，狂放，輕狂?！昂啞保?。“狂簡”，狂妄自大。此指志向遠(yuǎn)大。〔6〕“進(jìn)取”，上進(jìn)，努力爭取?！俺酢?，初始，初衷。按此孔子語見《孟子·盡心下》。
過蒲，會公叔氏以蒲畔，〔1〕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2〕以私車五乘從孔子。其為人長賢，有勇力，謂曰：“吾昔從夫子遇難于匡，今又遇難于此，命也已。吾與夫子再罹難，〔3〕寧斗而死?！倍飞跫?。蒲人懼，謂孔子曰：“茍毋適衛(wèi)，〔4〕吾出子?！薄?〕與之盟，出孔子?xùn)|門?？鬃铀爝m衛(wèi)。子貢曰：“盟可負(fù)邪？”〔6〕孔子曰：“要盟也，〔7〕神不聽?！?br/>
【注釋】〔1〕“公叔氏”，衛(wèi)獻(xiàn)公后裔。此時之公叔氏為公叔戍，衛(wèi)國大夫?！肮迨弦云雅稀保础蹲髠鳌匪d，公叔戍于魯定公十四年（公元前四九六年）被衛(wèi)靈公驅(qū)逐而出奔魯國，并無據(jù)蒲反叛之事。司馬遷所述，不詳所本，或系誤記?！?〕“公良孺”，氏公良，名孺（或作“儒”），字子正，陳國人，孔子弟子，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罹”，音lí，遭遇，遭受?！?〕“茍”，倘若，如果?！?〕“出”，讓……出去，放出?！?〕“負(fù)”，背棄，違反。〔7〕“要”，要挾，脅迫。
衛(wèi)靈公聞孔子來，喜，郊迎。問曰：“蒲可伐乎？”對曰：“可?！膘`公曰：“吾大夫以為不可?！?〕今蒲，衛(wèi)之所以待晉、楚也，〔2〕以衛(wèi)伐之，無乃不可乎？”〔3〕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4〕婦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過四、五人。”〔6〕靈公曰：“善?！比徊环テ?。
【注釋】〔1〕“吾大夫”，我的大夫，此指衛(wèi)國大夫?！?〕“待”，對待，對付，抵御?！?〕“無乃”，豈不是，恐怕。〔4〕“死之志”，決死的志氣，此指誓死效忠衛(wèi)國的決心。〔5〕“西河”，地區(qū)名，在衛(wèi)國西部的黃河西岸地區(qū)，約當(dāng)今河南內(nèi)黃、?？h、滑縣一帶。此指代衛(wèi)國?！?〕“四、五人”，指反叛的首惡只有四、五人。
靈公老，怠于政，〔1〕不用孔子?？鬃余叭粐@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2〕三年有成?！薄?〕孔子行?！?〕【注釋】〔1〕“怠”，懈怠，懶惰?！?〕“期”，音jī，一周年，或整月?！捌谠隆保徽??！?〕“成”，成功，成效。按孔子語見《論語·子路》?！?〕按以上三節(jié)事，亦見《孔子家語·困誓》。
佛肸為中牟宰。〔1〕趙簡子攻范、中行，〔2〕伐中牟。佛肸畔，〔3〕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聞諸夫子：〔4〕‘其身親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5〕今佛肸親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6〕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我豈匏瓜也哉，〔8〕焉能系而不食？”〔9〕【注釋】〔1〕“佛肸”，音b@x9，《漢書·古今人表》作“茀肸”，普國大夫，范氏、中行氏的家臣。“中牟”，晉國邑名，在今河南鶴壁市西，或謂在今河北刑臺、邯鄲之間?！霸住保卦?，一邑之長?！?〕“范”，即范氏，亦稱“士氏”，為晉國世卿大家之一，姓祁，傳說系陶唐氏后裔。范氏先人有士■，以官為氏，故亦稱“士氏”；至士■之孫士會，受封邑于范（在今山東范縣），以邑為氏，始稱“范氏”。此時范氏為范昭子吉射。“中行”，即中行氏，晉荀氏分支，為晉國世卿大家之一。先人荀林父為中行主將，因此為氏。此時“中行氏”為中行文子寅?！?〕“畔”，通“叛”。因當(dāng)時晉國由趙簡子執(zhí)政，是為正統(tǒng)，反對趙簡子即視為反叛?！?〕“由”，子路字，即子路自稱?！爸T”，之于?！爸敝缚鬃酉旅嬲f的話?！?〕“不入”，不進(jìn)入，不加入?！?〕“磷”，音lín，薄?！?〕“涅”，音niè，礦物名，古人用來作為黑色染料?！白汀?，音zī，通“緇”，黑色。〔8〕“匏瓜”，葫蘆的變種，俗稱“瓢葫蘆”。古時有甜、苦兩種，苦的不能吃，但晾干后，可以用作浮水工具，或剖開制成瓢。“匏”，音páo?！?〕“焉”，哪，怎么。“系”，掛，拴縛。按本節(jié)見《論語·陽貨》。
孔子擊磬?！?〕有荷蕢而過門者，〔2〕曰：“有心哉，擊磬乎！硁硁乎，〔3〕莫己知也夫而已矣！”〔4〕【注釋】〔1〕“磬”，音qìng，古代樂器名，用玉或石制成，懸掛于架子上，敲擊出聲?！?〕“荷”，音hè，負(fù)，背，扛。“蕢”，音kuì，草編的筐?！?〕“硁”，音k8ng，擊磬發(fā)出的聲音?！俺n硁”，石磬聲。后人常用以形容淺薄固執(zhí)的樣子。〔4〕“莫己知”，即“莫知己”，沒人知道自己?！胺颉保?，那?！岸选?，耳，罷了。按本節(jié)見《論語·憲問》。
孔子學(xué)鼓琴師襄子，〔1〕十日不進(jìn)?！?〕師襄子曰：“可以益矣?！薄?〕孔子曰：“丘已習(xí)其曲矣，未得其數(shù)也?！薄?〕有間，〔5〕曰：“已習(xí)其數(shù)，可以益矣?！笨鬃釉唬骸扒鹞吹闷渲疽??！薄?〕有間，曰：“已習(xí)其志，可以益矣?！笨鬃釉唬骸扒鹞吹闷錇槿艘??！薄?〕有間，有所穆然深思焉，〔8〕有所怡然高望而遠(yuǎn)志焉。〔9〕曰：“丘得其為人，黯然而黑，〔10〕幾然而長，〔11〕眼如望羊，〔12〕如王四國，〔13〕非文王其誰能為此也！”師襄子辟席再拜，〔14〕曰：“師蓋云《文王操》也。”〔15〕【注釋】〔1〕“鼓”，奏，演奏。“師襄子”，亦稱“師襄”、“師堂子”，字子京，衛(wèi)國樂師。〔2〕“進(jìn)”，前進(jìn)，此指繼續(xù)往下學(xué)。〔3〕“益”，加，增加，此意同“進(jìn)”?！?〕“數(shù)”，技術(shù)，方法?！?〕“有間”，過了一段時間?！?〕“志”，志趣，意旨。〔7〕“為人”，作曲的人?！?〕“穆然”，默然，沉靜深思的樣子?！?〕“怡然”，和悅的樣子?！扳?，按《韓詩外傳五》作“邈”，《孔子家語·辨樂》作“睪”，高遠(yuǎn)的樣子，意較順?！?0〕“黯”，音àn，深黑?！?1〕“幾”，音qí，通“頎”，頎長?！?2〕“望羊”，亦作“望洋”、“望陽”，遠(yuǎn)視的樣子?！?3〕“四國”，四方，天下?！?4〕“辟”，通“避”?！氨傧?，即避席。古人席地而坐，離座而起，表示敬意?！?5〕“《文王操》”，周文王作的琴曲名。按本節(jié)又見《韓詩外傳五》、《孔子家語·辨樂》。
孔子既不得用于衛(wèi)，將西見趙簡子。至于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1〕臨河而嘆曰：〔2〕“美哉水，洋洋乎！〔3〕丘之不濟(jì)此，〔4〕命也夫！”子貢趨而進(jìn)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國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后從政；〔5〕及其已得志，殺之乃從政。丘聞之也，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6〕竭澤涸漁則蛟龍不合陰陽，〔7〕覆巢毀卵則鳳皇不翔?！?〕何則？〔9〕君子諱傷其類也。夫鳥獸之于不義也尚知辟之，而況乎丘哉！”乃還息乎陬鄉(xiāng)，〔10〕作為《陬操》以哀之?！?1〕而反乎衛(wèi)，入主蘧伯玉家。〔12〕【注釋】〔1〕“竇鳴犢、舜華”，按《集解》引徐廣曰：“或作‘鳴鐸、竇犨’，又作‘竇犨鳴犢、舜華’也?！毙鞆V所引別本作“鳴鐸、竇犨”，與《漢書·古今人表》、《孔子家語·困誓》、《孔叢子·記問》相合。又《說苑·權(quán)謀》作“澤鳴、犢犨”，《三國志·劉廙傳》注引《新序》作“犢犨”、“鐸鳴”。疑今本《史記》此處有誤，當(dāng)以別本作“鳴鐸、竇犨”為是。〔2〕“臨”，面對?！昂印?，黃河?！?〕“洋洋”，盛大的樣子。此處猶言“滔滔”。〔4〕“濟(jì)”，渡，渡過?！?〕“須”，待，等待?！?〕“刳”，音kū，剖開而挖取?！柏谔ァ?，剖腹取胎?！柏病保魕3o，剛出生的小動物?！镑梓搿保嘧鳌膀U驎”，傳說中象征吉祥的一種動物。體形像鹿，獨角，全身長鱗甲，尾巴似牛?！?〕“竭澤”，抽干池澤中的水?！昂浴?，音hé，水干，枯竭?！皾O”，打魚?！膀札垺?，有角的龍。龍為傳說中能興云作雨、調(diào)和陰陽的神靈動物，被奉為鱗蟲之長?！昂稀保{(diào)和。“陰陽”，陰陽之氣。古人認(rèn)為自然界的萬物萬象皆由陰陽二氣交會組構(gòu)而成?！?〕“覆巢”，傾覆鳥巢。“卵”，鳥蛋?！傍P皇”，即鳳凰，傳說中象征吉祥的神鳥，雄的稱“鳳”，雌的稱“凰”，被古人奉為飛禽之長。〔9〕“則”，哉，呢?！?0〕“息”，止，住?！摆钹l(xiāng)”，衛(wèi)國地名，當(dāng)在衛(wèi)、晉交界的黃河?xùn)|岸處?！?1〕“《陬操》”，琴曲名?！鞍е?，哀悼竇鳴犢、舜華的死。〔12〕按本節(jié)之事又見《說苑·權(quán)謀》、《三國志·魏志·劉廙傳》注所引《新序》、《孔子家語·困誓》、《孔叢子·記問》。
他日，靈公問兵陳，〔1〕孔子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2〕軍旅之事未之學(xué)也?！薄?〕明日，與孔子語，見蜚雁，〔4〕仰視之，色不在孔子。〔5〕孔子遂行，復(fù)如陳。
【注釋】〔1〕“陳”，通“陣”。“兵陳”，即兵陣，作戰(zhàn)陣法?！?〕“俎豆之事”，俎豆皆為禮器，俎豆之事泛指禮儀之事?！?〕“軍旅”，古以一萬二千五百人為軍，五百人為旅，此泛指軍隊?！拔粗畬W(xué)”，即“未學(xué)之”，沒有學(xué)習(xí)過軍旅之事。按自“靈公問兵陳”至此，又見《論語·衛(wèi)靈公》?！?〕“蜚”，通“飛”?！?〕“色”，神色，表情。
夏，衛(wèi)靈公卒，立孫輒，〔1〕是為衛(wèi)出公。六月，趙鞅內(nèi)太子蒯聵于戚?！?〕陽虎使太子絻，〔3〕八人衰绖，〔4〕偽自衛(wèi)迎者，哭而入，〔5〕遂居焉。冬，蔡遷于州來?！?〕是歲魯哀公三年，〔7〕而孔子年六十矣。齊助衛(wèi)圍戚，〔8〕以衛(wèi)太子蒯聵在故也。
【注釋】〔1〕“輒”，衛(wèi)靈公太子蒯聵的兒子，公元前四九二年至前四八一年、公元前四七六年至前四六九年兩度在位。詳見本書《衛(wèi)康叔世家》?！?〕“內(nèi)”，通“納”，接納，送入。“太子蒯聵”，衛(wèi)靈公的太子，即衛(wèi)莊公。公元前四九六年因與靈公寵妃南子構(gòu)惡，被人出賣，逃奔宋國。此時被趙鞅送入戚邑。一直到公元前四八○年才回國都即位。于公元前四七八年被戎州人己氏殺死。詳見本書《衛(wèi)康叔世家》?！捌荨?，衛(wèi)國邑名，在今河南濮陽北?！?〕“絻”，音w8n，古代的一種喪服，脫去冠，用布包裹頭發(fā)。這里指身著這種喪服?！?〕“衰绖”，音cu8di6，喪服?！八ァ保ā袄姟?，原指喪服胸前當(dāng)心處的麻布，也用以指喪衣?！袄劇?，包括首绖、腰绖。首經(jīng)指圍在頭上的散麻繩，腰绖指纏在腰間的麻繩。衰、绖為喪服的主要部分，因常指代喪服。〔5〕“入”，此指進(jìn)入戚邑。〔6〕“州來”，邑名，在今安徽鳳臺。原為楚邑，后入?yún)?。至此時吳王夫差將蔡昭侯遷都于此，始稱下蔡。按自“夏，衛(wèi)靈公卒”至此，又見《左傳》哀公二年?！?〕“是歲魯哀公三年”，按《左傳》，以上皆為魯哀公二年事。或謂“是歲”當(dāng)作“明歲”，可備一說?！?〕“齊助衛(wèi)圍戚”，《春秋》哀公三年云：“春，齊國夏、衛(wèi)石曼姑帥師圍戚?！?br/>
夏，魯桓、釐廟燔，〔1〕南宮敬叔救火?？鬃釉陉?，聞之，曰：“災(zāi)必于桓、釐廟乎？”已而果然?！?〕【注釋】〔1〕“桓”，即魯桓公，名軌（或作“允”），魯惠公之子，母仲子，公元前七一一年至前六九四年在位?！搬崱?，即魯釐公，“釐”或作“僖”，名申，魯莊公之少子，母成風(fēng)，魯閔公之弟。公元前六五九年至前六二七年在位。均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办堋?，音fán，著火，焚燒?！?〕“已而”，事后，不久?！肮弧?，果真這樣。按本節(jié)事見《左傳》哀公三年。
秋，季桓子病，輦而見魯城，〔1〕喟然嘆曰：“昔此國幾興矣，以吾獲罪于孔子，故不興也?！鳖欀^其嗣康子曰：〔2〕“我即死，若必相魯；相魯，必召仲尼?！焙髷?shù)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魚曰：〔4〕“昔吾先君用之不終，終為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終，是再為諸侯笑?！笨底釉唬骸皠t誰召而可？”曰：“必召冉求。”〔5〕于是使使召冉求。冉求將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將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歸乎歸乎！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6〕吾不知所以裁之?！薄?〕子贛知孔子思?xì)w，〔8〕送冉求，因誡曰：“即用，以孔子為招”云。
【注釋】〔1〕“輦”，音ni3n，由人推挽的車?！?〕“顧”，回頭?！翱底印保醇究底?，亦稱“季孫”，名肥，謚康，季桓子之子，魯國卿大夫，公元前四九一年至公元前四六八年當(dāng)政?！?〕按季桓子之語，本于《左傳》哀公三年，但出入較大。〔4〕“公之魚”，魯國大夫。〔5〕“冉求”，名求，字子有，氏冉，亦稱“冉有”、“冉子”、“有子”，魯人，孔子弟子，后為季孫氏家臣。生于公元前五二二年，卒于公元前四八九年。詳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6〕“斐然”，富有文采的樣子。“斐”，音fěi?！?〕“裁”，剪裁，調(diào)教。按：孔子之語見《論語·公冶長》?！?〕“子贛”，即子貢。
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陳遷于蔡。蔡昭公將如吳，〔1〕吳召之也。前昭公欺其臣遷州來，后將往，大夫懼復(fù)遷，公孫翩射殺昭公。〔2〕楚侵蔡。秋，齊景公卒。〔3〕【注釋】〔1〕“蔡昭公”，當(dāng)作“蔡昭侯”，名申（或作“甲”），蔡悼侯之弟，公元前五一八年至前四九一年在位。詳見本書《管蔡世家》。〔2〕“公孫翩”，蔡國大夫。按自“蔡昭公將如吳”以下至此，又見《左傳》哀公四年?！?〕“秋，齊景公卒”，按齊景公卒于魯哀公五年，此誤系哀公四年。
明年，孔子自蔡如葉?！?〕葉公問政，〔2〕孔子曰：“政在來遠(yuǎn)附邇?！薄?〕他日，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4〕孔子聞之，曰：“由，爾何不對曰，〔5〕‘其為人也，學(xué)道不倦，誨人不厭，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薄?〕【注釋】〔1〕“葉”，音shè，楚國縣名，在今河南葉縣南?！?〕“葉公”，氏沈，名諸梁，字子高，亦稱“沈諸梁”，因受封采邑于葉，故稱葉公，楚左司馬沈尹戌之子，公元前四七九年領(lǐng)兵平定白公之亂，曾一度兼任令尹、司馬。〔3〕“來”，招致，招徠。“遠(yuǎn)”，遠(yuǎn)方，此指遠(yuǎn)方之人。“附”，通“撫”，安撫?！斑儭?，音ěr，近，此指附近之人。按此語見《論語·子路》。〔4〕“對”，回對，回答?！?〕“爾”，你?！?〕“云爾”，而已，罷了。按此語見《論語·述而》。
去葉，反于蔡。長沮、桀溺耦而耕，〔1〕孔子以為隱者，〔2〕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彼執(zhí)輿者為誰？”〔4〕子路曰：“為孔丘?！痹唬骸笆囚斂浊鹋c？”曰：“然。”曰：“是知津矣?！辫钅缰^子路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子，孔丘之徒與？”曰：“然?！辫钅缭唬骸坝朴普咛煜陆允且玻?〕而誰以易之？〔6〕且與其從辟人之士，〔7〕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而不輟?！?〕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憮然曰：〔9〕“鳥獸不可與同群。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薄?0〕【注釋】〔1〕“長沮、桀溺”，二隱者名。金履祥《論語集注考證》云：“以蓋以物色名之，如荷簣、晨門、荷蕢丈人之類。蓋二人耦耕于田，其一人長而沮洳，一人桀然高大而涂足，因以名之也?！薄榜睢保?u，兩人各持一耜駢肩而耕?！?〕“隱者”，隱士，隱居不與世人來往的人?！?〕“津”，渡口。〔4〕“執(zhí)輿”，執(zhí)轡，手持馬的韁繩?！?〕“悠悠”，混亂的樣子。《論語·微子》作“滔滔”?！?〕“而”，通“爾”，你?！耙浴?，與?！耙住保円?，改變?！?〕“辟”，通“避”。下“辟”字同此?！?〕“■”，音y#u，農(nóng)具名，形似鎯頭，用來擊碎土塊，平整田地。此指播種后用■平土掩蓋種子。“輟”，音chu^，止，停止?！?〕“憮”，音wǔ，悵然失意的樣子?！?0〕按本節(jié)見《論語·微子》。
他日，子路行，遇荷■丈人，〔1〕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2〕五谷不分，〔3〕孰為夫子！”〔4〕植其杖而蕓?！?〕子路以告，孔子曰：“隱者也?！睆?fù)往，則亡。〔6〕【注釋】〔1〕“■”，音di4o，古代用來耘田的一種竹器?！罢扇恕?，老人?！?〕“四體”，四肢。此指身體。〔3〕“五谷”，五種谷物。此泛指各種糧食?！?〕“孰”，誰?！?〕“植”，置，立?！笆|”，通“耘”，除草?！?〕“亡”，外出，出走。按本節(jié)又見《論語·微子》。
孔子遷于蔡三歲，吳伐陳。楚救陳，軍于城父?！?〕聞孔子在陳、蔡之間，楚使人聘孔子?？鬃訉⑼荻Y，陳、蔡大夫謀曰：“孔子賢者，所刺譏皆中諸侯之疾?！?〕今者久留陳、蔡之間，諸大夫所設(shè)行皆非仲尼之意。〔3〕今楚，大國也，來聘孔子?？鬃佑糜诔?，則陳、蔡用事大夫危矣?！薄?〕于是乃相與發(fā)徒役圍孔子于野?！?〕不得行，絕糧。從者病，莫能興。〔6〕孔子講誦弦歌不衰，〔7〕子路慍見曰：〔8〕“君子亦有窮乎？”〔9〕孔子曰：“君子固窮，〔10〕小人窮斯濫矣?！薄?1〕【注釋】〔1〕“軍”，軍隊駐扎?！俺歉浮?，即“北城父”，楚國邑名，在今河南寶豐東、平頂山市西北。按此事見《左傳》哀公六年?！?〕“疾”，病，弊端?！?〕“設(shè)行”，措施行動?！?〕“用事”，主事，執(zhí)掌政事。〔5〕“相與”，共同，一道?！鞍l(fā)”，調(diào)發(fā)。“徒役”，服徭役的人?！?〕“興”，起，站起來?！?〕“講誦”，講習(xí)誦讀?！跋腋琛?，用琴瑟伴奏而歌。按古人讀詩，無樂器伴奏為誦，有樂器伴奏即所謂“弦歌”。此“講誦弦歌”泛指傳習(xí)詩書禮樂?！八ァ?，衰減，減少。〔8〕“慍”，音yùn，含怒，怨恨?！?〕“窮”，窮困，走投無路?！?0〕“固”，固守，堅持?！?1〕“斯”，則，就?！盀E”，泛濫。此指沒有操守節(jié)制而為所欲為。按自“絕糧”以下至此，又見《論語·衛(wèi)靈公》及《莊子·讓王》。
子貢色作?！?〕孔子曰：“賜，爾以予為多學(xué)而識之者與？”〔2〕曰：“然。非與？”孔子曰：“非也。予一以貫之?！薄?〕【注釋】〔1〕“色作”，臉色改變，指生氣不高興。〔2〕“識”，音zhì，通“志”，記，記住。〔3〕“貫”，貫穿，統(tǒng)貫?！耙灰载炛?，有一個思想貫穿全部學(xué)說。按《論語·里仁》云：“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釉唬骸ā！釉唬骸蜃又溃宜《岩??！眲t孔子貫穿全部學(xué)說的一個思想就是忠恕。按此節(jié)又見《論語·衛(wèi)靈公》。
孔子知弟子有慍心，乃召子路而問曰：“《詩》云：〔1〕‘匪兕匪虎，〔2〕率彼曠野。’〔3〕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4〕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5〕人之不我行也?！笨鬃釉唬骸坝惺呛?！由，譬使仁者而必信，〔6〕安有伯夷、叔齊？〔7〕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8〕【注釋】〔1〕“《詩》云”，按以下詩句見《詩·小雅·何草不黃》?！?〕“匪”，通“非”。或謂作“彼”解，亦通?！百睢保魋ì，古代犀牛一類的動物?！?〕“率”，循，沿著。“曠野”，空曠的野地?！?〕“意”，意料，猜想。〔5〕“知”，通“智”，智慧，聰明。〔6〕“譬”，譬喻，比方?！?〕“伯夷、叔齊”，商未孤竹國君的兩個兒子。長子伯夷，名允，字公信；次子叔齊名致，字公達(dá)。其父打算立叔齊繼位。及父死，叔齊讓伯夷，伯夷不從，一起出逃投奔西伯昌。遇到西伯昌去世，周武王領(lǐng)兵伐紂，兩人叩馬阻諫。武王滅商，兩人又恥食周粟，隱居首陽山，最后餓死。被后人視為清高守節(jié)的楷模。詳見本書《伯夷列傳》?！?〕“王子比干”，商紂王的叔父，官任少師，因向商紂王直言諍諫而被剖心身亡。
子路出，子貢入見?？鬃釉唬骸百n，《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岬婪切埃课岷螢橛诖?？”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少貶焉？”〔2〕孔子曰：“賜，良農(nóng)能稼而不能為穡，〔3〕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jì)之，〔5〕統(tǒng)而理之，〔6〕而不能為容。今爾不修爾道而求為容。賜，而志不遠(yuǎn)矣！”
【注釋】〔1〕“容”，容納，接受?！?〕“少”，少許，稍微。“貶”，貶損，降低?！?〕“稼”，播種。“穡”，音sè，收獲。〔4〕“順”，順?biāo)?，迎合?！?〕“綱”，綱要，法度?！凹o(jì)”，疏理，治理?！?〕“統(tǒng)”，系統(tǒng)，道統(tǒng)。
子貢出，顏回入見?？鬃釉唬骸盎兀对姟吩疲骸速罘嘶?，率彼曠野?！岬婪切埃课岷螢橛诖?？”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1〕不容何病？〔2〕不容然后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3〕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丑也?！?〕不容何??？不容然后見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5〕“有是哉，〔6〕顏氏之子！使?fàn)柖嘭?，吾為爾宰?！薄?〕【注釋】〔1〕“推”，推廣。〔2〕“病”，患，憂愁?！?〕“丑”，丑惡，恥辱，羞愧?！?〕“有國者”，享有國家的人，指當(dāng)時的諸侯及權(quán)臣。〔5〕“欣”，欣幸，喜悅?！?〕“是”，按《孔子家語·在厄》作“道”?！?〕“宰”，家宰，管家。按以上四節(jié)所述事，又見《荀子·宥坐》、《韓詩外傳七》、《說苑·雜言》、《孔子家語·在厄》。
于是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1〕然后得免。
【注釋】〔1〕“楚昭王”，名軫（或作“珍”、“壬”），楚平王之子，母秦嬴，公元前五一五年至前四八九年在位。詳見本書《楚世家》?！芭d師”，調(diào)發(fā)軍隊，出兵。按以下孔子至楚的記述，學(xué)者大多表示懷疑，目前沒有可信史料能證實孔子到過楚國。這或許是司馬遷采用了當(dāng)時的一些傳說，或出于杜撰。
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2〕王之使使諸侯有如子貢者乎？”曰：“無有。”“王之輔相有如顏回者乎？”曰：“無有?！薄巴踔畬⒙视腥缱勇氛吆?？”〔3〕曰：“無有?！薄巴踔僖腥缭子枵吆?？”〔4〕曰：“無有?！薄扒页娣庥谥?，號為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6〕明周、召之業(yè)，〔7〕王若用之，則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數(shù)千里乎！〔8〕夫文王在豐，武王在鎬，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jù)土壤，〔10〕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11〕【注釋】〔1〕“社”，古代二十五家設(shè)置一社，祭祀社神（即土地神）。因此社也成為一級居民組織單位。一社為二十五家?！皶纭?，二十五家結(jié)為一社，登記社人姓名于冊，稱為“書社”?！皶绲仄甙倮铩保忻纳?，其地方圓七百里。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云：“按古書但云書社幾十、幾百，而無云書社地幾十里、幾百里者，《史》文‘地’字、‘里’字當(dāng)刪?！笨蓚湟徽f。〔2〕“令尹”，楚國官名，為最高軍政長官。“子西”，名申，亦稱“公子申”，楚平王之子，楚昭王庶兄，公元前五○五年至前四七九年任令尹，死于白公之亂?！?〕“將率”，將帥，將領(lǐng)?！?〕“官尹”，各部門長官?！霸子琛保显?，名予，字子我，亦稱“宰我”，魯國人，孔子弟子，以擅長言語著稱，曾任齊國臨淄大夫。生于公元前五二二年，卒于公元前四五八年。詳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子、男”，為周代諸侯封爵的最末二等。周爵依次共分為公、侯、伯、子、男五等?！拔迨铩保綀A五十里，這是子、男的封地?！?〕“三、五之法”，指三皇五帝的法度?！叭省保瑩?jù)本書《秦始皇本紀(jì)》，指天皇、地皇、泰皇。“五帝”，即本書《五帝本紀(jì)》的黃帝、顓頊、帝嚳、堯、舜?！?〕“周”，指周公，名旦，姓姬，亦稱“叔旦”，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采邑在周（在今陜西岐山北），因稱“周公”。輔助周武王滅商。周成王即位之初，攝行國政，平定武庚等叛亂，營建東都洛邑（今河南洛陽）。相傳制禮作樂，創(chuàng)建有周一代的典章制度。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召”，音sh4o，即召公，亦作“邵公”，名奭，姓姬，謚康，采邑在召（在今陜西岐山西南），故稱“召公”、“召伯”。輔佐周武王滅商，被封于燕，為燕國始祖。成王時任太保，與周公旦分陜而治，他治理陜以西。詳見本書《燕召公世家》?！?〕“世世”，代代，世世代代?！疤锰谩?，廣大的樣子?！?〕“百里”，指地方百里?！鞍倮镏保瑖练綀A百里的君主。“卒”，終于，結(jié)果。〔10〕“土壤”，土地，此指封地?！?1〕“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按此詳見《左傳》哀公六年。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1〕曰：“鳳兮鳳兮，〔2〕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兮，〔3〕來者猶可追也！〔4〕已而已而，〔5〕今之從政者殆而！”〔6〕孔子下，〔7〕欲與之言。趨而去，弗得與之言。〔8〕【注釋】〔1〕“狂”，狂人?！敖虞洝保嗣?。按曹之升《四書摭余說》云：“《論語》所記隱士皆以其事名之。門諸謂之‘晨門’，杖者謂之‘丈人’，津者謂之‘沮’、‘溺’，接孔子之輿者謂之‘接輿’，非名亦非字也?！薄?〕“兮”，音xī，語助詞，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中的“啊”。〔3〕“往”，已往，過去?！爸G”，止，挽救?！?〕“來”，將來，未來?！蔼q”，還。“追”，追補(bǔ)，補(bǔ)救?！?〕“已而”，罷了，完了?！?〕“從政者”，當(dāng)政者?！按?，危險?！?〕“下”，此指下車?！?〕按以上見《論語·微子》。
于是孔子自楚反乎衛(wèi)。是歲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魯哀公六年也?！?〕【注釋】〔1〕“魯哀公”，名“蔣”（或作“將”），魯定公之子，母定姒，公元前四九四年至前四六七年在位。公元前四六八年被三桓所逼，出奔越。翌年死于越。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
其明年，吳與魯會繒，〔1〕征百牢?！?〕太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貢往，然后得已。〔4〕【注釋】〔1〕“繒”，音zēng，又讀céng，亦作“曾”、“鄫”，魯國邑名，在今山東蒼山西北?！?〕“征”，征收，征集?！袄巍?，古代指祭祀用的牲畜。一牛、一豬、一羊為一牢?！?〕“太宰嚭”，氏伯，名嚭（音p?。室喾Q伯嚭（或作“帛喜”、“白喜”、“帛否”、“伯喜”），字子余。楚大夫伯州犁之孫，逃亡奔吳，以功任吳國太宰。吳亡后，降越為臣。一說他被越王句踐所殺?！?〕按本節(jié)事見《左傳》哀公七年。
孔子曰：“魯、衛(wèi)之政，兄弟也?！薄?〕是時，衛(wèi)君輒父不得立，在外，諸侯數(shù)以為讓。〔2〕而孔子弟子多仕于衛(wèi)，衛(wèi)君欲得孔子為政?！?〕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4〕孔子曰：“必也正名乎！”〔5〕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6〕何其正也？”孔子曰：“野哉由也！〔7〕夫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8〕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矣。〔9〕夫君子為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薄?0〕【注釋】〔1〕“魯、衛(wèi)之政，兄弟也”，此語有兩層意思：一謂魯、衛(wèi)是兄弟之國，魯國先祖周公和衛(wèi)國始祖康叔為兄弟，政治傳統(tǒng)相同，《左傳》定公四年云“皆啟以商政”；二謂魯、衛(wèi)兩國當(dāng)時的政治狀況相似，蘇軾《論語解》云：“是時魯哀公七年、衛(wèi)出公五年也。衛(wèi)之政，父不父，子不子；魯之政，君不君，臣不臣。卒之哀公孫邾而死于越，出公奔宋而亦死于越，其不相遠(yuǎn)如此?！卑创苏Z見《論語·子路》?！?〕“讓”，責(zé)備，譴責(zé)?！?〕“衛(wèi)君”，指當(dāng)時在位的衛(wèi)出公輒?！?〕“奚”，何，什么?！?〕“正名”，端正名稱，整頓名分?！?〕“迂”，迂闊，迂腐?！?〕“野”，粗野，魯莽。〔8〕“中”，正，合適，指刑罰與罪行相當(dāng)?！?〕“錯”，音cuò，通“措”?！?0〕“茍”，茍且，馬虎。按自“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至此，見《論語·子路》。
其明年，〔1〕冉有為季氏將師，與齊戰(zhàn)于郎，〔2〕克之。季康子曰：“子之于軍旅，學(xué)之乎？性之乎？”〔3〕冉有曰：“學(xué)之于孔子。”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4〕對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5〕質(zhì)諸鬼神而無憾?！?〕求之至于此道，雖累千社，〔7〕夫子不利也?！笨底釉唬骸拔矣僦珊?？”對曰：“欲召之，則毋以小人固之，〔8〕則可矣。”而衛(wèi)孔文子將攻太叔，〔9〕問策于仲尼。仲尼辭不知，退而命載而行，〔10〕曰：“鳥能擇木，〔11〕木豈能擇鳥乎？”文子固止。會季康子逐公華、公賓、公林，〔12〕以幣迎孔子，〔13〕孔子歸魯?！?4〕【注釋】〔1〕“其明年”，此記有誤。按《集解》引徐廣曰：“此哀公十一年也，去吳會繒已四年矣。”故梁玉繩《史記志疑》認(rèn)為：“‘其明年’三字誤，當(dāng)作‘后四年’?！薄?〕“郎”，魯國邑名，在今山東魚臺東北。按《左傳》哀公十一年作“郊”。當(dāng)以《左傳》為是?！?〕“性”，天性，天生的本能?！?〕“何如”，如何，怎樣?！?〕“播”，播揚，傳揚。〔6〕“質(zhì)”，通“詰”，詢問，質(zhì)正?！昂丁?，不滿意，心感不足?！?〕“累”，累積，積聚?！扒纭?，二十五家為一社，千社即二萬五千家。此指賞賜的封地。〔8〕“固”，通“錮”，禁錮，束縛?；蛑^鄙陋，鄙視，亦通?！?〕“孔文子”，名圉（或作“圄”、”御”），氏孔，謚文，亦稱“孔圉”，又稱“仲叔圉”、“中叔圉”，衛(wèi)國卿大夫。“太叔”，名疾（或作“齊”），氏太叔（或作“世叔”），謚悼，故亦稱“太叔疾”、“世叔齊”、“悼子”，太叔懿子之子，衛(wèi)國大夫?！?0〕“載”，乘具，此指車輛。按《左傳》哀公十一年作“駕”?！?1〕“鳥”，此喻孔子?！澳尽保瑯?，此喻諸侯國?！?2〕“逐”，按《左傳》哀公十一年孔穎達(dá)《疏》引《史記》作“使”，是?！肮A、公賓、公林”，魯人，季氏家臣?！?3〕“幣”，帛。古人常用作饋贈的禮物。征聘時也多贈以幣帛?！?4〕按此節(jié)事見《左傳》哀公十一年。
孔子之去魯凡十四歲而反乎魯。〔1〕【注釋】〔1〕“凡”，總，共。“反”，通“返”?！昂酢?，于。
魯哀公問政，對曰：“政在選臣?！薄?〕季康子問政，曰：“舉直錯諸枉，〔2〕則枉者直?！薄?〕康子患盜，〔4〕孔子曰：“茍子之不欲，〔5〕雖賞之不竊?！薄?〕然魯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注釋】〔1〕“選臣”，選擇臣子，即所謂知人善任?！?〕“直”，正直?！板e”，音cuò，通”措”?！爸T”，之于?！巴鳌保?，邪曲?！?〕“舉直錯諸枉，則枉者直”，此語亦見《論語》?！额仠Y》云：“樊遲未達(dá)。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睘閷Ψt而言?！稙檎吩疲骸鞍Ч珕栐唬骸螢閯t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為對哀公所說?！?〕“患”，憂患，擔(dān)心?！?〕“欲”，欲望，此指貪欲。〔6〕“賞”，獎賞，獎勵。按自“康子患盜”以下至此，見《論語·顏淵》。
