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科學知識論：科學知識“不確定性”的歷史考察與反思

　　傳統(tǒng)知識論者追求具有普遍必然性的確定性知識。他們努力獲取作為認識出發(fā)點的自明公理，并通過邏輯論證來為知識的確定性辯護?，F(xiàn)代的科學哲學家想知道科學知識是否有那么一部分是確定無疑的，不會在任何條件下被修正，以及它是如何達到這樣的確定性的。然而，這樣的努力似乎已不可能（相對主義的泛濫）?？茖W知識不但沒有我們所要達到的確定性，仿佛又走向它的反面——“不確定性”，這一切是如何發(fā)生的，它意味著什么？本書從一個特定的視角——知識的確定性與“不確定性”，對與知識的理論有關(guān)的哲學史和科學思想史進行梳理和闡釋，以揭示科學思維方式發(fā)展的特點：從純粹邏輯理性理想逐步走向復雜的經(jīng)驗與理性、邏輯與非邏輯的辯證統(tǒng)一的實踐理性的現(xiàn)實。本書的基本觀點如下：（1）古希臘哲學家在本質(zhì)論的證明主義道路上建構(gòu)并確立了獲取理想的確定性知識的認識模式：從所謂不證自明的公理出發(fā)并尋求演繹邏輯的論證而獲取確定性知識。從米利都學派開始，包括畢達哥拉斯、赫拉克利特、巴門尼德、蘇哥拉底、柏拉圖，直到亞里士多德，都為這一認識模式作出了貢獻。正是古希臘哲學思想所確立的科學思維方式，為后來科學知識的不確定性的凸現(xiàn)埋下了種子。（2）以牛頓力學為典范的、建立在經(jīng)驗和歸納基礎(chǔ)上的近代科學知識是或然性的，而不具有演繹邏輯的絕對必然的確定性。雖然科學家和哲學家都試圖為科學知識的確定性辯護，但建立在經(jīng)驗和歸納基礎(chǔ)上的近代科學知識，只能是實證的或然性而不是邏輯證明的必然的確定性。若將演繹邏輯貫徹到底，必然導致對知識的懷疑和不可知。當時的科學家，最多只是放棄證明主義的絕對真理論而主張證明主義的易謬論（如牛頓），但并沒有放棄對科學知識確定性的證明要求和努力。（3）現(xiàn)代科學對微觀世界中主客體不可分和數(shù)學基礎(chǔ)研究中對數(shù)學理論不完備性的揭示，凸現(xiàn)了知識的主觀性和不確定性的方面，也從根本上揭示了傳統(tǒng)的、追求絕對確定性知識的思維方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茖W知識有其主觀創(chuàng)造和不可證明的方面。（4）科學哲學中從邏輯實證主義的基礎(chǔ)論到奎因的整體論、再到歷史學派的相對主義的推進，揭示了科學知識中主觀、相對和非邏輯的方面。但科學知識中的這方面，并不是科學的全部，正像確定性不是科學知識的全部一樣，不同的學派只是看到了科學中的某個方面，以偏概全。這都是西方思維傳統(tǒng)中的、接受某一真實前提為出發(fā)點并慣之以演繹推理這種思維方式的必然結(jié)果。在思想家的思維中，只有一個支點到另一個支點的邏輯推理運動。因而，在他們看來，從一個真實的支點出發(fā)，邏輯地推演出來的結(jié)論就是我們應該承認和接受的，不管這個結(jié)論在何等程度上是片面的合理性。科學哲學中的相對主義，就是從局部的非理性邏輯地推演出科學的全面的非理性?？梢哉f，在一切以邏輯理性為準繩的思維方式下，從追求知識的絕對的確定性到承認知識的絕對相對主義和虛無主義，就是很自然的事了。（5）不論是作為科學認識前提的公理、假設(shè)，還是在一定前提下的邏輯推理，都有其預設(shè)的不可證明的信念性。這樣的信念的合理性是相對的，并隨著認識的深化而不斷發(fā)展變化。我們對自然界的認識，就是一定的世界觀信念之下的邏輯理性的理論展開；人類也在對世界的理論認識中擴展著對世界的新信念。在信念轉(zhuǎn)化為知識的過程中，真正起作用的是思想家的非機械的、甚至是非邏輯的智力創(chuàng)造，邏輯的一致性只是一種理想的指向和要求。雖然邏輯的一致性是必要的，但它不可能最終完全達到。知識論所追求的絕對確定性的知識并沒有最終達到，因而要提出一種徹底制服懷疑主義主張的論據(jù)是不可能的，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在知識的可靠性問題上一定要采取一種懷疑論的相對主義和不可知論的態(tài)度。確信和懷疑構(gòu)成我們對所獲得的知識的兩種極端態(tài)度。雖然懷疑主義給我們提供了更深更廣的思想空間，但它的假設(shè)性要求（除非我們對任何事物的認識有絕對的把握，除非我們絕無犯錯誤的可能性，否則，我們就不應該要求對任何事物有知識）也是不現(xiàn)實的。因為，即使我們對任何事物的認識沒有絕對的把握，我們隨時都會犯錯誤，但我們的認識畢竟在這樣的易謬論中真的前進了。知識論的歷史說明，沒有那種不容置疑的絕對確定性知識，知識的可能性也不是非有這種毋庸置疑的絕對確定性不可。如果我們把認識看作我們對客體世界的反映，那么，客體世界經(jīng)過主體上升為理論知識的過程，是主體在理想目標指導下，建構(gòu)合理性的過程，其間有著虛假的、非理性的、不合理和不合法的因素。我們看到，科學史上的每一次革命，都是在揭示原有知識的片面性和相對性中發(fā)生的，不論是客觀世界還是主觀思維，都充滿著各種可能的不確定性的東西。過去，認識總是在思維中舍棄對象世界和自身的不確定性的因素，通過思維中的確定性來建構(gòu)對象世界的確定性從而達到對對象世界的確定性認識。今天，原有簡單的、非此即彼的線性思維方式，已不能滿足我們深化認識的需要，我們不得不面對對象世界和主觀思維中的、不可人為排除的“不確定性”，它構(gòu)成我們知識論甚至是我們新的認識方式和思維方式的核心。絕對確定性知識的不可能與知識“不確定性”的凸現(xiàn)，不是知識論的“死亡”，而是知識論的“新生”。未來的知識論，既不是單純的為知識確定性作規(guī)范性的辯護，也不是“怎么都行”的主觀任意描述，而是在認識的實踐中，在二者之間達成共識的理解和交流，以此達到對人類認識的領(lǐng)悟和深化。在這樣的知識論中，我們真正觸及到對象世界和我們思維的深處。

　　王榮江，男，江蘇宿遷人，1963年9月出生，淮陰師范學院副教授，哲學博士，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在站博士后。主要從事科學思想史和科學哲學研究，先后在《自然辯證法通訊》、《自然辯證法研究》、《科學技術(shù)與辯證法》、《哲學動態(tài)》等期刊上發(fā)表論文多篇。