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與巷,這是兩個古老的詞,時間已經在上面鍍了一層厚厚的鐵銹,銹色下,它們日益逼仄、狹小、泛黃、淡遠。似乎已經縮在角落里。似乎已經脆弱得像一片枯葉。似乎連嗚咽聲都漸漸凝噎?,F代社會鋪天蓋地的時尚與它們無關,它們屬于過去,屬于舊日生活。但如果懷想,只要懷想,我們就看到了,看到它們曾經花朵般開放在時間深處??v與橫,方與正,竟然那么那么井然,宛若訓練有素的軍隊,宛若有規(guī)有矩的棋盤。中國古代城市以方格網街道系統(tǒng)為主,區(qū)劃整齊,排列有序。從戰(zhàn)國到北宋初年,實行市里制度,以坊為單位,坊內不可經商,經商只能到固定的市場。北宋中期以后,采用街巷制,拆除坊墻,居民區(qū)由原坊內小街發(fā)展成橫列的巷,商業(yè)沿城市大街布置。只有福州的三坊七巷,它“坊”與“巷”的意義并沒有太大區(qū)別,二者甚至是重疊的。公元前202年,福州城初建時,稱“冶城”,統(tǒng)治者是勾踐的后裔無諸。過了兩百多年,西晉時期的福州已經稍有規(guī)模了。新置晉安郡首任太守嚴高嫌城太小,便在今屏山南麓建成一座郡城,稱為“子城”。到了唐天復元年,即公元901年,威武軍節(jié)度使王審知為了“守地養(yǎng)民”,又在子城之外。以錢紋磚砌筑起一座“羅城”,據說這是當時全國唯一的磚城。三坊七巷就在羅城的西南部,面積661畝。衣錦坊、文儒坊、光祿坊;楊橋巷、郎官巷、塔巷、黃巷、安民巷、吉庇巷。那一條叫南后街的路,最初的雛形是什么模樣呢?比王審知修建羅城更早時的雛形?你無法告訴我,沒有人能告訴我。不長的路,從北至南流瀉而下,右邊伸出三只手。左邊攤大七只腳,像一條中軸線,將三坊與七巷優(yōu)雅地攜在兩腋,排列整齊,縱向有序,已經一千多年過去了,竟格局依舊,成為中國現存唯一坊巷格局的老街,成為“明清建筑博物館”。最初究竟是誰設定出如此工整的格局?然后在接下來的時間里,無數高官巨商大儒在此買地建房。為什么又都不約而同地將這個格局小心維持下來,誰也不越界破規(guī)?現代都市轟隆隆的行進大腳,也奇跡般從它身邊一次次繞過。沒有踩下。是僥幸?還是偶然?抑或如有人所說,是因為這方老屋灰瓦土墻間彌漫著太多雄才英杰的氣息,天猶不忍,暗中庇佑,至于今?嚴復、沈葆楨、林旭、林覺民、林徽因、謝冰心、廬隱、郁達夫、郭化若……翻動歷史,會驚奇地發(fā)現,一大串在中國近現代舞臺上風起云涌的人物,他們的生活背景都或多或少映現在三坊七巷,稍一數,竟達一百多人之眾。偏于東南一隅的福州,自古都很難擠進歷史的聚光燈下。那么,小小的三坊七巷究竟憑借什么力量。將“人杰地靈”一詞再而三地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