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1〕《詩》、《書》缺。〔2〕追跡三代之禮，〔3〕序《書傳》，〔4〕上紀(jì)唐、虞之際，〔5〕下至秦繆，〔6〕編次其事。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8〕宋不足征也。足，則吾能征之矣。”〔9〕觀殷、夏所損益，〔10〕曰：“后雖百世可知也，〔11〕以一文一質(zhì)?！?2〕周監(jiān)二代，〔13〕郁郁乎文哉。〔14〕吾從周。”故《書傳》、《禮記》自孔氏?！?5〕【注釋】〔1〕“微”，衰微，衰落?！皬U”，廢止，廢棄?！?〕“缺”，殘缺。〔3〕“追跡”，追蹤，探索?！叭保赶?、商、周三代?！?〕“序”，次第，此指整理編撰?！啊稌鴤鳌贰保瑐魇鼋庹f《尚書》的著作。此當(dāng)指司馬遷所見《書序》一類的資料。但《書序》形成年代較晚，不可能為孔子所編定?；蛑^此《書傳》即指《尚書》（見馬雍《〈尚書〉史話》）。〔5〕“紀(jì)”，通“記”，記載。“唐、虞”，指唐堯、虞舜?！?〕“秦繆”，即秦繆公（亦作“秦穆公”）?！?〕“杞”，國名，西周初年所封諸侯國，姒姓，始封君東樓公，相傳為夏禹的后裔，初都雍丘（今河南杞縣），后遷緣陵（今山東昌樂東南）、淳于（今山東安丘東北）。公元前四四五年被楚國所滅?！罢鳌?，證驗，證明?！?〕“殷”，殷代，即商代?！?〕按孔子語見《論語·八佾》?！八尾蛔阏饕病焙?，《論語·八佾》有“文獻(xiàn)不足故也”一句?！?0〕“損益”，減增，變動?！?1〕“觀殷、夏所損益，曰：‘后雖百世可知也，……’”，按此兩句系約取《論語·為政》而來?！稙檎吩臑椋骸白訌垎枺骸揽芍?？’子曰：‘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12〕“一文一質(zhì)”，指時代的風(fēng)氣一代崇尚文采，一代崇尚質(zhì)樸?！抖Y記·表記》云：“子曰：‘虞、夏之質(zhì)，殷、周之文，至矣。虞、復(fù)之文不勝其質(zhì)，殷、周之質(zhì)不勝其文?！薄?3〕“監(jiān)”，通“鑒”，借鑒，參考。“二代”，指夏、商二代?！?4〕“郁郁”，富有文采的樣子?！?5〕《禮記》。傳述解說禮制的著作，其內(nèi)容體制類似后來漢人編集的《禮記》、《大戴禮記》。
孔子語魯大師：〔1〕“樂其可知也。始作，〔2〕翕如，〔3〕縱之，〔4〕純?nèi)纾?〕皦如，〔6〕繹如也，〔7〕以成?！薄?〕“吾自衛(wèi)反魯，〔9〕然后樂正，〔10〕雅、頌各得其所?！薄?1〕【注釋】〔1〕“語”，音yù，相告，告訴?！按蟆?，音tài，通“太”?！棒敶髱煛保呆斕珟?，魯國樂官之長?！?〕“作”，奏，演奏?！?〕“翕”，音xì，聚合，統(tǒng)一。“翕如”，盛大的樣子?！?〕“縱”，放縱，放開。按《論語·八佾》作“從”?！?〕“純?nèi)纭?，和諧的樣子。〔6〕“皦”，音ji3o，清晰，分明?！鞍壢纭?，節(jié)奏層次分明的樣子。〔7〕“繹如”，連續(xù)不斷的樣子。〔8〕按自“孔子語魯大師”至此，見《論語·八佾》。〔9〕“吾自衛(wèi)反魯”，按《左傳》，孔子從衛(wèi)國返回魯國在魯哀公十一年，即公元前四八四年?！?0〕“樂正”，指審定樂曲的聲律音調(diào)。即下文所云“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1〕“雅”，指雅樂，即所謂正聲，指周人京畿地區(qū)（包括豐京、鎬京和東都洛邑）的曲調(diào)聲律?！对娊?jīng)》各篇，原皆系樂歌。由《大雅》、《小雅》組成的《雅》，其曲調(diào)聲律均屬雅樂。“頌”，指頌樂，為宗廟祭祀樂歌的聲律曲調(diào)?！对娊?jīng)》《頌》各篇原皆系宗廟祭祀的樂歌，其節(jié)奏緩慢，有其聲律曲調(diào)上的特點，屬于頌樂。按以上語見《論語·子罕》。
古者《詩》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1〕取可施于禮義，〔2〕上采契、后稷，〔3〕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于衽席，〔5〕故曰：“《關(guān)雎》之亂以為《風(fēng)》始，〔6〕《鹿鳴》為《小雅》始，〔7〕《文王》為《大雅》始，〔8〕《清廟》為《頌》始。”〔9〕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10〕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11〕禮樂自此可得而還，以備王道，成六藝?！?2〕【注釋】〔1〕“去”，刪去?！爸亍?，重復(fù)，重出。〔2〕“義”，同“儀”。“禮義”，即禮儀。〔3〕“契”，音xiè，亦作“偰”、“卨”。商人的始祖，帝嚳之子，母簡狄，子姓。曾助禹治水有功，被舜任為司徒，掌管教化。居于商（今河南商丘南），一說居于番（今山東滕縣）。詳見本書《殷本紀(jì)》。“后稷”，名棄。周人的始祖。傳說其母姜原，系有邰氏女，為帝嚳元妃，踩巨人腳印，懷孕生下棄，因一度將他丟棄，故名棄。善于種植莊稼，被帝堯任為農(nóng)師。帝舜時封于邰（今陜西武功西南），號后稷，姓姬。詳見本書《周本紀(jì)》?！?〕“幽”，即周幽王，名宮湦（“湦”或作“涅”）。周宣王之子。公元前七八一年至前七七一年在位，為西周王朝最后一代王。因昏庸貪婪，任用佞人虢石父，殘酷盤剝，激化與百姓的矛盾。又進(jìn)攻六濟(jì)之戎，大敗。寵幸褒姒，廢黜申后和太子宜臼。申侯聯(lián)合曾、犬戎等起兵，他被殺于驪山下。詳見本書《周本紀(jì)》?！皡枴?，即周厲王，名胡，周夷王之子。任用榮夷公，實行“專利”，加重剝削，又命令巫衛(wèi)監(jiān)視國人言論，實行高壓政策，引起反抗。公元前八四二年，國人發(fā)難，他逃奔到彘（今山西霍縣），于公元前八二八年在彘死去。詳見本書《周本紀(jì)》?！叭薄?，殘缺。此指王道禮樂殘缺。本書《太史公自序》云：“幽厲之后，王道缺，禮樂衰?！卑纯鬃觿h詩之說，后來不少學(xué)者考證認(rèn)為并不可信。〔5〕“衽”，音ren，床席。“衽席”，床席，床笫，寢居之處。此指男女房中之事?！笆加隈畔?，意為《詩經(jīng)》的編排，從描寫男女之事的詩篇開始。本書《十二諸侯年表序》云：“周道缺，詩人本之衽席，《關(guān)雎》作?！币庖嗤?。〔6〕“《關(guān)雎》”，《詩經(jīng)》篇名，為《國風(fēng)》第一篇，亦即《詩經(jīng)》第一篇。對于該詩的解說，《魯詩》認(rèn)為是刺周康王耽溺房事而晏起之作。為司馬遷所從?！皝y”，樂曲的最后一章?！啊蛾P(guān)雎》之亂”，《關(guān)雎》的末章。按《論語·泰伯》云：“子曰‘師摯之始，《關(guān)睢》之亂，洋洋乎盈耳哉！’”似為所本，但此處文意不倫。中井積德《史記左傳雕題》云：“‘之亂’二字當(dāng)削?！笨蓮??！帮L(fēng)”，《國風(fēng)》，《詩經(jīng)》中的第一類，具體包括《周南》、《召南》、《邶風(fēng)》、《鄘風(fēng)》、《衛(wèi)風(fēng)》、《王風(fēng)》、《鄭風(fēng)》、《齊風(fēng)》、《魏風(fēng)》、《唐風(fēng)》、《秦風(fēng)》、《陳風(fēng)》、《檜風(fēng)》、《曹風(fēng)》、《豳風(fēng)》等十五部分，共一百六十篇?！?〕“《鹿鳴》”，《詩經(jīng)》篇名，為《小雅》第一篇?！啊缎⊙拧贰保对娊?jīng)》第二類的第一部分，有七十四篇?！?〕“《文王》”，《詩經(jīng)》篇名，為《大雅》第一篇。“《大雅》”，《詩經(jīng)》第二類的第二部分，有三十一篇。〔9〕“《清廟》”，《詩經(jīng)》篇名，為《頌》的第一篇?！啊俄灐贰?，《詩經(jīng)》的第三類，包括《周頌》、《魯頌》、《商頌》等三部分，共四十篇?！?0〕“三百五篇”，即《詩經(jīng)》的總篇數(shù)。“弦歌”，用琴瑟伴奏歌唱。〔11〕“《韶》”，樂曲名，相傳為歌頌虞舜的樂曲。“《武》”，樂曲名，表現(xiàn)周武王戰(zhàn)勝商紂王的樂曲。〔12〕“六藝”，即六經(jīng)，指《禮》、《樂》、《書》、《詩》、《易》、《春秋》。
孔子晚而喜《易》，〔1〕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shù)年，〔4〕若是，我于《易》則彬彬矣?！薄?〕【注釋】〔1〕“《易》”，即《周易》，亦稱《易經(jīng)》，后來被奉為儒家經(jīng)典之一。此當(dāng)指今傳《周易》的《經(jīng)》?！督?jīng)》包含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卦、爻皆有文字說明的《卦辭》、《爻辭》，以供占筮使用。卦、爻的起源很早，至遲不晚于商代。〔2〕“《彖》”，音tuàn，即《彖傳》，亦稱“《彖辭》”，分為上、下二篇，說明各卦的基本觀念，屬于解說《易經(jīng)》的《易傳》?！兑讉鳌饭彩?，故又稱“《十翼》”。“《系》”，即《系辭》，亦稱“《系辭傳》”，分為上、下兩篇，從總體上對《易經(jīng)》作理論闡述，也屬《十翼》?！啊断蟆贰?，即《象傳》，亦稱“《象辭》”，用象數(shù)來說明卦、爻，有“大象”、“小象”兩種，大象解卦，小象解說六爻。分為上下兩篇，也屬《十翼》?！啊墩f卦》”，《易傳》篇名，解釋八卦的性質(zhì)和象征。“《文言》”，《易傳》篇名，專門解說《乾》、《坤》二卦?！?〕“韋”，通“緯”，原指織物橫線，此指橫向編連簡冊的繩子。舊說皆釋“韋”為熟牛皮，不可信?！敖^”，斷?！?〕“假”，與，給與?！?〕“彬彬”，文質(zhì)兼?zhèn)涞臉幼?，此為融會貫通之意。按孔子語見《論語·述而》。
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如顏濁鄒之徒，〔2〕頗受業(yè)者甚眾?！?〕【注釋】〔1〕“六藝”，即《六經(jīng)》?；蛑^指《周禮·地官·保氏》的禮、樂、射、馭、書、術(shù)等六種科目?！?〕“顏濁鄒”，即上文孔子在衛(wèi)國所寄居的房東顏濁鄒?！?〕“頗”，稍，稍微。
孔子以四教：〔1〕文，〔2〕行，〔3〕忠，〔4〕信?！?〕絕四：〔6〕毋意，〔7〕毋必，〔8〕毋固，〔9〕毋我。〔10〕所慎：齊，〔11〕戰(zhàn)，〔12〕疾。〔13〕子罕言利與命與仁?！?4〕不憤不啟，〔15〕舉一隅不以三隅反，〔16〕則弗復(fù)也。〔17〕【注釋】〔1〕“四教”，四種教學(xué)內(nèi)容?！?〕“文”，文獻(xiàn)典籍?！?〕“行”，舊讀xìng，行為?！?〕“忠”，忠恕。〔5〕“信”，信用。按此語見《論語·述而》?！?〕“絕”，杜絕，戒絕?！?〕“意”，意度，猜測。〔8〕“必”，固執(zhí)?！?〕“固”，固陋，孤陋寡聞?！?0〕“我”，自我，這里是突出自己的意思。按此語見《論語·子罕》?！?1〕“齊”，音zāi，通“齋”，齋戒。古人在祭祀或重大典禮前，自身所做的準(zhǔn)備工作，包括沐浴更衣、吃素戒酒、不與女人同房等，以示虔誠?！?2〕“戰(zhàn)”，戰(zhàn)爭。〔13〕“疾”，疾病。按此語見《論語·述而》?！?4〕“罕”，少?！白雍毖岳c命與仁”，按此語見《論語·子罕》。歷來解說紛紜。今譯文采程樹德《論語集解》說，《集解》云：“蓋言者，自言也。記者旁窺已久，知夫子于此三者皆罕自言，非謂以此立教也?！薄?5〕“憤”，郁結(jié)，憤誹，指渴望求知而不得的心理狀態(tài)。“啟”，啟發(fā)。〔16〕“隅”，音yú，角落?！胺础?，反推，類推，推論?！芭e一隅而不以三隅反”，舉出一個角落而不能以此類推其它三個角落。由此衍出“舉一隅而以三隅反”，后又演為“舉一反三”的成語?！?7〕“復(fù)”，重復(fù)。按此語見《論語·述而》。
其于鄉(xiāng)黨，〔1〕恂恂似不能言者?！?〕其于宗廟朝廷，辯辯言，〔3〕唯謹(jǐn)爾。〔4〕朝，〔5〕與上大夫言，〔6〕訚訚如也；〔7〕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注釋】〔1〕“鄉(xiāng)黨”，古代居民組織單位，周制以五百家為一黨，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鄉(xiāng)。此指鄉(xiāng)里。〔2〕“恂”，音xún?！扳?，謙恭謹(jǐn)慎的樣子。〔3〕“辯”，音pián?！稗q辯”，善于言談的樣子?！墩撜Z·鄉(xiāng)黨》作“便便”。〔4〕“唯”，僅，只。“爾”，而已，罷了?！?〕“朝”，上朝，朝見。〔6〕“上大夫”，即卿。后“下大夫”指一般的大夫。〔7〕“訚”，音y0n。“訚訚”，和悅而敢于直言的樣子。〔8〕“侃”，音k3n?！百┵?，和諧快樂的樣子?！叭纭?，意同用作詞尾的“然”，……的樣子。
入公門，〔1〕鞠躬如也；〔2〕趨進(jìn)，〔3〕翼如也?！?〕君召使儐，〔5〕色勃如也?！?〕君命召，不俟駕行矣?！?〕【注釋】〔1〕“公門”，君門，朝門?！?〕“鞠躬”，彎曲身子表示恭敬、謹(jǐn)慎的樣子?！?〕“趨進(jìn)”，快步前進(jìn)?！?〕“翼如”，恭敬的樣子?！?〕“儐”，音bìn，接引賓客?！?〕“勃如”，矜持莊重的樣子。〔7〕“俟”，音sì，等，等待。“駕”，系馬于車。
魚餒，〔1〕肉敗，〔2〕割不正，〔3〕不食。席不正，〔4〕不坐。〔5〕【注釋】〔1〕“餒”，音n7i，指魚類臭爛?！?〕“敗”，腐敗。〔3〕“割”，分割，此指豬牛羊牲體的分割。“正”，古人分割牲體有一定的規(guī)定，符合規(guī)定的為“正”?！?〕“席”，席子，坐席?！罢保湃嗽O(shè)坐席，按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擺法，符合規(guī)定的為“正”?！?〕按以上三節(jié)，均見《論語·鄉(xiāng)黨》。
食于有喪者之側(cè)，未嘗飽也。是日哭，則不歌?！?〕見齊衰、瞽者，〔2〕雖童子必變?！?〕【注釋】〔1〕按自“食于有喪者之側(cè)”至此，見《論語·述而》?！?〕“瞽”，音gǔ，瞎眼?！?〕按此句《論語·子罕》作：“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見之，雖少，必作；過之，必趨?！?br/>
“三人行，必得我?guī)??！薄?〕“德之不修，學(xué)之不講，〔2〕聞義不能徙，〔3〕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薄?〕使人歌，善，則使復(fù)之，然后和之?！?〕【注釋】〔1〕“三人行，必得我?guī)煛?，按《論語·述而》作：“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鼻移湎掠钟校骸皳衿渖普叨鴱闹?，其不善者而改之。”?〕“講”，講習(xí)，練習(xí)?！?〕“徙”，遷移，追隨?！?〕按此語見《論語·述而》?！?〕“使人歌，善，則使復(fù)之，然后和之”，按《論語·述而》作：“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br/>
子不語：怪，〔1〕力，〔2〕亂，〔3〕神?！?〕【注釋】〔1〕“怪”，怪異。〔2〕“力”，強(qiáng)力，暴力?！?〕“亂”，乖亂，禍亂?！?〕“神”，鬼神。按此語見《論語·述而》。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1〕可得聞也。夫子言天道與性命，〔2〕弗可得聞也已。”〔3〕顏淵喟然嘆曰：“仰之彌高，〔4〕鉆之彌堅。〔5〕瞻之在前，〔6〕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誘人，〔7〕博我以文，〔8〕約我以禮，〔9〕欲罷不能。既竭我才，如有所立，卓爾。〔10〕雖欲從之，蔑由也已?！薄?1〕達(dá)巷黨人曰：〔12〕“大哉孔子，博學(xué)而無所成名?！薄?3〕子聞之曰：“我何執(zhí)？〔14〕執(zhí)御乎？〔15〕執(zhí)射乎？〔16〕我執(zhí)御矣?！崩卧唬骸?7〕“子云：‘不試，〔18〕故藝?！薄?9〕【注釋】〔1〕“文章”，文辭，此指孔子整理的文獻(xiàn)典籍?！?〕“天道”，自然規(guī)律，此指自然和社會之間吉兇禍福的關(guān)系。“性命”，本性，命運。按《論語·公冶長》作“性”，無“命”字?！?〕按語見《論語·公冶長》?！?〕“仰”，抬頭，抬頭看?！皬洝?，音mí更加。〔5〕“鉆”，穿，此引申為鉆研?！?〕“瞻”，zhān，視，望?！?〕“循循然”，有次序的樣子，循序漸進(jìn)的樣子?！?〕“文”，文獻(xiàn)?！?〕“約”，約束，規(guī)范?！?0〕“卓爾”，特立的樣子，卓越超群的樣子。〔11〕“蔑”，無，沒有?！坝伞?，從。按語見《論語·子罕》?！?2〕“達(dá)巷黨”，名叫達(dá)巷的黨?；蛑^名叫達(dá)的巷黨，亦通?！?3〕“無所成名”，沒有用以成名的專長?！?4〕“執(zhí)”，做，干?！?5〕“御”，駕車?！?6〕“射”，射箭?！?7〕“牢”，人名，孔子弟子?！犊鬃蛹艺Z·七十二弟子》云：“琴牢，衛(wèi)人，字子開，一字張。”當(dāng)為此人，〔18〕“試”，用，任用?！?9〕“藝”，技藝，技術(shù)。按語見《論語·子罕》。
魯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孫氏車子鉏商獲獸，〔2〕以為不祥。仲尼視之，曰：“麟也?！比≈?。〔3〕曰：“河不出圖，〔4〕雒不出書，〔5〕吾已矣夫！”〔6〕顏淵死，孔子曰：“天喪予！”〔7〕及西狩見麟，曰：“吾道窮矣！”〔8〕喟然嘆曰：“莫知我夫！”子貢曰：“何為莫知子？”子曰：“不怨天，不尤人，〔9〕下學(xué)而上達(dá)，〔10〕知我者其天乎！”〔11〕【注釋】〔1〕“狩”，音sh^u，打獵?！按笠啊保创笠皾?，又名“巨野澤”，故址在今山東巨野北。〔2〕“車”，此指駕車者?！白鱼I商”，氏子鉏，名商，叔孫氏家臣。〔3〕按此節(jié)見《左傳·哀公十四年》〔4〕“河”，黃河。“圖”，即河圖，黃河所出之圖。關(guān)于河圖的內(nèi)容性質(zhì)。劉歆認(rèn)為是八卦，《漢書·五行志》云：“劉歆以為伏羲氏繼天而王，受河圖，則而畫之，八卦是也。”鄭玄則認(rèn)為是帝王圣者受命的祥瑞，《尚書·顧命》鄭玄注：“河圖，圖出于河，帝王圣者之所受。”〔5〕“雒”，雒水，曾魏黃初元年（公元二二○年）改“雒”為“洛”?！皶?，即雒書，雒水所出之書。漢人認(rèn)為就是《尚書·洪范》所說的“天乃錫禹洪范九疇”?！短接[》卷八七二引《尚書中候》云：“堯率群臣，東沉于洛，退候至于下稷，赤光起，無龜負(fù)書，中背有赤文朱字?！薄渡袝髠鳌粪嵭⒃疲骸俺跤碇嗡蒙颀斬?fù)文于洛，以盡得天人陰陽之用?！标P(guān)于雒書的內(nèi)容，《漢書·五行志》認(rèn)為就是《洪范》中從“初一曰五行”至“畏用六極”一段，云：“凡此六十五字，皆《雒書》本文，所謂天迪錫禹大法九章，常事所次者也?！薄?〕“已”，盡，完?！耙臃颉?，“矣”、“夫”均為語氣詞。此連用，加強(qiáng)表示感嘆的語氣。按《論語·子罕》云：“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周易·系辭》云：“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碑?dāng)為司馬遷此節(jié)所本?！?〕按自“顏淵死”至此，見《論語·先進(jìn)》?！?〕按從“顏淵死”至此，見《春秋公羊傳》哀公十四年和《春秋繁露·隨本消息》。〔9〕“尤”，責(zé)怪?！?0〕“下”，天下，人間，此指人事?！吧稀?，上天，此指天道、天命?！跋聦W(xué)而上達(dá)”，下學(xué)人事，上通天命?！?1〕按自“莫知我夫”至此，見《論語·憲問》。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乎！”謂“柳下惠、少連〔1〕降志辱身矣”。謂“虞仲、夷逸，〔2〕隱居放言，〔3〕行中清，〔4〕廢中權(quán)”。〔5〕“我則異于是，無可無不可”〔6〕【注釋】〔1〕“柳下惠”，氏展，名獲，字禽，亦稱“展獲”、“展禽”，謚惠，食邑于柳下，故稱“柳下惠”，魯國大夫，曾任士師?！吧龠B”，東夷人，以善于守喪受到孔子稱贊。參看《禮記·雜記》?！?〕“虞仲，夷逸”，皆春秋時隱士。夷逸見《尸子》，《尸子》云：“或勸夷逸仕。逸曰：‘吾譬則牛，寧服軛以耕于野，豈忍被繡入廟為犧：’”〔3〕“放”，放縱，任意?！把浴?，言談。〔4〕“中”，音zhòng，適合，符合。“清”，清白，高潔?！?〕“廢”，廢棄，棄世?；蛑^通“發(fā)”，發(fā)動，行動?！皺?quán)”，權(quán)變，權(quán)宜?！?〕按本節(jié)見《論語·微子》。
子曰：“弗乎弗乎，〔1〕君子病沒世而名不稱焉。〔2〕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見于后世哉？”乃因史記作《春秋》，〔3〕上至隱公，〔4〕下訖哀公十四年，〔5〕十二公?！?〕據(jù)魯，〔7〕親周，〔8〕故殷，〔9〕運之三代?！?0〕約其文辭而指博?！?1〕故吳、楚之君自稱王，而《春秋》貶之曰“子”；〔12〕踐土之會實召周天子，〔13〕而《春秋》諱之曰“天王狩于河陽”：〔14〕推此類以繩當(dāng)世，〔15〕貶損之義，后有王者舉而開之。〔16〕《春秋》之義行，則天下亂臣賊子懼焉?！?7〕【注釋】〔1〕“弗”，不。這里是不行、不成的意思?！?〕“病”，恨，痛恨。“沒”，音mò，通“歿”，死。“沒世”，終身，一輩子。“稱”，稱道。按此句見《論語·衛(wèi)靈公》?！?〕“因”，利用?！笆酚洝保饭俚挠涊d?！啊洞呵铩贰?，魯國史官撰寫的春秋編年史，起于魯隱公元年（公元前七二二年），終于魯哀公十四年（公元前四八一年），以極其簡練的文字記載二百四十二年間的史事。漢人多以為經(jīng)孔子整理修訂而成，被奉為儒家經(jīng)典之一。漢代解釋傳授《春秋》的主要有左氏、公羊氏和谷梁氏三家，分別有《傳》流存至今。〔4〕“隱公”，即魯隱公，名息姑，魯伯禽七世孫，魯惠公之子，母聲子，公元前七二二年至前七一二年在位。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哀公”，即魯哀公，哀公十四年為公元前四八一年?！?〕“十二公”，指魯國春秋時代的十二位國君，即隱公、桓公、莊公、閔公、僖公、文公、宣公、成公、襄公、昭公、定公、哀公?！?〕“據(jù)魯”，以魯國為根據(jù)。〔8〕“親周”，以周王室為親承的前朝。〔9〕“故殷”，以殷代為隔朝的故舊?！?0〕“運”，通，貫通。“三代”，指魯、周、殷?；蛑^夏、商、周，不確。按此“據(jù)魯，親周，故殷，運之三代”，系司馬遷擷取董仲舒“三統(tǒng)說”，采用了《春秋》公羊家?！洞呵锓甭丁と闹瀑|(zhì)文》云：“王者改制作科奈何？曰：當(dāng)十二色，歷各法而正色，逆數(shù)三而復(fù)。……故《春秋》應(yīng)天作新王之事，時正黑統(tǒng)。王魯，尚黑，絀夏，親周，故宋?！薄洞呵锕騻鳌贰半[公第一”徐彥《疏》引何休《文謚例》有“三科九旨”之說，云“新周，故宋，以《春秋》當(dāng)新王，此一科三旨也?！薄?1〕“約”，簡約，簡略?！爸浮?，通“旨”，旨意，意思。〔12〕“貶”，貶抑，降低?！白印?，周代五等爵之第四等。〔13〕“踐土”，鄭國地名，在今河南原陽西南?！佰`土之會”，公元前六三二年晉文公在踐土與諸侯會盟，名義上在此朝見周襄王。實際上是晉文公召來周襄王，藉此來確定自己的霸主地位。〔14〕“天王”，周天子，即周襄王?！昂雨枴?，晉國邑名，在今河南孟縣西。按此事本《左傳》僖公二十八年，云：“是會也，晉侯召王，以諸侯見，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xùn)。故書曰“天王狩于河陽”，言非其地也，且明德也。’”〔15〕“繩”，繩正，糾正?！?6〕“開”，開啟，推廣。〔17〕“亂臣賊子”，指犯上作亂的大臣、子弟。“《春秋》之義行，則天下亂臣賊子懼焉”，按《孟子·滕文公下》作：“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br/>
孔子在位聽訟，〔1〕文辭有可與人共者，〔2〕弗獨有也?！?〕至于為《春秋》，筆則筆，〔4〕削則削，〔5〕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薄?〕【注釋】〔1〕“在位”，指孔子在魯司寇之位。“聽”，聽理，審理?！霸A”，訴訟，打官司?！?〕“文辭”，此指判詞?！肮病保餐?，相同。〔3〕“獨有”，獨自占有，獨自決斷。按《淮南子·主術(shù)》云：“孔子為魯司寇，聽獄必師斷?！薄洞呵锓甭丁の逍邢嗌吩疲骸盀轸斔究?，斷獄屯屯，與眾共之，不敢自專?！薄墩f苑·至公》所言較詳，云：“孔子為魯司寇，聽獄必師斷，敦敦然皆立，然后君子進(jìn)曰：‘某子以為何若？’某子曰云云。又曰：‘某子以為何若？’某子曰云云。辯矣，然后君子（曰）：‘幾當(dāng)從某子云云乎?！霓o有可與人共之者，君子不獨有也。”另又見《孔子家語·好生》、《公羊》僖公二十八年《解詁》?！?〕“筆”，用筆書寫，記載?！?〕“削”，用刀削除。古時以竹木為書寫材料，刪改時用刀先刮去竹木上的字，故叫做削?！?〕“子夏”，名商，氏卜，字子夏，晉國溫（今河南溫縣西南）人，一說衛(wèi)國人。孔子弟子。曾任魯國莒父（今山東莒父）宰?？鬃铀篮?，到魏國西河講學(xué)，被魏文侯尊為師。對《詩》、《春秋》等儒家經(jīng)典的傳授起過重要作用。生于公元前五○七年。詳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贊”，贊助，修改。〔7〕按語見《孟子·滕文公下》，云：“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明歲，子路死于衛(wèi)。孔子病，子貢請見?？鬃臃截?fù)杖逍遙于門，〔1〕曰：“賜，汝來何其晚也？”孔子因嘆，歌曰：“太山壞乎！〔2〕梁柱摧乎！〔3〕哲人萎乎！”〔4〕因以涕下?！?〕謂子貢曰：“天下無道久矣，莫能宗予。〔6〕夏人殯于東階，〔7〕周人于西階，〔8〕殷人兩柱間?！?〕昨暮予夢坐奠兩柱之間，〔10〕予始殷人也。”后七日卒。〔11〕【注釋】〔1〕“負(fù)杖”，倚恃手仗，拄著手杖。按《禮記·檀弓上》、《孔子家語·終記》作“負(fù)手曳杖”，則意為反剪雙手拖著手杖?！板羞b”，悠閑自在的樣子?！?〕“太山”，即泰山。古時被奉為眾山之首?！皦摹?，敗壞，崩潰?！?〕“梁柱”，梁木，棟梁。“摧”，折，折斷?！?〕“哲人”，才識出眾的人。“萎”，桔萎，死亡?！?〕“涕”，淚，眼淚。〔6〕“宗”，尊崇，重用?！?〕“東階”，東邊的臺階，古為主人升堂所走。按《禮記·檀弓》作“東階之上”，為主人之位?！?〕“西階”，西邊的臺階，為客人升堂所走的臺階?！爸苋擞谖麟A”，按《禮記·檀弓上》作“周人殯于西階之上”?！拔麟A之上”為客人之位?！?〕“柱”，此指楹，廳堂前部的柱子。按“柱”，《禮記·檀弓上》作“楹”?！皟芍g”，按《禮記·檀公》作“兩楹之間”，此為堂上最尊之位，面向南方。〔10〕“奠”，定。〔11〕按自“孔子方負(fù)杖逍遙于門”至此，詳見《禮記·檀弓上》、《孔子家語·終記》。
孔子年七十三，以魯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1〕【注釋】〔1〕“魯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按此推算，相當(dāng)于公元前四七九年三月九日。孔子卒日，司馬遷采《左氏》經(jīng)、傳。
哀公誄之曰：〔1〕“■天不吊，〔2〕不慭遺一老，〔3〕俾屏余一人以在位，〔4〕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6〕毋自律！”〔7〕子貢曰：“君其不沒于魯乎！〔8〕夫子之言曰：‘禮失則昏，〔9〕名失則愆?！?0〕失志為昏，失所為愆。生不能用，死而誄之，非禮也。稱‘余一人’，〔11〕非名也。”
【注釋】〔1〕“誄”，音lěi，古時上對下所致的悼詞?！?〕“■”，音m0n，天空?！啊鎏臁保?，上天?！暗酢?，通“淑”，善，仁?！啊鎏觳坏酢?，按《詩·小雅·節(jié)南山》有“昊天不吊”之語?！?〕“慭”，音y@n，且，暫且?！耙焕稀?，一老人?！安粦\一老”，按此語見《詩·小雅·十月之交》?！?〕“俾”，音bǐ，使?！捌痢?，屏蔽，庇護(hù)?！坝嘁蝗恕?，原為天子自稱之詞，這里哀公用以自稱。“俾屏余一人”，按《詩·小雅·十月之交》有“俾守我王”之語?！?〕“煢”，音qi$ng，通“惸”，沒有兄弟，引申為孤單無依。“煢煢”，孤獨無依的樣子。“疚”，憂慮。按《詩·周頌·閔予小子》有“嬛嬛在疚”之語?！?〕“尼父”，對孔子的尊稱。猶如稱“呂尚”為“尚父”，稱“管仲”為“仲父”。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云：“稱尼父者，孔丘字仲尼，父猶仲山甫之甫也?！Ч次粫r更小，至此時不過二十余耳，于一七十余老翁，宜其以父稱之?！薄?〕“律”，法，此作動詞，意為約束，規(guī)范?！拔阕月伞?，即“毋律自”，沒人來用禮法規(guī)范自己?！?〕“君”，國君，指魯哀公。“其”，此用作副詞，表示推測?！?〕“昏”，昏暗，混亂。〔10〕“愆”，音qiān，過失，謬誤?！?1〕按本節(jié)見《左傳》哀公十六年，又見《禮記·檀弓上》、《孔子家語·終記》。
孔子葬魯城北泗上，〔1〕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喪畢，〔3〕相訣而去，〔4〕則哭，各復(fù)盡哀；或復(fù)留。唯子贛廬于冢上，〔5〕凡六年，然后去?！?〕弟子及魯人往從冢而家者百有余室，〔7〕因命曰孔里。魯世世相傳以歲時奉祠孔子家，〔8〕而諸儒亦講禮鄉(xiāng)飲大射于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頃。故所居堂、弟子內(nèi)，〔10〕后世因廟，〔11〕藏孔子衣冠琴車書，至于漢二百余年不絕。〔12〕高皇帝過魯，〔13〕以太牢祠焉。〔14〕諸侯、卿、相至，〔15〕常先謁然后從政?！?6〕【注釋】〔1〕“泗”，水名。在今山東中部，發(fā)源于山東泗水縣東蒙山南麓，因四水并源而得名?！般羯稀?，泗水之濱?！?〕“服”，服喪?！?〕“心喪”，不穿喪服，在心中哀悼。這是古代弟子對老師去世的服喪形式。按《禮記·檀公上》云：“事師無犯無隱，左右就養(yǎng)無方，服勤至死，心喪三年。”又云：“孔子之喪，門人疑所服。子貢曰：‘昔者夫子之喪顏淵，若喪子而無服。喪子路亦然。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薄?〕“訣”，音ju6，決絕，告別。〔5〕“廬”，廬舍，此用作動詞，意為構(gòu)造廬舍?！皬]于冢上”，按《孟子·滕文公上》作“筑室于場”?！?〕按自“弟子皆服三年”至此，見《孟子·滕文公上》?！?〕“家”，用作動詞，意為安家。“室”，家。〔8〕“歲時”，一年四季?！胺铎簟?，供奉祭祀?！?〕“鄉(xiāng)飲”，即鄉(xiāng)飲酒禮，古代各級地方和鄉(xiāng)學(xué)為薦舉選拔優(yōu)秀人才而舉行的宴飲典禮?！按笊洹保瑸榧漓攵e行的射禮，系天子之禮。按此上下文意，當(dāng)指鄉(xiāng)射，為地方以射選士之禮。射禮前要先舉行鄉(xiāng)飲酒禮。〔10〕“故所居堂”，指孔子原先居所的廳堂?！皟?nèi)”，內(nèi)室，居室。〔11〕“廟”，孔廟。此用作動詞，意為建筑孔廟?！?2〕“絕”，斷絕，毀滅?！?3〕“高皇帝”，指漢高祖劉邦?！?4〕“太牢”，牛、羊、豬齊備的祭祀供品。按《漢書·高帝紀(jì)》載漢高祖于十二年（公元前一九五年）十一月，“過魯，以大牢祠孔子”?！?5〕“諸侯”，漢朝所封的諸侯王。“卿、相”，諸侯王國的卿、相。按孔子冢、廟在漢代地屬魯國，則此“諸侯、卿、相”應(yīng)指魯國的諸侯、卿、相?！?6〕“謁”，拜謁。
孔子生鯉，字伯魚?！?〕伯魚年五十，先孔子死?！?〕【注釋】〔1〕關(guān)于孔鯉名、字的由來，《孔子家語·本姓》云：“魚之生也，魯昭公以鯉魚賜孔子。榮君之貺，故因以名鯉，而字伯魚?！薄?〕按《孔子家語·本姓》云：“至十九娶于宋之亓官氏，一歲而生伯魚?！眲t由此可推得孔鯉生于公元前五三二年，死于公元前四八三年。
伯魚生伋，〔1〕字子思，年六十二?！?〕嘗困于宋。子思作《中庸》。〔3〕【注釋】〔1〕“伋”，音j0，為魯穆公師?！?〕“年六十二”，或謂系“年八十二”之誤。見梁玉繩《史記志疑》?！?〕“《中庸》”，漢人收入《禮記》中。宋程頤、朱熹將其與《大學(xué)》、《論語》、《孟子》并列為《四書》。
子思生白，〔1〕字子上，年四十七。子上生求，字子家，〔2〕年四十五。子家生箕，字子京，〔3〕年四十六。子京生穿，字子高，年五十一。〔4〕子高生子慎，〔5〕年五十七，嘗為魏相?！?〕【注釋】〔1〕“白”，《漢書·孔光傳》作“帛”，《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云曾任齊威王相。〔2〕“子家”，按王肅《孔子家語后序》云：“子家名傲，后名永?！薄?〕“子京”，按《史記》別本及《漢書·孔光傳》作“子真”，《孔子家語后序》作“子直”，名榼?！缎绿茣ぴ紫嗍老当怼吩圃鵀槲合?。〔4〕“五十一”，按《孔子家語后序》作“五十七”。〔5〕“子慎”，按《漢書·孔光傳》作“順”；《孔叢子·陳士義篇》作“子順”；《孔子家語后序》云名武，又名微，又名斌，字子順；《闕里文獻(xiàn)考》云名謙，或作武，后名斌；《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云名斌，又名胤?！?〕“嘗為魏相”，按《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云封文信君。
子慎生鮒，〔1〕年五十七。為陳王涉博士，〔2〕死于陳下?！?〕【注釋】〔1〕“鮒”，字甲，見《漢書·儒林傳》?！?〕“陳王涉”，即陳涉，秦末農(nóng)民起義領(lǐng)袖，詳見本書《陳涉世家》?！安┦俊保倜?，博通古今，掌典故文獻(xiàn)，以備皇帝咨詢?！?〕“陳”，秦國縣名，在今河南淮陽。陳涉起義建都于此。
鮒弟子襄，〔1〕年五十七，嘗為孝惠皇帝博士，〔2〕遷為長沙太守。〔3〕長九尺六寸。
【注釋】〔1〕“子襄”，名騰?！?〕“孝惠皇帝”，即漢惠帝，名盈，漢高祖劉邦之子，公元前一九四年至公元前一八八年在位，詳見本書《呂太后本紀(jì)》及《漢書·惠帝紀(jì)》?！?〕“長沙”，郡名，秦置，治所在臨湘（今湖南長沙市），轄境相當(dāng)于今湖南東部、南部和廣西全州，廣東連縣、陽山等地。西漢高祖五年（公元前二○二年）改郡為國?！伴L沙太守”，按惠帝時長沙為國，不應(yīng)有太守，當(dāng)依《漢書·孔光傳》作“長沙太傅”，則此“守”系“傅”之誤。
子襄生忠，〔1〕年五十七。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國?！?〕安國為今皇帝博士，〔3〕至臨淮太守，〔4〕蚤卒。〔5〕安國生卬，卬生歡?！?〕【注釋】〔1〕“忠”，按《孔子家語后序》作“季中”，《書序》、《疏》作“中”。《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云字子貞，博士。〔2〕“武”，《闕里文獻(xiàn)考》云字子威?！爸疑?，武生延年及安國”，按《漢書·孔光傳》、《孔子家語后序》、《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安國為忠之子，系武之弟。此處司馬遷誤記?！?〕“今皇帝”，指漢武帝劉徹?！?〕“臨淮”，郡名，漢武帝元狩六年（公元前一一七年）置，郡治徐縣（在今江蘇泗洪南）。〔5〕“蚤”，通“早”。〔6〕“安國生卬，卬主歡”，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云：“此蓋天漢以后事，后人補(bǔ)記。”
太史公曰：〔1〕《詩》有之：〔2〕“高山仰止，〔3〕景行行止?！薄?〕雖不能至，然心鄉(xiāng)往之。〔5〕余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適魯，觀仲尼廟堂、車服、禮器。諸生以時習(xí)禮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賢人眾矣，當(dāng)時則榮，沒則已焉。孔子布衣，〔7〕傳十余世，學(xué)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于夫子，〔8〕可謂至圣矣！
【注釋】〔1〕“太史公”，即司馬遷?！?〕“《詩》有之”，按以下兩句見《詩·小雅·車■》?！?〕“仰”，仰望?！爸埂?，之，語助同?！?〕“景”，大，廣?！靶小?，音háng，道，道路。〔5〕“鄉(xiāng)”，通“向”，向往?！?〕“祗回”，亦作“低回”，流連不舍的樣子。〔7〕“布衣”，麻布衣服，為平民服裝，故指代平民?！?〕“折中”，取正，根據(jù)標(biāo)準(zhǔn)判斷是非。
譯文 孔子出生在魯國昌平鄉(xiāng)陬邑。他的祖先是宋國人，名叫孔防叔。孔防叔生下伯夏，伯夏生下叔梁紇。叔梁紇和顏氏的女兒在野外媾合而生下孔子，他們向尼丘進(jìn)行祈禱而得到孔子。魯襄公二十二年孔子出生，孔子生下來頭頂中間凹陷，所以就取名叫丘，取字叫仲尼，姓為孔氏。
孔丘生下來，叔梁紇便死了，安葬在防山。防山在魯國都城的東面，因此孔子不清楚他父親的墓址，孔母隱諱這件事?？鬃雍⑼瘯r做游戲，經(jīng)常陳列俎豆各種禮器，演習(xí)禮儀動作?？鬃幽赣H去世，他先將靈柩停放在五父之衢，這是出于孔子謹(jǐn)慎從事的考慮。郰邑人輓父的母親告訴孔子其父的墓址，這之后孔子才將母親靈柩送往防山合葬。
孔子服喪腰間系著麻帶，這時季氏宴請士人，孔子隨同前往。陽虎斥退孔子說：“季氏宴請的是士人，沒敢請你啊。”孔子因此退去。
孔子十七歲那年，魯國大夫孟釐子病重將死，告誡他的繼承人孟懿子說：“孔子是圣人的后代，他的家族在宋國敗落。他的先祖弗父何當(dāng)初本該享有宋國而繼位，卻讓給了弟弟宋厲公。等到他的先祖正考父，輔佐宋戴公、宋武公、宋宣公，三次接受冊命，一次比一次恭敬，所以正考父鼎的銘文說：‘第一次冊命，曲背行禮；第二次冊命，折腰行禮；第三次冊命，俯身行禮，平時走路順著墻根小跑，也就沒人敢來欺侮我了。用這個鼎煮厚粥，用這個鼎煮薄粥，來喂我這張嘴。’他的恭敬有禮就是如此。我聽說那圣人的后代，即使不當(dāng)國執(zhí)政，也必定會有通達(dá)顯赫的。如今孔丘年紀(jì)輕輕喜好禮儀，他恐怕將是通達(dá)顯赫的人吧！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以他為師?！钡鹊矫厢嵶尤ナ溃宪沧雍汪斎四蠈m敬叔前往孔子那里學(xué)禮。這一年，季武子去世，季平子繼位。
孔子家境貧寒，又地位低下。等到長大成人，曾經(jīng)做過季氏手下的官吏，管理統(tǒng)計準(zhǔn)確無誤；又曾做過司職的小吏，使牧養(yǎng)的牲畜繁殖增多。由此出任司空。不久離開魯國，在齊國受到排擠，被宋人、衛(wèi)人所驅(qū)逐，在陳國、蔡國之間受困，于是返回魯國?？鬃由砀呔懦吡?，人們都稱他為“長人”而感到奇異。魯君又善待孔子，因此返回魯國。
魯人南宮敬叔對魯昭公說：“請讓我跟隨孔子前往周京洛邑?！濒斦压o他們一輛車、兩匹馬，還有一名童仆同行，前往周京洛邑詢問周禮，據(jù)說見到了老子?？鬃痈孓o離去時，老子送他說：“我聽說富貴之人用財物來送人，仁義之人用言語來送人。我不能富貴，只好盜用仁人的名義，用言語來送你，這幾句話是：‘聰慧明白洞察一切反而瀕臨死亡，是因為喜好議論他人的緣故。博洽善辯寬廣弘大反而危及其身，是因為抉發(fā)別人丑惡的緣故。做人兒子的就不要有自己，做人臣子的就不要有自己?！笨鬃訌闹芫┞逡胤祷佤攪兜剿T下的弟子逐漸增多。
這時候，晉平公荒淫無度，國中韓氏、趙氏、魏氏、知氏、范氏、中行氏六家世卿專擅權(quán)柄，向東攻伐諸侯別國；楚靈王兵力強(qiáng)大，侵略欺凌中原各國；齊是大國而挨近魯國。魯國小而弱，依附于楚國，晉國就惱怒；依附于晉國，楚國便來攻伐；對齊國事奉不周，齊國軍隊就侵犯魯國。
魯昭公二十年，孔子年紀(jì)已三十歲了。齊景公和晏嬰來到魯國，齊景公問孔子說：“昔日秦穆公國家弱小，地方偏僻，他稱霸的原因是什么呢？”孔子回答說：“秦穆公，國家雖小，但他的志向大；地方雖然偏僻，但行為符合正道。親自提拔百里奚，賜給大夫的爵位，從囚犯之中起用他，同百里奚交談三天，立即將國政委授于他。憑這種做法取得人才，即使稱王天下都可以，他稱霸諸侯只能算小了?！饼R景公聽了很高興。
孔子三十五歲那年，季平子和郈昭伯因為斗雞的緣故得罪了魯昭公。魯昭公率領(lǐng)軍隊攻擊季平子，季平子和孟孫氏、叔孫氏三家聯(lián)合攻打魯昭公，昭公的軍隊?wèi)?zhàn)敗，他逃奔到齊國，齊景公把昭公安置在乾侯。此后不久，魯國大亂?？鬃尤サ烬R國，當(dāng)齊卿高昭子的家臣，打算以此來與齊景公交往?？鬃优c齊國太師談?wù)撘魳罚牭健渡亍返臉非?，學(xué)習(xí)《韶》樂，陶醉得居然三個月不知道肉的滋味，齊國人稱贊孔子。
齊景公問孔子如何為政，孔子說：“國君要像國君，臣子要像臣子，父親要像父親，兒子要像兒子?！本肮f：“講得好?。∪绻娴膰幌駠?，臣子不像臣子，父親不像父親，兒子不像兒子，縱然有糧食，我怎么能吃得到呢！”改日齊景公又向孔子詢問為政，孔子說：“為政在于節(jié)約財物?！本肮芨吲d，將要把尼溪的田地封賜給孔子。晏嬰進(jìn)言說：“這些儒者能言善辯不能用法度來規(guī)范；高傲自大自以為是，不能任用他們來教育百姓；崇尚喪禮盡情致哀，破費財產(chǎn)厚葬死人，不可將這形成習(xí)俗；四處游說乞求借貸，不可以此治理國家。自從圣君賢相相繼去世，周朝王室衰落以后，禮樂殘缺有很長時間了。如今孔子盛裝打扮，繁瑣地規(guī)定尊卑上下的禮儀，舉手投足的節(jié)度，連續(xù)幾代不能窮盡其中的學(xué)問，從幼到老不能學(xué)完他的禮樂。國君打算用這一套來改造齊國的習(xí)俗，恐怕不是引導(dǎo)小民的好辦法?！贝撕簖R景公雖然恭敬地接見孔子，但不再問有關(guān)禮的事。有一天，齊景公挽留孔子說：“按照季氏上卿的規(guī)格來待你，我不能做到?！庇谑蔷陀媒橛隰攪臼虾兔鲜现g的規(guī)格來接待孔子。齊國大夫企圖謀害孔子，孔子聽說此事。齊景公說：“我老了，不能用你了。”孔子就上路離開齊國，返回魯國。
孔子四十二歲那年，魯昭公死在乾侯，魯定公即位。魯定公在位的第五年，夏天，季平子去世，季桓子繼位。季桓子掘井得到一個陶罐，里面有個像羊的東西，派人詢問孔子，說是“得到一條狗”。孔子說：“據(jù)我所知，應(yīng)該是只羊。我聽說，木石的精怪為夔、罔閬，水中的精怪為龍、罔象，土中的精怪為墳羊?！?br/>
吳軍攻伐越國，毀壞越國都城會稽，得到人骨，一節(jié)就裝滿一車。吳王派遣使者詢問孔子：“人的骨頭，數(shù)誰的最大？”孔子說：“大禹在會稽山召集眾神，防風(fēng)氏誤期后到，大禹下令將他殺死并陳尸示眾。防風(fēng)氏的一節(jié)骨頭就占滿一車，他骨頭最大了”吳國客人問：“誰是神呢？”孔子說：“山川的神靈足以造福天下百姓，守護(hù)祭祀它的就是神，祭祀社稷的是公侯，全都隸屬于王?！笨腿藛枺骸胺里L(fēng)氏守護(hù)祭祀什么呢？”孔子說：“汪罔氏的君主祭祀封山、禺山，是釐姓。在有虞氏、夏朝、商朝叫做汪罔，在周朝叫做長翟，如今稱為大人。”客人問：“人最長的有多長？”孔子說：“僬僥氏身長三尺，短到了極點。最長的不過十倍于此，這是數(shù)字上的極限。”于是吳國客人說：“高明啊，圣人！”
季桓子的寵臣叫仲梁懷，和陽虎有怨恨。陽虎打算驅(qū)逐仲梁懷，公山不狃阻止他。那年秋季，仲梁懷越來越驕橫，陽虎拘捕了仲梁懷。季桓子發(fā)怒，陽虎乘機(jī)囚禁季桓子，和他訂立盟約然后釋放他。陽虎從此越發(fā)看不起季氏。季氏自己也僭越禮法凌駕于公室之上，大夫執(zhí)掌國政，因此魯國從大夫以下全都僭越禮法背離正道。所以孔子不做官，隱退下來整理《詩》、《書》、《禮》、《樂》，弟子更加眾多，紛紛從遠(yuǎn)方到達(dá)，無不接受孔子傳授的學(xué)業(yè)。
魯定公八年，公山不狃在季氏手下不得志，利用陽虎作亂，準(zhǔn)備廢黜季孫氏、叔孫氏、孟孫氏三家的嫡長繼承人，另立陽虎平素所親善的其它庶子，于是拘捕季桓子。季桓子設(shè)詐騙過陽虎，得以脫身。魯定公九年，陽虎交戰(zhàn)沒有取勝，逃奔到齊國。這時孔子年紀(jì)五十歲。
公山不狃利用費邑反叛季氏，派人征召孔子?？鬃幼裱艿佬扌泻芫?，但處處受壓抑沒有施展才能的地方，沒人能任用自己，說：“周文王、周武王起于豐、鎬之地而稱王天下，如今費邑盡管小，但或許有希望吧！”打算前往。子路不高興，阻止孔子?？鬃诱f：“他們召請我，豈能徒勞無益呢？如果任用我，我將在東方復(fù)興周道！”然而結(jié)果沒有成行。
此后，魯定公任命孔子為中都宰，經(jīng)過一年的時間，四處都來效法他?？鬃佑芍卸荚咨嗡究?，又由司空升任大司寇。
魯定公十年春季，魯國與齊國和好。夏季，齊國大夫黎鉏對齊景公說：“魯國任用孔丘，這形勢就會危及齊國。”于是齊國派出使者告知魯定公舉行友好會見，約定在夾谷會面。魯定公準(zhǔn)備乘坐車輛友好前往?？鬃蛹嫒蚊藭緝x之事，說：“臣下聽說有文事的話必須有武備，有武事的話必須有文備。古代諸侯越出自己的疆界，必定配備文武官員作為隨從。請配備左、右司馬?！濒敹üf：“好。”配備了左、右司馬。到夾谷會見齊景公，在那里建筑盟壇，排定席位，修起土臺階三級，按諸侯間會遇之禮相見，魯定公與齊景公互相作揖謙讓而登壇。宴飲獻(xiàn)酬之禮完畢后，齊國官吏小步疾走進(jìn)來說：“請演奏四方的舞樂。”齊景公說：“好?！庇谑侨R夷樂人打著旌旗，揮舞羽毛、彩繒，手持矛戟劍盾，擊鼓呼叫而到來?？鬃涌觳缴锨埃徊娇缭揭患壟_階而往上登，離壇上還有一級臺階時，揮舉長袖而說：“我們兩國的君主舉行友好盟會，夷狄的舞樂為何在此！請命令有關(guān)官員下令撤走。”主管官員發(fā)令退下，但樂人不離去，左右的人看著晏子和齊景公。景公內(nèi)心有愧，揮手讓他們離去。過了一會兒，齊國的官吏小步疾走進(jìn)來說：“請演奏宮中的舞樂。”齊景公說：“好。”藝人侏儒便演戲調(diào)笑而上前。孔子又快步進(jìn)去，一步跨越一級臺階而往上登，離壇上還有一級臺階時，說：“百姓而膽敢蠱惑諸侯的，罪該誅殺！請命令有關(guān)官員執(zhí)行！”有關(guān)官員施加刑法，藝人侏儒都被處以腰斬而手足分離。齊景公恐懼而震動，知道理義不如魯國，回國后大為驚恐，告訴他的群臣說：“魯國臣子用君子之道輔佐他們的君主，而你們只是用夷狄之道來教我，使我得罪了魯君，對這如何是好？”有關(guān)官員上前回答說：“君子有了過錯就用實際行動來道歉，小人有了過錯則用花言巧語來道歉。國君倘若真的對此感到恐懼，就用實際行動去道歉?！庇谑驱R景公便歸還所侵占魯國的鄆、汶陽、龜陰之田來認(rèn)錯道歉。
魯定公十三年夏季，孔子對魯定公說：“臣子沒有私藏的武器，大夫不能擁有周長三百丈的城邑?！迸芍儆蔀榧臼系墓芗?，將要拆毀季孫氏、叔孫氏、孟孫氏三家的都邑。于是叔孫氏首先拆毀了郈城。季孫氏將要拆毀費城，公山不狃、叔孫輒率領(lǐng)費邑人襲擊魯國國都。魯定公和季孫斯、叔孫州仇、仲孫何忌進(jìn)入季氏宅第，登上季武子臺。費邑人攻打季氏宅第，沒有成功，射出的箭飛到了定公的身邊?？鬃用畲蠓蛏昃漤殹讽犗屡_攻伐，費邑人戰(zhàn)敗逃跑。魯都國人追擊，在姑蔑打敗費邑人。公山不狃、叔孫輒逃奔齊國，于是拆毀費城。接著準(zhǔn)備拆毀成城，公斂處父對孟孫說：“拆毀成城，齊國軍隊必定能直接到達(dá)國都北門。況且成邑，是孟氏的保護(hù)屏障，沒有成邑就是沒有孟氏啊。我將不拆城?！笔?，魯定公領(lǐng)兵包圍成邑，沒有攻克。
魯定公十四年，孔子五十六歲，由大司寇代理國相事務(wù)，面有喜色。門人說：“聽說君子禍患降臨不恐懼，福運到來不喜悅。”孔子說：“是有這樣的話。但不是還有‘身居高位禮賢下士而自得其樂’的話嗎？”于是誅殺魯國擾亂政事的大夫少正卯。參預(yù)治理國政三個月，賣羊羔豬豚的不隨意抬價；男女行路分道而走；遺留在路上的東西沒人撿拾；從四方來到城邑的客人不必向官吏請求，全都給予接待，如同回到了家。
齊國人聞悉魯國的情況后感到恐懼，說：“孔子當(dāng)政的話，魯國必然稱霸，魯國稱霸而我齊國土地挨近它，我齊國的土地就會最先被兼并了。何不趕緊獻(xiàn)送土地呢？”大夫黎鉏說：“請先嘗試設(shè)法阻止孔子當(dāng)政；如果沒法阻止孔子當(dāng)政再獻(xiàn)送土地，難道算晚嗎！”于是挑選齊國國中漂亮的女子八十人，全都穿上華麗服裝而跳起《康樂》舞蹈，連同有花紋的馬一百二十匹，饋贈給魯國國君。齊人將盛裝女樂、有紋駿馬陳列在魯國都城南面的高門外。季桓子換上平民服裝前往觀看多次，打算接受，就告訴魯定公要外出巡回周游，終日前往觀看，懶于處理政事。子路說：“您可以上路出走了。”孔子說：“魯國現(xiàn)在將要舉行郊祀，如果能將郊祀祭肉分送大夫的話，我就還可以留下?！奔净缸咏Y(jié)果接受了齊國的女樂，三天沒有上朝聽政；舉行郊祀典禮后，又不向大夫分發(fā)祭肉。孔子于是上路，住宿在屯。大夫師己前來送行，說：“您可沒有什么罪過?！笨鬃诱f：“我唱首歌可以嗎？”接著唱道：“那婦人的口啊，可以讓人出走；那婦人的話啊，可以叫人身死名敗。悠閑自在啊，聊以消磨時光！”師己返回國都，季桓子問：“孔子說了什么？”師己將實情相告。季桓子喟然長嘆說：“夫子因為那群女樂的緣故怪罪我啊！”
孔子于是去到衛(wèi)國，寄居在子路的妻兄顏濁鄒家。衛(wèi)靈公問孔子：“在魯國得俸祿多少？”孔子回答說：“俸祿糧食六萬?！毙l(wèi)國人也致送糧食六萬。過了不久，有人向衛(wèi)靈公說孔子的壞話。衛(wèi)靈公派大夫公孫余假頻繁出入孔子住所?？鬃雍ε碌米镄l(wèi)靈公，居住了十個月，離開衛(wèi)國。
孔子打算前往陳國，經(jīng)過匡邑。顏刻當(dāng)駕車的，用他手中的鞭子指給孔子看，說：“昔日我進(jìn)入此地，是從那個缺口。”匡人聽說來了人，以為是魯國的陽虎。陽虎曾經(jīng)殘害過匡人，匡人于是就留下孔子?？鬃訕幼娱L得像陽虎，在匡拘留了五天。顏淵落在后面，（見到后，）孔子說：“我以為你死了?！鳖仠Y說：“您健在，我怎么敢死！”匡人拘留孔子，情況愈來愈緊急，弟子們感到恐懼?？鬃诱f：“周文王死后，周朝的文化不就在我這里嗎？上天打算毀滅這周朝文化，我這個后來人便不應(yīng)該掌握周朝的文化。上天不想毀滅周朝的文化啊，匡人能把我怎么樣！”孔子派隨從子弟到衛(wèi)國國都做甯武子的家臣，然后得以離開。
孔子離開匡邑隨即經(jīng)過蒲邑。一個多月后，返回衛(wèi)都，寄居在蘧伯玉家。衛(wèi)靈公有個叫南子的夫人，靈公派人對孔子說：“四方來的君子不以為辱想與寡人結(jié)為兄弟的，必定會見我的夫人。我的夫人希望見到你?！笨鬃油妻o謝絕，最后不得已而拜見南子。夫人在細(xì)葛帷帳之中?？鬃舆M(jìn)門，面朝北行稽首之禮。夫人從帷帳中行拜禮兩次，身上的佩玉?！鲎黜??？鬃诱f：“我原來不想見她，既然見了便以禮相答?！弊勇凡桓吲d?？鬃悠鹗恼f：“我如果不是所說的那樣，就讓上天厭棄我！上天厭棄我！”在衛(wèi)都居住一個多月，（有一天，）衛(wèi)靈公和夫人同乘一輛車，宦官雍渠為車右擔(dān)任護(hù)衛(wèi)，出宮游覽，讓孔子乘第二輛車，招搖過市。孔子說：“我沒看見他愛好德行如同愛好女色啊。”于是厭惡衛(wèi)靈公，離開衛(wèi)國，經(jīng)過曹國。這一年，魯定公去世。
孔子離開曹國前往宋國，和弟子們在大樹下演習(xí)禮儀。宋國司馬桓魋想要殺死孔子，拔起那株大樹?？鬃与x開那個地方。弟子說：“可以趕快走了?！笨鬃诱f：“上天把德行降生在我身上?；隔s能把我怎么樣？”
孔子前往鄭國，和弟子互相走失，孔子獨自站在外城的東門。有個鄭人對子貢說：“東門有個人，他的額頭像唐堯，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像子產(chǎn)，然而從腰以下比夏禹差三寸，瘦瘠疲憊的樣子好似喪家之犬?！弊迂暟褜嵲捀嬖V孔子?？鬃有廊恍χf：“他說的形狀，那倒未必。但說我像喪家之犬，是??！是?。 ?br/>
孔子于是到達(dá)陳國，寄居在司城貞子家。一年多以后，吳王夫差攻伐陳國，奪取三個城邑而離開。晉國趙鞅領(lǐng)兵攻伐朝歌。楚軍圍攻蔡國，蔡人遷居到吳地。吳軍在會稽擊敗越王句踐。
有只隼落在陳湣公的庭院中而死去，楛木箭桿穿透身子，箭鏃是石制的，箭長一尺八寸。陳湣公派人詢問孔子?？鬃诱f：“隼飛來的地方很遠(yuǎn)啊，這是肅慎部族的箭。從前周武王攻滅商朝，打通與四方各個蠻夷部族的道路，讓他們各自將那里的地方特產(chǎn)送來進(jìn)貢，使之不忘記應(yīng)盡的分內(nèi)義務(wù)。于是肅慎部族進(jìn)貢楛木箭桿、石頭箭鏃，箭長一尺八寸。先王為了昭彰他的美德，把肅慎進(jìn)貢的箭分賜給長女大姬，又將大姬許配給虞胡公而封虞胡公在陳。將珍寶玉器賞賜給同姓諸侯，是要推廣加深親族的關(guān)系；將遠(yuǎn)方獻(xiàn)納的貢品分賜給異姓諸侯，讓他們不忘記義務(wù)。所以把肅慎的箭分賜給陳國?！标悳」囍扇说脚f倉庫中尋找，果真得到這種箭。
孔子在陳國居住三年，適逢晉國、楚國爭霸，輪番攻伐陳國，還有吳國也侵犯陳國，陳國經(jīng)常受到劫掠?？鬃诱f：“回去吧！回去吧！我家鄉(xiāng)的那些小子志向遠(yuǎn)大，努力進(jìn)取而沒忘記初衷。”于是孔子離開陳國。
途經(jīng)蒲邑，遇到衛(wèi)國大夫公孫氏占據(jù)蒲邑反叛，蒲邑人扣留孔子。有個叫公良孺的弟子，帶著五輛私車隨從孔子。他為人長大賢能，又有勇氣力量，對孔子說：“我昔日跟著您在匡遭遇危難，如今又在這里遭遇危難，這是命啊。我與您再次蒙難，寧可搏斗而死?！辈贩浅＜ち摇Ｆ岩厝丝謶?，對孔子說：“如果你不去衛(wèi)都，我們放了你?！笨鬃雍退麄兞⒘嗣耸?，蒲邑人將孔子放出東門。孔子接著前往衛(wèi)都。子貢說：“盟誓難道可以背棄嗎？”孔子說：“這是要挾訂立的盟誓，神是不會理睬的?！?br/>
衛(wèi)靈公聽說孔子前來，非常喜歡，到郊外迎接。衛(wèi)靈公問：“蒲邑可以攻伐嗎？”孔子回答說：“可以?！毙l(wèi)靈公說：“我的大夫認(rèn)為不可。如今蒲邑，是衛(wèi)國用以防御晉國、楚國的屏障，用衛(wèi)國軍隊去攻伐蒲，恐怕不行吧？”孔子說：“那里的男人有決死的志氣，女人有保衛(wèi)西河的志氣。我們所要討伐的叛亂者只不過四、五個人。”衛(wèi)靈公說：“好。”然而沒有攻伐蒲邑。
衛(wèi)靈公年老，懶于理政，沒有任用孔子。孔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如果有人起用我的話，只需一年的時間罷了，三年的話就會大見成效?！笨鬃由下冯x去。
晉國佛肸任中牟邑宰。趙簡子領(lǐng)兵攻打范氏、中行氏，進(jìn)攻中牟。佛肸反叛趙簡子，派人召請孔子。子路說：“我聽您說過這樣的話：‘那個人本身在做不好的事，君子是不會去加入的?！缃穹鹈Z自己占據(jù)中牟反叛，您卻打算前往，怎么解釋呢？”孔子說：“我是說過這句話。但不是說堅硬嗎，再磨礪也不會變??；不是說潔白嗎，再污染也不會變黑。我哪能是匏瓜呢，怎么可以掛在那里而不能食用？”
孔子擊奏石磬。有個扛著草筐從門口經(jīng)過的人，說：“有心思呀，就擊打石磬吧！硁硁的聲音啊，是在訴說沒人賞識自己罷了！”
孔子向師襄子學(xué)習(xí)彈琴，學(xué)了十天仍止步不進(jìn)。師襄子說：“可以增加學(xué)習(xí)內(nèi)容了?！笨鬃诱f：“我已經(jīng)熟習(xí)曲子，但還沒有掌握演奏的技巧?！边^了一段時間，師襄子說：“已經(jīng)熟習(xí)演奏的技巧，可以繼續(xù)往下學(xué)了?！笨鬃诱f：“我還沒有領(lǐng)會其中的志趣啊?！边^了一段時間，師襄子說：“已經(jīng)熟習(xí)其中的志趣，可以繼續(xù)往下學(xué)了?！笨鬃诱f：“我還不知道樂曲的作者啊?！边^了一段時間，孔子默然沉思，心曠神怡，高瞻遠(yuǎn)望而意志升華。說：“我知道樂曲的作者了，那人皮膚深黑，體形頎長，眼睛深邃遠(yuǎn)望，如同統(tǒng)治著四方諸侯，不是周文王還有誰能撰作這首樂曲呢！”師襄子離開坐席連行兩次拜禮，說：“老師說這樂曲叫做《文王操》啊。”
孔子在衛(wèi)國得不到任用后，打算西行去見趙簡子。來到黃河邊而聽說竇鳴犢、舜華被殺身死，他面對黃河而感嘆道：“美啊，黃河的水，浩浩蕩蕩??！我不能渡過它，是命中注定的啊！”子貢快步上前說：“請問您說的是什么？”孔子說：“竇鳴犢、舜華，是晉國的賢能大夫。趙簡子沒有得志掌權(quán)的時候，等待這兩個人然后從政；及至他已經(jīng)得志掌權(quán)，就殺死二人而從政。我聽說過，剖腹取胎，殺死幼獸，麒麟就不會來到郊野；竭澤而漁，一網(wǎng)打盡，蛟龍就不會調(diào)和陰陽；搗毀巢窠，打碎鳥蛋，鳳皇就不會飛翔前來。什么緣故呢？君子忌諱傷害他的同類啊。鳥獸對于不義之舉尚且知道躲避，何況我孔丘呢！”于是返回住宿在陬鄉(xiāng)，撰作了《陬操》的琴曲來哀悼被害的晉國大夫。接著返回衛(wèi)都，進(jìn)入蘧伯玉家寄居。
有一天，衛(wèi)靈公詢問用兵的陣法?？鬃诱f：“擺弄禮器的事倒曾聽說過，軍隊作戰(zhàn)的事沒有學(xué)過啊?！钡诙欤l(wèi)靈公與孔子交談，看到天上飛翔的雁，仰頭注視，神色心思不在孔子身上?？鬃佑谑巧下罚智巴悋?。
夏季，衛(wèi)靈公去世，衛(wèi)人擁立靈公的孫子輒即位，這就是衛(wèi)出公。六月，趙鞅將衛(wèi)太子蒯聵?biāo)腿肫菀?。陽虎讓太子身著孝服，又派八個人穿戴喪服，裝成是從衛(wèi)都前來迎接太子的，哭著進(jìn)入戚邑，于是太子蒯聵就居住在那里。冬季，蔡人遷都到州來。這一年是魯哀公即位的第三年，而孔子年已六十了。齊國幫助衛(wèi)人圍攻戚邑，因為衛(wèi)太子蒯聵在那里的緣故。
夏季，魯國桓公、釐公的廟起火，魯大夫南宮敬叔前去救火?？鬃釉陉悋?，聽說魯國火災(zāi)的消息，說：“火災(zāi)必定發(fā)生在桓公、釐公的廟吧！”事后果真如此。
秋季，季桓子病重，坐在輦車上望見魯都的城墻，深深地嘆息道：“昔日這個國家將要振興了，因為我得罪了孔子，所以不興旺了?！被仡^對他的繼承人季康子說：“我如果死了，你必定為魯國之相；你擔(dān)任魯國之相的話，必須召請仲尼?！睅滋旌?，季桓子去世，季康子繼位。季桓子安葬完畢，季康子打算召請孔子。大夫公之魚說：“往日我們的先君任用孔子有始無終，結(jié)果被諸侯所嗤笑。如今又要起用他，不能有始有終，這就會再次被諸侯所嗤笑?！奔究底诱f：“那召請誰可以呢？”公之魚說：“一定要召請冉求?！庇谑桥沙鍪拐哒僬埲角?。冉求將要上路，孔子說：“魯人來召冉求，不是小用你，將要大用你啊?！边@一天，孔子說：“回去吧！回去吧！我家鄉(xiāng)的小子志向遠(yuǎn)大，文采斐然而有章法，我不知道調(diào)教他們的辦法了?！弊于M知道孔子心想回去，他去送冉求起程，趁機(jī)告誡說：“倘若任用你，就一定要招聘孔子?！?br/>
冉求離開陳國后，第二年，孔子從陳國遷居蔡國。蔡昭公準(zhǔn)備前往吳國，是吳王召他去的。以前蔡昭公欺騙他的大臣遷居州來，這之后又準(zhǔn)備前往吳國，大夫們害怕再次遷都，大夫公孫翩用箭射殺了蔡昭公。楚軍侵犯蔡國。秋季，齊景公去世。
第二年，孔子從蔡國前往楚國葉縣。葉公詢問為政之道，孔子說：“為政之道在于招徠遠(yuǎn)方賢人而安撫身邊百姓?！庇幸惶欤~公向子路問孔子的為人，子路沒作回答?？鬃勇犝f此事，說：“仲由，你為什么不回答說‘他為人呀，學(xué)習(xí)道理不感疲倦，教誨別人不覺厭煩，發(fā)奮努力廢寢忘食，樂于此道而忘卻了憂愁，不知衰老將要到來’?！?br/>
孔子離開葉縣，返回到蔡國。長沮、桀溺兩人在路邊并肩耕田，孔子認(rèn)為他們是隱士，派子路向他們詢問渡口。長沮說：“那個手中拿著韁繩的人是誰？”子路說：“是孔丘?！遍L沮說：“是魯國的孔丘嗎？”子路說：“是。”長沮說：“這個人就知道渡口呀！”桀溺對子路說：“你是誰？”子路說：“是仲由?！辫钅缯f：“你，是孔丘的門徒嗎？”子路說：“是。”桀溺說：“渾渾噩噩，天下到處是這樣啊，有誰來改變這世道呢？況且與其跟從躲避惡人的士子，哪里比得上跟從避開整個世道的士子呢！”兩人說完仍然耕作不止。子路把他們的話告訴孔子，孔子惆悵地說：“鳥獸不可與之同流合群。天下有道的話，我就不必參與改變這世道了?！?br/>
有一天，子路行走，遇到一位肩扛■的老人，問：“你看到我的老師了嗎？”老人說：“你四肢不勞動，五谷分不清，誰是你的老師！”老人把他的拐杖豎置在一邊而耘除田中的雜草。子路把老人的話告訴孔子，孔子說：“是個隱士啊?！弊勇吩俅吻巴?，老人已經(jīng)不在了。
孔子遷居到蔡國的第三年，吳國軍隊攻伐陳國。楚國出兵援救陳國，駐扎在城父。聽說孔子在陳國、蔡國之間，楚昭王派人聘請孔子?？鬃訙?zhǔn)備前往拜見回禮，陳國、蔡國的大夫謀劃說：“孔子是個賢人，他所譏刺抨擊的都切中諸侯的弊病。如今他長久滯留在陳國、蔡國之間，眾大夫所作所為都違反仲尼的心意。如今楚國，是大國，派人前來聘請孔子，倘若孔子在楚國起用，我們這些在陳國、蔡國主事的大夫就危險了?！庇谑蔷凸餐{(diào)發(fā)役徒將孔子圍困在野外?？鬃記]法行路，斷絕了糧食。隨隊的弟子疲憊不堪，餓得站不起來。但孔子仍講習(xí)誦讀，演奏歌唱，傳授詩書禮樂毫不間斷。子路生氣，來見孔子說：“君子也有窮困嗎？”孔子說：“君子能固守窮困而不動搖，小人窮困就胡作非為了?！?br/>
子貢怒氣發(fā)作?？鬃诱f：“賜啊，你以為我是個博學(xué)強(qiáng)記的人嗎？”子貢說：“是。難道不是嗎？”孔子說：“不是啊。我是用一個思想貫穿于全部學(xué)說?！?br/>
孔子知道弟子們有怨恨之心，就召見子路而詢問道：“《詩》中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卻疲于奔命在空曠的原野?！覀兊膶W(xué)說難道有不對的地方嗎？我們?yōu)槭裁礈S落到這個地步？”子路說：“猜想我們還沒有達(dá)到仁吧！所以別人不信任我們。猜想我們還沒有達(dá)到知吧！所以別人不實行我們的學(xué)說?！笨鬃诱f：“有這些緣由嗎！仲由，我打比方給你聽，假如仁者就必定受到信任，那怎么還會有伯夷、叔齊？假如知者就必定能行得通，那怎么還會有王子比干？”
子路出去，子貢進(jìn)入見面。孔子說：“賜啊，《詩》中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卻疲于奔命在空曠的原野?！覀兊膶W(xué)說難道有不對的地方嗎？我們?yōu)槭裁礈S落到這個地步？”子貢說：“老師的學(xué)說極其弘大，所以天下沒有國家能容得下您。老師是否可以稍微降低一點標(biāo)準(zhǔn)呢？”孔子說：“賜，優(yōu)秀的農(nóng)夫善于播種耕耘卻不能保證獲得好收成，優(yōu)秀的工匠擅長工藝技巧卻不能迎合所有人的要求。君子能夠修明自己的學(xué)說，用法度來規(guī)范國家，用道統(tǒng)來治理臣民，但不能保證被世道所容。如今你不修明你奉行的學(xué)說卻去追求被世人收容。賜，你的志向太不遠(yuǎn)了！”
子貢出去，顏回入門進(jìn)見?？鬃诱f：“回啊，《詩》中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卻疲于奔命在空曠的原野。’我們的學(xué)說難道有不對的地方嗎？我們?yōu)槭裁礈S落到這個地步？”顏回說：“老師的學(xué)說極其弘大，所以天下沒有國家能夠容納。即使如此，老師推廣而實行它，不被容納怕什么？正是不被容納，然后才現(xiàn)出君子本色！老師的學(xué)說不修明，這是我們的恥辱。老師的學(xué)說已經(jīng)努力修明而不被采用，這是當(dāng)權(quán)者的恥辱。不被容納怕什么？不被容納然后才現(xiàn)出君子本色！”孔子高興地笑道：“有道理啊，顏家的孩子！假使你擁有許多財產(chǎn)，我給你當(dāng)管家?！?br/>
于是孔子派子貢到達(dá)楚國。楚昭王興師動眾迎接孔子，孔子然后得以脫身。
楚昭王準(zhǔn)備把有戶籍的民社方圓七百里之地封給孔子。楚國令尹子西說：“大王出使諸侯的使者有像子貢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令尹子西說：“大王的宰輔國相有像顏回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绷钜游髡f：“大王的將帥有像子路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绷钜游髡f：“大王的各部長官有像宰予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绷钜游髡f：“況且楚國的祖先在周受封時，名號為子男，封地方圓五十里。如今孔丘祖述三皇五帝的法度，彰明周公、召公的事業(yè)，大王倘若任用他，那楚國還怎么能世世代代擁有堂堂正正方圓幾千里之地呢！周文王在豐京，周武王在鎬京，從只有百里之地的君主最終統(tǒng)一天下。如今孔丘得以占據(jù)封地，有賢能的子弟作為輔佐，這不是楚國的幸福啊?！背淹跤谑亲髁T。當(dāng)年秋季，楚昭王在城父去世。
楚國狂人接輿唱著歌經(jīng)過孔子的旁邊，歌詞唱道：“鳳凰啊，鳳凰啊，為什么道德這樣衰落??？以往的事已無法挽回，未來的事還可以補(bǔ)救?。⊥炅送炅?，當(dāng)今從政的權(quán)貴們岌岌可危了?！笨鬃幼呦萝?，打算與他說話。狂人接輿快步離去，孔子沒能與他說話。
于是孔子從楚國返回衛(wèi)國。這一年，孔子六十三歲，是魯哀公在位的第六年。
第二年，吳國和魯國在繒邑會盟，吳國向魯國征集牲畜豬、牛、羊各一百頭。吳國太宰嚭召見季康子。季康子派子貢前往交涉，然后才得以取消。
孔子說：“魯國、衛(wèi)國的政治，如同兄弟一樣相似。”這時候，衛(wèi)國君主輒的父親不能按禮制即位，流亡在外，各國諸侯屢次對此加以指責(zé)。而孔子的許多弟子在衛(wèi)國做官，衛(wèi)出公輒想請得孔子來治理國政。子路說：“衛(wèi)國國君等待您來治理國政，您將先做什么？”孔子說：“一定要先做的是端正名分啊！”子路說：“有這樣治理國政的嗎，您迂闊?。『伪厝ザ苏帜?？”孔子說：“粗魯啊，仲由呀！名分不正的話，言語就不順當(dāng)；言語不順當(dāng)，事情就不成功；事情不成功，禮樂就不振興；禮樂不振興，刑罰就不準(zhǔn)確；刑罰不準(zhǔn)確，百姓就會感到無所措手足了。君子做事必須符合名分，言語必須可以實行。君子對于自己的言語，只求一點都不馬虎罷了?！?br/>
此后第二年，冉有為季氏率領(lǐng)魯國軍隊，同齊軍在郎邑交戰(zhàn)，打敗齊軍。季康子問：“你在軍事方面的本領(lǐng)，是學(xué)習(xí)得來的呢？還是天生就有的呢？”冉有說：“是向孔子學(xué)習(xí)的?！奔究底訂枺骸翱鬃邮莻€怎樣的人呢？”冉有回答說：“起用他就會有名聲；將他宣揚到百姓中間，向鬼神詢問他的為人而毫無缺憾。但我學(xué)通這軍事之道，即使積累功勞有千社的封賞，老師也不認(rèn)為有利。”季康子又問：“我打算召請他，可以嗎？”冉求回答說：“你打算召請他的話，就不要用小人來牽制他，那便可以了。”而衛(wèi)卿孔文子準(zhǔn)備攻打大夫太叔，向孔子詢問計策?？鬃油妻o說不知道，退出后命令駕好車馬而上路，說：“鳥兒可以選擇樹木，樹木怎么能選擇鳥兒呢！”孔文子堅決挽留。恰好季康子派遣大夫公華、公賓、公林，帶著征聘的禮物來迎接孔子，孔子就返回魯國。
孔子離開魯國總共十四年而返回到魯國。
魯哀公詢問為政之道，孔子回答說：“為政之道在于選擇大臣?！奔究底釉儐枮檎溃鬃诱f：“薦舉正直的人安置在邪曲小人的上面，邪曲的人就會變得正直了?！奔究底討n愁盜賊為患，孔子說：“如果你自己不貪，即使懸賞盜賊，他們也不敢偷竊?！比欢攪罱K沒能任用孔子，孔子也不再謀求官職。
孔子的時代，周王室衰微而禮樂廢棄，《詩》、《書》殘缺。孔子追尋探索夏、商、周三代的禮制，整理《書傳》，上記唐堯、虞舜之際，下至秦繆公之時，依次編排其間史事?？鬃诱f：“夏代的禮制我能說出來，但夏人后裔杞國的文獻(xiàn)不足為證了。殷代的禮制我能說出來，但殷人后裔宋國的文獻(xiàn)不足為證了。如果文獻(xiàn)足夠的話，我就能加以驗證了。”孔子考察周代對殷禮、殷代對夏禮所作的變動后，說：“往后即使推到一百代，它的禮制也可以知道，因為總是一代崇尚文采而一代崇尚質(zhì)實。周禮借鑒了夏、殷兩代，郁郁乎文采斐然啊。我依從周代的禮制?！彼浴稌鴤鳌贰ⅰ抖Y記》出自孔門。
孔子告訴魯國的大師說：“樂曲的演奏過程是可以知道的。開始演奏的時候，一齊出來氣勢盛大；接著展開，和諧清純，層次分明，連續(xù)不斷，一直到樂章演奏完成?！薄拔覐男l(wèi)國返回魯國，然后審定各類樂曲的音調(diào)聲律，使雅樂、頌樂分別恢復(fù)了原貌?！?br/>
古代留傳下來的《詩》有三千多篇，等到孔子整理的時候，刪去其中重復(fù)的，選取可以在禮節(jié)儀式中使用的，往上采集歌頌商人始祖契、周人始祖后稷的詩篇，中間搜羅敘述殷朝、周朝盛世的詩篇，往下包括記錄周幽王、周厲王時禮樂殘缺情景的詩篇?！对娊?jīng)》全書從描寫男女關(guān)系的詩篇開始，所以說：“《關(guān)雎》為《國風(fēng)》的第一篇，《鹿鳴》為《小雅》的第一篇，《文王》為《大雅》的第一篇，《清廟》為《頌》的第一篇?！比倭阄迤?，孔子都用琴瑟伴奏而一一歌唱過，以求符合《韶》、《武》、《雅》、《頌》的音律。禮儀、音樂從此又可得到而稱述記錄，以此具備了王道的禮樂制度，編成了《禮》、《樂》、《書》、《詩》、《易》、《春秋》六經(jīng)。
孔子晚年喜好研究《周易》，編撰《彖辭》、《系辭》、《象辭》、《說卦》、《文言》等解說《周易》的《易傳》?？鬃臃磸?fù)閱讀《周易》，以致編連簡冊的繩子多次斷開。他說：“再給我?guī)啄陼r間，像這樣的話，我對《周易》就能融會貫通了?！?br/>
孔子用《詩》、《書》、《禮》、《樂》進(jìn)行教授，弟子大約有三千，其中一人兼通六經(jīng)的有七十二人。像顏濁鄒之流的門徒，略微接受過學(xué)業(yè)的就更加眾多了。
孔子設(shè)立四種教學(xué)內(nèi)容：文獻(xiàn)，行為，忠恕，信用。戒絕四種陋習(xí)：不隨意猜測，不固執(zhí)己見，不孤陋寡聞，不突出自己。他所謹(jǐn)慎對待的有：齋戒，戰(zhàn)爭，疾病?？鬃訉ψ约汉苌僦v到利益、命運和仁德。對弟子不到為渴求知識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就不去啟發(fā)，不能舉一反三，便不再教他。
孔子在鄉(xiāng)里，謙恭謹(jǐn)慎好似不會講話的人。他在宗廟朝廷，明白流暢地發(fā)言，只是慎重小心罷了。上朝的時候，與上大夫交談，不卑不亢；與下大夫交談，和顏悅色。
孔子進(jìn)入國君的大門，彎著身子十分恭敬謹(jǐn)慎的樣子；小步快走向前，小心翼翼的樣子。國君召見派他接引賓客，神色莊嚴(yán)肅穆。國君下令召見，不等駕好車馬就上路。
魚臭爛，肉腐敗，牲體部位切割得不合規(guī)定，他就不吃。坐席位置朝向擺放不合禮制，他就不坐。
在有喪事的人旁邊吃飯，他不曾吃飽過。這一天哭過，就不再唱歌?？匆姶﹩史娜恕⑾沽搜劬Φ娜?，即是兒童也必定變得嚴(yán)肅起來。
“三個人在行走，其中必定能得到我可效法的人?！薄暗赖虏荒苄摒B(yǎng)，學(xué)問不能講習(xí)，聞知正義不能追隨，不好的地方不能改正，這是我的憂慮啊?！笨鬃幼屓顺?，唱得好的話，就讓他再唱一次，然后自己和他。
孔子不談?wù)摚汗之悾┝?，禍亂，鬼神。
子貢說：“老師整理的文獻(xiàn)典籍，可以聽得到。但老師談?wù)撎斓篮托悦脑挘荒苈牭玫桨?。”顏淵感慨地嘆息道：“仰望老師的形象越來越覺得高大，鉆研老師的學(xué)問越來越感到堅實。眼看就在前面，忽然又在后邊。老師循序漸進(jìn)善于誘導(dǎo)人們，用文獻(xiàn)來廣博我們的知識，用禮義來約束我們的言行，使得我們想要停下來也不可能。竭盡我們的才智后，好像有所建樹，有點特立超群的感覺。但想要繼續(xù)跟進(jìn)，又無從下手了?！弊≡谶_(dá)巷黨的一個人說：“偉大啊孔子，博學(xué)洽聞卻沒有用以成名的專長?！笨鬃勇牭竭@話后說：“我干什么呢？干駕車呢？還是當(dāng)射手呢？我就干駕車了?！钡茏永握f：“您說過：‘因為不得任用，所以學(xué)會了一些手藝?！?br/>
魯哀公十四年春季，在大野澤打獵。叔孫氏的車夫子鉏商獵獲一頭野獸，認(rèn)為不吉祥?？鬃蛹?xì)看野獸，說：“是麒麟啊。”就取走了?？鬃诱f：“黃河不再出現(xiàn)河圖，雒水不再出現(xiàn)雒書，我也該完了??！”顏淵死了，孔子說：“上天要讓我死??！”等到在魯國西部打獵見到麒麟，孔子說：“我的道路到頭了！”感慨地嘆息說：“沒人知道我??！”子貢問：“為什么沒人知道您？”孔子說：“不怨天，不怪人，我下學(xué)人事，上通天命，知道我的恐怕只有上天吧！”
“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玷污自己的人格，那就是伯夷、叔齊吧！”孔子認(rèn)為“柳下惠、少連降低志向，玷污人格了”。認(rèn)為“虞仲、夷逸二人避世隱居，放浪言論，品行堪稱清白，放棄仕途合乎權(quán)變”?？鬃诱f：“我卻和他們不同，沒有什么可以也沒有什么不可以?！?br/>
孔子說：“不行了不行了，君子痛恨活了一輩子而名聲不被人們稱道。我的主張不能實行了，我用什么將自己顯現(xiàn)給后人呢？”于是利用魯國史官的記載撰作《春秋》，上溯至魯隱公，下訖于魯哀公十四年，包括十二位君主。以魯國為中心，以周王室為親承的前朝，以殷代為隔朝的故舊，將道統(tǒng)貫穿于三代。簡約精煉其中的文辭而意旨博大恢弘。所以吳國、楚國的君主自稱為王，但《春秋》貶稱他們?yōu)椤白印?；晉文公在踐土的盟會實際上是他召來周天子，但《春秋》避諱此事寫作“天王狩于河陽”：推衍這類《春秋》筆法來繩正當(dāng)時的世道。《春秋》中褒貶的大義，后代有王者興起的話，就能推廣開來?！洞呵铩反罅x實行之后，那么天下的亂臣賊子便都害怕了。
孔子在司寇職位上審理訴訟案件時，判詞有可以和別人相同處，就不獨自決斷。至于撰作《春秋》，他認(rèn)為該寫的就寫，該刪的就刪，即使是子夏之流的高足弟子也不能改動一字一句。弟子們聽受《春秋》時，孔子說：“后代了解我的憑這部《春秋》，而怪罪我的也憑這部《春秋》?！?br/>
第二年，子路在衛(wèi)國死去?？鬃硬≈兀迂曊埱笠娒??？鬃诱糁终仍陂T口閑逛，說：“賜，你來得為什么這樣遲??？”孔子因此嘆息，歌唱道：“泰山在崩潰??！棟梁在折斷啊！哲人在死亡??！”接著潸然淚下。對子貢說：“天下沒有王道很久了，沒有人能尊崇我。夏人死后在東邊的臺階上停靈，周人死后在西邊的臺階上停靈，殷人死后則在廳堂前的兩根柱子間停靈。昨天夜晚我做夢坐定在堂前兩根柱子之間，我的始祖是殷人啊?！贝撕蟮谄咛炜鬃尤ナ?。
孔子享年七十三歲，于魯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日去世。
魯哀公撰寫誄文悼念孔子道：“上天不行善，不姑且留下這位老人，讓他輔佐余一人在位為君，孤獨無依的我憂心忡忡。嗚呼哀哉！仲尼老人，再也沒有人來用禮法來要求我了。”子貢說：“國君恐怕不能在魯國壽終正寢了吧！老師的話說：‘禮儀喪失就會昏亂，名分喪失就會謬誤。’喪失意志叫做昏亂，喪失身份叫做謬誤。生前不能重用，死后才作誄悼念他，不合禮制啊。自稱‘余一人’，不合名分啊?！?br/>
孔子被安葬在魯國都城北面的泗水之濱，弟子們都服三年之喪。三年心喪完畢，互相告別而離去，就最后痛哭一場，各人再次盡情致哀；有的人又留下。只有子貢在墳地上蓋了房子繼續(xù)服喪，前后總共六年，然后才離開?？鬃拥茏右约棒攪饲巴腊冠０布业挠幸话俣鄳?，因此取名叫孔里。魯人世世代代相傳一年四季按時供奉祭祀孔子的墳?zāi)?，而且儒生們還在孔子墳前講習(xí)禮儀，舉行鄉(xiāng)飲大射之禮?？鬃拥膲灥赜幸豁暣?。原先孔子住所的廳堂、弟子們的居室，后代就此建廟，收藏孔子的衣冠、琴瑟、車輛、書籍，一直到漢代經(jīng)歷二百多年仍沒有毀壞。漢高祖經(jīng)過魯?shù)?，用太牢之禮祭祀孔子，受封的諸侯王、卿、相到達(dá)魯?shù)兀?jīng)常是先謁拜孔廟然后就任從政。
孔子生下鯉，字伯魚。伯魚享年五十歲，比孔子先死。
伯魚生下伋，字子思，享年六十二歲。曾經(jīng)在宋國受困。子思撰作《中庸》。
子思生下白，字子上，享年四十七歲。子上生下求，字子家，享年四十五歲。子家生下箕，字子京，享年四十六歲。子京生下穿，字子高，享年五十一歲。子高生下子慎，享年五十七歲，曾經(jīng)擔(dān)任魏國之相。
子慎下生鮒，享年五十七歲，當(dāng)過陳王涉的博士，死在陳縣城下。
孔鮒的弟弟子襄，享年五十七歲。曾經(jīng)擔(dān)任漢惠帝的博士，后來遷升為長沙太守。身高九尺六寸。
子襄生下忠，享年五十七歲。忠生下武，武生下延年和安國。孔安國為當(dāng)今皇帝的博士，官至臨淮太守，早年去世?？装矅聟n，卬生下歡。
太史公說：《詩經(jīng)》有這樣的話：“巍峨的高山令人仰望，寬闊的大路讓人行走。”盡管我不能回到孔子的時代，然而內(nèi)心非常向往。我閱讀孔氏的書籍，可以想見到他的為人。去到魯?shù)兀^看仲尼的宗廟廳堂、車輛服裝、禮樂器物，儒生們按時在孔子故居演習(xí)禮儀，我流連忘返以至留在那里無法離去。天下從君王直至賢人，是很多很多了，生前都榮耀一時，死后也就完了。孔子是個平民，傳世十幾代，學(xué)者尊崇他。上起天子王侯，中原凡是講習(xí)六經(jīng)的都要以孔夫子為標(biāo)準(zhǔn)來判斷是非，孔子可說是至高無上的圣人了！
丘生而叔梁紇死，〔1〕葬于防山?！?〕防山在魯東，〔3〕由是孔子疑其父墓處，〔4〕母諱之也?！?〕孔子為兒嬉戲，常陳俎豆，〔6〕設(shè)禮容?！?〕孔子母死，乃殯五父之衢，〔8〕蓋其慎也。〔9〕郰人輓父之母誨孔子父墓，〔10〕然后往合葬于防焉。〔11〕【注釋】〔1〕“丘生而叔梁紇死”，按《孔子家語·本姓》云：“生三歲而叔梁紇死。”與此不同。〔2〕“防山”，在今山東曲阜東，亦稱“筆架山”?！?〕“魯東”，指魯國國都的東面?！?〕“疑”，疑惑，不明白，不清楚?！?〕“諱”，諱忌，隱瞞。〔6〕“俎”，音zǔ，古代祭祀時載放牲體的長方形容器?！岸埂?，形似高足盤，也是祭祀時盛放食物的容器?！?〕“設(shè)”，擺設(shè)，演習(xí)?！岸Y容”禮儀法度?！?〕“殯”，停柩，尸體裝斂入棺而未下葬。“五父之衢”，魯國都城內(nèi)街道名，在今山東曲阜東南?！?〕“蓋”，連詞，表示說明原由?！吧鳌?，謹(jǐn)慎，慎重?！?0〕“郰”，同“陬”，邑名。“輓父”，《禮記·檀弓》作“曼父”，人名?！罢d”，告訴?！?1〕“焉”，音yān，語氣詞，表示句末停頓。按：從“孔子母死”以下至此一段，又見《禮記·檀弓》。
孔子要绖，〔1〕季氏饗士，〔2〕孔子與往。〔3〕陽虎絀曰：〔4〕“季氏饗士，非敢饗子也?！薄?〕孔子由是退。
【注釋】〔1〕“要”，音yāo，通“腰”?！袄劇?，音di6，古代喪服中用的麻帶。“要绖”，腰間系的麻帶。此指喪服?！?〕“季氏”，即季孫氏，為魯桓公少子季友后裔，執(zhí)掌魯國國政的三家貴族之一。此指當(dāng)時執(zhí)政的季武子，即季孫宿。“饗”，音xiǎng，宴請?！笆俊?，士子，士人，此指當(dāng)時有地位的讀書人。〔3〕“與”，隨，從?！?〕“陽虎”，名虎，字貨，亦稱“陽貨”?！瓣枴被蜃鳌皸睢?，又稱“楊虎”、“楊貨”。季孫氏家臣。后挾持季桓子，占據(jù)陽關(guān)（今山東泰安南），一度把持國政。公元前五○二年，他因想清除三桓勢力而被擊敗，出奔陽關(guān)。次年奔齊。后經(jīng)宋國到晉國，為趙鞅家臣?！敖I”，通“黜”，貶斥，斥退?！?〕“子”，古代對人的尊稱，此指孔子。
孔子年十七，魯大夫孟釐子病且死，〔1〕誡其嗣懿子曰：〔2〕“孔丘，圣人之后，〔3〕滅于宋。〔4〕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讓厲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6〕三命茲益恭，〔7〕故鼎銘云：〔8〕‘一命而僂，〔9〕再命而傴，〔10〕三命而俯?！?1〕循墻而走，〔12〕亦莫敢余侮。〔13〕■于是，〔14〕粥于是，以■余口。’〔15〕其恭如是。吾聞圣人之后，雖不當(dāng)世，〔16〕必有達(dá)者?！?7〕今孔丘年少好禮，其達(dá)者歟！〔18〕吾即沒，〔19〕若必師之?！薄?0〕及釐子卒，〔21〕懿子與魯人南宮敬叔往學(xué)禮焉?！?2〕是歲，季武子卒，〔23〕平子代立?！?4〕【注釋】〔1〕“大夫”，春秋時代，國君之下的貴族依職位高低分為卿、大夫、士三個等級，大夫為僅次于卿的等級?！搬崱?，音xī，通“僖”。“孟釐子”，亦作“孟僖子”。名貜，氏仲孫（亦稱“孟孫”），亦稱“仲孫貜”。孟孝伯仲孫羯之子，死于公元前五一八年。按：《左傳》昭公七年云：“孟僖子病不能相禮，乃講學(xué)之，茍能禮者從之。及其將死也，……”《史記》此處脫落“不能相禮……”一段文字，直接“及其將死也，……”，將孟釐子之死誤植于此年。據(jù)《春秋經(jīng)》，孟僖子死于昭公二十四年，時當(dāng)孔子三十四歲，當(dāng)以《左傳》為是。“且”，將，將要。〔2〕“誡”，告誡，囑咐?！八谩?，后嗣，嫡嗣，繼承人?！败沧印?，名何忌，亦稱“孟懿子”、“仲孫何忌”、“仲孫忌”、“孟孫”。魯國大夫，生于公元前五三一年，死于公元前四八一年?！?〕“圣人”，指商湯王?；蛑^指宋國始祖微子啟，也有以為指下文的弗父何和正考父?！?〕“滅于宋”，一般學(xué)者根據(jù)《后漢書·孔融傳》李賢注所引服虔注，認(rèn)為是指孔子六世祖孔父嘉被宋國太宰華督所殺，五世祖木金父奔魯?！?〕“弗父何”，亦作“弗甫何”、“弗父河”，宋湣公太子，依禮法為嫡嗣，應(yīng)當(dāng)繼承君位。據(jù)《潛夫論·志氏姓》、《孔子家語·本姓》，自弗父何以下至孔子的世系為：弗父何——宋父周——世父勝——正考父——孔父嘉——木金父——皋夷（祁父）——防叔——伯夏——叔梁紇——孔子。但《詩·商頌譜疏》所引《世本》無“世父勝”一代。本注從前者?！皡柟?，即宋厲公，名鮒祀（或作“魴祀”、“方祀”），宋湣公庶子，弗父何之弟。詳見本書《宋微子世家》?！?〕“正考父”，弗父何曾孫，孔子七世祖?！白簟?，輔佐。“戴”，宋戴公，公元前七九九年至前七六六年在位?！拔洹?，宋武公，名司空，宋戴公之子，公元前七六五年至前七四八年在位?！靶?，宋宣公，名力，宋武公之子，公元前七四七年至前七二九年在位。詳見本書《宋微子世家》。〔7〕“三命”，三次受命，指諸侯國的上卿。《禮記·王制》云：“大國之卿不過三命。”“茲”，通“滋”，益，更加?！?〕“鼎銘”，鼎上的銘文。此指正考父廟之鼎銘文。〔9〕“僂”，音lǚ，曲背。表示恭敬?！?0〕“再”，二?！皞?，音yǔ，曲背，其彎曲度比僂大，表示更恭敬?！?1〕“俯”，曲身。其彎曲度比俯大，表示最恭敬?！?2〕“循墻”，沿著墻邊。此指走路避開路中央?！白摺?，疾趨，跑?！把瓑Χ摺?，沿著墻根小跑。表示對人的極度恭敬?！?3〕“莫”，沒有人，沒有誰?！坝唷?，我?！澳矣辔辍?，即“莫敢侮余”，沒有人敢侮辱我?！?4〕“■”，音zh1n，稠粥，厚粥?！笆恰?，代詞，此指鼎?！?5〕“■”，音h*，同“糊”，粥，這里用作動詞，是用粥喂養(yǎng)的意思?！?6〕“當(dāng)世”，當(dāng)政，為國君。〔17〕“達(dá)者”，通達(dá)的人，顯赫的人?！?8〕“歟”，音yú，吧，語氣詞，表示推測?！?9〕“即”，若，如果?！皼]”，通“歿”，死亡?！?0〕“若”，你?！皫熤保运麨閹?。〔21〕“及”，至，到?！白洹保?，死亡?！搬嵶幼洹?，按《春秋》，孟釐子卒于魯昭公二十四年（公元前五一八年），當(dāng)時孔子為三十四歲?！?2〕“南宮敬叔”，氏南宮，謚敬（或作“頃”），叔排行，名說（或作“閱”），故亦稱“南宮說”。為仲孫氏之后，又稱“仲孫閱”。孟懿子之子，孟懿子之弟，魯國大夫，生于公元前五三一年。按：自“魯大夫孟釐子病”至此，當(dāng)本于《左傳》昭公七年?！?3〕“季武子”，名宿，謚武，亦稱“季孫宿”、“季孫”。季文子之子，魯大夫，自公元前五六一年至前五三五年執(zhí)掌國政?！?4〕“平子”，季平子，名意如，謚平，亦稱“季孫意如”、“季孫”。季武子之孫，季悼子紇之子。因其父早死，故季武子死后，他繼位為季氏宗主。魯國卿大夫，公元前五一九年至前五○五年執(zhí)掌國政?！按ⅰ?，繼位。此指繼承季武子的官爵。
孔子貧且賤。及長，嘗為季氏史，〔1〕料量平；〔2〕嘗為司職吏而畜蕃息?！?〕由是為司空?！?〕已而去魯，〔5〕斥乎齊，〔6〕逐乎宋、衛(wèi)，〔7〕困于陳、蔡之間，〔8〕于是反魯。〔9〕孔子長九尺有六寸，〔10〕人皆謂之“長人”而異之。魯復(fù)善待，由是反魯。
【注釋】〔1〕“嘗”，曾，曾經(jīng)。“史”，掌管文書的官吏?！凹臼鲜贰?，季氏手下的官吏，不是指季氏的家臣?！端麟[》云：“有本作‘委吏’?！卑础睹献印とf章下》云：“孔子嘗為委吏矣?！眲t此“季氏史”當(dāng)系“委吏”之誤?！拔簟睘橹鞴芗Z食倉庫的官吏?！?〕“料”，量，計量?！傲狭俊?，計量，統(tǒng)計稱量。“平”，平正，準(zhǔn)確?！?〕“司職”，牧養(yǎng)牲畜的官吏，即《周禮》《春官·肆師》、《地官·牛人》中的“職人”。按《孟子·萬章下》云孔子“嘗為乘田矣”，“乘田”也為掌管六畜草料放牧的官吏?！靶蟆保?。“番”，繁殖?！跋ⅰ?，生息，生長?！?〕“司空”，官名，掌管工程建筑。“由是為司空”，崔適《史記探源》認(rèn)為此句“系下文‘由中都宰為司空’之重文”?？蓚湟徽f?！?〕“已而”，事后，不久?！叭ァ?，離開，離去。〔6〕“斥”，排斥，驅(qū)逐?！褒R”，國名，西周初年所封異姓諸侯國，姜姓，始封君呂尚，建都營丘，改稱臨淄（在今山東淄博東北），轄境約當(dāng)今山東北部。春秋初年齊桓公任用管仲改革，國力強(qiáng)盛，成為霸主。春秋后期君權(quán)逐漸轉(zhuǎn)入大臣田（亦作“陳”）氏家族。公元前三八六年周安王承認(rèn)田和為齊侯。公元前二二一年被秦國所滅。〔7〕“衛(wèi)”，國名，西周初周公平定武庚反叛后所封諸侯國，姬姓，始封君為周武王之弟康叔，建都朝歌（今河南淇縣），為當(dāng)時大國。公元前六六○年被翟人擊敗，遷都楚丘（今河南滑縣），淪為小國。又遷都帝丘（今河南濮陽）。公元前二五國年被魏國所滅。后一度復(fù)國，都于野王（今河南沁陽）。公元前二○九年被秦所滅?！?〕“陳”，國名，周武王滅商后所封諸侯國，媯姓，始封君為胡公滿，相傳是舜的后代，建都宛丘（今河南淮陽），轄境約當(dāng)今河南東部和安徽的一部分。公元前四七九年被楚國所滅?！安獭保瑖?，西周初所封諸侯國，姬姓，始封君為周武王弟叔度，后因參與武庚反叛而被周公放逐，改封其子蔡仲（名胡）于此。建都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春秋時多次遷都，平侯遷新蔡（今河南新蔡），昭侯遷州來（今安徽鳳臺）。公元前四四七年被楚國所滅?！?〕“反”，通“返”，返回。按：自“已而去魯”至此及下“魯復(fù)善待，由是反魯”，崔適《史記探源》認(rèn)為“皆定公十四年去魯后至反魯之總結(jié)，重衍于此也”，合乎事理，可從。〔10〕“有”，又?！熬懦哂辛纭?，即“九尺又六寸”，九尺六寸。
魯南宮敬叔言魯君曰：〔1〕“請與孔子適周?！薄?〕魯君與之一乘車，〔3〕兩馬，一豎子俱，〔4〕適周問禮，蓋見老子云?！?〕辭去，而老子送之曰：“吾聞富貴者送人以財，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貴，竊仁人之號，〔6〕送子以言，曰：‘聰明深察而近于死者，〔7〕好議人者也。博辯廣大危其身者，〔8〕發(fā)人之惡者也?！?〕為人子者毋以有己，〔10〕為人臣者毋以有己?！笨鬃幼灾芊从隰?，弟子稍益進(jìn)焉?！?1〕【注釋】〔1〕“魯君”，魯國國君。按司馬遷的系年編排，當(dāng)指魯昭公。〔2〕“適”，往，到。“周”，朝代名，公元前十一世紀(jì)周武王滅商后所建，姬姓，建都于鎬（今陜西西安西南灃水東岸）。公元前七七○年，周平王向東遷都于雒邑（今河南洛陽）。平王東遷以前史稱西周，東遷以后稱東周。進(jìn)入東周，周王室日益衰微，逐漸淪為徒有天下共主空名的末等小國，并經(jīng)常成為諸侯強(qiáng)國侵犯的對象。東周又可分為春秋和戰(zhàn)國兩個時期。公元前二五六年被秦國所滅。此“周”當(dāng)指周王室所在地雒邑?！?〕“與”，給，賜?！俺恕保魋hèng，古人稱一車四馬為一乘?！?〕“豎子”，小子，童仆。〔5〕“蓋”，大概，大約?！袄献印保呵飼r思想家，被奉為道家學(xué)派的創(chuàng)始人。關(guān)于他的姓名、身世，傳說不一，難以確定。據(jù)本書《老子韓非列傳》，則有三說。一說氏李，名耳，字聃，楚國苦縣（今河南鹿邑東）人，當(dāng)過周王室管理藏書的史官，孔子曾向他問禮，后隱居，著《道德經(jīng)》五千余言。或謂楚人老萊子?；蛑^即周太史儋?！霸啤?，句末語助語?！吧w見老子云”，本書《老子韓非列傳》亦載孔子見老子問禮，《孔子家語·觀周》所載較詳，可參看。前人對此事系年及有無，多有疑詞?！?〕“竊”，竊取，盜取。此為自謙之詞?！疤枴?，名號，名義。〔7〕“深察”，詳察，洞察。“近于死”，接近死亡，指有殺身之禍?！?〕“廣大”，《孔子家語·觀周》作“閎達(dá)”，寬廣弘大。〔9〕“發(fā)”，舉發(fā)，抉發(fā)。“惡”，邪惡，丑惡?！?0〕“毋”，音wú，不要?！拔阋杂屑骸保灰凶约?，指舍身忘己?！?1〕“稍”，逐漸?！耙妗保鲆?，增多?！斑M(jìn)”，進(jìn)入，進(jìn)門，此指進(jìn)入孔門師從孔子。
是時也，晉平公淫，〔1〕六卿擅權(quán)，〔2〕東伐諸侯；〔3〕楚靈王兵強(qiáng)，〔4〕陵轢中國；〔5〕齊大而近于魯。魯小弱，附于楚則晉怒；〔6〕附于晉則楚來伐；不備于齊，〔7〕齊師侵魯?！?〕【注釋】〔1〕“晉”，國名，西周初年所封諸侯國，姬姓，始封君為周成王弟叔虞，建都于唐（今山西翼城西）。轄境有今山西西南部。春秋初晉昭侯封叔父成師于曲沃（今山西聞喜西北），出現(xiàn)分裂；后曲沃武公取代公室，統(tǒng)一晉國。晉獻(xiàn)公時遷都于絳（今山西翼城東南）。晉文公改革內(nèi)政，稱霸諸侯。晉景公時，遷都新田，亦稱新絳（今山西曲沃西北），疆域不斷拓展，成為中原強(qiáng)國。春秋后期，執(zhí)政的六卿勢力日益強(qiáng)大，逐漸侵奪君權(quán)。在六卿的互相爭斗中，趙氏、魏氏、韓氏三家消滅兼并了范氏、中行氏、知氏。公元前四○三年，周威烈王策命魏文侯、韓景侯、趙烈侯為諸侯。晉國從此正式分裂為韓、趙、魏三國?！皶x平公”，名彪，晉悼公之子，公元前五五七年至前五三二年在位。詳見本書《晉世家》?！耙?，淫逸，縱欲放蕩。按本書《晉世家》晉平公十九年云：“叔向曰：‘晉，季世也。公厚賦為臺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門，其可久乎！’”《左傳·昭公三年》亦謂平公“無度”。即此所謂“平公淫”?！?〕“六卿”，指執(zhí)掌晉國國政的魏氏、趙氏、韓氏、范氏、中行氏、知氏六家世卿?！吧谩?，專擅，把持?！吧脵?quán)”，專擅權(quán)柄，把持國政?！?〕“東伐諸侯”，按本書《晉世家》，晉平公元年、十年，晉軍兩次東進(jìn)攻伐齊國?！?〕“楚”，國名，羋姓，原為古代南方部族。西周初，其首領(lǐng)熊鬻歸附周文王，立國于荊山一帶。熊鬻后裔熊繹于周成王時受封子爵，建都丹陽（今湖北秭歸東南）。其后疆土拓展到長江中游。公元前七○四年，楚君熊通自號武王，其子熊貲遷都于郢（今湖北江陵西北紀(jì)南城）。楚莊王曾稱霸諸侯，轄境西北至武關(guān)（今陜西商南西北），東南到昭關(guān)（今安徽含山北），北至今河南南陽，南到洞庭湖以南，是當(dāng)時領(lǐng)土最廣的國家。公元前五○四年遷都鄀，亦稱鄢郢（今湖北宜城東南）。戰(zhàn)國時，疆域東北到達(dá)今山東南部，西南及于今廣西東北。戰(zhàn)國末期，政治昏暗，外交、軍事連連受挫。公元前二七八年遷都于陳（今河南淮陽）。公元前二四一年又遷都壽春（今安徽壽縣）。公元前二二三年被秦國所滅?！俺`王”，名圍，（或作“回”），后改名虔，楚共王之子，公元前五四○年至公元前五二九年在位。按本書《楚世家》載，靈王三年在申盟會諸侯，攻伐吳國；八年攻滅陳國、蔡國；十一年伐徐，軍事實力強(qiáng)大。詳見本書《楚世家》。〔5〕“陵鑠”，音línglì，亦作“凌轢”，欺凌，欺壓。“中國”，指中原地區(qū)?！?〕“附”，依附，親附?！?〕“備”，完備，周全。〔8〕按此段所載事件，司馬遷系于魯昭公二十年，而實際時間均要早此十至二十年左右。不少學(xué)者認(rèn)為是錯簡，當(dāng)是。
魯昭公之二十年，〔1〕而孔子蓋年三十矣。齊景公與晏嬰來適魯，〔2〕景公問孔子曰：“昔秦穆公國小處辟，〔3〕其霸何也？”〔4〕對曰：“秦，國雖小，其志大；處雖辟，行中正。身舉五羖，〔5〕爵之大夫，起累紲之中，〔6〕與語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雖王可也，〔7〕其霸小矣。”景公說。〔8〕【注釋】〔1〕“魯昭公”，名裯，或作“稠”、“袑”。魯襄公之子，母齊歸，公元前五四一年至前五一○年在位。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齊景公”，名杵臼，齊靈公之子，齊莊公之弟，母穆孟姬。公元前五四七年至前四九○年在位。詳見本書《齊太公世家》?！瓣虌搿?，名嬰，字平仲，或謂平為謚號，夷維（今山東高密）人，齊卿晏弱之子。襲父職任齊卿，歷仕齊靈公、齊莊公、齊景公三朝，頗有政績、聲譽(yù)。卒于公元前五○○年。有后人撰輯的《晏子春秋》一書傳世，集中記載了他的言行。詳見本書《管晏列傳》?！褒R景公與晏嬰來適魯”，本書《齊世家》、《魯世家》和《十二諸侯年表》均載此事。按《左傳》昭公二十年，僅記齊景公到沛田獵，故后人對此多持懷疑態(tài)度?！?〕“秦”，國名，相傳為伯益的后代，嬴姓，原是游牧部族。非子任首領(lǐng)時，居于犬丘（今甘肅禮縣東北），被周孝王封于秦（今甘肅張家川東），作為附庸。至秦仲，被周宣王命為大夫。秦仲之孫秦襄公護(hù)送周王室東遷有功，被平王正式封為諸侯，賜以岐（今陜西岐山東北）、豐（今陜西戶縣東）之地。春秋時建都雍（今陜西鳳翔東南），轄境約有今陜西中部和甘肅東南端。秦穆公攻滅十二國，稱霸西戎。戰(zhàn)國中期，秦孝公任用商鞅變法，迅速富強(qiáng)，遷都咸陽（今陜西咸陽東北）。公元前二二一年統(tǒng)一六國。“秦穆公”，“穆”或作“繆”，名任好，秦德公少子。任用賢才，曾打敗晉國，俘虜晉惠公，滅梁國、芮國。向西攻滅十二國，稱霸西戎。詳見本書《秦本紀(jì)》?！氨佟?，通“僻”，偏僻?！?〕“霸”，指以武力統(tǒng)領(lǐng)其它諸侯。〔5〕“羖”，音g（，黑色公羊。“五羖”，即“五羖大夫”，指百里奚，或作“百里傒”。一說氏百里；一說氏百，字里。名奚。原為虞國大夫，虞亡，被晉俘去，作為陪嫁臣隸送入秦國。后出走到楚，被楚人所執(zhí)，秦穆公用五張黑公羊皮贖回，任為大夫，故稱“五羖大夫”，輔佐秦穆公創(chuàng)立霸業(yè)。〔6〕“累”，音léi，通“縲”，拘系囚犯用的繩索?！凹湣?，音xiè，義同“縲”?！袄奂湣保艘隇榍艚?，囚犯?！?〕“王”，指用仁義之道統(tǒng)治天下。與“霸”相對?！?〕“說”，音yuè，通“悅”。或謂理解，亦通。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與郈昭伯以斗雞故得罪魯昭公，〔1〕昭公率師擊平子，平子與孟氏、叔孫氏三家共攻昭公，〔2〕昭公師敗，奔于齊，齊處昭公乾侯。〔3〕其后頃之，〔4〕魯亂?？鬃舆m齊，為高昭子家臣，〔5〕欲以通乎景公?！?〕與齊太師語樂，〔7〕聞《韶》音，〔8〕學(xué)之，三月不知肉味，齊人稱之?！?〕【注釋】〔1〕“郈”，音h^u，亦作“后”、“厚”?！班C昭伯”，亦作“厚昭伯”、“后氏”，名惡，亦稱“郈孫”，魯國大夫。當(dāng)年（即公元前五一七年）死于內(nèi)亂?！凹酒阶优c郈昭伯以斗雞故得罪魯昭公”，此所言與它書所載有出入。按《左傳》昭公二十五年云：“季、郈之雞斗。季氏介其雞，郈氏為之金距。平子怒，益宮于郈氏，且讓之。故郈昭伯亦怨平子?！薄秴问洗呵铩げ煳ⅰ吩疲骸棒敿臼吓c郈氏斗雞，郈氏介其雞，季氏為之金距，季氏之雞不勝。季平子怒，因歸郈氏之宮而益其宅。郈昭伯怒，傷之于昭公?！?，不審，乃使郈昭伯將師徒以攻季氏?！眲t其事為季平子與郈昭伯斗雞而結(jié)怨構(gòu)惡，季平子得罪魯昭公，郈昭伯鼓動昭公進(jìn)攻季氏。〔2〕“孟氏”，即孟孫氏，亦稱仲孫氏，是魯桓公之子仲慶父的后裔，魯國貴族世家之一。“叔孫氏”，是魯桓公之子叔牙的后裔，魯國貴族世家之一。按：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系魯桓公三個兒子的后裔，故又稱之為“三桓”，其中以季孫氏勢力最大?！?〕“處”，處置，安置?！扒睢?，晉國邑名，在今河北成安東南?！褒R處昭公乾侯”，據(jù)《左傳》，晉人將昭公安置在乾侯，而齊人則將他安置于鄆。〔4〕“頃之”，不久?！?〕“高昭子”，氏高，名張，謚昭，亦稱高張，高武子偃之子，齊國公室后裔，齊卿，執(zhí)掌國政?！凹页肌?，春秋時代卿大夫的私家臣僚?！?〕“通”，達(dá)，通達(dá)，交往?！?〕“太師”，官名，樂官之長。“語”，談?wù)??！?〕“《韶》”，虞舜樂名?？鬃釉Q贊《韶》為盡善盡美（見《論語·八佾》）?！?〕“三月不知肉味”，很長時間連肉的滋味都不知道。形容對《韶》樂的喜愛到了如醉如癡的地步。《論語·述而》云：“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薄?0〕“稱”，稱道，稱贊。
景公問政孔子，孔子曰：“君君，〔1〕臣臣，父父，子子?！本肮唬骸吧圃眨⌒湃缇痪?，〔2〕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3〕吾豈得而食諸！”〔4〕他日又復(fù)問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節(jié)財。”景公說，將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嬰進(jìn)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6〕倨傲自順，〔7〕不可以為下；〔8〕崇喪遂哀，〔9〕破產(chǎn)厚葬，不可以為俗；游說乞貸，〔10〕不可以為國。自大賢之息，〔11〕周室既衰，禮樂缺有間?！?2〕今孔子盛容飾，〔13〕繁登降之禮，〔14〕趨詳之節(jié)，〔15〕累世不能殫其學(xué)，〔16〕當(dāng)年不能究其禮?！?7〕君欲用之以移齊俗，〔18〕非所以先細(xì)民也。”〔19〕后景公敬見孔子，不問其禮?！?0〕異日，〔21〕景公止孔子曰：〔22〕“奉子以季氏，〔23〕吾不能?！币约?、孟之間待之?！?4〕齊大夫欲害孔子，孔子聞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笨鬃铀煨?，〔25〕反乎魯。
【注釋】〔1〕“君君”，第一個“君”，為名詞，指國君；第二個“君”為動詞，意為像國君的樣子?！熬币饧磭駠臉幼?。以下“臣臣”、“父父”、“子子”句式結(jié)構(gòu)同?！?〕“信”，真的，果真?！?〕“雖”，即使，縱然?！八凇?，糧食。〔4〕“諸”，“之乎”的合音。按：自“景公問孔子”至此，見《論語·顏淵》?！?〕“尼溪”，齊國地名。《晏子春秋·外篇第八》作“爾稽”。〔6〕“滑”，音gǔ，通“汩”，亂，擾亂。“稽”，計較，爭論。“滑稽”，善于用言辭胡攪亂纏。或謂“滑稽”原指一種流酒器，引申為言詞如同流水順暢不斷，形容能言善辯?！败壏ā?，法度，法規(guī)?！?〕“倨”，音jù，傲慢。“自順”，自以為是?！?〕“為下”，按《墨子·非儒下》、《晏子春秋·外篇第八》均作“教下”?！?〕“崇喪”，崇尚喪事?！八彀А保M情哀傷?！赌印し侨逑隆纷鳌把А保蛾套哟呵铩ね馄诎恕纷鳌暗腊А??！?0〕“說”，音shuì，用言語勸說他人?！捌蛸J”，乞求借貸?！?1〕“大賢”，大賢大德的人，此指周文王、周公等?！跋ⅰ?，通“熄”，滅。〔12〕“有間”，有一段時間，此指很長時間。〔13〕“盛容”，盛裝，盛眼?！帮棥保揎?。裝飾?！?4〕“登降”，尊卑，上下。〔15〕“趨”，小步快走。表示恭敬?！霸敗?，通“翔”，行走時兩臂張開?！肮?jié)”，節(jié)奏，節(jié)度。〔16〕“累世”，連續(xù)幾代?！赌印し侨逑隆纷鳌敖t壽”，《晏子春秋·外篇第八》作“兼壽”?！皻棥?，音dān，竭盡，窮盡?！?7〕“當(dāng)年”，一生，終身?；蛑^丁年，壯年?！熬俊?，窮盡，終極?！?8〕“移”，遷移，改變。〔19〕“先”，先導(dǎo)，引導(dǎo)?！凹?xì)民”，小民，百姓。〔20〕按自“景公說”至此，又見《墨子·非儒下》和《晏子春秋·外篇第八》。〔21〕“異日”，他日，指過了些日子?！?2〕“止”，留，留住。〔23〕“奉”，侍奉，對待?！?4〕“季、孟之間”，季孫氏、孟孫氏之間。季孫氏在魯國三卿中地位最尊，孟孫氏居第三位，則所謂“季、孟之間”，實相當(dāng)于叔孫氏?！?5〕“遂”，于是，就。按自“景公止孔子曰”至此，見《論語·微子》。
孔子年四十二，魯昭公卒于乾侯，定公立?！?〕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季桓子穿井得土缶，〔3〕中若羊，〔4〕問仲尼云“得狗”。仲尼曰：“以丘所聞，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罔閬，〔5〕水之怪龍、罔象，〔6〕，土之怪墳羊。”〔7〕【注釋】〔1〕“定公”，即魯定公，名宋，魯襄公之子，魯昭公之弟，公元前五○九年至前四九五年在位。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桓子”，即季桓子，名斯，謚桓，亦稱季孫斯，魯國卿大夫，公元前五○一年至前四九二年執(zhí)掌國政，卒于公元前四九二年。“嗣立”，繼位。指季桓子繼承季平子在季孫氏的宗主地位以及官爵?！?〕“穿井”，掘井，挖井?！绑尽?，音f%u，一種口小腹大的器皿，可以盛酒漿，也可用作打水，一般用陶土制造?！?〕“若”，如，像。按《國語·魯語下》、《說苑·辨物》及《史記索隱》所引《家語》均作“有”。“中若羊”，按《漢書·五行志》所引《史記》作“中得蟲若羊”?！?〕“木石”，樹木石頭，此指山林。“夔”，音kuí，傳說中一種奇異的動物，形如龍，一足?！柏栝仭?，音w3ngli3ng，亦作“罔良”、“蝄■”、“方良”、“魍魎”，傳說中的山林怪名?！?〕“罔象”，傳說中的水精怪名?！?〕“墳羊”，傳說中的土怪名。按：自“季桓子”以下至此，又見《國語·魯語下》、《說苑·辨物》、《漢書·五行志第七中之下》、《孔子家語·辨物》、《搜神記》卷十二。
吳伐越，〔1〕墮會稽，〔2〕得骨節(jié)專車?！?〕吳使使問仲尼：〔4〕“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于會稽山，〔5〕防風(fēng)氏后至，〔6〕禹殺而戮之，〔7〕其節(jié)專車，此為大矣?！眳强驮唬骸罢l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綱紀(jì)天下，〔8〕其守為神，〔9〕社稷為公侯，〔10〕皆屬于王者?！薄?1〕客曰：“防風(fēng)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12〕守封、禺之山，〔13〕為釐姓?！?4〕在虞、夏、商為汪罔，〔15〕于周為長翟，〔16〕今謂之大人?！薄?7〕客曰：“人長幾何？”〔18〕仲尼曰：“僬僥氏三尺，〔19〕短之至也?！?0〕長者不過十之，〔21〕數(shù)之極也?！庇谑菂强驮唬骸吧圃眨ト?！”〔22〕【注釋】〔1〕“吳”，國名，亦稱“句吳”、“攻吳”。姬姓，始祖為周太王之子太伯、仲雍。太伯、仲雍因太王欲立少子季歷，避奔荊蠻。太伯自號句吳，被擁立為吳太伯。太伯卒，仲雍繼位。周武王滅商后，正式封仲雍曾孫周章為吳君，列為諸侯。建都吳（今江蘇蘇州），轄境有今江蘇南部、上海及浙江北部、安徽東南部一帶。春秋時，壽夢稱王，國力漸強(qiáng)。公元前五○六年吳王闔閭曾擊敗楚國。公元前四九四年吳王夫差領(lǐng)兵攻入越國，迫使越國句踐臣服，并北上與晉爭霸。公元前四七三年被越國所滅?！霸健?，國名，亦稱“于越”。姒姓，相傳為夏禹的后裔，始祖為夏后少康庶子無余，被封于會稽（今浙江紹興），專門奉守對禹的祭祀。春秋時與吳國經(jīng)常爭戰(zhàn)。公元前四九四年被吳王夫差打敗。越王句踐臥薪嘗膽，積蓄力量，于公元前四七三年滅亡吳國。此后向北擴(kuò)張，稱霸諸侯，轄境有今江蘇北部運河以東、江蘇南部、浙江北部、安徽南部、江西東部之地。戰(zhàn)國時衰落，約于公元前三○六年被楚國所滅?！?〕“墮”，音huī，通“隳”，毀壞?！皶?，越國首都，在今浙江紹興。按“吳伐越，墮會稽”事在公元前四九四年?！?〕“節(jié)”，段?！皩！保氄?，占滿?！?〕“使使”，第一個“使”，音shǐ，意為派遣，命令；第二個“使”，音shì，意為出使，使者?！?〕“禹”，亦稱“大禹”、“夏禹”、“戎禹”，姒姓，為古代夏后氏部落首領(lǐng)，鯀之子。鯀治水失敗，舜命他繼續(xù)治水，治水成功。舜死后，繼任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他死后，兒子啟建立夏朝。詳見本書《夏本紀(jì)》?！爸隆?，招致，招來。“神”，按《左傳》文公十一年孔穎達(dá)《疏》所引《國語》及《說苑·辨物》、《孔子家語·辨物》、《博物志》均作“臣”?！皶健保缟剑ɑ蜃鳌懊┥健?、“防山”），在今浙江紹興、嵊縣、諸暨、東陽間。相傳夏禹到此大會諸侯，計功封爵，始命名會稽，取會計之意?！?〕“防風(fēng)氏”，古部族名，此指防風(fēng)氏部族首領(lǐng)。〔7〕“戮”，音lù，陳尸?！?〕“神”，神靈。按《國語·魯語下》、《說苑·辨物》、《孔子家語·辨物》均作“靈”?！熬V紀(jì)”，治理，管理，此引申為護(hù)佑，造福?！?〕“守”，守候，侍奉，祭祀?！?0〕“社”，土地神?！梆ⅰ保壬?。“社稷為公侯”，祭祀社稷的是公侯。按此句《國語·魯語下》作“社稷之守者為公侯”，《孔子家語·辨物》作“諸侯社稷之守為公侯”。又此句之下，《說苑·辨物》、《孔子家語·辨物》有“山川之祀為諸侯”?！?1〕“屬”，隸屬，歸屬?！?2〕“汪罔”，亦作“汪芒”、“■芒”，古部族名?！?3〕“封”，山名，在今浙江德清西南?！柏?，或作“嵎”、“隅”，山名，在今浙江德清西南?！?4〕“釐”，音x9。按《國語·魯語下》、《孔子家語·辨物》、《左傳》文公十一年杜預(yù)注作“漆”。而黃丕烈《國語札記》、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謂“漆”系“淶”字之誤。〔15〕“虞”，即“有虞氏”，此指傳說中夏以前有虞氏統(tǒng)治的時代。舜即有虞氏領(lǐng)袖，居蒲阪（今山西永濟(jì)西蒲州鎮(zhèn)）。“夏”，朝代名，相傳為有夏氏禹的兒子啟所建立，都于陽城（今河南登封東），后遷至斟（今河南登封西北）、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等地。末代王夏桀，被商湯所滅，前后共十三代、十六王，約相當(dāng)于公元前二十一世紀(jì)至前十六世紀(jì)左右?！吧獭?，朝代名，公元前十六世紀(jì)商湯滅夏后所建，建都于亳（今山東曹縣南），后曾多次遷移。盤庚遷都于殷（今河南安陽小屯村），因而“商”也稱“殷”。末代王商紂，公元前十一世紀(jì)被周武王攻滅?！霸谟荨⑾?、商為汪罔”，按《說苑·辨物》、《孔子家語·辨物》作“在虞、夏為防風(fēng)氏，商為汪芒氏”，多出“為防風(fēng)氏”四字，于義為長?！?6〕“周”，朝代名，此當(dāng)指西周及春秋初之東周，時當(dāng)公元前十一世紀(jì)至前六世紀(jì)左右。“長翟”，或作“長狄”。部族名，春秋時活動于西起山西臨汾、長治，東至山東邊境的山谷間。鄋瞞為其后裔，見《左傳》文公十一年?！?7〕“今”指當(dāng)時，公元前五世紀(jì)?！?8〕“幾何”，多少。〔19〕“僬僥”，音jiāoyáo，亦作“焦僥”。“僬僥氏”，傳說中的矮人部族?！?0〕“至”，極，最?！?1〕“十之”，十倍于三尺，即三丈。〔22〕按本節(jié)所記，又見《國語·魯語下》、《說苑·辨物》、《孔子家語·辨物》。
桓子嬖臣曰仲梁懷，〔1〕與陽虎有隙?！?〕陽虎欲逐懷，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懷益驕，陽虎執(zhí)懷。桓子怒，陽虎因囚桓子，與盟而之?！?〕陽虎由此益輕季氏?！?〕季氏亦僭于公室，〔6〕陪臣執(zhí)國政，〔7〕是以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8〕弟子彌眾，〔9〕至自遠(yuǎn)方，莫不受業(yè)焉。
【注釋】〔1〕“嬖”，音bì，寵幸，寵愛。“仲梁懷”，氏仲梁，名懷，季氏家臣?！?〕“隙”，音xì，裂痕，怨恨?！?〕“公山不狃”，氏公山，名“不狃”，亦作“不擾”、“弗擾”，字子泄，魯國大夫，季氏宰，并任費邑宰?！?〕“”，音sh@，通“釋”，釋放。按自“桓子嬖臣”至此，見《左傳》定公五年?！?〕“輕”，輕視?！?〕“僭”，音jiàn，僭越，僭冒名位超越自己的本分?！?〕“陪臣”，指諸侯的大夫，因其對天子自稱“陪臣”?！?〕“修”，編纂，整理?！啊对姟贰保础对娊?jīng)》。中國現(xiàn)存最早的詩歌總集。因被儒家奉為經(jīng)典，故通常稱為《詩經(jīng)》。共收詩三百零五篇，編成于春秋時代。司馬遷以為系孔子刪定，后人多有懷疑。全書分為“風(fēng)”、“雅”、“頌”三大類：“風(fēng)”類有十五國風(fēng)，“雅”類有《大雅》、《小雅》，“頌”類有《國頌》、《魯頌》、《商頌》。大抵是周初至春秋中葉的作品。具有極高的文學(xué)價值，保存了珍貴的古代史料?！啊稌贰?，即《尚書》。中國上古歷史文獻(xiàn)資料的匯編。被儒家奉為經(jīng)典，故亦稱《書經(jīng)》。司馬遷認(rèn)為經(jīng)孔子選編而定。所涉內(nèi)容，上起唐堯、虞舜，下至春秋時代。西漢初存二十八篇，即《今文尚書》。漢武帝時發(fā)現(xiàn)孔子住宅壁藏《古文尚書》，東晉時又有梅頤所獻(xiàn)偽《古文尚書》?，F(xiàn)在流行的《十三經(jīng)注疏》和《尚書》，是《今文尚書》和偽《古文尚書》的合編?！啊抖Y》”，關(guān)于禮儀制度的文獻(xiàn)，類似今存《儀禮》之類的典籍。不少學(xué)者認(rèn)為孔子沒有整理過禮書，只是對具體的禮節(jié)儀式作過規(guī)范整理。“《樂》”，《樂經(jīng)》，已失傳。一些學(xué)者認(rèn)為孔子之時沒有樂書，“樂”當(dāng)指各種配合唱《詩》和舉行禮儀的樂曲?！?〕“彌”，音mí，更加。
定公八年，〔1〕公山不狃不得意于季氏，〔2〕因陽虎為亂，〔3〕欲廢三桓之適，〔4〕更立其庶孽陽虎素所善者，〔5〕遂執(zhí)季桓子?；缸釉p之，得脫。定公九年，陽虎不勝，奔于齊。是時孔子年五十。
【注釋】〔1〕“定公八年”，魯定公八年，公元前五○二年?！?〕“得意”，得志，欲望得到滿足。〔3〕“因”，利用，憑借，〔4〕“三桓”，指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三家?！斑m”，音d0，通“嫡”，嫡子，正妻所生的長子，為宗法制度下的合法繼承人?！?〕“更”，更改。“庶孽”，庶子，妾所生的兒子。此泛指庶出旁支的子弟。
公山不狃以費畔季氏，〔1〕使人召孔子?？鬃友缽浘?，〔2〕溫溫?zé)o所試，〔3〕莫能己用，〔4〕曰：“蓋周文、武起豐、鎬而王，〔5〕今費雖小，儻庶幾乎！”〔6〕欲往。子路不說，〔7〕止孔子?？鬃釉唬骸胺蛘傥艺哓M徒哉？〔8〕如用我，其為東周乎！”〔9〕然亦卒不行?！?0〕【注釋】〔1〕“費”，音bì，亦作“鄪”、“肸”，魯國邑名，為季氏采邑，在今山東費縣西北。“畔”，通“叛”，反叛。〔2〕“循道”，遵循周代的王道?；虮咀鳌懊懙馈保嗤??！皬洝?，久，久遠(yuǎn)?！?〕“溫”，音yùn，通“蘊(yùn)”，蘊(yùn)結(jié)，郁結(jié)。“溫溫”，郁悶，不得志的樣子?！霸嚒保斡??！?〕“莫能己用”，即“莫能用己”，沒人能任用自己?！?〕“周文、武”，即周文王、周武王?！柏S”，或作“酆”，亦稱豐京，西周國都，周文王伐崇侯虎后從岐遷都于此，在今陜西長安西南灃河以西?！版€”，音h4o，或作“鄗”，亦稱鎬京、宗周，西周國都，周武王時從豐遷都于此，在今陜西長安縣。〔6〕“儻”，音t3ng，倘或，或許?！笆鼛住?，相近，差不多?！皫住?，音j9?！?〕“子路”，氏仲，名由，字路，排行季，亦稱“季路”、“仲由”、“季由”、“季子”、“仲路”，魯國卞（今山東泗水）人，生于公元前五四二年，卒于公元前四八○年，孔子學(xué)生，曾任季孫氏宰，后任衛(wèi)大夫孔悝宰，死于衛(wèi)國內(nèi)亂，以勇力出名。詳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8〕“徒”，空，徒勞?！?〕“其”，將，將來?！盀闁|周”，在東方復(fù)興周道。〔10〕“卒”，結(jié)果，最終。按此事見《論語·陽貨》。
其后定公以孔子為中都宰，〔1〕一年，四方皆則之?！?〕由中都宰為司空，由司空為大司寇。〔3〕【注釋】〔1〕“中都”，魯國邑名，在今山東汶上西?！霸住?，長，長官。〔2〕“則”，效法。〔3〕“大司寇”，官名，職掌監(jiān)察糾舉、司法刑獄，為魯卿。
定公十年春，及齊平，〔1〕夏，齊大夫黎鉏言于景公曰：〔2〕“魯用孔丘，其勢危齊。”乃使使告魯為好會，〔3〕會于夾谷?！?〕魯定公且以乘車好往?！?〕孔子攝相事，〔6〕曰：“臣聞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古者諸侯出疆，必具官以從?！?〕請具左右司馬?！薄?〕定公曰：“諾?！薄?〕具左右司馬。會齊侯夾谷，為壇位，〔10〕土階三等，〔11〕以會遇之禮相見，〔12〕揖讓而登?！?3〕獻(xiàn)酬之禮畢，〔14〕齊有司趨而進(jìn)曰：〔15〕“請奏四方之樂?！薄?6〕景公曰：“諾?！庇谑菙祆赣鹦撁獎芄脑攵??！?7〕孔子趨而進(jìn)，歷階而登，〔18〕不盡一等，〔19〕舉袂而言曰：〔20〕“吾兩君為好會，夷狄之樂何為于此！〔21〕請命有司！”有司卻之，〔22〕不去，〔23〕則左右視晏子與景公。景公心怍，〔24〕麾而去之?！?5〕有頃，齊有司趨而進(jìn)曰：“請奏宮中之樂?！本肮唬骸爸Z。”優(yōu)倡侏儒為戲而前?！?6〕孔子趨而進(jìn)，歷階而登，不盡一等，曰：“匹夫而營惑諸侯者罪當(dāng)誅！〔27〕請命有司！”有司加法焉，〔28〕手足異處?！?9〕景公懼而動，知義不若，歸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魯以君子之道輔其君，而子獨以夷狄之道教寡人，〔30〕使得罪于魯君，為之奈何？”〔31〕有司進(jìn)對曰：“君子有過則謝以質(zhì)，〔32〕小人有過則謝以文?！?3〕君若悼之，〔34〕則謝以質(zhì)?！庇谑驱R侯乃歸所侵魯之鄆、汶陽、龜陰之田以謝過?！?5〕【注釋】〔1〕“及”，與，同?！捌健保?，和好?！?〕“黎鉏”，人名，本書《齊世家》作“犂鉏”，《左傳》定公十年作“黎彌”?！?〕“為”，舉行?！昂脮保押妹藭?。〔4〕“夾谷”，一名“祝其”，齊國地名，在今山東萊蕪南?！?〕“乘”，坐，駕?！昂猛保覆患臃婪抖押们巴?。〔6〕“攝”，代，兼?！跋唷保澏Y者，即盟會司儀?！?〕“具”，具備，配備?！肮佟保賳T。〔8〕“左右司馬”，即左司馬、右司馬，武官名，執(zhí)掌軍政、軍法?！?〕“諾”，答應(yīng)聲?！?0〕“壇”，土筑的高臺，用作舉行盟會或祭祀等典禮?！拔弧保淮?，席位?！?1〕“土階”，登臺的土階。“三等”，三級。〔12〕“會遇之禮”，一種諸侯間較為簡略的會見之禮?！?3〕“揖讓”，作揖謙讓?！暗恰?，上，升?！?4〕“獻(xiàn)酬”，亦作“獻(xiàn)■”，飲宴時敬酒勸酒。〔15〕“有司”，有關(guān)官吏?！?6〕“四方”，四邊，泛指邊遠(yuǎn)少數(shù)部族，即下文的“夷狄”?！?7〕“旍”，音j9ng，同“旌”，一種竿頭綴有旄牛尾，下系五彩析羽的旗?！办浮保鬽2o，旗竿頭上用旄牛尾所做的裝飾?！靶摗保鬴*，通“帗”，用五色彩帛制作的舞具。按周代有“帗舞”，舞者手執(zhí)全羽或五彩繒而舞。“撥”，音fá，大盾?！肮脑搿?，擊鼓呼叫?！?8〕“歷階”，一步跨一級臺階。按古代禮制，上臺階時，每登一級需有一個兩腳并立的聚足動作。歷階而上，則沒有聚足動作，表示孔子為爭取時間已來不及顧到細(xì)小禮節(jié)。〔19〕“不盡”，不足，不夠?！安槐M一等”，不夠一級，即還差一級沒上?！?0〕“袂”，音mèi，衣袖?！芭e袂”，舉起衣袖，即抬起手?！?1〕“夷狄”，古時稱東方各族為夷，稱北方各族為狄，此泛指四方的少數(shù)部族。〔22〕“卻”，退卻，后退。〔23〕“去”，離去，離開?！?4〕“怍”，音zu^，慚愧。〔25〕“麾”，音hu9，通“揮”，揮手，指揮。〔26〕“優(yōu)倡”，表演樂舞戲謔的藝人。“侏儒”，身材矮小的人。古時常充當(dāng)優(yōu)倡弄人，以供取樂。〔27〕“匹夫”，庶民，百姓?！盃I惑”，別本或作“熒惑”，迷惑?！?8〕“加法”，施加刑法，施刑。〔29〕“手足異處”，手腳分離，此指腰斬之刑?！?0〕“寡人”，國君對自己的謙稱，意為寡德之人?！?1〕“為之奈何”，對這怎么辦?！?2〕“謝”，認(rèn)錯，道歉?！百|(zhì)”，質(zhì)實，實際行動?！?3〕“文”，文飾，言辭?！?4〕“悼”，恐懼?！?5〕“鄆”，音y）n，亦稱西鄆，魯國邑名，在今山東鄆城東?！般腙枴保攪孛?，在今山東泰安西南一帶。因在汶水之北，故名?！褒旉帯保攪孛?，在今山東泗水東北，因在龜山之北，故名?！坝谑驱R侯乃歸所侵之鄆、汶陽、龜陰之田”，按《左傳》定公十年云：“齊人來歸鄆、讙、龜陰之田。”杜預(yù)注：“三邑，皆汶陽田也?！惫柿河窭K《史記志疑》云：“此以‘汶陽，易‘讙’，誤。疑‘鄆’字誤倒在‘汶陽’上，又脫‘讙’字?！笨蓚湟徽f。
定公十三年夏，〔1〕孔子言于定公曰〔2〕：“臣無藏甲，〔3〕大夫毋百雉之城?！薄?〕使仲由為季氏宰，〔5〕將墮三都?！?〕于是叔孫氏先墮?quán)C?！?〕季氏將墮費，公山不狃、叔孫輒率費人襲魯?！?〕公與三子入于季氏之宮，〔9〕登武子之臺?！?0〕費人攻之，弗克，〔11〕入及公側(cè)。〔12〕孔子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3〕費人北?！?4〕國人追之，敗諸姑蔑?！?5〕二子奔齊，〔16〕遂墮費。將墮成，〔17〕公斂處父謂孟孫曰：〔18〕“墮成，齊人必至于北門。且成，孟氏之保鄣，〔19〕無成是無孟氏也。我將弗墮。”十二月，公圍成，弗克?！?0〕【注釋】〔1〕“定公十三年”，按《左氏》、《公羊》、《谷梁》三傳及本書《魯周公世家》，墮三都事均系定公十二年，此“三”當(dāng)系“二”字之誤?！?〕“孔子言于定公曰”，據(jù)《公羊傳》，當(dāng)是孔子言于季孫?！?〕“甲”，兵甲，武器。“藏甲”，私藏的武器?！?〕“雉”，古代計算城墻面積的單位，長三丈、高一丈為一雉。按以上文字，參見《公羊傳》定公十二年。〔5〕“季氏宰”，季氏家臣之長，即季氏總管?！?〕“三都”，魯國三桓的采邑，即季孫氏之費，叔孫氏之郈，孟孫氏之成，〔7〕“郈”，音h^u，魯邑名，在今山東東平東南?！?〕“叔孫輒”，名輒，字子張，叔孫氏庶子，魯國大夫?！?〕“三子”，指季孫、叔孫、孟孫，具體為季孫斯、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宮”，住房，住宅。秦漢以后，宮才專指帝王的住宅?！?0〕“武子之臺”，即季武子臺，在季氏宅中。〔11〕“克”，攻克，攻下。〔12〕“入及公側(cè)”，俞樾《茶香室經(jīng)說》疑此“入”字乃“矢”字之誤，則當(dāng)作“矢及公則”?！?3〕“申句須、樂頎”，兩人均為魯國大夫?！跋隆?，下臺?！?4〕“北”，敗走，敗逃?！?5〕“姑蔑”，魯國地名，亦稱“蔑”，在今山東泗水東?！?6〕“二子”，指公山不狃和叔孫輒?！?7〕“成”，亦作“郕”，魯國邑名，當(dāng)時為孟孫氏采邑，在今山東泰安南?！?8〕“公斂處父”，名陽，氏公斂，字處父，亦稱“公斂陽”，孟孫氏家臣，成邑宰。“孟孫”，仲孫何忌，即孟懿子?！?9〕“孟氏”，孟孫氏，亦稱仲孫氏?！氨［怠?，即“保障”，保護(hù)障蔽?！?0〕按自“仲由為季氏宰”至此，又見《左傳》定公十二年。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攝相事，〔1〕有喜色。門人曰：〔2〕聞君子禍至不懼，福至不喜?！笨鬃釉唬骸坝惺茄砸?。不曰‘樂其以貴下人’乎？”于是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卯?！?〕與聞國政三月，〔4〕粥羔豚者弗飾賈；〔5〕男女行者別于涂；〔6〕涂不拾遺；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歸?！?〕【注釋】〔1〕“行攝”，崔適《史記探源》以為系“攝行”之誤倒，當(dāng)依《魯世家》“周公乃踐阼代成王攝行政當(dāng)國”之文例訂正?！跋唷保瑖?，宰相，為最高行政長官。但當(dāng)時魯周并無相職之名，此系司馬遷以秦漢相應(yīng)官名所作追述?！坝纱笏究苄袛z相事”，梁玉繩《史記志疑》云：“攝相者，乃儐相會盟之事。蓋孔子自相會夾谷，后遂以司寇攝行人之職，《索隱》、《述贊》曰‘?dāng)z相夾谷’是也?！币恍W(xué)者對孔子攝相也持懷疑態(tài)度。但《晏子春秋·外篇》、《荀子·宥坐》、《尹文子》等古書皆有孔子為相的記載，因此司馬遷的這一記載，不宜輕易否定。按本書《十二諸侯年表》、《魯國公世家》，皆云魯定公十二年孔子離開魯國。此以孔子攝相和接著出走，系于定公十四年，明顯有誤。當(dāng)據(jù)《年表》、《魯世家》，系于定公十二年?！?〕“門人”，門徒，弟子?！?〕“亂政者”，擾亂國政的人?！吧僬?，氏少正，或謂少正為官名，名卯?！墩摵狻ぶv瑞》云：“少正卯在魯，與孔子并；孔子之門，三盈三虛，唯顏淵不去?！薄坝谑钦D魯大夫亂正者少正卯”，此事最早見《荀子·宥坐》，云“孔子為魯攝相，朝七日而誅少正卯”，并載孔子所舉少正卯兼有五惡：“一曰心達(dá)而險，二曰行辟而堅，三曰言偽而辯，四曰記丑而博，五曰順非而澤?！薄兑淖印なト恕?，《淮南子·氾論》及《說苑·指武》，《論衡》《講瑞》、《定賢》，《白虎通·誅伐篇》引《韓詩內(nèi)傳》，《孔子家語·始誅》等皆記之。但后來不少學(xué)者力辯其無，以為是寓言傳說?！?〕“與”，音yù，參與?！奥劇?，聽理，操理?！?〕“粥”，音yù，通“鬻”，賣?！百Z”，通“價”。“飾賈”，加價，抬高價格。〔6〕“涂”，通“途”，道路。下“涂”字同?！澳信姓邉e于涂”，男女行路，分道而走?！秴问洗呵铩烦伞吩疲骸澳凶有泻跬坑?，女子行乎涂左。”〔7〕“皆予之以歸”，按《孔子家語·相魯》作“皆如歸焉”。
齊人聞而懼，曰：“孔子為政必霸，霸則吾地近焉，我之為先并矣，〔1〕盍致地焉？”〔2〕黎鉏曰：“請先嘗沮之；〔3〕沮之而不可則致地，庸遲乎！”〔4〕于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5〕皆衣文衣而舞《康樂》，〔6〕文馬三十駟，〔7〕遺魯君?！?〕陳女樂文馬于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10〕受，乃語魯君為周道游，〔11〕往觀終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12〕孔子曰：“魯今且郊，〔13〕如致膰乎大夫，〔14〕則吾猶可以止?！被缸幼涫荦R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5〕孔子遂行，宿乎屯。〔16〕而師己送，〔17〕曰：“夫子則非罪?！笨鬃釉唬骸拔岣杩煞?？”歌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18〕可以死敗。蓋優(yōu)哉游哉，〔19〕維以卒歲！”〔20〕師己反，〔21〕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師己以實告?；缸余叭粐@曰：〔22〕“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23〕【注釋】〔1〕“并”，兼并，并吞?！?〕“盍”，音hé，何不?！爸隆?，致送，獻(xiàn)送?！?〕“嘗”，試?！熬凇?，音jǔ，止，阻止?！?〕“庸”，豈，難道?！斑t”，晚?！?〕“好”，美好，漂亮。“八十人”，按《韓非子·內(nèi)儲說下》及《太平御覽》卷五七一所引《孔子家語》均作“二八”?！?〕“文衣”，有紋飾的衣服。“《康樂》”，《孔子家語·子路初見》作“容璣”，舞曲名?！?〕“文馬”，毛色有花紋的馬。“駟”，音s@，四匹馬。古代一車套四馬，為駟。故以“駟”作為計算馬匹的單位?！?〕“遺”，音w8i，饋贈，送致?！?〕“高門”，為魯國都城正南門。原稱“稷門”，魯僖公時擴(kuò)建增高，故稱高門?！?0〕“微服”，平民服裝。古代服飾，依人的地位有不同的規(guī)定。這里季桓子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而改穿地位低下的平民服裝?！霸偃保?，多次。〔11〕“語”，音yù，相告，告訴。“周道”，繞道，環(huán)繞道路。〔12〕“夫子”，古代對男子的尊稱?！?3〕“郊”，祭名，冬至日在南郊祭天。這原為天子之禮，因魯國為周公之后，周成王特賜魯國也可舉行郊祀?！?4〕“膰”，音f2n，祭肉，祭祀時作為供品的肉。按當(dāng)時禮制，魯君在郊祭之后，應(yīng)將祭肉分賜宗親和卿大夫?！?5〕“膰俎”，盛于俎中的祭肉?！?6〕“屯”，魯?shù)孛?，《集解》云：“在魯之南也?！薄犊鬃蛹艺Z·子路初見》作“郭屯”。按《論語·微子》云：“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當(dāng)為以上記述所本?！?7〕“師己”，魯國大夫。亦見《左傳》昭公二十五年。〔18〕“謁”，稟告，陳說。按《說苑·談叢》作“喙”。〔19〕“優(yōu)哉游哉”，即“優(yōu)游”，悠閑自在。〔20〕“維”，按《孔子家語·子路初見》作“聊”?！白錃q”，過完歲月，消磨時光?！?1〕“反”，通“返”。〔22〕“喟”，音kuì，嘆聲。〔23〕“罪”，怪罪?！叭烘尽保概畼?。
孔子遂適衛(wèi)，〔1〕主于子路妻兄顏濁鄒家?！?〕衛(wèi)靈公問孔子：〔3〕“居魯?shù)玫搸缀?？”?〕對曰：“奉粟六萬?！薄?〕衛(wèi)人亦致粟六萬。居頃之，或譖孔子于衛(wèi)靈公，〔6〕靈公使公孫余假一出一入?！?〕孔子恐獲罪焉，居十月，去衛(wèi)。
【注釋】〔1〕“適”，往，去到?！?〕“主”，以……為主人，即寓居，客居。“顏濁鄒”，亦作“顏讎由”，衛(wèi)國大夫。〔3〕“衛(wèi)靈公”，名元，衛(wèi)襄公之子，婤姶所生，公元前五三四年至公元前四九三年在位。詳見本書《衛(wèi)康叔世家》?！?〕“祿”，古代官吏的俸給。一般以發(fā)放糧食的數(shù)量為標(biāo)準(zhǔn)?！?〕“奉”，通“俸”，俸祿?！傲f”，此為俸祿數(shù)量。但其計量單位不詳。《索隱》和《正義》以為是“石”，純系猜測。當(dāng)時各國量制不統(tǒng)一，齊國俸祿以“鐘”計，如《孟子·滕文公下》“祿萬鐘”；衛(wèi)國則以“盆”計，見《墨子·貴義》?！?〕“譖”，音zèn，進(jìn)讒言，說人壞話?！?〕“公孫余假”，衛(wèi)國大夫，當(dāng)系公室后裔。本書僅此一見?！耙怀鲆蝗搿?，一會兒出去，一會兒進(jìn)來，指出入頻繁?！端麟[》謂“以兵仗出入，以脅夫子也”，似可不信。
將適陳，過匡，〔1〕顏刻為仆，〔2〕以其策指之曰：〔3〕昔吾入此，由彼缺也?！薄?〕匡人聞之，以為魯之陽虎，陽虎嘗暴匡人，〔5〕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孔子狀類陽虎，拘焉五日?！?〕顏淵后，〔8〕子曰：“吾以汝為死矣?！鳖仠Y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懼。孔子曰：“文王既沒，〔9〕文不在茲乎？〔10〕天之將喪斯文也，〔11〕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12〕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13〕孔子使從者為甯武子臣于衛(wèi)，〔14〕然后得去。
【注釋】〔1〕“匡”，衛(wèi)國邑名，在今河南長垣。〔2〕“顏刻”，“刻”或作“亥”、“尅”，本書《仲尼弟子列傳》作“高”，《史記索隱》引《孔子家語》作“產(chǎn)”；字子驕，《通典》云字子精，孔子弟子。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仆”，車夫，駕車的人?！?〕“策”，馬鞭?！?〕“缺”，缺口”，此指城墻缺口?！?〕“暴”，強(qiáng)暴，施暴?！?〕“止”，阻止，扣留?！?〕“拘”，拘留?！把伞?，于是，于此?！?〕“顏淵”，名回，字子淵，孔子弟子，極受孔子贊賞，生于公元前五二一年，卒于公元前四九○年。詳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按以下顏淵與孔子對話，見《論語·先進(jìn)》?！?〕“文王”，周文王?！皼]”，音mò，通“歿”，死?！?0〕“文”，文化，此泛指周朝的禮樂制度和文獻(xiàn)典籍?！捌潯保?，這，指孔子自己?！?1〕“斯”，此，這?！?2〕“后死者”，指孔子自己?！芭c”，與聞，聞知?！?3〕“如……何”，亦作“奈……何”，對……怎么辦，把……怎么樣?！坝琛?，我。按自“孔子曰”以下至此，又見《論語·子罕》?！?4〕“從者”，隨從，此指身邊的弟子。“南武子”，名俞，氏寧，謚武，衛(wèi)國卿大夫。按《左傳》僖公二十八年，甯武子于公元前六三二年即已輔佐衛(wèi)成公。又據(jù)《左傳》襄公二十七年，公元前五四六年甯氏家族被誅滅。而孔子此時距甯武子之死已有一百多年，可證所記有誤。崔適《史記探源》以為“甯武子當(dāng)是孔文子之訛”，可備一說。
去即過蒲?！?〕月余，反乎衛(wèi)，主蘧伯玉家?！?〕靈公夫人有南子者，〔3〕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4〕必見寡小君。〔5〕寡小君愿見?！笨鬃愚o謝，不得已而見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8〕環(huán)佩玉聲璆然?！?〕孔子曰：“吾鄉(xiāng)為弗見，〔10〕見之禮答焉?！弊勇凡徽f?？鬃邮钢唬骸?1〕“予所不者，〔12〕天厭之！〔13〕天厭之！”〔14〕居衛(wèi)月余，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15〕出，使孔子為次乘，〔16〕招搖市過之。〔17〕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薄?8〕于是丑之，〔19〕去衛(wèi)，過曹。〔20〕是歲，魯定公卒。
【注釋】〔1〕“蒲”，衛(wèi)國邑名，在今河南長桓?！?〕“蘧伯玉”，氏蘧（音qú），“蘧”或作“璩”，名瑗，字伯玉，謚成，蘧莊子無咎之子，衛(wèi)國大夫，頗受孔子贊揚?！?〕“南子”，亦稱“釐夫人”，宋女?！?〕“不辱”，不以為辱，謙詞?！肮丫?，寡人，國君的自我謙稱?！?〕“寡小君”，諸侯謙稱自己的妻子?！?〕“絺”，音ch9，細(xì)葛布?！搬 保魒7i，帷帳，帳幔?！?〕“北面”，面朝北?！盎?，音q@，叩頭至地。“稽首”，一種叩頭至地的跪拜禮，是古代九拜中最恭敬的?！?〕“再拜”，連行兩次拜禮?！鞍荨?，一種表示敬意的禮節(jié)。拱手彎腰，相當(dāng)于后來的作揖。〔9〕“環(huán)佩”，佩玉?！碍G”，音qi*，佩玉相互碰撞發(fā)出的聲音。〔10〕“鄉(xiāng)”，音xiàng，通“向”，過去，以前?！?1〕“矢”，通“誓”，起誓，發(fā)誓?！?2〕“所”，如果，倘若?！安弧保鬴ǒu，通“否”，不然，不是這樣。按《論語·雍也》作“否”?！?3〕“厭”，厭惡，厭棄。〔14〕按此語見《論語·雍也》?！?5〕“宦者”，閹人，宦官。“雍渠”，亦作“雍雎”、“癰疽”、“癰雎”，衛(wèi)靈公的寵幸侍臣?！皡⒊恕?，亦作“驂乘”，即陪乘，立于車右，負(fù)責(zé)護(hù)衛(wèi)。古代乘車，尊者居左，御者居中，參乘居右，故“參乘”又稱“車右”、“戎右”?！?6〕“次乘”，第二輛車?！?7〕“招搖”，張揚炫耀?！?8〕按此語見《論語·雍也》?！?9〕“丑”，惡，厭惡。〔20〕“曹”，諸侯國名，姬姓，西周初年所封，始封君為周武王弟叔振鐸，建都陶丘（今山東定陶西南），有今山東西部地區(qū)，公元前四八七年被宋國所滅。
孔子去曹適宋，與弟子習(xí)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1〕拔其樹?？鬃尤ァ５茏釉唬骸翱梢运僖?。”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2〕【注釋】〔1〕“桓魋”，名魋（音tu0），氏向，宋國司馬，亦稱“向魋”，系宋桓公后裔，故又稱“桓魋”、“桓司馬”。公元前四八一年，進(jìn)入曹地反叛，后奔衛(wèi)，又奔齊，任齊次卿?！?〕按此語見《論語·述而》。
孔子適鄭，〔1〕與弟子相失，〔2〕孔子獨立郭東門?！?〕鄭人或謂子貢曰：〔4〕“東門有人，其顙似堯，〔5〕其項類皋陶，〔6〕其肩類子產(chǎn)，〔7〕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8〕累累若喪家之狗。”〔9〕子貢以實告孔子?？鬃有廊恍υ唬骸?0〕“形狀，末也?！?1〕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12〕然哉！”〔13〕【注釋】〔1〕“鄭”，諸侯國名，姬姓，始封君為周宣王弟友，即鄭桓公，于公元前八○六年受封于鄭（今陜西華縣東）。周幽王時，鄭桓公看到西周王朝的頹勢，將財產(chǎn)、部族轉(zhuǎn)移到東虢和鄶之間。鄭武公時，先后攻滅鄶和東虢，建都新鄭（今河南新鄭），轄有今河南中部地區(qū)。鄭武公、鄭莊公相繼為周王室卿士，春秋初強(qiáng)盛一時。后逐漸衰落，于公元前三七五年被韓國滅亡。〔2〕“相失”，互相走失?！?〕“郭”，外城?！?〕“子貢”，名賜，氏端木（“木”或作“沐”），字子貢（“貢”或作“贛”），亦稱“端木賜”，衛(wèi)國人，生于公元前五二○年，孔子弟子，善于辭令。曾經(jīng)商曹、魯間，富至千金。歷任魯國、衛(wèi)國，出使聘問各國。詳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顙”，音s3ng，額，額頭?！皥颉?，即唐堯，詳見本書《五帝本紀(jì)》?！?〕“項”，頸，脖子。“皋陶”，音g1oy2o，亦稱“咎繇”，偃姓，傳說中東夷部族的首領(lǐng)。舜時任執(zhí)掌刑法的官。禹時被選為繼承人，因早死而未繼位。〔7〕“子產(chǎn)”，名僑（或作“喬”）；字子產(chǎn)，又字子美；謚成；鄭穆公之孫，故氏公孫；子國之子，故又氏國。亦稱“公孫僑”、“國僑”、“公孫成子”。公元前554年為鄭卿，公元前五四三年執(zhí)政，實行改革，公元前五二二年去世。〔8〕“要”，“腰”的本字?！坝怼?，即夏禹、大禹，詳見本書《夏本紀(jì)》?！?〕“累累”，通“羸羸”，瘦瘠疲憊的樣子?！皢省?，失。“喪家”，失去家，無家可歸。〔10〕“欣然”，喜悅的樣子?！?1〕“末”，末梢，枝節(jié)，次要。《史記》別本或作“未”，《白虎通義·壽命》、《論衡·骨相》亦作“未”，意為不，不是，亦通。〔12〕“然”，這樣，是?！?3〕按此事又見《論衡·骨相》、《白虎通義·壽命》。《韓詩外傳九》所記較詳，而有所不同。
孔子遂至陳，主于司城貞子家?！?〕歲余，吳王夫差伐陳，〔2〕取三邑而去?！?〕趙鞅伐朝歌?！?〕楚圍蔡，蔡遷于吳。〔5〕吳敗越王句踐會稽?！?〕【注釋】〔1〕“司城貞子”，即“公孫貞子”，陳哀公之孫，公子勝之子，公子勝曾任司城，后世因以為氏，“貞”為其謚，陳國大夫。死于公元前四八○年。按此事亦見《孟子·萬章上》。〔2〕“吳王夫差”，吳王闔閭之子，吳國末代君主，曾一度大敗越、齊，與晉爭霸，后被越滅國，自殺身亡。公元前四九五年至前四七三年在位。詳見本書《吳太伯世家》?！?〕“取三邑而去”，按《左傳·哀公元年》經(jīng)、傳及本書《十二諸侯年表》均無“取三邑”之事，梁玉繩《史記志疑》以為是誤記?！?〕“趙鞅”，名鞅，又名志父，氏趙，謚簡，故亦稱“趙簡子”、“志父”，又稱“趙孟”，趙景子成之子，晉國卿，公元前四九七年至前四七五年當(dāng)政。他在內(nèi)訌中戰(zhàn)勝范氏、中行氏，擴(kuò)大封地，為日后趙國的建立奠定了基礎(chǔ)。詳見本書《趙世家》?！俺琛痹瓰樾l(wèi)國國都，此時已成晉國之邑，在今河南淇縣。按本書《十二諸侯年表》云：“趙鞅圍范、中行朝歌?！薄?〕“蔡遷于吳”，按蔡遷于州來，事在魯哀公二年（公元前四九三年），晚此一年。《左傳》哀公元年云“蔡于是乎請遷于吳”。梁玉繩《史記志疑》謂“蔡”下缺“請”字，可從。〔6〕“越王句踐”，越王允常之子，亦稱“■執(zhí)”，公元前四九七年至前四六五年在位。曾被吳軍大敗，屈辱臣服。但他臥薪嘗膽，勵精圖治，任用范蠡、文種等賢臣，修明政治，經(jīng)過十年準(zhǔn)備，由弱變強(qiáng)，結(jié)果滅亡吳國，稱霸諸侯。詳見本書《越王句踐世家》。
有隼集于陳廷而死，〔1〕楛矢貫之，〔2〕石砮，〔3〕矢長尺有咫?！?〕陳湣公使使問仲尼?！?〕仲尼曰：“隼來遠(yuǎn)矣，此肅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7〕通道九夷百蠻，〔8〕使各以其方賄來貢，〔9〕使無忘職業(yè)?！?0〕于是肅慎貢楛矢石砮，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11〕以肅慎矢分大姬，〔12〕配虞胡公而封諸陳?！?3〕分同姓以珍玉，〔14〕展親；〔15〕分異姓以遠(yuǎn)方職，〔16〕使無忘服。〔17〕故分陳以肅慎矢?！痹嚽笾矢?，〔18〕果得之?！?9〕【注釋】〔1〕“隼”，音sǔn，一種兇猛善飛的鳥。“集”，棲止，停留?！瓣愅ⅰ?，《國語·魯語下》作“陳侯之庭”。〔2〕“楛”，音h），樹名?！皸浮?，用楛木制作的箭?！柏灐?，貫穿，射穿?！?〕“砮”，音n（，石制的箭鏃?！?〕“咫”，音zhǐ，古長度單位，周制八寸，合今六寸二分二厘?！俺哂绣搿?，一尺八寸。〔5〕“陳湣公”，亦作“陳愍公”、“陳閔公”，名周，又名越，陳懷公之子，陳國末代君主，公元前五○一年至前四七九年在位。詳見本書《陳杞世家》?！?〕“肅慎”，古部族名，亦作“息慎”、“稷慎”，商周時，居住于長白山以北至黑龍江中下游一帶，以狩獵為生?！?〕“克”，攻克，滅亡?！?〕“通道”，打通道路。“九夷百蠻”，《國語》韋昭注云：“九夷，東夷九國也。百蠻，蠻有百邑也。”此泛指中原四裔的少數(shù)部族?！?〕“方賄”，方物，地方物產(chǎn)。“貢”，貢獻(xiàn)，進(jìn)貢。〔10〕“職業(yè)”，分內(nèi)應(yīng)盡的義務(wù)?！?1〕“昭”，昭彰，昭明?！傲睢?，美?！?2〕“大姬”，周武王的長女?！?3〕“配”，婚配，成婚。這里是嫁的意思?！坝莺保麧M，姓媯，相傳為舜之后裔，亦稱“胡滿”、“媯滿”、“虞公”。其父虞閼父為周陶正。周武王滅商后被封于陳，是為陳國開國君主。詳見本書《陳杞世家》。〔14〕“同姓”，指與周王同宗的姬姓諸侯?！?5〕“展”，伸展，擴(kuò)展。這里是推廣加深的意思。〔16〕“異姓”，指與周王室不同宗的他姓諸侯，如陳國。“職”，職貢，貢品。按《國語·魯語下》“職”下有“貢”?！?7〕“服”，職事，義務(wù)?！?8〕“故”，舊?！案?，府庫，倉庫，收藏財物的地方?！?9〕按本節(jié)又見《國語·魯語下》及《說苑·辨物》、《漢書·五行志》、《孔子家語·辨物》。
孔子居陳三歲，會晉、楚爭強(qiáng)，〔1〕更伐陳，〔2〕及吳侵陳，陳常被寇。〔3〕孔子曰：“歸與歸與！〔4〕吾黨之小子狂簡，〔5〕進(jìn)取不忘其初?！薄?〕于是孔子去陳。
【注釋】〔1〕“會”，適逢，恰遇。〔2〕“更”，更替，輪番。〔3〕“被”，遭受?！翱堋保址?，掠奪?！?〕“與”，音yú，通“歟”，語氣詞，相當(dāng)于“吧”?！?〕“黨”，古代地方組織，五百家為一黨。此指鄉(xiāng)黨，家鄉(xiāng)。“小子”，指孔子的弟子。“狂”，狂放，輕狂?！昂啞保?。“狂簡”，狂妄自大。此指志向遠(yuǎn)大。〔6〕“進(jìn)取”，上進(jìn)，努力爭取?！俺酢?，初始，初衷。按此孔子語見《孟子·盡心下》。
過蒲，會公叔氏以蒲畔，〔1〕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2〕以私車五乘從孔子。其為人長賢，有勇力，謂曰：“吾昔從夫子遇難于匡，今又遇難于此，命也已。吾與夫子再罹難，〔3〕寧斗而死?！倍飞跫?。蒲人懼，謂孔子曰：“茍毋適衛(wèi)，〔4〕吾出子?！薄?〕與之盟，出孔子?xùn)|門?？鬃铀爝m衛(wèi)。子貢曰：“盟可負(fù)邪？”〔6〕孔子曰：“要盟也，〔7〕神不聽?！?br/>
【注釋】〔1〕“公叔氏”，衛(wèi)獻(xiàn)公后裔。此時之公叔氏為公叔戍，衛(wèi)國大夫?！肮迨弦云雅稀保础蹲髠鳌匪d，公叔戍于魯定公十四年（公元前四九六年）被衛(wèi)靈公驅(qū)逐而出奔魯國，并無據(jù)蒲反叛之事。司馬遷所述，不詳所本，或系誤記?！?〕“公良孺”，氏公良，名孺（或作“儒”），字子正，陳國人，孔子弟子，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罹”，音lí，遭遇，遭受?！?〕“茍”，倘若，如果?！?〕“出”，讓……出去，放出?！?〕“負(fù)”，背棄，違反。〔7〕“要”，要挾，脅迫。
衛(wèi)靈公聞孔子來，喜，郊迎。問曰：“蒲可伐乎？”對曰：“可?！膘`公曰：“吾大夫以為不可?！?〕今蒲，衛(wèi)之所以待晉、楚也，〔2〕以衛(wèi)伐之，無乃不可乎？”〔3〕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4〕婦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過四、五人。”〔6〕靈公曰：“善?！比徊环テ?。
【注釋】〔1〕“吾大夫”，我的大夫，此指衛(wèi)國大夫?！?〕“待”，對待，對付，抵御?！?〕“無乃”，豈不是，恐怕。〔4〕“死之志”，決死的志氣，此指誓死效忠衛(wèi)國的決心。〔5〕“西河”，地區(qū)名，在衛(wèi)國西部的黃河西岸地區(qū)，約當(dāng)今河南內(nèi)黃、?？h、滑縣一帶。此指代衛(wèi)國?！?〕“四、五人”，指反叛的首惡只有四、五人。
靈公老，怠于政，〔1〕不用孔子?？鬃余叭粐@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2〕三年有成?！薄?〕孔子行?！?〕【注釋】〔1〕“怠”，懈怠，懶惰?！?〕“期”，音jī，一周年，或整月?！捌谠隆保徽??！?〕“成”，成功，成效。按孔子語見《論語·子路》?！?〕按以上三節(jié)事，亦見《孔子家語·困誓》。
佛肸為中牟宰。〔1〕趙簡子攻范、中行，〔2〕伐中牟。佛肸畔，〔3〕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聞諸夫子：〔4〕‘其身親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5〕今佛肸親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6〕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我豈匏瓜也哉，〔8〕焉能系而不食？”〔9〕【注釋】〔1〕“佛肸”，音b@x9，《漢書·古今人表》作“茀肸”，普國大夫，范氏、中行氏的家臣。“中牟”，晉國邑名，在今河南鶴壁市西，或謂在今河北刑臺、邯鄲之間?！霸住保卦?，一邑之長?！?〕“范”，即范氏，亦稱“士氏”，為晉國世卿大家之一，姓祁，傳說系陶唐氏后裔。范氏先人有士■，以官為氏，故亦稱“士氏”；至士■之孫士會，受封邑于范（在今山東范縣），以邑為氏，始稱“范氏”。此時范氏為范昭子吉射。“中行”，即中行氏，晉荀氏分支，為晉國世卿大家之一。先人荀林父為中行主將，因此為氏。此時“中行氏”為中行文子寅?！?〕“畔”，通“叛”。因當(dāng)時晉國由趙簡子執(zhí)政，是為正統(tǒng)，反對趙簡子即視為反叛?！?〕“由”，子路字，即子路自稱?！爸T”，之于?！爸敝缚鬃酉旅嬲f的話?！?〕“不入”，不進(jìn)入，不加入?！?〕“磷”，音lín，薄?！?〕“涅”，音niè，礦物名，古人用來作為黑色染料?！白汀?，音zī，通“緇”，黑色。〔8〕“匏瓜”，葫蘆的變種，俗稱“瓢葫蘆”。古時有甜、苦兩種，苦的不能吃，但晾干后，可以用作浮水工具，或剖開制成瓢。“匏”，音páo?！?〕“焉”，哪，怎么。“系”，掛，拴縛。按本節(jié)見《論語·陽貨》。
孔子擊磬?！?〕有荷蕢而過門者，〔2〕曰：“有心哉，擊磬乎！硁硁乎，〔3〕莫己知也夫而已矣！”〔4〕【注釋】〔1〕“磬”，音qìng，古代樂器名，用玉或石制成，懸掛于架子上，敲擊出聲?！?〕“荷”，音hè，負(fù)，背，扛。“蕢”，音kuì，草編的筐?！?〕“硁”，音k8ng，擊磬發(fā)出的聲音?！俺n硁”，石磬聲。后人常用以形容淺薄固執(zhí)的樣子。〔4〕“莫己知”，即“莫知己”，沒人知道自己?！胺颉保?，那?！岸选?，耳，罷了。按本節(jié)見《論語·憲問》。
孔子學(xué)鼓琴師襄子，〔1〕十日不進(jìn)?！?〕師襄子曰：“可以益矣?！薄?〕孔子曰：“丘已習(xí)其曲矣，未得其數(shù)也?！薄?〕有間，〔5〕曰：“已習(xí)其數(shù)，可以益矣?！笨鬃釉唬骸扒鹞吹闷渲疽??！薄?〕有間，曰：“已習(xí)其志，可以益矣?！笨鬃釉唬骸扒鹞吹闷錇槿艘??！薄?〕有間，有所穆然深思焉，〔8〕有所怡然高望而遠(yuǎn)志焉。〔9〕曰：“丘得其為人，黯然而黑，〔10〕幾然而長，〔11〕眼如望羊，〔12〕如王四國，〔13〕非文王其誰能為此也！”師襄子辟席再拜，〔14〕曰：“師蓋云《文王操》也。”〔15〕【注釋】〔1〕“鼓”，奏，演奏。“師襄子”，亦稱“師襄”、“師堂子”，字子京，衛(wèi)國樂師。〔2〕“進(jìn)”，前進(jìn)，此指繼續(xù)往下學(xué)。〔3〕“益”，加，增加，此意同“進(jìn)”?！?〕“數(shù)”，技術(shù)，方法?！?〕“有間”，過了一段時間?！?〕“志”，志趣，意旨。〔7〕“為人”，作曲的人?！?〕“穆然”，默然，沉靜深思的樣子?！?〕“怡然”，和悅的樣子?！扳?，按《韓詩外傳五》作“邈”，《孔子家語·辨樂》作“睪”，高遠(yuǎn)的樣子，意較順?！?0〕“黯”，音àn，深黑?！?1〕“幾”，音qí，通“頎”，頎長?！?2〕“望羊”，亦作“望洋”、“望陽”，遠(yuǎn)視的樣子?！?3〕“四國”，四方，天下?！?4〕“辟”，通“避”?！氨傧?，即避席。古人席地而坐，離座而起，表示敬意?！?5〕“《文王操》”，周文王作的琴曲名。按本節(jié)又見《韓詩外傳五》、《孔子家語·辨樂》。
孔子既不得用于衛(wèi)，將西見趙簡子。至于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1〕臨河而嘆曰：〔2〕“美哉水，洋洋乎！〔3〕丘之不濟(jì)此，〔4〕命也夫！”子貢趨而進(jìn)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國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后從政；〔5〕及其已得志，殺之乃從政。丘聞之也，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6〕竭澤涸漁則蛟龍不合陰陽，〔7〕覆巢毀卵則鳳皇不翔?！?〕何則？〔9〕君子諱傷其類也。夫鳥獸之于不義也尚知辟之，而況乎丘哉！”乃還息乎陬鄉(xiāng)，〔10〕作為《陬操》以哀之?！?1〕而反乎衛(wèi)，入主蘧伯玉家。〔12〕【注釋】〔1〕“竇鳴犢、舜華”，按《集解》引徐廣曰：“或作‘鳴鐸、竇犨’，又作‘竇犨鳴犢、舜華’也?！毙鞆V所引別本作“鳴鐸、竇犨”，與《漢書·古今人表》、《孔子家語·困誓》、《孔叢子·記問》相合。又《說苑·權(quán)謀》作“澤鳴、犢犨”，《三國志·劉廙傳》注引《新序》作“犢犨”、“鐸鳴”。疑今本《史記》此處有誤，當(dāng)以別本作“鳴鐸、竇犨”為是。〔2〕“臨”，面對?！昂印?，黃河?！?〕“洋洋”，盛大的樣子。此處猶言“滔滔”。〔4〕“濟(jì)”，渡，渡過?！?〕“須”，待，等待?！?〕“刳”，音kū，剖開而挖取?！柏谔ァ?，剖腹取胎?！柏病保魕3o，剛出生的小動物?！镑梓搿保嘧鳌膀U驎”，傳說中象征吉祥的一種動物。體形像鹿，獨角，全身長鱗甲，尾巴似牛?！?〕“竭澤”，抽干池澤中的水?！昂浴?，音hé，水干，枯竭?！皾O”，打魚?！膀札垺?，有角的龍。龍為傳說中能興云作雨、調(diào)和陰陽的神靈動物，被奉為鱗蟲之長?！昂稀保{(diào)和。“陰陽”，陰陽之氣。古人認(rèn)為自然界的萬物萬象皆由陰陽二氣交會組構(gòu)而成?！?〕“覆巢”，傾覆鳥巢。“卵”，鳥蛋?！傍P皇”，即鳳凰，傳說中象征吉祥的神鳥，雄的稱“鳳”，雌的稱“凰”，被古人奉為飛禽之長。〔9〕“則”，哉，呢?！?0〕“息”，止，住?！摆钹l(xiāng)”，衛(wèi)國地名，當(dāng)在衛(wèi)、晉交界的黃河?xùn)|岸處?！?1〕“《陬操》”，琴曲名?！鞍е?，哀悼竇鳴犢、舜華的死。〔12〕按本節(jié)之事又見《說苑·權(quán)謀》、《三國志·魏志·劉廙傳》注所引《新序》、《孔子家語·困誓》、《孔叢子·記問》。
他日，靈公問兵陳，〔1〕孔子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2〕軍旅之事未之學(xué)也?！薄?〕明日，與孔子語，見蜚雁，〔4〕仰視之，色不在孔子。〔5〕孔子遂行，復(fù)如陳。
【注釋】〔1〕“陳”，通“陣”。“兵陳”，即兵陣，作戰(zhàn)陣法?！?〕“俎豆之事”，俎豆皆為禮器，俎豆之事泛指禮儀之事?！?〕“軍旅”，古以一萬二千五百人為軍，五百人為旅，此泛指軍隊?！拔粗畬W(xué)”，即“未學(xué)之”，沒有學(xué)習(xí)過軍旅之事。按自“靈公問兵陳”至此，又見《論語·衛(wèi)靈公》?！?〕“蜚”，通“飛”?！?〕“色”，神色，表情。
夏，衛(wèi)靈公卒，立孫輒，〔1〕是為衛(wèi)出公。六月，趙鞅內(nèi)太子蒯聵于戚?！?〕陽虎使太子絻，〔3〕八人衰绖，〔4〕偽自衛(wèi)迎者，哭而入，〔5〕遂居焉。冬，蔡遷于州來?！?〕是歲魯哀公三年，〔7〕而孔子年六十矣。齊助衛(wèi)圍戚，〔8〕以衛(wèi)太子蒯聵在故也。
【注釋】〔1〕“輒”，衛(wèi)靈公太子蒯聵的兒子，公元前四九二年至前四八一年、公元前四七六年至前四六九年兩度在位。詳見本書《衛(wèi)康叔世家》?！?〕“內(nèi)”，通“納”，接納，送入。“太子蒯聵”，衛(wèi)靈公的太子，即衛(wèi)莊公。公元前四九六年因與靈公寵妃南子構(gòu)惡，被人出賣，逃奔宋國。此時被趙鞅送入戚邑。一直到公元前四八○年才回國都即位。于公元前四七八年被戎州人己氏殺死。詳見本書《衛(wèi)康叔世家》?！捌荨?，衛(wèi)國邑名，在今河南濮陽北?！?〕“絻”，音w8n，古代的一種喪服，脫去冠，用布包裹頭發(fā)。這里指身著這種喪服?！?〕“衰绖”，音cu8di6，喪服?！八ァ保ā袄姟?，原指喪服胸前當(dāng)心處的麻布，也用以指喪衣?！袄劇?，包括首绖、腰绖。首經(jīng)指圍在頭上的散麻繩，腰绖指纏在腰間的麻繩。衰、绖為喪服的主要部分，因常指代喪服。〔5〕“入”，此指進(jìn)入戚邑。〔6〕“州來”，邑名，在今安徽鳳臺。原為楚邑，后入?yún)?。至此時吳王夫差將蔡昭侯遷都于此，始稱下蔡。按自“夏，衛(wèi)靈公卒”至此，又見《左傳》哀公二年?！?〕“是歲魯哀公三年”，按《左傳》，以上皆為魯哀公二年事。或謂“是歲”當(dāng)作“明歲”，可備一說?！?〕“齊助衛(wèi)圍戚”，《春秋》哀公三年云：“春，齊國夏、衛(wèi)石曼姑帥師圍戚?！?br/>
夏，魯桓、釐廟燔，〔1〕南宮敬叔救火?？鬃釉陉?，聞之，曰：“災(zāi)必于桓、釐廟乎？”已而果然?！?〕【注釋】〔1〕“桓”，即魯桓公，名軌（或作“允”），魯惠公之子，母仲子，公元前七一一年至前六九四年在位?！搬崱?，即魯釐公，“釐”或作“僖”，名申，魯莊公之少子，母成風(fēng)，魯閔公之弟。公元前六五九年至前六二七年在位。均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办堋?，音fán，著火，焚燒?！?〕“已而”，事后，不久?！肮弧?，果真這樣。按本節(jié)事見《左傳》哀公三年。
秋，季桓子病，輦而見魯城，〔1〕喟然嘆曰：“昔此國幾興矣，以吾獲罪于孔子，故不興也?！鳖欀^其嗣康子曰：〔2〕“我即死，若必相魯；相魯，必召仲尼?！焙髷?shù)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魚曰：〔4〕“昔吾先君用之不終，終為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終，是再為諸侯笑?！笨底釉唬骸皠t誰召而可？”曰：“必召冉求。”〔5〕于是使使召冉求。冉求將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將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歸乎歸乎！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6〕吾不知所以裁之?！薄?〕子贛知孔子思?xì)w，〔8〕送冉求，因誡曰：“即用，以孔子為招”云。
【注釋】〔1〕“輦”，音ni3n，由人推挽的車?！?〕“顧”，回頭?！翱底印保醇究底?，亦稱“季孫”，名肥，謚康，季桓子之子，魯國卿大夫，公元前四九一年至公元前四六八年當(dāng)政?！?〕按季桓子之語，本于《左傳》哀公三年，但出入較大。〔4〕“公之魚”，魯國大夫。〔5〕“冉求”，名求，字子有，氏冉，亦稱“冉有”、“冉子”、“有子”，魯人，孔子弟子，后為季孫氏家臣。生于公元前五二二年，卒于公元前四八九年。詳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6〕“斐然”，富有文采的樣子。“斐”，音fěi?！?〕“裁”，剪裁，調(diào)教。按：孔子之語見《論語·公冶長》?！?〕“子贛”，即子貢。
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陳遷于蔡。蔡昭公將如吳，〔1〕吳召之也。前昭公欺其臣遷州來，后將往，大夫懼復(fù)遷，公孫翩射殺昭公。〔2〕楚侵蔡。秋，齊景公卒。〔3〕【注釋】〔1〕“蔡昭公”，當(dāng)作“蔡昭侯”，名申（或作“甲”），蔡悼侯之弟，公元前五一八年至前四九一年在位。詳見本書《管蔡世家》。〔2〕“公孫翩”，蔡國大夫。按自“蔡昭公將如吳”以下至此，又見《左傳》哀公四年?！?〕“秋，齊景公卒”，按齊景公卒于魯哀公五年，此誤系哀公四年。
明年，孔子自蔡如葉?！?〕葉公問政，〔2〕孔子曰：“政在來遠(yuǎn)附邇?！薄?〕他日，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4〕孔子聞之，曰：“由，爾何不對曰，〔5〕‘其為人也，學(xué)道不倦，誨人不厭，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薄?〕【注釋】〔1〕“葉”，音shè，楚國縣名，在今河南葉縣南?！?〕“葉公”，氏沈，名諸梁，字子高，亦稱“沈諸梁”，因受封采邑于葉，故稱葉公，楚左司馬沈尹戌之子，公元前四七九年領(lǐng)兵平定白公之亂，曾一度兼任令尹、司馬。〔3〕“來”，招致，招徠。“遠(yuǎn)”，遠(yuǎn)方，此指遠(yuǎn)方之人。“附”，通“撫”，安撫?！斑儭?，音ěr，近，此指附近之人。按此語見《論語·子路》。〔4〕“對”，回對，回答?！?〕“爾”，你?！?〕“云爾”，而已，罷了。按此語見《論語·述而》。
去葉，反于蔡。長沮、桀溺耦而耕，〔1〕孔子以為隱者，〔2〕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彼執(zhí)輿者為誰？”〔4〕子路曰：“為孔丘?！痹唬骸笆囚斂浊鹋c？”曰：“然。”曰：“是知津矣?！辫钅缰^子路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子，孔丘之徒與？”曰：“然?！辫钅缭唬骸坝朴普咛煜陆允且玻?〕而誰以易之？〔6〕且與其從辟人之士，〔7〕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而不輟?！?〕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憮然曰：〔9〕“鳥獸不可與同群。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薄?0〕【注釋】〔1〕“長沮、桀溺”，二隱者名。金履祥《論語集注考證》云：“以蓋以物色名之，如荷簣、晨門、荷蕢丈人之類。蓋二人耦耕于田，其一人長而沮洳，一人桀然高大而涂足，因以名之也?！薄榜睢保?u，兩人各持一耜駢肩而耕?！?〕“隱者”，隱士，隱居不與世人來往的人?！?〕“津”，渡口。〔4〕“執(zhí)輿”，執(zhí)轡，手持馬的韁繩?！?〕“悠悠”，混亂的樣子。《論語·微子》作“滔滔”?！?〕“而”，通“爾”，你?！耙浴?，與?！耙住保円?，改變?！?〕“辟”，通“避”。下“辟”字同此?！?〕“■”，音y#u，農(nóng)具名，形似鎯頭，用來擊碎土塊，平整田地。此指播種后用■平土掩蓋種子。“輟”，音chu^，止，停止?！?〕“憮”，音wǔ，悵然失意的樣子?！?0〕按本節(jié)見《論語·微子》。
他日，子路行，遇荷■丈人，〔1〕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2〕五谷不分，〔3〕孰為夫子！”〔4〕植其杖而蕓?！?〕子路以告，孔子曰：“隱者也?！睆?fù)往，則亡。〔6〕【注釋】〔1〕“■”，音di4o，古代用來耘田的一種竹器?！罢扇恕?，老人?！?〕“四體”，四肢。此指身體。〔3〕“五谷”，五種谷物。此泛指各種糧食?！?〕“孰”，誰?！?〕“植”，置，立?！笆|”，通“耘”，除草?！?〕“亡”，外出，出走。按本節(jié)又見《論語·微子》。
孔子遷于蔡三歲，吳伐陳。楚救陳，軍于城父?！?〕聞孔子在陳、蔡之間，楚使人聘孔子?？鬃訉⑼荻Y，陳、蔡大夫謀曰：“孔子賢者，所刺譏皆中諸侯之疾?！?〕今者久留陳、蔡之間，諸大夫所設(shè)行皆非仲尼之意。〔3〕今楚，大國也，來聘孔子?？鬃佑糜诔?，則陳、蔡用事大夫危矣?！薄?〕于是乃相與發(fā)徒役圍孔子于野?！?〕不得行，絕糧。從者病，莫能興。〔6〕孔子講誦弦歌不衰，〔7〕子路慍見曰：〔8〕“君子亦有窮乎？”〔9〕孔子曰：“君子固窮，〔10〕小人窮斯濫矣?！薄?1〕【注釋】〔1〕“軍”，軍隊駐扎?！俺歉浮?，即“北城父”，楚國邑名，在今河南寶豐東、平頂山市西北。按此事見《左傳》哀公六年?！?〕“疾”，病，弊端?！?〕“設(shè)行”，措施行動?！?〕“用事”，主事，執(zhí)掌政事。〔5〕“相與”，共同，一道?！鞍l(fā)”，調(diào)發(fā)。“徒役”，服徭役的人?！?〕“興”，起，站起來?！?〕“講誦”，講習(xí)誦讀?！跋腋琛?，用琴瑟伴奏而歌。按古人讀詩，無樂器伴奏為誦，有樂器伴奏即所謂“弦歌”。此“講誦弦歌”泛指傳習(xí)詩書禮樂?！八ァ?，衰減，減少。〔8〕“慍”，音yùn，含怒，怨恨?！?〕“窮”，窮困，走投無路?！?0〕“固”，固守，堅持?！?1〕“斯”，則，就?！盀E”，泛濫。此指沒有操守節(jié)制而為所欲為。按自“絕糧”以下至此，又見《論語·衛(wèi)靈公》及《莊子·讓王》。
子貢色作?！?〕孔子曰：“賜，爾以予為多學(xué)而識之者與？”〔2〕曰：“然。非與？”孔子曰：“非也。予一以貫之?！薄?〕【注釋】〔1〕“色作”，臉色改變，指生氣不高興。〔2〕“識”，音zhì，通“志”，記，記住。〔3〕“貫”，貫穿，統(tǒng)貫?！耙灰载炛?，有一個思想貫穿全部學(xué)說。按《論語·里仁》云：“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釉唬骸ā！釉唬骸蜃又溃宜《岩??！眲t孔子貫穿全部學(xué)說的一個思想就是忠恕。按此節(jié)又見《論語·衛(wèi)靈公》。
孔子知弟子有慍心，乃召子路而問曰：“《詩》云：〔1〕‘匪兕匪虎，〔2〕率彼曠野。’〔3〕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4〕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5〕人之不我行也?！笨鬃釉唬骸坝惺呛?！由，譬使仁者而必信，〔6〕安有伯夷、叔齊？〔7〕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8〕【注釋】〔1〕“《詩》云”，按以下詩句見《詩·小雅·何草不黃》?！?〕“匪”，通“非”。或謂作“彼”解，亦通?！百睢保魋ì，古代犀牛一類的動物?！?〕“率”，循，沿著。“曠野”，空曠的野地?！?〕“意”，意料，猜想。〔5〕“知”，通“智”，智慧，聰明。〔6〕“譬”，譬喻，比方?！?〕“伯夷、叔齊”，商未孤竹國君的兩個兒子。長子伯夷，名允，字公信；次子叔齊名致，字公達(dá)。其父打算立叔齊繼位。及父死，叔齊讓伯夷，伯夷不從，一起出逃投奔西伯昌。遇到西伯昌去世，周武王領(lǐng)兵伐紂，兩人叩馬阻諫。武王滅商，兩人又恥食周粟，隱居首陽山，最后餓死。被后人視為清高守節(jié)的楷模。詳見本書《伯夷列傳》?！?〕“王子比干”，商紂王的叔父，官任少師，因向商紂王直言諍諫而被剖心身亡。
子路出，子貢入見?？鬃釉唬骸百n，《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岬婪切埃课岷螢橛诖?？”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少貶焉？”〔2〕孔子曰：“賜，良農(nóng)能稼而不能為穡，〔3〕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jì)之，〔5〕統(tǒng)而理之，〔6〕而不能為容。今爾不修爾道而求為容。賜，而志不遠(yuǎn)矣！”
【注釋】〔1〕“容”，容納，接受?！?〕“少”，少許，稍微。“貶”，貶損，降低?！?〕“稼”，播種。“穡”，音sè，收獲。〔4〕“順”，順?biāo)?，迎合?！?〕“綱”，綱要，法度?！凹o(jì)”，疏理，治理?！?〕“統(tǒng)”，系統(tǒng)，道統(tǒng)。
子貢出，顏回入見?？鬃釉唬骸盎兀对姟吩疲骸速罘嘶?，率彼曠野?！岬婪切埃课岷螢橛诖?？”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1〕不容何病？〔2〕不容然后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3〕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丑也?！?〕不容何??？不容然后見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5〕“有是哉，〔6〕顏氏之子！使?fàn)柖嘭?，吾為爾宰?！薄?〕【注釋】〔1〕“推”，推廣。〔2〕“病”，患，憂愁?！?〕“丑”，丑惡，恥辱，羞愧?！?〕“有國者”，享有國家的人，指當(dāng)時的諸侯及權(quán)臣。〔5〕“欣”，欣幸，喜悅?！?〕“是”，按《孔子家語·在厄》作“道”?！?〕“宰”，家宰，管家。按以上四節(jié)所述事，又見《荀子·宥坐》、《韓詩外傳七》、《說苑·雜言》、《孔子家語·在厄》。
于是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1〕然后得免。
【注釋】〔1〕“楚昭王”，名軫（或作“珍”、“壬”），楚平王之子，母秦嬴，公元前五一五年至前四八九年在位。詳見本書《楚世家》?！芭d師”，調(diào)發(fā)軍隊，出兵。按以下孔子至楚的記述，學(xué)者大多表示懷疑，目前沒有可信史料能證實孔子到過楚國。這或許是司馬遷采用了當(dāng)時的一些傳說，或出于杜撰。
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2〕王之使使諸侯有如子貢者乎？”曰：“無有。”“王之輔相有如顏回者乎？”曰：“無有?！薄巴踔畬⒙视腥缱勇氛吆?？”〔3〕曰：“無有?！薄巴踔僖腥缭子枵吆?？”〔4〕曰：“無有?！薄扒页娣庥谥?，號為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6〕明周、召之業(yè)，〔7〕王若用之，則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數(shù)千里乎！〔8〕夫文王在豐，武王在鎬，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jù)土壤，〔10〕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11〕【注釋】〔1〕“社”，古代二十五家設(shè)置一社，祭祀社神（即土地神）。因此社也成為一級居民組織單位。一社為二十五家?！皶纭?，二十五家結(jié)為一社，登記社人姓名于冊，稱為“書社”?！皶绲仄甙倮铩保忻纳?，其地方圓七百里。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云：“按古書但云書社幾十、幾百，而無云書社地幾十里、幾百里者，《史》文‘地’字、‘里’字當(dāng)刪?！笨蓚湟徽f。〔2〕“令尹”，楚國官名，為最高軍政長官。“子西”，名申，亦稱“公子申”，楚平王之子，楚昭王庶兄，公元前五○五年至前四七九年任令尹，死于白公之亂?！?〕“將率”，將帥，將領(lǐng)?！?〕“官尹”，各部門長官?！霸子琛保显?，名予，字子我，亦稱“宰我”，魯國人，孔子弟子，以擅長言語著稱，曾任齊國臨淄大夫。生于公元前五二二年，卒于公元前四五八年。詳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子、男”，為周代諸侯封爵的最末二等。周爵依次共分為公、侯、伯、子、男五等?！拔迨铩保綀A五十里，這是子、男的封地?！?〕“三、五之法”，指三皇五帝的法度?！叭省保瑩?jù)本書《秦始皇本紀(jì)》，指天皇、地皇、泰皇。“五帝”，即本書《五帝本紀(jì)》的黃帝、顓頊、帝嚳、堯、舜?！?〕“周”，指周公，名旦，姓姬，亦稱“叔旦”，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采邑在周（在今陜西岐山北），因稱“周公”。輔助周武王滅商。周成王即位之初，攝行國政，平定武庚等叛亂，營建東都洛邑（今河南洛陽）。相傳制禮作樂，創(chuàng)建有周一代的典章制度。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召”，音sh4o，即召公，亦作“邵公”，名奭，姓姬，謚康，采邑在召（在今陜西岐山西南），故稱“召公”、“召伯”。輔佐周武王滅商，被封于燕，為燕國始祖。成王時任太保，與周公旦分陜而治，他治理陜以西。詳見本書《燕召公世家》?！?〕“世世”，代代，世世代代?！疤锰谩?，廣大的樣子?！?〕“百里”，指地方百里?！鞍倮镏保瑖练綀A百里的君主。“卒”，終于，結(jié)果。〔10〕“土壤”，土地，此指封地?！?1〕“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按此詳見《左傳》哀公六年。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1〕曰：“鳳兮鳳兮，〔2〕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兮，〔3〕來者猶可追也！〔4〕已而已而，〔5〕今之從政者殆而！”〔6〕孔子下，〔7〕欲與之言。趨而去，弗得與之言。〔8〕【注釋】〔1〕“狂”，狂人?！敖虞洝保嗣?。按曹之升《四書摭余說》云：“《論語》所記隱士皆以其事名之。門諸謂之‘晨門’，杖者謂之‘丈人’，津者謂之‘沮’、‘溺’，接孔子之輿者謂之‘接輿’，非名亦非字也?！薄?〕“兮”，音xī，語助詞，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中的“啊”。〔3〕“往”，已往，過去?！爸G”，止，挽救?！?〕“來”，將來，未來?！蔼q”，還。“追”，追補(bǔ)，補(bǔ)救?！?〕“已而”，罷了，完了?！?〕“從政者”，當(dāng)政者?！按?，危險?！?〕“下”，此指下車?！?〕按以上見《論語·微子》。
于是孔子自楚反乎衛(wèi)。是歲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魯哀公六年也?！?〕【注釋】〔1〕“魯哀公”，名“蔣”（或作“將”），魯定公之子，母定姒，公元前四九四年至前四六七年在位。公元前四六八年被三桓所逼，出奔越。翌年死于越。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
其明年，吳與魯會繒，〔1〕征百牢?！?〕太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貢往，然后得已。〔4〕【注釋】〔1〕“繒”，音zēng，又讀céng，亦作“曾”、“鄫”，魯國邑名，在今山東蒼山西北?！?〕“征”，征收，征集?！袄巍?，古代指祭祀用的牲畜。一牛、一豬、一羊為一牢?！?〕“太宰嚭”，氏伯，名嚭（音p?。室喾Q伯嚭（或作“帛喜”、“白喜”、“帛否”、“伯喜”），字子余。楚大夫伯州犁之孫，逃亡奔吳，以功任吳國太宰。吳亡后，降越為臣。一說他被越王句踐所殺?！?〕按本節(jié)事見《左傳》哀公七年。
孔子曰：“魯、衛(wèi)之政，兄弟也?！薄?〕是時，衛(wèi)君輒父不得立，在外，諸侯數(shù)以為讓。〔2〕而孔子弟子多仕于衛(wèi)，衛(wèi)君欲得孔子為政?！?〕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4〕孔子曰：“必也正名乎！”〔5〕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6〕何其正也？”孔子曰：“野哉由也！〔7〕夫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8〕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矣。〔9〕夫君子為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薄?0〕【注釋】〔1〕“魯、衛(wèi)之政，兄弟也”，此語有兩層意思：一謂魯、衛(wèi)是兄弟之國，魯國先祖周公和衛(wèi)國始祖康叔為兄弟，政治傳統(tǒng)相同，《左傳》定公四年云“皆啟以商政”；二謂魯、衛(wèi)兩國當(dāng)時的政治狀況相似，蘇軾《論語解》云：“是時魯哀公七年、衛(wèi)出公五年也。衛(wèi)之政，父不父，子不子；魯之政，君不君，臣不臣。卒之哀公孫邾而死于越，出公奔宋而亦死于越，其不相遠(yuǎn)如此?！卑创苏Z見《論語·子路》?！?〕“讓”，責(zé)備，譴責(zé)?！?〕“衛(wèi)君”，指當(dāng)時在位的衛(wèi)出公輒?！?〕“奚”，何，什么?！?〕“正名”，端正名稱，整頓名分?！?〕“迂”，迂闊，迂腐?！?〕“野”，粗野，魯莽。〔8〕“中”，正，合適，指刑罰與罪行相當(dāng)?！?〕“錯”，音cuò，通“措”?！?0〕“茍”，茍且，馬虎。按自“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至此，見《論語·子路》。
其明年，〔1〕冉有為季氏將師，與齊戰(zhàn)于郎，〔2〕克之。季康子曰：“子之于軍旅，學(xué)之乎？性之乎？”〔3〕冉有曰：“學(xué)之于孔子。”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4〕對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5〕質(zhì)諸鬼神而無憾?！?〕求之至于此道，雖累千社，〔7〕夫子不利也?！笨底釉唬骸拔矣僦珊?？”對曰：“欲召之，則毋以小人固之，〔8〕則可矣。”而衛(wèi)孔文子將攻太叔，〔9〕問策于仲尼。仲尼辭不知，退而命載而行，〔10〕曰：“鳥能擇木，〔11〕木豈能擇鳥乎？”文子固止。會季康子逐公華、公賓、公林，〔12〕以幣迎孔子，〔13〕孔子歸魯?！?4〕【注釋】〔1〕“其明年”，此記有誤。按《集解》引徐廣曰：“此哀公十一年也，去吳會繒已四年矣。”故梁玉繩《史記志疑》認(rèn)為：“‘其明年’三字誤，當(dāng)作‘后四年’?！薄?〕“郎”，魯國邑名，在今山東魚臺東北。按《左傳》哀公十一年作“郊”。當(dāng)以《左傳》為是?！?〕“性”，天性，天生的本能?！?〕“何如”，如何，怎樣?！?〕“播”，播揚，傳揚。〔6〕“質(zhì)”，通“詰”，詢問，質(zhì)正?！昂丁?，不滿意，心感不足?！?〕“累”，累積，積聚?！扒纭?，二十五家為一社，千社即二萬五千家。此指賞賜的封地。〔8〕“固”，通“錮”，禁錮，束縛?；蛑^鄙陋，鄙視，亦通?！?〕“孔文子”，名圉（或作“圄”、”御”），氏孔，謚文，亦稱“孔圉”，又稱“仲叔圉”、“中叔圉”，衛(wèi)國卿大夫。“太叔”，名疾（或作“齊”），氏太叔（或作“世叔”），謚悼，故亦稱“太叔疾”、“世叔齊”、“悼子”，太叔懿子之子，衛(wèi)國大夫?！?0〕“載”，乘具，此指車輛。按《左傳》哀公十一年作“駕”?！?1〕“鳥”，此喻孔子?！澳尽保瑯?，此喻諸侯國?！?2〕“逐”，按《左傳》哀公十一年孔穎達(dá)《疏》引《史記》作“使”，是?！肮A、公賓、公林”，魯人，季氏家臣?！?3〕“幣”，帛。古人常用作饋贈的禮物。征聘時也多贈以幣帛?！?4〕按此節(jié)事見《左傳》哀公十一年。
孔子之去魯凡十四歲而反乎魯。〔1〕【注釋】〔1〕“凡”，總，共。“反”，通“返”?！昂酢?，于。
魯哀公問政，對曰：“政在選臣?！薄?〕季康子問政，曰：“舉直錯諸枉，〔2〕則枉者直?！薄?〕康子患盜，〔4〕孔子曰：“茍子之不欲，〔5〕雖賞之不竊?！薄?〕然魯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注釋】〔1〕“選臣”，選擇臣子，即所謂知人善任?！?〕“直”，正直?！板e”，音cuò，通”措”?！爸T”，之于?！巴鳌保?，邪曲?！?〕“舉直錯諸枉，則枉者直”，此語亦見《論語》?！额仠Y》云：“樊遲未達(dá)。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睘閷Ψt而言?！稙檎吩疲骸鞍Ч珕栐唬骸螢閯t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為對哀公所說?！?〕“患”，憂患，擔(dān)心?！?〕“欲”，欲望，此指貪欲。〔6〕“賞”，獎賞，獎勵。按自“康子患盜”以下至此，見《論語·顏淵》。
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1〕《詩》、《書》缺。〔2〕追跡三代之禮，〔3〕序《書傳》，〔4〕上紀(jì)唐、虞之際，〔5〕下至秦繆，〔6〕編次其事。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8〕宋不足征也。足，則吾能征之矣。”〔9〕觀殷、夏所損益，〔10〕曰：“后雖百世可知也，〔11〕以一文一質(zhì)?！?2〕周監(jiān)二代，〔13〕郁郁乎文哉。〔14〕吾從周。”故《書傳》、《禮記》自孔氏?！?5〕【注釋】〔1〕“微”，衰微，衰落?！皬U”，廢止，廢棄?！?〕“缺”，殘缺。〔3〕“追跡”，追蹤，探索?！叭保赶?、商、周三代?！?〕“序”，次第，此指整理編撰?！啊稌鴤鳌贰保瑐魇鼋庹f《尚書》的著作。此當(dāng)指司馬遷所見《書序》一類的資料。但《書序》形成年代較晚，不可能為孔子所編定?；蛑^此《書傳》即指《尚書》（見馬雍《〈尚書〉史話》）。〔5〕“紀(jì)”，通“記”，記載。“唐、虞”，指唐堯、虞舜?！?〕“秦繆”，即秦繆公（亦作“秦穆公”）?！?〕“杞”，國名，西周初年所封諸侯國，姒姓，始封君東樓公，相傳為夏禹的后裔，初都雍丘（今河南杞縣），后遷緣陵（今山東昌樂東南）、淳于（今山東安丘東北）。公元前四四五年被楚國所滅?！罢鳌?，證驗，證明?！?〕“殷”，殷代，即商代?！?〕按孔子語見《論語·八佾》?！八尾蛔阏饕病焙?，《論語·八佾》有“文獻(xiàn)不足故也”一句?！?0〕“損益”，減增，變動?！?1〕“觀殷、夏所損益，曰：‘后雖百世可知也，……’”，按此兩句系約取《論語·為政》而來?！稙檎吩臑椋骸白訌垎枺骸揽芍?？’子曰：‘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12〕“一文一質(zhì)”，指時代的風(fēng)氣一代崇尚文采，一代崇尚質(zhì)樸?！抖Y記·表記》云：“子曰：‘虞、夏之質(zhì)，殷、周之文，至矣。虞、復(fù)之文不勝其質(zhì)，殷、周之質(zhì)不勝其文?！薄?3〕“監(jiān)”，通“鑒”，借鑒，參考。“二代”，指夏、商二代?！?4〕“郁郁”，富有文采的樣子?！?5〕《禮記》。傳述解說禮制的著作，其內(nèi)容體制類似后來漢人編集的《禮記》、《大戴禮記》。
孔子語魯大師：〔1〕“樂其可知也。始作，〔2〕翕如，〔3〕縱之，〔4〕純?nèi)纾?〕皦如，〔6〕繹如也，〔7〕以成?！薄?〕“吾自衛(wèi)反魯，〔9〕然后樂正，〔10〕雅、頌各得其所?！薄?1〕【注釋】〔1〕“語”，音yù，相告，告訴?！按蟆?，音tài，通“太”?！棒敶髱煛保呆斕珟?，魯國樂官之長?！?〕“作”，奏，演奏?！?〕“翕”，音xì，聚合，統(tǒng)一。“翕如”，盛大的樣子?！?〕“縱”，放縱，放開。按《論語·八佾》作“從”?！?〕“純?nèi)纭?，和諧的樣子。〔6〕“皦”，音ji3o，清晰，分明?！鞍壢纭?，節(jié)奏層次分明的樣子。〔7〕“繹如”，連續(xù)不斷的樣子。〔8〕按自“孔子語魯大師”至此，見《論語·八佾》。〔9〕“吾自衛(wèi)反魯”，按《左傳》，孔子從衛(wèi)國返回魯國在魯哀公十一年，即公元前四八四年?！?0〕“樂正”，指審定樂曲的聲律音調(diào)。即下文所云“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1〕“雅”，指雅樂，即所謂正聲，指周人京畿地區(qū)（包括豐京、鎬京和東都洛邑）的曲調(diào)聲律?！对娊?jīng)》各篇，原皆系樂歌。由《大雅》、《小雅》組成的《雅》，其曲調(diào)聲律均屬雅樂。“頌”，指頌樂，為宗廟祭祀樂歌的聲律曲調(diào)?！对娊?jīng)》《頌》各篇原皆系宗廟祭祀的樂歌，其節(jié)奏緩慢，有其聲律曲調(diào)上的特點，屬于頌樂。按以上語見《論語·子罕》。
古者《詩》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1〕取可施于禮義，〔2〕上采契、后稷，〔3〕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于衽席，〔5〕故曰：“《關(guān)雎》之亂以為《風(fēng)》始，〔6〕《鹿鳴》為《小雅》始，〔7〕《文王》為《大雅》始，〔8〕《清廟》為《頌》始。”〔9〕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10〕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11〕禮樂自此可得而還，以備王道，成六藝?！?2〕【注釋】〔1〕“去”，刪去?！爸亍?，重復(fù)，重出。〔2〕“義”，同“儀”。“禮義”，即禮儀。〔3〕“契”，音xiè，亦作“偰”、“卨”。商人的始祖，帝嚳之子，母簡狄，子姓。曾助禹治水有功，被舜任為司徒，掌管教化。居于商（今河南商丘南），一說居于番（今山東滕縣）。詳見本書《殷本紀(jì)》。“后稷”，名棄。周人的始祖。傳說其母姜原，系有邰氏女，為帝嚳元妃，踩巨人腳印，懷孕生下棄，因一度將他丟棄，故名棄。善于種植莊稼，被帝堯任為農(nóng)師。帝舜時封于邰（今陜西武功西南），號后稷，姓姬。詳見本書《周本紀(jì)》?！?〕“幽”，即周幽王，名宮湦（“湦”或作“涅”）。周宣王之子。公元前七八一年至前七七一年在位，為西周王朝最后一代王。因昏庸貪婪，任用佞人虢石父，殘酷盤剝，激化與百姓的矛盾。又進(jìn)攻六濟(jì)之戎，大敗。寵幸褒姒，廢黜申后和太子宜臼。申侯聯(lián)合曾、犬戎等起兵，他被殺于驪山下。詳見本書《周本紀(jì)》?！皡枴?，即周厲王，名胡，周夷王之子。任用榮夷公，實行“專利”，加重剝削，又命令巫衛(wèi)監(jiān)視國人言論，實行高壓政策，引起反抗。公元前八四二年，國人發(fā)難，他逃奔到彘（今山西霍縣），于公元前八二八年在彘死去。詳見本書《周本紀(jì)》?！叭薄?，殘缺。此指王道禮樂殘缺。本書《太史公自序》云：“幽厲之后，王道缺，禮樂衰?！卑纯鬃觿h詩之說，后來不少學(xué)者考證認(rèn)為并不可信。〔5〕“衽”，音ren，床席。“衽席”，床席，床笫，寢居之處。此指男女房中之事?！笆加隈畔?，意為《詩經(jīng)》的編排，從描寫男女之事的詩篇開始。本書《十二諸侯年表序》云：“周道缺，詩人本之衽席，《關(guān)雎》作?！币庖嗤?。〔6〕“《關(guān)雎》”，《詩經(jīng)》篇名，為《國風(fēng)》第一篇，亦即《詩經(jīng)》第一篇。對于該詩的解說，《魯詩》認(rèn)為是刺周康王耽溺房事而晏起之作。為司馬遷所從?！皝y”，樂曲的最后一章?！啊蛾P(guān)雎》之亂”，《關(guān)雎》的末章。按《論語·泰伯》云：“子曰‘師摯之始，《關(guān)睢》之亂，洋洋乎盈耳哉！’”似為所本，但此處文意不倫。中井積德《史記左傳雕題》云：“‘之亂’二字當(dāng)削?！笨蓮??！帮L(fēng)”，《國風(fēng)》，《詩經(jīng)》中的第一類，具體包括《周南》、《召南》、《邶風(fēng)》、《鄘風(fēng)》、《衛(wèi)風(fēng)》、《王風(fēng)》、《鄭風(fēng)》、《齊風(fēng)》、《魏風(fēng)》、《唐風(fēng)》、《秦風(fēng)》、《陳風(fēng)》、《檜風(fēng)》、《曹風(fēng)》、《豳風(fēng)》等十五部分，共一百六十篇?！?〕“《鹿鳴》”，《詩經(jīng)》篇名，為《小雅》第一篇?！啊缎⊙拧贰保对娊?jīng)》第二類的第一部分，有七十四篇?！?〕“《文王》”，《詩經(jīng)》篇名，為《大雅》第一篇。“《大雅》”，《詩經(jīng)》第二類的第二部分，有三十一篇。〔9〕“《清廟》”，《詩經(jīng)》篇名，為《頌》的第一篇?！啊俄灐贰?，《詩經(jīng)》的第三類，包括《周頌》、《魯頌》、《商頌》等三部分，共四十篇?！?0〕“三百五篇”，即《詩經(jīng)》的總篇數(shù)。“弦歌”，用琴瑟伴奏歌唱。〔11〕“《韶》”，樂曲名，相傳為歌頌虞舜的樂曲。“《武》”，樂曲名，表現(xiàn)周武王戰(zhàn)勝商紂王的樂曲。〔12〕“六藝”，即六經(jīng)，指《禮》、《樂》、《書》、《詩》、《易》、《春秋》。
孔子晚而喜《易》，〔1〕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shù)年，〔4〕若是，我于《易》則彬彬矣?！薄?〕【注釋】〔1〕“《易》”，即《周易》，亦稱《易經(jīng)》，后來被奉為儒家經(jīng)典之一。此當(dāng)指今傳《周易》的《經(jīng)》?！督?jīng)》包含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卦、爻皆有文字說明的《卦辭》、《爻辭》，以供占筮使用。卦、爻的起源很早，至遲不晚于商代。〔2〕“《彖》”，音tuàn，即《彖傳》，亦稱“《彖辭》”，分為上、下二篇，說明各卦的基本觀念，屬于解說《易經(jīng)》的《易傳》?！兑讉鳌饭彩?，故又稱“《十翼》”。“《系》”，即《系辭》，亦稱“《系辭傳》”，分為上、下兩篇，從總體上對《易經(jīng)》作理論闡述，也屬《十翼》?！啊断蟆贰?，即《象傳》，亦稱“《象辭》”，用象數(shù)來說明卦、爻，有“大象”、“小象”兩種，大象解卦，小象解說六爻。分為上下兩篇，也屬《十翼》?！啊墩f卦》”，《易傳》篇名，解釋八卦的性質(zhì)和象征。“《文言》”，《易傳》篇名，專門解說《乾》、《坤》二卦?！?〕“韋”，通“緯”，原指織物橫線，此指橫向編連簡冊的繩子。舊說皆釋“韋”為熟牛皮，不可信?！敖^”，斷?！?〕“假”，與，給與?！?〕“彬彬”，文質(zhì)兼?zhèn)涞臉幼?，此為融會貫通之意。按孔子語見《論語·述而》。
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如顏濁鄒之徒，〔2〕頗受業(yè)者甚眾?！?〕【注釋】〔1〕“六藝”，即《六經(jīng)》?；蛑^指《周禮·地官·保氏》的禮、樂、射、馭、書、術(shù)等六種科目?！?〕“顏濁鄒”，即上文孔子在衛(wèi)國所寄居的房東顏濁鄒?！?〕“頗”，稍，稍微。
孔子以四教：〔1〕文，〔2〕行，〔3〕忠，〔4〕信?！?〕絕四：〔6〕毋意，〔7〕毋必，〔8〕毋固，〔9〕毋我。〔10〕所慎：齊，〔11〕戰(zhàn)，〔12〕疾。〔13〕子罕言利與命與仁?！?4〕不憤不啟，〔15〕舉一隅不以三隅反，〔16〕則弗復(fù)也。〔17〕【注釋】〔1〕“四教”，四種教學(xué)內(nèi)容?！?〕“文”，文獻(xiàn)典籍?！?〕“行”，舊讀xìng，行為?！?〕“忠”，忠恕。〔5〕“信”，信用。按此語見《論語·述而》?！?〕“絕”，杜絕，戒絕?！?〕“意”，意度，猜測。〔8〕“必”，固執(zhí)?！?〕“固”，固陋，孤陋寡聞?！?0〕“我”，自我，這里是突出自己的意思。按此語見《論語·子罕》?！?1〕“齊”，音zāi，通“齋”，齋戒。古人在祭祀或重大典禮前，自身所做的準(zhǔn)備工作，包括沐浴更衣、吃素戒酒、不與女人同房等，以示虔誠?！?2〕“戰(zhàn)”，戰(zhàn)爭。〔13〕“疾”，疾病。按此語見《論語·述而》?！?4〕“罕”，少?！白雍毖岳c命與仁”，按此語見《論語·子罕》。歷來解說紛紜。今譯文采程樹德《論語集解》說，《集解》云：“蓋言者，自言也。記者旁窺已久，知夫子于此三者皆罕自言，非謂以此立教也?！薄?5〕“憤”，郁結(jié)，憤誹，指渴望求知而不得的心理狀態(tài)。“啟”，啟發(fā)。〔16〕“隅”，音yú，角落?！胺础?，反推，類推，推論?！芭e一隅而不以三隅反”，舉出一個角落而不能以此類推其它三個角落。由此衍出“舉一隅而以三隅反”，后又演為“舉一反三”的成語?！?7〕“復(fù)”，重復(fù)。按此語見《論語·述而》。
其于鄉(xiāng)黨，〔1〕恂恂似不能言者?！?〕其于宗廟朝廷，辯辯言，〔3〕唯謹(jǐn)爾。〔4〕朝，〔5〕與上大夫言，〔6〕訚訚如也；〔7〕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注釋】〔1〕“鄉(xiāng)黨”，古代居民組織單位，周制以五百家為一黨，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鄉(xiāng)。此指鄉(xiāng)里。〔2〕“恂”，音xún?！扳?，謙恭謹(jǐn)慎的樣子。〔3〕“辯”，音pián?！稗q辯”，善于言談的樣子?！墩撜Z·鄉(xiāng)黨》作“便便”。〔4〕“唯”，僅，只。“爾”，而已，罷了?！?〕“朝”，上朝，朝見。〔6〕“上大夫”，即卿。后“下大夫”指一般的大夫。〔7〕“訚”，音y0n。“訚訚”，和悅而敢于直言的樣子。〔8〕“侃”，音k3n?！百┵?，和諧快樂的樣子?！叭纭?，意同用作詞尾的“然”，……的樣子。
入公門，〔1〕鞠躬如也；〔2〕趨進(jìn)，〔3〕翼如也?！?〕君召使儐，〔5〕色勃如也?！?〕君命召，不俟駕行矣?！?〕【注釋】〔1〕“公門”，君門，朝門?！?〕“鞠躬”，彎曲身子表示恭敬、謹(jǐn)慎的樣子?！?〕“趨進(jìn)”，快步前進(jìn)?！?〕“翼如”，恭敬的樣子?！?〕“儐”，音bìn，接引賓客?！?〕“勃如”，矜持莊重的樣子。〔7〕“俟”，音sì，等，等待。“駕”，系馬于車。
魚餒，〔1〕肉敗，〔2〕割不正，〔3〕不食。席不正，〔4〕不坐。〔5〕【注釋】〔1〕“餒”，音n7i，指魚類臭爛?！?〕“敗”，腐敗。〔3〕“割”，分割，此指豬牛羊牲體的分割。“正”，古人分割牲體有一定的規(guī)定，符合規(guī)定的為“正”?！?〕“席”，席子，坐席?！罢保湃嗽O(shè)坐席，按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擺法，符合規(guī)定的為“正”?！?〕按以上三節(jié)，均見《論語·鄉(xiāng)黨》。
食于有喪者之側(cè)，未嘗飽也。是日哭，則不歌?！?〕見齊衰、瞽者，〔2〕雖童子必變?！?〕【注釋】〔1〕按自“食于有喪者之側(cè)”至此，見《論語·述而》?！?〕“瞽”，音gǔ，瞎眼?！?〕按此句《論語·子罕》作：“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見之，雖少，必作；過之，必趨?！?br/>
“三人行，必得我?guī)??！薄?〕“德之不修，學(xué)之不講，〔2〕聞義不能徙，〔3〕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薄?〕使人歌，善，則使復(fù)之，然后和之?！?〕【注釋】〔1〕“三人行，必得我?guī)煛?，按《論語·述而》作：“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鼻移湎掠钟校骸皳衿渖普叨鴱闹?，其不善者而改之。”?〕“講”，講習(xí)，練習(xí)?！?〕“徙”，遷移，追隨?！?〕按此語見《論語·述而》?！?〕“使人歌，善，則使復(fù)之，然后和之”，按《論語·述而》作：“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br/>
子不語：怪，〔1〕力，〔2〕亂，〔3〕神?！?〕【注釋】〔1〕“怪”，怪異。〔2〕“力”，強(qiáng)力，暴力?！?〕“亂”，乖亂，禍亂?！?〕“神”，鬼神。按此語見《論語·述而》。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1〕可得聞也。夫子言天道與性命，〔2〕弗可得聞也已。”〔3〕顏淵喟然嘆曰：“仰之彌高，〔4〕鉆之彌堅。〔5〕瞻之在前，〔6〕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誘人，〔7〕博我以文，〔8〕約我以禮，〔9〕欲罷不能。既竭我才，如有所立，卓爾。〔10〕雖欲從之，蔑由也已?！薄?1〕達(dá)巷黨人曰：〔12〕“大哉孔子，博學(xué)而無所成名?！薄?3〕子聞之曰：“我何執(zhí)？〔14〕執(zhí)御乎？〔15〕執(zhí)射乎？〔16〕我執(zhí)御矣?！崩卧唬骸?7〕“子云：‘不試，〔18〕故藝?！薄?9〕【注釋】〔1〕“文章”，文辭，此指孔子整理的文獻(xiàn)典籍?！?〕“天道”，自然規(guī)律，此指自然和社會之間吉兇禍福的關(guān)系。“性命”，本性，命運。按《論語·公冶長》作“性”，無“命”字?！?〕按語見《論語·公冶長》?！?〕“仰”，抬頭，抬頭看?！皬洝?，音mí更加。〔5〕“鉆”，穿，此引申為鉆研?！?〕“瞻”，zhān，視，望?！?〕“循循然”，有次序的樣子，循序漸進(jìn)的樣子?！?〕“文”，文獻(xiàn)?！?〕“約”，約束，規(guī)范?！?0〕“卓爾”，特立的樣子，卓越超群的樣子。〔11〕“蔑”，無，沒有?！坝伞?，從。按語見《論語·子罕》?！?2〕“達(dá)巷黨”，名叫達(dá)巷的黨?；蛑^名叫達(dá)的巷黨，亦通?！?3〕“無所成名”，沒有用以成名的專長?！?4〕“執(zhí)”，做，干?！?5〕“御”，駕車?！?6〕“射”，射箭?！?7〕“牢”，人名，孔子弟子?！犊鬃蛹艺Z·七十二弟子》云：“琴牢，衛(wèi)人，字子開，一字張。”當(dāng)為此人，〔18〕“試”，用，任用?！?9〕“藝”，技藝，技術(shù)。按語見《論語·子罕》。
魯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孫氏車子鉏商獲獸，〔2〕以為不祥。仲尼視之，曰：“麟也?！比≈?。〔3〕曰：“河不出圖，〔4〕雒不出書，〔5〕吾已矣夫！”〔6〕顏淵死，孔子曰：“天喪予！”〔7〕及西狩見麟，曰：“吾道窮矣！”〔8〕喟然嘆曰：“莫知我夫！”子貢曰：“何為莫知子？”子曰：“不怨天，不尤人，〔9〕下學(xué)而上達(dá)，〔10〕知我者其天乎！”〔11〕【注釋】〔1〕“狩”，音sh^u，打獵?！按笠啊保创笠皾?，又名“巨野澤”，故址在今山東巨野北。〔2〕“車”，此指駕車者?！白鱼I商”，氏子鉏，名商，叔孫氏家臣。〔3〕按此節(jié)見《左傳·哀公十四年》〔4〕“河”，黃河。“圖”，即河圖，黃河所出之圖。關(guān)于河圖的內(nèi)容性質(zhì)。劉歆認(rèn)為是八卦，《漢書·五行志》云：“劉歆以為伏羲氏繼天而王，受河圖，則而畫之，八卦是也。”鄭玄則認(rèn)為是帝王圣者受命的祥瑞，《尚書·顧命》鄭玄注：“河圖，圖出于河，帝王圣者之所受。”〔5〕“雒”，雒水，曾魏黃初元年（公元二二○年）改“雒”為“洛”?！皶?，即雒書，雒水所出之書。漢人認(rèn)為就是《尚書·洪范》所說的“天乃錫禹洪范九疇”?！短接[》卷八七二引《尚書中候》云：“堯率群臣，東沉于洛，退候至于下稷，赤光起，無龜負(fù)書，中背有赤文朱字?！薄渡袝髠鳌粪嵭⒃疲骸俺跤碇嗡蒙颀斬?fù)文于洛，以盡得天人陰陽之用?！标P(guān)于雒書的內(nèi)容，《漢書·五行志》認(rèn)為就是《洪范》中從“初一曰五行”至“畏用六極”一段，云：“凡此六十五字，皆《雒書》本文，所謂天迪錫禹大法九章，常事所次者也?！薄?〕“已”，盡，完?！耙臃颉?，“矣”、“夫”均為語氣詞。此連用，加強(qiáng)表示感嘆的語氣。按《論語·子罕》云：“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周易·系辭》云：“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碑?dāng)為司馬遷此節(jié)所本?！?〕按自“顏淵死”至此，見《論語·先進(jìn)》?！?〕按從“顏淵死”至此，見《春秋公羊傳》哀公十四年和《春秋繁露·隨本消息》。〔9〕“尤”，責(zé)怪?！?0〕“下”，天下，人間，此指人事?！吧稀?，上天，此指天道、天命?！跋聦W(xué)而上達(dá)”，下學(xué)人事，上通天命?！?1〕按自“莫知我夫”至此，見《論語·憲問》。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乎！”謂“柳下惠、少連〔1〕降志辱身矣”。謂“虞仲、夷逸，〔2〕隱居放言，〔3〕行中清，〔4〕廢中權(quán)”。〔5〕“我則異于是，無可無不可”〔6〕【注釋】〔1〕“柳下惠”，氏展，名獲，字禽，亦稱“展獲”、“展禽”，謚惠，食邑于柳下，故稱“柳下惠”，魯國大夫，曾任士師?！吧龠B”，東夷人，以善于守喪受到孔子稱贊。參看《禮記·雜記》?！?〕“虞仲，夷逸”，皆春秋時隱士。夷逸見《尸子》，《尸子》云：“或勸夷逸仕。逸曰：‘吾譬則牛，寧服軛以耕于野，豈忍被繡入廟為犧：’”〔3〕“放”，放縱，任意?！把浴?，言談。〔4〕“中”，音zhòng，適合，符合。“清”，清白，高潔?！?〕“廢”，廢棄，棄世?；蛑^通“發(fā)”，發(fā)動，行動?！皺?quán)”，權(quán)變，權(quán)宜?！?〕按本節(jié)見《論語·微子》。
子曰：“弗乎弗乎，〔1〕君子病沒世而名不稱焉。〔2〕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見于后世哉？”乃因史記作《春秋》，〔3〕上至隱公，〔4〕下訖哀公十四年，〔5〕十二公?！?〕據(jù)魯，〔7〕親周，〔8〕故殷，〔9〕運之三代?！?0〕約其文辭而指博?！?1〕故吳、楚之君自稱王，而《春秋》貶之曰“子”；〔12〕踐土之會實召周天子，〔13〕而《春秋》諱之曰“天王狩于河陽”：〔14〕推此類以繩當(dāng)世，〔15〕貶損之義，后有王者舉而開之。〔16〕《春秋》之義行，則天下亂臣賊子懼焉?！?7〕【注釋】〔1〕“弗”，不。這里是不行、不成的意思?！?〕“病”，恨，痛恨。“沒”，音mò，通“歿”，死。“沒世”，終身，一輩子。“稱”，稱道。按此句見《論語·衛(wèi)靈公》?！?〕“因”，利用?！笆酚洝保饭俚挠涊d?！啊洞呵铩贰?，魯國史官撰寫的春秋編年史，起于魯隱公元年（公元前七二二年），終于魯哀公十四年（公元前四八一年），以極其簡練的文字記載二百四十二年間的史事。漢人多以為經(jīng)孔子整理修訂而成，被奉為儒家經(jīng)典之一。漢代解釋傳授《春秋》的主要有左氏、公羊氏和谷梁氏三家，分別有《傳》流存至今。〔4〕“隱公”，即魯隱公，名息姑，魯伯禽七世孫，魯惠公之子，母聲子，公元前七二二年至前七一二年在位。詳見本書《魯周公世家》?！?〕“哀公”，即魯哀公，哀公十四年為公元前四八一年?！?〕“十二公”，指魯國春秋時代的十二位國君，即隱公、桓公、莊公、閔公、僖公、文公、宣公、成公、襄公、昭公、定公、哀公?！?〕“據(jù)魯”，以魯國為根據(jù)。〔8〕“親周”，以周王室為親承的前朝。〔9〕“故殷”，以殷代為隔朝的故舊?！?0〕“運”，通，貫通。“三代”，指魯、周、殷?；蛑^夏、商、周，不確。按此“據(jù)魯，親周，故殷，運之三代”，系司馬遷擷取董仲舒“三統(tǒng)說”，采用了《春秋》公羊家?！洞呵锓甭丁と闹瀑|(zhì)文》云：“王者改制作科奈何？曰：當(dāng)十二色，歷各法而正色，逆數(shù)三而復(fù)。……故《春秋》應(yīng)天作新王之事，時正黑統(tǒng)。王魯，尚黑，絀夏，親周，故宋?！薄洞呵锕騻鳌贰半[公第一”徐彥《疏》引何休《文謚例》有“三科九旨”之說，云“新周，故宋，以《春秋》當(dāng)新王，此一科三旨也?！薄?1〕“約”，簡約，簡略?！爸浮?，通“旨”，旨意，意思。〔12〕“貶”，貶抑，降低?！白印?，周代五等爵之第四等。〔13〕“踐土”，鄭國地名，在今河南原陽西南?！佰`土之會”，公元前六三二年晉文公在踐土與諸侯會盟，名義上在此朝見周襄王。實際上是晉文公召來周襄王，藉此來確定自己的霸主地位。〔14〕“天王”，周天子，即周襄王?！昂雨枴?，晉國邑名，在今河南孟縣西。按此事本《左傳》僖公二十八年，云：“是會也，晉侯召王，以諸侯見，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xùn)。故書曰“天王狩于河陽”，言非其地也，且明德也。’”〔15〕“繩”，繩正，糾正?！?6〕“開”，開啟，推廣。〔17〕“亂臣賊子”，指犯上作亂的大臣、子弟。“《春秋》之義行，則天下亂臣賊子懼焉”，按《孟子·滕文公下》作：“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br/>
孔子在位聽訟，〔1〕文辭有可與人共者，〔2〕弗獨有也?！?〕至于為《春秋》，筆則筆，〔4〕削則削，〔5〕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薄?〕【注釋】〔1〕“在位”，指孔子在魯司寇之位。“聽”，聽理，審理?！霸A”，訴訟，打官司?！?〕“文辭”，此指判詞?！肮病保餐?，相同。〔3〕“獨有”，獨自占有，獨自決斷。按《淮南子·主術(shù)》云：“孔子為魯司寇，聽獄必師斷?！薄洞呵锓甭丁の逍邢嗌吩疲骸盀轸斔究?，斷獄屯屯，與眾共之，不敢自專?！薄墩f苑·至公》所言較詳，云：“孔子為魯司寇，聽獄必師斷，敦敦然皆立，然后君子進(jìn)曰：‘某子以為何若？’某子曰云云。又曰：‘某子以為何若？’某子曰云云。辯矣，然后君子（曰）：‘幾當(dāng)從某子云云乎?！霓o有可與人共之者，君子不獨有也。”另又見《孔子家語·好生》、《公羊》僖公二十八年《解詁》?！?〕“筆”，用筆書寫，記載?！?〕“削”，用刀削除。古時以竹木為書寫材料，刪改時用刀先刮去竹木上的字，故叫做削?！?〕“子夏”，名商，氏卜，字子夏，晉國溫（今河南溫縣西南）人，一說衛(wèi)國人。孔子弟子。曾任魯國莒父（今山東莒父）宰?？鬃铀篮?，到魏國西河講學(xué)，被魏文侯尊為師。對《詩》、《春秋》等儒家經(jīng)典的傳授起過重要作用。生于公元前五○七年。詳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贊”，贊助，修改。〔7〕按語見《孟子·滕文公下》，云：“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明歲，子路死于衛(wèi)。孔子病，子貢請見?？鬃臃截?fù)杖逍遙于門，〔1〕曰：“賜，汝來何其晚也？”孔子因嘆，歌曰：“太山壞乎！〔2〕梁柱摧乎！〔3〕哲人萎乎！”〔4〕因以涕下?！?〕謂子貢曰：“天下無道久矣，莫能宗予。〔6〕夏人殯于東階，〔7〕周人于西階，〔8〕殷人兩柱間?！?〕昨暮予夢坐奠兩柱之間，〔10〕予始殷人也。”后七日卒。〔11〕【注釋】〔1〕“負(fù)杖”，倚恃手仗，拄著手杖。按《禮記·檀弓上》、《孔子家語·終記》作“負(fù)手曳杖”，則意為反剪雙手拖著手杖?！板羞b”，悠閑自在的樣子?！?〕“太山”，即泰山。古時被奉為眾山之首?！皦摹?，敗壞，崩潰?！?〕“梁柱”，梁木，棟梁。“摧”，折，折斷?！?〕“哲人”，才識出眾的人。“萎”，桔萎，死亡?！?〕“涕”，淚，眼淚。〔6〕“宗”，尊崇，重用?！?〕“東階”，東邊的臺階，古為主人升堂所走。按《禮記·檀弓》作“東階之上”，為主人之位?！?〕“西階”，西邊的臺階，為客人升堂所走的臺階?！爸苋擞谖麟A”，按《禮記·檀弓上》作“周人殯于西階之上”?！拔麟A之上”為客人之位?！?〕“柱”，此指楹，廳堂前部的柱子。按“柱”，《禮記·檀弓上》作“楹”?！皟芍g”，按《禮記·檀公》作“兩楹之間”，此為堂上最尊之位，面向南方。〔10〕“奠”，定。〔11〕按自“孔子方負(fù)杖逍遙于門”至此，詳見《禮記·檀弓上》、《孔子家語·終記》。
孔子年七十三，以魯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1〕【注釋】〔1〕“魯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按此推算，相當(dāng)于公元前四七九年三月九日。孔子卒日，司馬遷采《左氏》經(jīng)、傳。
哀公誄之曰：〔1〕“■天不吊，〔2〕不慭遺一老，〔3〕俾屏余一人以在位，〔4〕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6〕毋自律！”〔7〕子貢曰：“君其不沒于魯乎！〔8〕夫子之言曰：‘禮失則昏，〔9〕名失則愆?！?0〕失志為昏，失所為愆。生不能用，死而誄之，非禮也。稱‘余一人’，〔11〕非名也。”
【注釋】〔1〕“誄”，音lěi，古時上對下所致的悼詞?！?〕“■”，音m0n，天空?！啊鎏臁保?，上天?！暗酢?，通“淑”，善，仁?！啊鎏觳坏酢?，按《詩·小雅·節(jié)南山》有“昊天不吊”之語?！?〕“慭”，音y@n，且，暫且?！耙焕稀?，一老人?！安粦\一老”，按此語見《詩·小雅·十月之交》?！?〕“俾”，音bǐ，使?！捌痢?，屏蔽，庇護(hù)?！坝嘁蝗恕?，原為天子自稱之詞，這里哀公用以自稱。“俾屏余一人”，按《詩·小雅·十月之交》有“俾守我王”之語?！?〕“煢”，音qi$ng，通“惸”，沒有兄弟，引申為孤單無依。“煢煢”，孤獨無依的樣子。“疚”，憂慮。按《詩·周頌·閔予小子》有“嬛嬛在疚”之語?！?〕“尼父”，對孔子的尊稱。猶如稱“呂尚”為“尚父”，稱“管仲”為“仲父”。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云：“稱尼父者，孔丘字仲尼，父猶仲山甫之甫也?！Ч次粫r更小，至此時不過二十余耳，于一七十余老翁，宜其以父稱之?！薄?〕“律”，法，此作動詞，意為約束，規(guī)范?！拔阕月伞?，即“毋律自”，沒人來用禮法規(guī)范自己?！?〕“君”，國君，指魯哀公。“其”，此用作副詞，表示推測?！?〕“昏”，昏暗，混亂。〔10〕“愆”，音qiān，過失，謬誤?！?1〕按本節(jié)見《左傳》哀公十六年，又見《禮記·檀弓上》、《孔子家語·終記》。
孔子葬魯城北泗上，〔1〕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喪畢，〔3〕相訣而去，〔4〕則哭，各復(fù)盡哀；或復(fù)留。唯子贛廬于冢上，〔5〕凡六年，然后去?！?〕弟子及魯人往從冢而家者百有余室，〔7〕因命曰孔里。魯世世相傳以歲時奉祠孔子家，〔8〕而諸儒亦講禮鄉(xiāng)飲大射于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頃。故所居堂、弟子內(nèi)，〔10〕后世因廟，〔11〕藏孔子衣冠琴車書，至于漢二百余年不絕。〔12〕高皇帝過魯，〔13〕以太牢祠焉。〔14〕諸侯、卿、相至，〔15〕常先謁然后從政?！?6〕【注釋】〔1〕“泗”，水名。在今山東中部，發(fā)源于山東泗水縣東蒙山南麓，因四水并源而得名?！般羯稀?，泗水之濱?！?〕“服”，服喪?！?〕“心喪”，不穿喪服，在心中哀悼。這是古代弟子對老師去世的服喪形式。按《禮記·檀公上》云：“事師無犯無隱，左右就養(yǎng)無方，服勤至死，心喪三年。”又云：“孔子之喪，門人疑所服。子貢曰：‘昔者夫子之喪顏淵，若喪子而無服。喪子路亦然。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薄?〕“訣”，音ju6，決絕，告別。〔5〕“廬”，廬舍，此用作動詞，意為構(gòu)造廬舍?！皬]于冢上”，按《孟子·滕文公上》作“筑室于場”?！?〕按自“弟子皆服三年”至此，見《孟子·滕文公上》?！?〕“家”，用作動詞，意為安家。“室”，家。〔8〕“歲時”，一年四季?！胺铎簟?，供奉祭祀?！?〕“鄉(xiāng)飲”，即鄉(xiāng)飲酒禮，古代各級地方和鄉(xiāng)學(xué)為薦舉選拔優(yōu)秀人才而舉行的宴飲典禮?！按笊洹保瑸榧漓攵e行的射禮，系天子之禮。按此上下文意，當(dāng)指鄉(xiāng)射，為地方以射選士之禮。射禮前要先舉行鄉(xiāng)飲酒禮。〔10〕“故所居堂”，指孔子原先居所的廳堂?！皟?nèi)”，內(nèi)室，居室。〔11〕“廟”，孔廟。此用作動詞，意為建筑孔廟?！?2〕“絕”，斷絕，毀滅?！?3〕“高皇帝”，指漢高祖劉邦?！?4〕“太牢”，牛、羊、豬齊備的祭祀供品。按《漢書·高帝紀(jì)》載漢高祖于十二年（公元前一九五年）十一月，“過魯，以大牢祠孔子”?！?5〕“諸侯”，漢朝所封的諸侯王。“卿、相”，諸侯王國的卿、相。按孔子冢、廟在漢代地屬魯國，則此“諸侯、卿、相”應(yīng)指魯國的諸侯、卿、相?！?6〕“謁”，拜謁。
孔子生鯉，字伯魚?！?〕伯魚年五十，先孔子死?！?〕【注釋】〔1〕關(guān)于孔鯉名、字的由來，《孔子家語·本姓》云：“魚之生也，魯昭公以鯉魚賜孔子。榮君之貺，故因以名鯉，而字伯魚?！薄?〕按《孔子家語·本姓》云：“至十九娶于宋之亓官氏，一歲而生伯魚?！眲t由此可推得孔鯉生于公元前五三二年，死于公元前四八三年。
伯魚生伋，〔1〕字子思，年六十二?！?〕嘗困于宋。子思作《中庸》。〔3〕【注釋】〔1〕“伋”，音j0，為魯穆公師?！?〕“年六十二”，或謂系“年八十二”之誤。見梁玉繩《史記志疑》?！?〕“《中庸》”，漢人收入《禮記》中。宋程頤、朱熹將其與《大學(xué)》、《論語》、《孟子》并列為《四書》。
子思生白，〔1〕字子上，年四十七。子上生求，字子家，〔2〕年四十五。子家生箕，字子京，〔3〕年四十六。子京生穿，字子高，年五十一。〔4〕子高生子慎，〔5〕年五十七，嘗為魏相?！?〕【注釋】〔1〕“白”，《漢書·孔光傳》作“帛”，《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云曾任齊威王相。〔2〕“子家”，按王肅《孔子家語后序》云：“子家名傲，后名永?！薄?〕“子京”，按《史記》別本及《漢書·孔光傳》作“子真”，《孔子家語后序》作“子直”，名榼?！缎绿茣ぴ紫嗍老当怼吩圃鵀槲合?。〔4〕“五十一”，按《孔子家語后序》作“五十七”。〔5〕“子慎”，按《漢書·孔光傳》作“順”；《孔叢子·陳士義篇》作“子順”；《孔子家語后序》云名武，又名微，又名斌，字子順；《闕里文獻(xiàn)考》云名謙，或作武，后名斌；《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云名斌，又名胤?！?〕“嘗為魏相”，按《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云封文信君。
子慎生鮒，〔1〕年五十七。為陳王涉博士，〔2〕死于陳下?！?〕【注釋】〔1〕“鮒”，字甲，見《漢書·儒林傳》?！?〕“陳王涉”，即陳涉，秦末農(nóng)民起義領(lǐng)袖，詳見本書《陳涉世家》?！安┦俊保倜?，博通古今，掌典故文獻(xiàn)，以備皇帝咨詢?！?〕“陳”，秦國縣名，在今河南淮陽。陳涉起義建都于此。
鮒弟子襄，〔1〕年五十七，嘗為孝惠皇帝博士，〔2〕遷為長沙太守。〔3〕長九尺六寸。
【注釋】〔1〕“子襄”，名騰?！?〕“孝惠皇帝”，即漢惠帝，名盈，漢高祖劉邦之子，公元前一九四年至公元前一八八年在位，詳見本書《呂太后本紀(jì)》及《漢書·惠帝紀(jì)》?！?〕“長沙”，郡名，秦置，治所在臨湘（今湖南長沙市），轄境相當(dāng)于今湖南東部、南部和廣西全州，廣東連縣、陽山等地。西漢高祖五年（公元前二○二年）改郡為國?！伴L沙太守”，按惠帝時長沙為國，不應(yīng)有太守，當(dāng)依《漢書·孔光傳》作“長沙太傅”，則此“守”系“傅”之誤。
子襄生忠，〔1〕年五十七。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國?！?〕安國為今皇帝博士，〔3〕至臨淮太守，〔4〕蚤卒。〔5〕安國生卬，卬生歡?！?〕【注釋】〔1〕“忠”，按《孔子家語后序》作“季中”，《書序》、《疏》作“中”。《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云字子貞，博士。〔2〕“武”，《闕里文獻(xiàn)考》云字子威?！爸疑?，武生延年及安國”，按《漢書·孔光傳》、《孔子家語后序》、《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安國為忠之子，系武之弟。此處司馬遷誤記?！?〕“今皇帝”，指漢武帝劉徹?！?〕“臨淮”，郡名，漢武帝元狩六年（公元前一一七年）置，郡治徐縣（在今江蘇泗洪南）。〔5〕“蚤”，通“早”。〔6〕“安國生卬，卬主歡”，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云：“此蓋天漢以后事，后人補(bǔ)記。”
太史公曰：〔1〕《詩》有之：〔2〕“高山仰止，〔3〕景行行止?！薄?〕雖不能至，然心鄉(xiāng)往之。〔5〕余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適魯，觀仲尼廟堂、車服、禮器。諸生以時習(xí)禮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賢人眾矣，當(dāng)時則榮，沒則已焉。孔子布衣，〔7〕傳十余世，學(xué)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于夫子，〔8〕可謂至圣矣！
【注釋】〔1〕“太史公”，即司馬遷?！?〕“《詩》有之”，按以下兩句見《詩·小雅·車■》?！?〕“仰”，仰望?！爸埂?，之，語助同?！?〕“景”，大，廣?！靶小?，音háng，道，道路。〔5〕“鄉(xiāng)”，通“向”，向往?！?〕“祗回”，亦作“低回”，流連不舍的樣子。〔7〕“布衣”，麻布衣服，為平民服裝，故指代平民?！?〕“折中”，取正，根據(jù)標(biāo)準(zhǔn)判斷是非。
譯文 孔子出生在魯國昌平鄉(xiāng)陬邑。他的祖先是宋國人，名叫孔防叔。孔防叔生下伯夏，伯夏生下叔梁紇。叔梁紇和顏氏的女兒在野外媾合而生下孔子，他們向尼丘進(jìn)行祈禱而得到孔子。魯襄公二十二年孔子出生，孔子生下來頭頂中間凹陷，所以就取名叫丘，取字叫仲尼，姓為孔氏。
孔丘生下來，叔梁紇便死了，安葬在防山。防山在魯國都城的東面，因此孔子不清楚他父親的墓址，孔母隱諱這件事?？鬃雍⑼瘯r做游戲，經(jīng)常陳列俎豆各種禮器，演習(xí)禮儀動作?？鬃幽赣H去世，他先將靈柩停放在五父之衢，這是出于孔子謹(jǐn)慎從事的考慮。郰邑人輓父的母親告訴孔子其父的墓址，這之后孔子才將母親靈柩送往防山合葬。
孔子服喪腰間系著麻帶，這時季氏宴請士人，孔子隨同前往。陽虎斥退孔子說：“季氏宴請的是士人，沒敢請你啊。”孔子因此退去。
孔子十七歲那年，魯國大夫孟釐子病重將死，告誡他的繼承人孟懿子說：“孔子是圣人的后代，他的家族在宋國敗落。他的先祖弗父何當(dāng)初本該享有宋國而繼位，卻讓給了弟弟宋厲公。等到他的先祖正考父，輔佐宋戴公、宋武公、宋宣公，三次接受冊命，一次比一次恭敬，所以正考父鼎的銘文說：‘第一次冊命，曲背行禮；第二次冊命，折腰行禮；第三次冊命，俯身行禮，平時走路順著墻根小跑，也就沒人敢來欺侮我了。用這個鼎煮厚粥，用這個鼎煮薄粥，來喂我這張嘴。’他的恭敬有禮就是如此。我聽說那圣人的后代，即使不當(dāng)國執(zhí)政，也必定會有通達(dá)顯赫的。如今孔丘年紀(jì)輕輕喜好禮儀，他恐怕將是通達(dá)顯赫的人吧！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以他為師?！钡鹊矫厢嵶尤ナ溃宪沧雍汪斎四蠈m敬叔前往孔子那里學(xué)禮。這一年，季武子去世，季平子繼位。
孔子家境貧寒，又地位低下。等到長大成人，曾經(jīng)做過季氏手下的官吏，管理統(tǒng)計準(zhǔn)確無誤；又曾做過司職的小吏，使牧養(yǎng)的牲畜繁殖增多。由此出任司空。不久離開魯國，在齊國受到排擠，被宋人、衛(wèi)人所驅(qū)逐，在陳國、蔡國之間受困，于是返回魯國?？鬃由砀呔懦吡?，人們都稱他為“長人”而感到奇異。魯君又善待孔子，因此返回魯國。
魯人南宮敬叔對魯昭公說：“請讓我跟隨孔子前往周京洛邑?！濒斦压o他們一輛車、兩匹馬，還有一名童仆同行，前往周京洛邑詢問周禮，據(jù)說見到了老子?？鬃痈孓o離去時，老子送他說：“我聽說富貴之人用財物來送人，仁義之人用言語來送人。我不能富貴，只好盜用仁人的名義，用言語來送你，這幾句話是：‘聰慧明白洞察一切反而瀕臨死亡，是因為喜好議論他人的緣故。博洽善辯寬廣弘大反而危及其身，是因為抉發(fā)別人丑惡的緣故。做人兒子的就不要有自己，做人臣子的就不要有自己?！笨鬃訌闹芫┞逡胤祷佤攪兜剿T下的弟子逐漸增多。
這時候，晉平公荒淫無度，國中韓氏、趙氏、魏氏、知氏、范氏、中行氏六家世卿專擅權(quán)柄，向東攻伐諸侯別國；楚靈王兵力強(qiáng)大，侵略欺凌中原各國；齊是大國而挨近魯國。魯國小而弱，依附于楚國，晉國就惱怒；依附于晉國，楚國便來攻伐；對齊國事奉不周，齊國軍隊就侵犯魯國。
魯昭公二十年，孔子年紀(jì)已三十歲了。齊景公和晏嬰來到魯國，齊景公問孔子說：“昔日秦穆公國家弱小，地方偏僻，他稱霸的原因是什么呢？”孔子回答說：“秦穆公，國家雖小，但他的志向大；地方雖然偏僻，但行為符合正道。親自提拔百里奚，賜給大夫的爵位，從囚犯之中起用他，同百里奚交談三天，立即將國政委授于他。憑這種做法取得人才，即使稱王天下都可以，他稱霸諸侯只能算小了?！饼R景公聽了很高興。
孔子三十五歲那年，季平子和郈昭伯因為斗雞的緣故得罪了魯昭公。魯昭公率領(lǐng)軍隊攻擊季平子，季平子和孟孫氏、叔孫氏三家聯(lián)合攻打魯昭公，昭公的軍隊?wèi)?zhàn)敗，他逃奔到齊國，齊景公把昭公安置在乾侯。此后不久，魯國大亂?？鬃尤サ烬R國，當(dāng)齊卿高昭子的家臣，打算以此來與齊景公交往?？鬃优c齊國太師談?wù)撘魳罚牭健渡亍返臉非?，學(xué)習(xí)《韶》樂，陶醉得居然三個月不知道肉的滋味，齊國人稱贊孔子。
齊景公問孔子如何為政，孔子說：“國君要像國君，臣子要像臣子，父親要像父親，兒子要像兒子?！本肮f：“講得好?。∪绻娴膰幌駠?，臣子不像臣子，父親不像父親，兒子不像兒子，縱然有糧食，我怎么能吃得到呢！”改日齊景公又向孔子詢問為政，孔子說：“為政在于節(jié)約財物?！本肮芨吲d，將要把尼溪的田地封賜給孔子。晏嬰進(jìn)言說：“這些儒者能言善辯不能用法度來規(guī)范；高傲自大自以為是，不能任用他們來教育百姓；崇尚喪禮盡情致哀，破費財產(chǎn)厚葬死人，不可將這形成習(xí)俗；四處游說乞求借貸，不可以此治理國家。自從圣君賢相相繼去世，周朝王室衰落以后，禮樂殘缺有很長時間了。如今孔子盛裝打扮，繁瑣地規(guī)定尊卑上下的禮儀，舉手投足的節(jié)度，連續(xù)幾代不能窮盡其中的學(xué)問，從幼到老不能學(xué)完他的禮樂。國君打算用這一套來改造齊國的習(xí)俗，恐怕不是引導(dǎo)小民的好辦法?！贝撕簖R景公雖然恭敬地接見孔子，但不再問有關(guān)禮的事。有一天，齊景公挽留孔子說：“按照季氏上卿的規(guī)格來待你，我不能做到?！庇谑蔷陀媒橛隰攪臼虾兔鲜现g的規(guī)格來接待孔子。齊國大夫企圖謀害孔子，孔子聽說此事。齊景公說：“我老了，不能用你了。”孔子就上路離開齊國，返回魯國。
孔子四十二歲那年，魯昭公死在乾侯，魯定公即位。魯定公在位的第五年，夏天，季平子去世，季桓子繼位。季桓子掘井得到一個陶罐，里面有個像羊的東西，派人詢問孔子，說是“得到一條狗”。孔子說：“據(jù)我所知，應(yīng)該是只羊。我聽說，木石的精怪為夔、罔閬，水中的精怪為龍、罔象，土中的精怪為墳羊?！?br/>
吳軍攻伐越國，毀壞越國都城會稽，得到人骨，一節(jié)就裝滿一車。吳王派遣使者詢問孔子：“人的骨頭，數(shù)誰的最大？”孔子說：“大禹在會稽山召集眾神，防風(fēng)氏誤期后到，大禹下令將他殺死并陳尸示眾。防風(fēng)氏的一節(jié)骨頭就占滿一車，他骨頭最大了”吳國客人問：“誰是神呢？”孔子說：“山川的神靈足以造福天下百姓，守護(hù)祭祀它的就是神，祭祀社稷的是公侯，全都隸屬于王?！笨腿藛枺骸胺里L(fēng)氏守護(hù)祭祀什么呢？”孔子說：“汪罔氏的君主祭祀封山、禺山，是釐姓。在有虞氏、夏朝、商朝叫做汪罔，在周朝叫做長翟，如今稱為大人。”客人問：“人最長的有多長？”孔子說：“僬僥氏身長三尺，短到了極點。最長的不過十倍于此，這是數(shù)字上的極限。”于是吳國客人說：“高明啊，圣人！”
季桓子的寵臣叫仲梁懷，和陽虎有怨恨。陽虎打算驅(qū)逐仲梁懷，公山不狃阻止他。那年秋季，仲梁懷越來越驕橫，陽虎拘捕了仲梁懷。季桓子發(fā)怒，陽虎乘機(jī)囚禁季桓子，和他訂立盟約然后釋放他。陽虎從此越發(fā)看不起季氏。季氏自己也僭越禮法凌駕于公室之上，大夫執(zhí)掌國政，因此魯國從大夫以下全都僭越禮法背離正道。所以孔子不做官，隱退下來整理《詩》、《書》、《禮》、《樂》，弟子更加眾多，紛紛從遠(yuǎn)方到達(dá)，無不接受孔子傳授的學(xué)業(yè)。
魯定公八年，公山不狃在季氏手下不得志，利用陽虎作亂，準(zhǔn)備廢黜季孫氏、叔孫氏、孟孫氏三家的嫡長繼承人，另立陽虎平素所親善的其它庶子，于是拘捕季桓子。季桓子設(shè)詐騙過陽虎，得以脫身。魯定公九年，陽虎交戰(zhàn)沒有取勝，逃奔到齊國。這時孔子年紀(jì)五十歲。
公山不狃利用費邑反叛季氏，派人征召孔子?？鬃幼裱艿佬扌泻芫?，但處處受壓抑沒有施展才能的地方，沒人能任用自己，說：“周文王、周武王起于豐、鎬之地而稱王天下，如今費邑盡管小，但或許有希望吧！”打算前往。子路不高興，阻止孔子?？鬃诱f：“他們召請我，豈能徒勞無益呢？如果任用我，我將在東方復(fù)興周道！”然而結(jié)果沒有成行。
此后，魯定公任命孔子為中都宰，經(jīng)過一年的時間，四處都來效法他?？鬃佑芍卸荚咨嗡究?，又由司空升任大司寇。
魯定公十年春季，魯國與齊國和好。夏季，齊國大夫黎鉏對齊景公說：“魯國任用孔丘，這形勢就會危及齊國。”于是齊國派出使者告知魯定公舉行友好會見，約定在夾谷會面。魯定公準(zhǔn)備乘坐車輛友好前往?？鬃蛹嫒蚊藭緝x之事，說：“臣下聽說有文事的話必須有武備，有武事的話必須有文備。古代諸侯越出自己的疆界，必定配備文武官員作為隨從。請配備左、右司馬?！濒敹üf：“好。”配備了左、右司馬。到夾谷會見齊景公，在那里建筑盟壇，排定席位，修起土臺階三級，按諸侯間會遇之禮相見，魯定公與齊景公互相作揖謙讓而登壇。宴飲獻(xiàn)酬之禮完畢后，齊國官吏小步疾走進(jìn)來說：“請演奏四方的舞樂。”齊景公說：“好?！庇谑侨R夷樂人打著旌旗，揮舞羽毛、彩繒，手持矛戟劍盾，擊鼓呼叫而到來?？鬃涌觳缴锨埃徊娇缭揭患壟_階而往上登，離壇上還有一級臺階時，揮舉長袖而說：“我們兩國的君主舉行友好盟會，夷狄的舞樂為何在此！請命令有關(guān)官員下令撤走。”主管官員發(fā)令退下，但樂人不離去，左右的人看著晏子和齊景公。景公內(nèi)心有愧，揮手讓他們離去。過了一會兒，齊國的官吏小步疾走進(jìn)來說：“請演奏宮中的舞樂。”齊景公說：“好。”藝人侏儒便演戲調(diào)笑而上前。孔子又快步進(jìn)去，一步跨越一級臺階而往上登，離壇上還有一級臺階時，說：“百姓而膽敢蠱惑諸侯的，罪該誅殺！請命令有關(guān)官員執(zhí)行！”有關(guān)官員施加刑法，藝人侏儒都被處以腰斬而手足分離。齊景公恐懼而震動，知道理義不如魯國，回國后大為驚恐，告訴他的群臣說：“魯國臣子用君子之道輔佐他們的君主，而你們只是用夷狄之道來教我，使我得罪了魯君，對這如何是好？”有關(guān)官員上前回答說：“君子有了過錯就用實際行動來道歉，小人有了過錯則用花言巧語來道歉。國君倘若真的對此感到恐懼，就用實際行動去道歉?！庇谑驱R景公便歸還所侵占魯國的鄆、汶陽、龜陰之田來認(rèn)錯道歉。
魯定公十三年夏季，孔子對魯定公說：“臣子沒有私藏的武器，大夫不能擁有周長三百丈的城邑?！迸芍儆蔀榧臼系墓芗?，將要拆毀季孫氏、叔孫氏、孟孫氏三家的都邑。于是叔孫氏首先拆毀了郈城。季孫氏將要拆毀費城，公山不狃、叔孫輒率領(lǐng)費邑人襲擊魯國國都。魯定公和季孫斯、叔孫州仇、仲孫何忌進(jìn)入季氏宅第，登上季武子臺。費邑人攻打季氏宅第，沒有成功，射出的箭飛到了定公的身邊?？鬃用畲蠓蛏昃漤殹讽犗屡_攻伐，費邑人戰(zhàn)敗逃跑。魯都國人追擊，在姑蔑打敗費邑人。公山不狃、叔孫輒逃奔齊國，于是拆毀費城。接著準(zhǔn)備拆毀成城，公斂處父對孟孫說：“拆毀成城，齊國軍隊必定能直接到達(dá)國都北門。況且成邑，是孟氏的保護(hù)屏障，沒有成邑就是沒有孟氏啊。我將不拆城?！笔?，魯定公領(lǐng)兵包圍成邑，沒有攻克。
魯定公十四年，孔子五十六歲，由大司寇代理國相事務(wù)，面有喜色。門人說：“聽說君子禍患降臨不恐懼，福運到來不喜悅。”孔子說：“是有這樣的話。但不是還有‘身居高位禮賢下士而自得其樂’的話嗎？”于是誅殺魯國擾亂政事的大夫少正卯。參預(yù)治理國政三個月，賣羊羔豬豚的不隨意抬價；男女行路分道而走；遺留在路上的東西沒人撿拾；從四方來到城邑的客人不必向官吏請求，全都給予接待，如同回到了家。
齊國人聞悉魯國的情況后感到恐懼，說：“孔子當(dāng)政的話，魯國必然稱霸，魯國稱霸而我齊國土地挨近它，我齊國的土地就會最先被兼并了。何不趕緊獻(xiàn)送土地呢？”大夫黎鉏說：“請先嘗試設(shè)法阻止孔子當(dāng)政；如果沒法阻止孔子當(dāng)政再獻(xiàn)送土地，難道算晚嗎！”于是挑選齊國國中漂亮的女子八十人，全都穿上華麗服裝而跳起《康樂》舞蹈，連同有花紋的馬一百二十匹，饋贈給魯國國君。齊人將盛裝女樂、有紋駿馬陳列在魯國都城南面的高門外。季桓子換上平民服裝前往觀看多次，打算接受，就告訴魯定公要外出巡回周游，終日前往觀看，懶于處理政事。子路說：“您可以上路出走了。”孔子說：“魯國現(xiàn)在將要舉行郊祀，如果能將郊祀祭肉分送大夫的話，我就還可以留下?！奔净缸咏Y(jié)果接受了齊國的女樂，三天沒有上朝聽政；舉行郊祀典禮后，又不向大夫分發(fā)祭肉。孔子于是上路，住宿在屯。大夫師己前來送行，說：“您可沒有什么罪過?！笨鬃诱f：“我唱首歌可以嗎？”接著唱道：“那婦人的口啊，可以讓人出走；那婦人的話啊，可以叫人身死名敗。悠閑自在啊，聊以消磨時光！”師己返回國都，季桓子問：“孔子說了什么？”師己將實情相告。季桓子喟然長嘆說：“夫子因為那群女樂的緣故怪罪我啊！”
孔子于是去到衛(wèi)國，寄居在子路的妻兄顏濁鄒家。衛(wèi)靈公問孔子：“在魯國得俸祿多少？”孔子回答說：“俸祿糧食六萬?！毙l(wèi)國人也致送糧食六萬。過了不久，有人向衛(wèi)靈公說孔子的壞話。衛(wèi)靈公派大夫公孫余假頻繁出入孔子住所?？鬃雍ε碌米镄l(wèi)靈公，居住了十個月，離開衛(wèi)國。
孔子打算前往陳國，經(jīng)過匡邑。顏刻當(dāng)駕車的，用他手中的鞭子指給孔子看，說：“昔日我進(jìn)入此地，是從那個缺口。”匡人聽說來了人，以為是魯國的陽虎。陽虎曾經(jīng)殘害過匡人，匡人于是就留下孔子?？鬃訕幼娱L得像陽虎，在匡拘留了五天。顏淵落在后面，（見到后，）孔子說：“我以為你死了?！鳖仠Y說：“您健在，我怎么敢死！”匡人拘留孔子，情況愈來愈緊急，弟子們感到恐懼?？鬃诱f：“周文王死后，周朝的文化不就在我這里嗎？上天打算毀滅這周朝文化，我這個后來人便不應(yīng)該掌握周朝的文化。上天不想毀滅周朝的文化啊，匡人能把我怎么樣！”孔子派隨從子弟到衛(wèi)國國都做甯武子的家臣，然后得以離開。
孔子離開匡邑隨即經(jīng)過蒲邑。一個多月后，返回衛(wèi)都，寄居在蘧伯玉家。衛(wèi)靈公有個叫南子的夫人，靈公派人對孔子說：“四方來的君子不以為辱想與寡人結(jié)為兄弟的，必定會見我的夫人。我的夫人希望見到你?！笨鬃油妻o謝絕，最后不得已而拜見南子。夫人在細(xì)葛帷帳之中?？鬃舆M(jìn)門，面朝北行稽首之禮。夫人從帷帳中行拜禮兩次，身上的佩玉?！鲎黜??？鬃诱f：“我原來不想見她，既然見了便以禮相答?！弊勇凡桓吲d?？鬃悠鹗恼f：“我如果不是所說的那樣，就讓上天厭棄我！上天厭棄我！”在衛(wèi)都居住一個多月，（有一天，）衛(wèi)靈公和夫人同乘一輛車，宦官雍渠為車右擔(dān)任護(hù)衛(wèi)，出宮游覽，讓孔子乘第二輛車，招搖過市。孔子說：“我沒看見他愛好德行如同愛好女色啊。”于是厭惡衛(wèi)靈公，離開衛(wèi)國，經(jīng)過曹國。這一年，魯定公去世。
孔子離開曹國前往宋國，和弟子們在大樹下演習(xí)禮儀。宋國司馬桓魋想要殺死孔子，拔起那株大樹?？鬃与x開那個地方。弟子說：“可以趕快走了?！笨鬃诱f：“上天把德行降生在我身上?；隔s能把我怎么樣？”
孔子前往鄭國，和弟子互相走失，孔子獨自站在外城的東門。有個鄭人對子貢說：“東門有個人，他的額頭像唐堯，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像子產(chǎn)，然而從腰以下比夏禹差三寸，瘦瘠疲憊的樣子好似喪家之犬?！弊迂暟褜嵲捀嬖V孔子?？鬃有廊恍χf：“他說的形狀，那倒未必。但說我像喪家之犬，是??！是?。 ?br/>
孔子于是到達(dá)陳國，寄居在司城貞子家。一年多以后，吳王夫差攻伐陳國，奪取三個城邑而離開。晉國趙鞅領(lǐng)兵攻伐朝歌。楚軍圍攻蔡國，蔡人遷居到吳地。吳軍在會稽擊敗越王句踐。
有只隼落在陳湣公的庭院中而死去，楛木箭桿穿透身子，箭鏃是石制的，箭長一尺八寸。陳湣公派人詢問孔子?？鬃诱f：“隼飛來的地方很遠(yuǎn)啊，這是肅慎部族的箭。從前周武王攻滅商朝，打通與四方各個蠻夷部族的道路，讓他們各自將那里的地方特產(chǎn)送來進(jìn)貢，使之不忘記應(yīng)盡的分內(nèi)義務(wù)。于是肅慎部族進(jìn)貢楛木箭桿、石頭箭鏃，箭長一尺八寸。先王為了昭彰他的美德，把肅慎進(jìn)貢的箭分賜給長女大姬，又將大姬許配給虞胡公而封虞胡公在陳。將珍寶玉器賞賜給同姓諸侯，是要推廣加深親族的關(guān)系；將遠(yuǎn)方獻(xiàn)納的貢品分賜給異姓諸侯，讓他們不忘記義務(wù)。所以把肅慎的箭分賜給陳國?！标悳」囍扇说脚f倉庫中尋找，果真得到這種箭。
孔子在陳國居住三年，適逢晉國、楚國爭霸，輪番攻伐陳國，還有吳國也侵犯陳國，陳國經(jīng)常受到劫掠?？鬃诱f：“回去吧！回去吧！我家鄉(xiāng)的那些小子志向遠(yuǎn)大，努力進(jìn)取而沒忘記初衷。”于是孔子離開陳國。
途經(jīng)蒲邑，遇到衛(wèi)國大夫公孫氏占據(jù)蒲邑反叛，蒲邑人扣留孔子。有個叫公良孺的弟子，帶著五輛私車隨從孔子。他為人長大賢能，又有勇氣力量，對孔子說：“我昔日跟著您在匡遭遇危難，如今又在這里遭遇危難，這是命啊。我與您再次蒙難，寧可搏斗而死?！辈贩浅＜ち摇Ｆ岩厝丝謶?，對孔子說：“如果你不去衛(wèi)都，我們放了你?！笨鬃雍退麄兞⒘嗣耸?，蒲邑人將孔子放出東門。孔子接著前往衛(wèi)都。子貢說：“盟誓難道可以背棄嗎？”孔子說：“這是要挾訂立的盟誓，神是不會理睬的?！?br/>
衛(wèi)靈公聽說孔子前來，非常喜歡，到郊外迎接。衛(wèi)靈公問：“蒲邑可以攻伐嗎？”孔子回答說：“可以?！毙l(wèi)靈公說：“我的大夫認(rèn)為不可。如今蒲邑，是衛(wèi)國用以防御晉國、楚國的屏障，用衛(wèi)國軍隊去攻伐蒲，恐怕不行吧？”孔子說：“那里的男人有決死的志氣，女人有保衛(wèi)西河的志氣。我們所要討伐的叛亂者只不過四、五個人。”衛(wèi)靈公說：“好。”然而沒有攻伐蒲邑。
衛(wèi)靈公年老，懶于理政，沒有任用孔子。孔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如果有人起用我的話，只需一年的時間罷了，三年的話就會大見成效?！笨鬃由下冯x去。
晉國佛肸任中牟邑宰。趙簡子領(lǐng)兵攻打范氏、中行氏，進(jìn)攻中牟。佛肸反叛趙簡子，派人召請孔子。子路說：“我聽您說過這樣的話：‘那個人本身在做不好的事，君子是不會去加入的?！缃穹鹈Z自己占據(jù)中牟反叛，您卻打算前往，怎么解釋呢？”孔子說：“我是說過這句話。但不是說堅硬嗎，再磨礪也不會變??；不是說潔白嗎，再污染也不會變黑。我哪能是匏瓜呢，怎么可以掛在那里而不能食用？”
孔子擊奏石磬。有個扛著草筐從門口經(jīng)過的人，說：“有心思呀，就擊打石磬吧！硁硁的聲音啊，是在訴說沒人賞識自己罷了！”
孔子向師襄子學(xué)習(xí)彈琴，學(xué)了十天仍止步不進(jìn)。師襄子說：“可以增加學(xué)習(xí)內(nèi)容了?！笨鬃诱f：“我已經(jīng)熟習(xí)曲子，但還沒有掌握演奏的技巧?！边^了一段時間，師襄子說：“已經(jīng)熟習(xí)演奏的技巧，可以繼續(xù)往下學(xué)了?！笨鬃诱f：“我還沒有領(lǐng)會其中的志趣啊?！边^了一段時間，師襄子說：“已經(jīng)熟習(xí)其中的志趣，可以繼續(xù)往下學(xué)了?！笨鬃诱f：“我還不知道樂曲的作者啊?！边^了一段時間，孔子默然沉思，心曠神怡，高瞻遠(yuǎn)望而意志升華。說：“我知道樂曲的作者了，那人皮膚深黑，體形頎長，眼睛深邃遠(yuǎn)望，如同統(tǒng)治著四方諸侯，不是周文王還有誰能撰作這首樂曲呢！”師襄子離開坐席連行兩次拜禮，說：“老師說這樂曲叫做《文王操》啊。”
孔子在衛(wèi)國得不到任用后，打算西行去見趙簡子。來到黃河邊而聽說竇鳴犢、舜華被殺身死，他面對黃河而感嘆道：“美啊，黃河的水，浩浩蕩蕩??！我不能渡過它，是命中注定的啊！”子貢快步上前說：“請問您說的是什么？”孔子說：“竇鳴犢、舜華，是晉國的賢能大夫。趙簡子沒有得志掌權(quán)的時候，等待這兩個人然后從政；及至他已經(jīng)得志掌權(quán)，就殺死二人而從政。我聽說過，剖腹取胎，殺死幼獸，麒麟就不會來到郊野；竭澤而漁，一網(wǎng)打盡，蛟龍就不會調(diào)和陰陽；搗毀巢窠，打碎鳥蛋，鳳皇就不會飛翔前來。什么緣故呢？君子忌諱傷害他的同類啊。鳥獸對于不義之舉尚且知道躲避，何況我孔丘呢！”于是返回住宿在陬鄉(xiāng)，撰作了《陬操》的琴曲來哀悼被害的晉國大夫。接著返回衛(wèi)都，進(jìn)入蘧伯玉家寄居。
有一天，衛(wèi)靈公詢問用兵的陣法?？鬃诱f：“擺弄禮器的事倒曾聽說過，軍隊作戰(zhàn)的事沒有學(xué)過啊?！钡诙欤l(wèi)靈公與孔子交談，看到天上飛翔的雁，仰頭注視，神色心思不在孔子身上?？鬃佑谑巧下罚智巴悋?。
夏季，衛(wèi)靈公去世，衛(wèi)人擁立靈公的孫子輒即位，這就是衛(wèi)出公。六月，趙鞅將衛(wèi)太子蒯聵?biāo)腿肫菀?。陽虎讓太子身著孝服，又派八個人穿戴喪服，裝成是從衛(wèi)都前來迎接太子的，哭著進(jìn)入戚邑，于是太子蒯聵就居住在那里。冬季，蔡人遷都到州來。這一年是魯哀公即位的第三年，而孔子年已六十了。齊國幫助衛(wèi)人圍攻戚邑，因為衛(wèi)太子蒯聵在那里的緣故。
夏季，魯國桓公、釐公的廟起火，魯大夫南宮敬叔前去救火?？鬃釉陉悋?，聽說魯國火災(zāi)的消息，說：“火災(zāi)必定發(fā)生在桓公、釐公的廟吧！”事后果真如此。
秋季，季桓子病重，坐在輦車上望見魯都的城墻，深深地嘆息道：“昔日這個國家將要振興了，因為我得罪了孔子，所以不興旺了?！被仡^對他的繼承人季康子說：“我如果死了，你必定為魯國之相；你擔(dān)任魯國之相的話，必須召請仲尼?！睅滋旌?，季桓子去世，季康子繼位。季桓子安葬完畢，季康子打算召請孔子。大夫公之魚說：“往日我們的先君任用孔子有始無終，結(jié)果被諸侯所嗤笑。如今又要起用他，不能有始有終，這就會再次被諸侯所嗤笑?！奔究底诱f：“那召請誰可以呢？”公之魚說：“一定要召請冉求?！庇谑桥沙鍪拐哒僬埲角?。冉求將要上路，孔子說：“魯人來召冉求，不是小用你，將要大用你啊?！边@一天，孔子說：“回去吧！回去吧！我家鄉(xiāng)的小子志向遠(yuǎn)大，文采斐然而有章法，我不知道調(diào)教他們的辦法了?！弊于M知道孔子心想回去，他去送冉求起程，趁機(jī)告誡說：“倘若任用你，就一定要招聘孔子?！?br/>
冉求離開陳國后，第二年，孔子從陳國遷居蔡國。蔡昭公準(zhǔn)備前往吳國，是吳王召他去的。以前蔡昭公欺騙他的大臣遷居州來，這之后又準(zhǔn)備前往吳國，大夫們害怕再次遷都，大夫公孫翩用箭射殺了蔡昭公。楚軍侵犯蔡國。秋季，齊景公去世。
第二年，孔子從蔡國前往楚國葉縣。葉公詢問為政之道，孔子說：“為政之道在于招徠遠(yuǎn)方賢人而安撫身邊百姓?！庇幸惶欤~公向子路問孔子的為人，子路沒作回答?？鬃勇犝f此事，說：“仲由，你為什么不回答說‘他為人呀，學(xué)習(xí)道理不感疲倦，教誨別人不覺厭煩，發(fā)奮努力廢寢忘食，樂于此道而忘卻了憂愁，不知衰老將要到來’?！?br/>
孔子離開葉縣，返回到蔡國。長沮、桀溺兩人在路邊并肩耕田，孔子認(rèn)為他們是隱士，派子路向他們詢問渡口。長沮說：“那個手中拿著韁繩的人是誰？”子路說：“是孔丘?！遍L沮說：“是魯國的孔丘嗎？”子路說：“是。”長沮說：“這個人就知道渡口呀！”桀溺對子路說：“你是誰？”子路說：“是仲由?！辫钅缯f：“你，是孔丘的門徒嗎？”子路說：“是。”桀溺說：“渾渾噩噩，天下到處是這樣啊，有誰來改變這世道呢？況且與其跟從躲避惡人的士子，哪里比得上跟從避開整個世道的士子呢！”兩人說完仍然耕作不止。子路把他們的話告訴孔子，孔子惆悵地說：“鳥獸不可與之同流合群。天下有道的話，我就不必參與改變這世道了?！?br/>
有一天，子路行走，遇到一位肩扛■的老人，問：“你看到我的老師了嗎？”老人說：“你四肢不勞動，五谷分不清，誰是你的老師！”老人把他的拐杖豎置在一邊而耘除田中的雜草。子路把老人的話告訴孔子，孔子說：“是個隱士啊?！弊勇吩俅吻巴?，老人已經(jīng)不在了。
孔子遷居到蔡國的第三年，吳國軍隊攻伐陳國。楚國出兵援救陳國，駐扎在城父。聽說孔子在陳國、蔡國之間，楚昭王派人聘請孔子?？鬃訙?zhǔn)備前往拜見回禮，陳國、蔡國的大夫謀劃說：“孔子是個賢人，他所譏刺抨擊的都切中諸侯的弊病。如今他長久滯留在陳國、蔡國之間，眾大夫所作所為都違反仲尼的心意。如今楚國，是大國，派人前來聘請孔子，倘若孔子在楚國起用，我們這些在陳國、蔡國主事的大夫就危險了?！庇谑蔷凸餐{(diào)發(fā)役徒將孔子圍困在野外?？鬃記]法行路，斷絕了糧食。隨隊的弟子疲憊不堪，餓得站不起來。但孔子仍講習(xí)誦讀，演奏歌唱，傳授詩書禮樂毫不間斷。子路生氣，來見孔子說：“君子也有窮困嗎？”孔子說：“君子能固守窮困而不動搖，小人窮困就胡作非為了?！?br/>
子貢怒氣發(fā)作?？鬃诱f：“賜啊，你以為我是個博學(xué)強(qiáng)記的人嗎？”子貢說：“是。難道不是嗎？”孔子說：“不是啊。我是用一個思想貫穿于全部學(xué)說?！?br/>
孔子知道弟子們有怨恨之心，就召見子路而詢問道：“《詩》中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卻疲于奔命在空曠的原野?！覀兊膶W(xué)說難道有不對的地方嗎？我們?yōu)槭裁礈S落到這個地步？”子路說：“猜想我們還沒有達(dá)到仁吧！所以別人不信任我們。猜想我們還沒有達(dá)到知吧！所以別人不實行我們的學(xué)說?！笨鬃诱f：“有這些緣由嗎！仲由，我打比方給你聽，假如仁者就必定受到信任，那怎么還會有伯夷、叔齊？假如知者就必定能行得通，那怎么還會有王子比干？”
子路出去，子貢進(jìn)入見面。孔子說：“賜啊，《詩》中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卻疲于奔命在空曠的原野?！覀兊膶W(xué)說難道有不對的地方嗎？我們?yōu)槭裁礈S落到這個地步？”子貢說：“老師的學(xué)說極其弘大，所以天下沒有國家能容得下您。老師是否可以稍微降低一點標(biāo)準(zhǔn)呢？”孔子說：“賜，優(yōu)秀的農(nóng)夫善于播種耕耘卻不能保證獲得好收成，優(yōu)秀的工匠擅長工藝技巧卻不能迎合所有人的要求。君子能夠修明自己的學(xué)說，用法度來規(guī)范國家，用道統(tǒng)來治理臣民，但不能保證被世道所容。如今你不修明你奉行的學(xué)說卻去追求被世人收容。賜，你的志向太不遠(yuǎn)了！”
子貢出去，顏回入門進(jìn)見?？鬃诱f：“回啊，《詩》中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卻疲于奔命在空曠的原野。’我們的學(xué)說難道有不對的地方嗎？我們?yōu)槭裁礈S落到這個地步？”顏回說：“老師的學(xué)說極其弘大，所以天下沒有國家能夠容納。即使如此，老師推廣而實行它，不被容納怕什么？正是不被容納，然后才現(xiàn)出君子本色！老師的學(xué)說不修明，這是我們的恥辱。老師的學(xué)說已經(jīng)努力修明而不被采用，這是當(dāng)權(quán)者的恥辱。不被容納怕什么？不被容納然后才現(xiàn)出君子本色！”孔子高興地笑道：“有道理啊，顏家的孩子！假使你擁有許多財產(chǎn)，我給你當(dāng)管家?！?br/>
于是孔子派子貢到達(dá)楚國。楚昭王興師動眾迎接孔子，孔子然后得以脫身。
楚昭王準(zhǔn)備把有戶籍的民社方圓七百里之地封給孔子。楚國令尹子西說：“大王出使諸侯的使者有像子貢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令尹子西說：“大王的宰輔國相有像顏回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绷钜游髡f：“大王的將帥有像子路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绷钜游髡f：“大王的各部長官有像宰予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绷钜游髡f：“況且楚國的祖先在周受封時，名號為子男，封地方圓五十里。如今孔丘祖述三皇五帝的法度，彰明周公、召公的事業(yè)，大王倘若任用他，那楚國還怎么能世世代代擁有堂堂正正方圓幾千里之地呢！周文王在豐京，周武王在鎬京，從只有百里之地的君主最終統(tǒng)一天下。如今孔丘得以占據(jù)封地，有賢能的子弟作為輔佐，這不是楚國的幸福啊?！背淹跤谑亲髁T。當(dāng)年秋季，楚昭王在城父去世。
楚國狂人接輿唱著歌經(jīng)過孔子的旁邊，歌詞唱道：“鳳凰啊，鳳凰啊，為什么道德這樣衰落??？以往的事已無法挽回，未來的事還可以補(bǔ)救?。⊥炅送炅?，當(dāng)今從政的權(quán)貴們岌岌可危了?！笨鬃幼呦萝?，打算與他說話。狂人接輿快步離去，孔子沒能與他說話。
于是孔子從楚國返回衛(wèi)國。這一年，孔子六十三歲，是魯哀公在位的第六年。
第二年，吳國和魯國在繒邑會盟，吳國向魯國征集牲畜豬、牛、羊各一百頭。吳國太宰嚭召見季康子。季康子派子貢前往交涉，然后才得以取消。
孔子說：“魯國、衛(wèi)國的政治，如同兄弟一樣相似。”這時候，衛(wèi)國君主輒的父親不能按禮制即位，流亡在外，各國諸侯屢次對此加以指責(zé)。而孔子的許多弟子在衛(wèi)國做官，衛(wèi)出公輒想請得孔子來治理國政。子路說：“衛(wèi)國國君等待您來治理國政，您將先做什么？”孔子說：“一定要先做的是端正名分啊！”子路說：“有這樣治理國政的嗎，您迂闊?。『伪厝ザ苏帜?？”孔子說：“粗魯啊，仲由呀！名分不正的話，言語就不順當(dāng)；言語不順當(dāng)，事情就不成功；事情不成功，禮樂就不振興；禮樂不振興，刑罰就不準(zhǔn)確；刑罰不準(zhǔn)確，百姓就會感到無所措手足了。君子做事必須符合名分，言語必須可以實行。君子對于自己的言語，只求一點都不馬虎罷了?！?br/>
此后第二年，冉有為季氏率領(lǐng)魯國軍隊，同齊軍在郎邑交戰(zhàn)，打敗齊軍。季康子問：“你在軍事方面的本領(lǐng)，是學(xué)習(xí)得來的呢？還是天生就有的呢？”冉有說：“是向孔子學(xué)習(xí)的?！奔究底訂枺骸翱鬃邮莻€怎樣的人呢？”冉有回答說：“起用他就會有名聲；將他宣揚到百姓中間，向鬼神詢問他的為人而毫無缺憾。但我學(xué)通這軍事之道，即使積累功勞有千社的封賞，老師也不認(rèn)為有利。”季康子又問：“我打算召請他，可以嗎？”冉求回答說：“你打算召請他的話，就不要用小人來牽制他，那便可以了。”而衛(wèi)卿孔文子準(zhǔn)備攻打大夫太叔，向孔子詢問計策?？鬃油妻o說不知道，退出后命令駕好車馬而上路，說：“鳥兒可以選擇樹木，樹木怎么能選擇鳥兒呢！”孔文子堅決挽留。恰好季康子派遣大夫公華、公賓、公林，帶著征聘的禮物來迎接孔子，孔子就返回魯國。
孔子離開魯國總共十四年而返回到魯國。
魯哀公詢問為政之道，孔子回答說：“為政之道在于選擇大臣?！奔究底釉儐枮檎溃鬃诱f：“薦舉正直的人安置在邪曲小人的上面，邪曲的人就會變得正直了?！奔究底討n愁盜賊為患，孔子說：“如果你自己不貪，即使懸賞盜賊，他們也不敢偷竊?！比欢攪罱K沒能任用孔子，孔子也不再謀求官職。
孔子的時代，周王室衰微而禮樂廢棄，《詩》、《書》殘缺。孔子追尋探索夏、商、周三代的禮制，整理《書傳》，上記唐堯、虞舜之際，下至秦繆公之時，依次編排其間史事?？鬃诱f：“夏代的禮制我能說出來，但夏人后裔杞國的文獻(xiàn)不足為證了。殷代的禮制我能說出來，但殷人后裔宋國的文獻(xiàn)不足為證了。如果文獻(xiàn)足夠的話，我就能加以驗證了。”孔子考察周代對殷禮、殷代對夏禮所作的變動后，說：“往后即使推到一百代，它的禮制也可以知道，因為總是一代崇尚文采而一代崇尚質(zhì)實。周禮借鑒了夏、殷兩代，郁郁乎文采斐然啊。我依從周代的禮制?！彼浴稌鴤鳌贰ⅰ抖Y記》出自孔門。
孔子告訴魯國的大師說：“樂曲的演奏過程是可以知道的。開始演奏的時候，一齊出來氣勢盛大；接著展開，和諧清純，層次分明，連續(xù)不斷，一直到樂章演奏完成?！薄拔覐男l(wèi)國返回魯國，然后審定各類樂曲的音調(diào)聲律，使雅樂、頌樂分別恢復(fù)了原貌?！?br/>
古代留傳下來的《詩》有三千多篇，等到孔子整理的時候，刪去其中重復(fù)的，選取可以在禮節(jié)儀式中使用的，往上采集歌頌商人始祖契、周人始祖后稷的詩篇，中間搜羅敘述殷朝、周朝盛世的詩篇，往下包括記錄周幽王、周厲王時禮樂殘缺情景的詩篇?！对娊?jīng)》全書從描寫男女關(guān)系的詩篇開始，所以說：“《關(guān)雎》為《國風(fēng)》的第一篇，《鹿鳴》為《小雅》的第一篇，《文王》為《大雅》的第一篇，《清廟》為《頌》的第一篇?！比倭阄迤?，孔子都用琴瑟伴奏而一一歌唱過，以求符合《韶》、《武》、《雅》、《頌》的音律。禮儀、音樂從此又可得到而稱述記錄，以此具備了王道的禮樂制度，編成了《禮》、《樂》、《書》、《詩》、《易》、《春秋》六經(jīng)。
孔子晚年喜好研究《周易》，編撰《彖辭》、《系辭》、《象辭》、《說卦》、《文言》等解說《周易》的《易傳》?？鬃臃磸?fù)閱讀《周易》，以致編連簡冊的繩子多次斷開。他說：“再給我?guī)啄陼r間，像這樣的話，我對《周易》就能融會貫通了?！?br/>
孔子用《詩》、《書》、《禮》、《樂》進(jìn)行教授，弟子大約有三千，其中一人兼通六經(jīng)的有七十二人。像顏濁鄒之流的門徒，略微接受過學(xué)業(yè)的就更加眾多了。
孔子設(shè)立四種教學(xué)內(nèi)容：文獻(xiàn)，行為，忠恕，信用。戒絕四種陋習(xí)：不隨意猜測，不固執(zhí)己見，不孤陋寡聞，不突出自己。他所謹(jǐn)慎對待的有：齋戒，戰(zhàn)爭，疾病?？鬃訉ψ约汉苌僦v到利益、命運和仁德。對弟子不到為渴求知識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就不去啟發(fā)，不能舉一反三，便不再教他。
孔子在鄉(xiāng)里，謙恭謹(jǐn)慎好似不會講話的人。他在宗廟朝廷，明白流暢地發(fā)言，只是慎重小心罷了。上朝的時候，與上大夫交談，不卑不亢；與下大夫交談，和顏悅色。
孔子進(jìn)入國君的大門，彎著身子十分恭敬謹(jǐn)慎的樣子；小步快走向前，小心翼翼的樣子。國君召見派他接引賓客，神色莊嚴(yán)肅穆。國君下令召見，不等駕好車馬就上路。
魚臭爛，肉腐敗，牲體部位切割得不合規(guī)定，他就不吃。坐席位置朝向擺放不合禮制，他就不坐。
在有喪事的人旁邊吃飯，他不曾吃飽過。這一天哭過，就不再唱歌?？匆姶﹩史娜恕⑾沽搜劬Φ娜?，即是兒童也必定變得嚴(yán)肅起來。
“三個人在行走，其中必定能得到我可效法的人?！薄暗赖虏荒苄摒B(yǎng)，學(xué)問不能講習(xí)，聞知正義不能追隨，不好的地方不能改正，這是我的憂慮啊?！笨鬃幼屓顺?，唱得好的話，就讓他再唱一次，然后自己和他。
孔子不談?wù)摚汗之悾┝?，禍亂，鬼神。
子貢說：“老師整理的文獻(xiàn)典籍，可以聽得到。但老師談?wù)撎斓篮托悦脑挘荒苈牭玫桨?。”顏淵感慨地嘆息道：“仰望老師的形象越來越覺得高大，鉆研老師的學(xué)問越來越感到堅實。眼看就在前面，忽然又在后邊。老師循序漸進(jìn)善于誘導(dǎo)人們，用文獻(xiàn)來廣博我們的知識，用禮義來約束我們的言行，使得我們想要停下來也不可能。竭盡我們的才智后，好像有所建樹，有點特立超群的感覺。但想要繼續(xù)跟進(jìn)，又無從下手了?！弊≡谶_(dá)巷黨的一個人說：“偉大啊孔子，博學(xué)洽聞卻沒有用以成名的專長?！笨鬃勇牭竭@話后說：“我干什么呢？干駕車呢？還是當(dāng)射手呢？我就干駕車了?！钡茏永握f：“您說過：‘因為不得任用，所以學(xué)會了一些手藝?！?br/>
魯哀公十四年春季，在大野澤打獵。叔孫氏的車夫子鉏商獵獲一頭野獸，認(rèn)為不吉祥?？鬃蛹?xì)看野獸，說：“是麒麟啊。”就取走了?？鬃诱f：“黃河不再出現(xiàn)河圖，雒水不再出現(xiàn)雒書，我也該完了??！”顏淵死了，孔子說：“上天要讓我死??！”等到在魯國西部打獵見到麒麟，孔子說：“我的道路到頭了！”感慨地嘆息說：“沒人知道我??！”子貢問：“為什么沒人知道您？”孔子說：“不怨天，不怪人，我下學(xué)人事，上通天命，知道我的恐怕只有上天吧！”
“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玷污自己的人格，那就是伯夷、叔齊吧！”孔子認(rèn)為“柳下惠、少連降低志向，玷污人格了”。認(rèn)為“虞仲、夷逸二人避世隱居，放浪言論，品行堪稱清白，放棄仕途合乎權(quán)變”?？鬃诱f：“我卻和他們不同，沒有什么可以也沒有什么不可以?！?br/>
孔子說：“不行了不行了，君子痛恨活了一輩子而名聲不被人們稱道。我的主張不能實行了，我用什么將自己顯現(xiàn)給后人呢？”于是利用魯國史官的記載撰作《春秋》，上溯至魯隱公，下訖于魯哀公十四年，包括十二位君主。以魯國為中心，以周王室為親承的前朝，以殷代為隔朝的故舊，將道統(tǒng)貫穿于三代。簡約精煉其中的文辭而意旨博大恢弘。所以吳國、楚國的君主自稱為王，但《春秋》貶稱他們?yōu)椤白印?；晉文公在踐土的盟會實際上是他召來周天子，但《春秋》避諱此事寫作“天王狩于河陽”：推衍這類《春秋》筆法來繩正當(dāng)時的世道。《春秋》中褒貶的大義，后代有王者興起的話，就能推廣開來?！洞呵铩反罅x實行之后，那么天下的亂臣賊子便都害怕了。
孔子在司寇職位上審理訴訟案件時，判詞有可以和別人相同處，就不獨自決斷。至于撰作《春秋》，他認(rèn)為該寫的就寫，該刪的就刪，即使是子夏之流的高足弟子也不能改動一字一句。弟子們聽受《春秋》時，孔子說：“后代了解我的憑這部《春秋》，而怪罪我的也憑這部《春秋》?！?br/>
第二年，子路在衛(wèi)國死去?？鬃硬≈兀迂曊埱笠娒??？鬃诱糁终仍陂T口閑逛，說：“賜，你來得為什么這樣遲??？”孔子因此嘆息，歌唱道：“泰山在崩潰??！棟梁在折斷啊！哲人在死亡??！”接著潸然淚下。對子貢說：“天下沒有王道很久了，沒有人能尊崇我。夏人死后在東邊的臺階上停靈，周人死后在西邊的臺階上停靈，殷人死后則在廳堂前的兩根柱子間停靈。昨天夜晚我做夢坐定在堂前兩根柱子之間，我的始祖是殷人啊?！贝撕蟮谄咛炜鬃尤ナ?。
孔子享年七十三歲，于魯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日去世。
魯哀公撰寫誄文悼念孔子道：“上天不行善，不姑且留下這位老人，讓他輔佐余一人在位為君，孤獨無依的我憂心忡忡。嗚呼哀哉！仲尼老人，再也沒有人來用禮法來要求我了。”子貢說：“國君恐怕不能在魯國壽終正寢了吧！老師的話說：‘禮儀喪失就會昏亂，名分喪失就會謬誤。’喪失意志叫做昏亂，喪失身份叫做謬誤。生前不能重用，死后才作誄悼念他，不合禮制啊。自稱‘余一人’，不合名分啊?！?br/>
孔子被安葬在魯國都城北面的泗水之濱，弟子們都服三年之喪。三年心喪完畢，互相告別而離去，就最后痛哭一場，各人再次盡情致哀；有的人又留下。只有子貢在墳地上蓋了房子繼續(xù)服喪，前后總共六年，然后才離開?？鬃拥茏右约棒攪饲巴腊冠０布业挠幸话俣鄳?，因此取名叫孔里。魯人世世代代相傳一年四季按時供奉祭祀孔子的墳?zāi)?，而且儒生們還在孔子墳前講習(xí)禮儀，舉行鄉(xiāng)飲大射之禮?？鬃拥膲灥赜幸豁暣?。原先孔子住所的廳堂、弟子們的居室，后代就此建廟，收藏孔子的衣冠、琴瑟、車輛、書籍，一直到漢代經(jīng)歷二百多年仍沒有毀壞。漢高祖經(jīng)過魯?shù)?，用太牢之禮祭祀孔子，受封的諸侯王、卿、相到達(dá)魯?shù)兀?jīng)常是先謁拜孔廟然后就任從政。
孔子生下鯉，字伯魚。伯魚享年五十歲，比孔子先死。
伯魚生下伋，字子思，享年六十二歲。曾經(jīng)在宋國受困。子思撰作《中庸》。
子思生下白，字子上，享年四十七歲。子上生下求，字子家，享年四十五歲。子家生下箕，字子京，享年四十六歲。子京生下穿，字子高，享年五十一歲。子高生下子慎，享年五十七歲，曾經(jīng)擔(dān)任魏國之相。
子慎下生鮒，享年五十七歲，當(dāng)過陳王涉的博士，死在陳縣城下。
孔鮒的弟弟子襄，享年五十七歲。曾經(jīng)擔(dān)任漢惠帝的博士，后來遷升為長沙太守。身高九尺六寸。
子襄生下忠，享年五十七歲。忠生下武，武生下延年和安國。孔安國為當(dāng)今皇帝的博士，官至臨淮太守，早年去世?？装矅聟n，卬生下歡。
太史公說：《詩經(jīng)》有這樣的話：“巍峨的高山令人仰望，寬闊的大路讓人行走。”盡管我不能回到孔子的時代，然而內(nèi)心非常向往。我閱讀孔氏的書籍，可以想見到他的為人。去到魯?shù)兀^看仲尼的宗廟廳堂、車輛服裝、禮樂器物，儒生們按時在孔子故居演習(xí)禮儀，我流連忘返以至留在那里無法離去。天下從君王直至賢人，是很多很多了，生前都榮耀一時，死后也就完了。孔子是個平民，傳世十幾代，學(xué)者尊崇他。上起天子王侯，中原凡是講習(xí)六經(jīng)的都要以孔夫子為標(biāo)準(zhǔn)來判斷是非，孔子可說是至高無上的圣人了！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